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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瞄世界文学(五)

2019-11-15寇挥

小说林 2019年6期
关键词:鬼魂梦幻小说

葡萄牙也有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名叫萨拉马戈。他的《修道院纪事》这本小说是曹元勇从上海给我寄到陕南的,后来我把它带到了西安。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有一期的《世界文学》上专门译介了这部小说,所登载的有一百多个页码。我阅读了这本杂志上的一百多页,后来收到了朋友赠送的全译本,也看了,但对这部小说的感触不深。《失明症漫记》许多文友读了以后,大声叫好,我却兴奋不起来。这部小说的构思,也就是它的起源显然与《百年孤独》中的失忆症相关联。他还有《石筏》等小说,纵观他的小说,基本都有一個形而上的哲理构思,可我对他的形而上想法兴奋不起来。他的构思虽然是形而上的,却是这种类型中的下等品或者次品。这种品级与卡夫卡的《城堡》《审判》相比,我在对于文学的神秘感觉中把卡夫卡定为作家,而把萨拉马戈定为文字工。

卡赞扎斯基的《基督的最后诱惑》《基督重上十字架》重新演绎诠释宗教经典,我感觉到似乎是对它们的庸俗化,特别是后一部长篇,让一个乡村演员重现基督当年被钉十字架的噩梦,显得不伦不类,不但没有崇高感,还降低了宗教经典的神圣性。不能遗忘的黛莱达,她的《风中芦苇》竟然启发了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先驱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这部长篇无论哪位读了都不会觉得时间花费得不值得。“我们是芦苇,而命运是风”。这样的格言警句十分刺激心灵。虽然有风,但芦苇是有根的,根深深地扎到水面下的泥泞里,泥泞下面有石子和土壤,还是蛮结实的吧。这部长篇并不是多么优秀,力量感和深度都难以与世界一流杰作媲美。主人公是个长工,名叫埃菲克斯,他的死与女主人诺爱米的婚礼同步,倒是不乏悱恻凄凉。村子里的三姐妹艾丝苔尔、露丝和诺爱米,父亲被长工埃菲克斯失手用石头打死后,四妹丽娅私奔出走了,她们三姐妹就保守着家传的小庄园,苟延残喘着。四妹逃出庄园后,与平民小贩生了一个孩子,她死了,孩子长大了。小说一开始,是这个长大了的名叫贾钦托的年轻人要回三姐妹留守的庄园来。这部分的描述令我对应起了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名著《佩德罗·巴拉莫》。这部魔幻现实主义的杰作我一直没有找到它的先源,也就是说胡安·鲁尔福是受什么启发写的。他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才,也不可能凭空产出《佩德罗·巴拉莫》。我感觉到是作者在阅读这部《风中芦苇》时产生的。假如把贾钦托回村的过程与三姐妹对他的期盼与接待的描述与《佩德罗·巴拉莫》开始的胡安·普雷西亚多受母亲亡魂的嘱托回村去寻找他的父亲,进了村与几个女鬼魂相遇,被女鬼接待,这样一对照,就会产生出后者的构思,加上墨西哥特有的历史,墨西哥革命后的农村凋敝现实,加上鲁尔福个人天才,自然就有《佩德罗·巴拉莫》这样的杰作产生了。我一直为找不到这部杰作受什么作品影响与启发而倍感苦恼。我虽说自觉自己对于世界小说的阅读海量,但居然找不到鲁尔福杰作的来源,这不是很有讽刺意味吗?今天我找到了,也就去了一块心病。

上午我谈到阿尔巴尼亚的卡达莱时,关了电脑,去学生食堂吃饭。吃的是土豆焖饭。有十种小菜,覆盖在米饭上面,看着它就口生津液,还有一小碗米汤,喝到嘴里,顿觉再无世界。我现在继续谈对这位作家的作品的记忆吧。记忆最深的是他的《梦幻宫殿》,高兴翻译的,他现在是《世界文学》杂志的主编。在这部小说还没有翻译成中文时,我就喜爱上了它,在等待中加深了对它的喜爱。它一出版,就马上买来阅读。统治者专门组建了一个对于梦幻的审查机构,这个机构就叫梦幻宫殿。这个机构从上到下有无数个组织,从帝国中央到帝国的广大农村和城镇,这个机构的无数分支组织,收集和捕捉帝国臣民的梦幻,从梦幻里分析臣民是忠诚还是反叛,一旦发现苗头,就把做梦的人逮捕,进行严酷审讯,直到挖出一个叛逆集团出来,株连无数,玉石俱焚。这部小说使我看到了卡达莱对于反乌托邦小说的新贡献,专制帝国已经深入到臣民的梦境里去,连人的梦幻都要控制管理了,真是无孔不入,登峰造极了。英国的赫胥黎的《美妙的新世界》、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和《1984》、俄国的扎米亚京的《我们》是《梦幻宫殿》的先驱,卡达莱从其中吸收了丰富的营养,创造出了他自己的反乌托邦杰作。这部长篇是1984年出版的,之后就成了阿尔巴尼亚当局的禁书。我也创作有一部反乌托邦长篇小说《开国》。这部长篇有二十二万,完稿于2012年春季。之前一年我的母亲去世了,我带女儿回河南老家许昌奔丧。我是怀着无尽的哀伤来写这部反乌托邦长篇的。我借鉴全人类文学已有的反乌托邦小说经典,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了新的开拓。卡达莱掘进到了人类的梦幻神秘领域,而我则挺进到了人死后的鬼魂世界。新的王国诞生了,新的皇帝发现了来自于鬼魂世界的异己声音,于是发动了史无前例的捕魂运动。无论乡村还是城镇,各级组织把捕获的鬼魂押送到首都去。从全国各地通往首都的大道小路上行走着的队伍无一例外都是押送鬼魂的队伍。这些被押送到首都的鬼魂必须向新王朝宣誓效忠,反抗者将被锉骨扬灰,彻底灭绝。我塑造了一个叫宇文英的皇帝的近臣,他按照皇帝的御旨到一个海滨城市去请他年青时代的导师一代文豪的鬼魂回到阳世,为新的王朝撰写新朝代史诗,遭到了拒绝。宇文英如实向皇帝做了汇报,皇帝暴怒,立即发动了全国性的捕魂运动。宇文英被派到他导师的墓地所在的海滨城市的所属地区任捕魂总督,海滨地区的捕魂运动刚刚发动起来,他的母亲去世,他回家乡奔丧。他是微服独行的,没有要一个卫兵跟随,一路上他见到了各省各地的捕魂情景。回到家乡后,为母亲守灵。他们兄弟多,可以轮流守灵。他深夜走出灵堂到了村子的南边,田间阡陌中正走着,他看见车辚辚马萧萧的捕魂队伍开了过来。原来是他自己所属的这个村子的捕魂队伍,更叫他吃惊的是,被绑着铁链押送的队伍中竟然有他新去世的母亲的鬼魂。他突然间眼泪长流不止。

另外,卡达莱还有两部长篇小说《错宴》和《谁带回了杜伦迪娜》出手不俗,我都很认真地阅读过。妹妹杜伦迪娜由于爱上了一个异国人而远嫁他乡,哥哥答应母亲一定要把妹妹带回来。不幸的是,哥哥很快就亡故了。三年后哥哥的亡魂爬出坟墓,到异国去把妹妹带了回来,实现了他生前对于母亲的承诺。《错宴》写的是一个阿尔巴尼亚学者发现从德国来的军队里有一个人与他留学国外时的一个同学可能是同一个人,就邀请这个人去他家赴宴。战后,这个人遭到了清算。其实那个到他家赴宴的德国人并不是他真正的同学,而是一个纳粹军官,他努力地扮演着同学这一角色。

(我读《风暴眼》的时候,由于那所住的房子是在灵泉山的半坡上,有五眼泉水,号称五龙泉,房间里潮气太重了,我的左臂肘关节在五年后的今天依旧一遇寒气就痛。当时读完它后,感到有两点值得玩味,值得留存记忆里,五年后,我只记得有两点重要的东西,但是什么却一点也回忆不起来了。昨夜我翻了这本书。它是1986年由漓江出版社出的,定价平装本四元四角。我算了一下,1986年一个职工的工资是四十元,这本书的定价是我的工资的十分之一,三十年后,一个职工的工资就按四千元算,是三十年前的一百倍,那么这本《风暴眼》今天的定价应该是四百四十元。实际情况是,这样一本五十多万字的书的定价在四五十元左右。书价只涨了十倍。这么一算,发现今天书的消费是最便宜的消费。我重新翻了翻《风暴眼》,找到了那两点值得记忆的描述。书页上有我画的符号,重要的文字下面都画有线条,我稍作阅读就明白了。这两点是:一点是怀特对一座叫布龙比岛上的风暴眼的描述。主角伊丽莎白·亨特太太在岛上经历了大风暴而没有死,是因为她恰好身处风暴眼地带。第二点是她在死亡前,管家和护士把她盛装打扮一番,然后她们彻夜舞蹈。那是献给死亡的舞蹈,是一种仪式。我认识到死其实就是人生的风暴眼,进入这个地带,你就会得到最大限度的平静。总的来说,怀特的这部篇幅浩瀚的长篇小说,在人类情感结构探索方面并没有取得新的成就。主角亨特太太有三个情人,一个政治家,一个律师,一个是生态学家,她的丈夫是农庄主。一个农庄主的妻子做官员、律师的情妇,对农庄显然是有利的。她的一对儿女,也各有情妇情夫。这样的情感结构没有什么新奇感,怀特似乎也不可能创造出新的情感结构,就只好套用人类固有的情感结构了。他在1980年写的《特莱庞的爱情》倒是对人类情感有了进一步的思索,但说它是人类情感的新结构,还有相当的距离。)

作者简介:寇挥,男,陕西淳化人。西安医学院驻校作家。长篇小说《想象一个部落的湮灭》《北京传说》分别获得首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第三届柳青文学奖长篇小说奖。中篇小说《马车》获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鲁迅文学院第三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出版有小说选《灵魂自述》(新势力丛书)。著有《日晷》《朝代》《虎日》《大记忆》《枯泉山地》《血墨》等长篇小说。在国内各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评论近百篇。中篇小说《长翅膀的无腿士兵》入选《1999年最佳中短篇小说》,短篇小说《黑夜孤魂》入选《21世紀小说选2002年短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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