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态环境”下的《最好的我们》
2019-11-15刘叶
刘 叶
重庆能源职业学院,重庆 400000)
近年来,青春电影的制作与上映都非常频繁,且大多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成为年轻人在电影消费上的重要选择。而拥有较为完整情节与叙事体系,且大多将背景置于当代的青春电影也最容易对日常生活进行再现与符号化,在考量观众对青春电影这种再现的认同度时,学者引入了李普曼的“拟态环境”理论。这一理论也同样可以用以审视由章笛沙执导,根据八月长安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最好的我们》(2019)。
一、“拟态环境”与青春电影的“造梦”机制
“拟态环境”(Pseudo-environment)的理论诞生于1922年,出自著名新闻工作者沃尔特·李普曼撰写的《舆论学》。“pseudo”即为假的、不真实的。李普曼指出,在大众传媒出现之前,人与客观世界是直接发生相互作用的,即人类在客观世界看到了什么,就在脑中形成怎样的相关主观认知,尽管主客观之间不可能是完全吻合的。而在大众传媒出现,尤其是它们对社会的渗透已经到了空气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地步之后,人和客观世界的真实之间多了一层中介,即拟态环境,又名为符号现实。这样一来,人将接触到三种现实:实际存在着的,不以任何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符号现实和人们意识中的主观现实。
拟态环境正是媒介化社会的产物。李普曼借用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对此进行了阐释。在柏拉图的洞穴隐喻中,缺乏智慧的囚徒被锁于洞穴之中,且只能看向一堵墙的方向,而他们身后是一团火,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囚徒们便将影子当成了实际存在,而对影子从何而来毫无概念。在拟态环境理论中,整个人类社会就是洞穴,而囚犯便是广大受众,大众媒介充当了火的角色,大量受众不能亲身感知的信息,被火光照映在洞壁上,形成跳跃的影像,受众对这种媒介的影响力是无法拒绝的。而长此以往,这势必会造成人们难以甄别影像和真实的存在之间的关系。李普曼认为,现代社会越来越巨大化与复杂化,个体对世界的接触是有限的,个体的自身经验也不足以支撑个体完成对整个外部世界的全面认知,而“新闻供给机构”便起着提供信息的作用。电影则是当代一个重要的大众传播媒介,它所提供给观众的逼真的银幕世界就是一个拟态环境。在制作上,摄影机与现实短兵相接,而在接受上,黑暗的电影院又能让观众拥有一种浸入体验,这都是电影特有的优势,因此人们也将电影摄制称为“造梦术”。
青春电影给观众制造的正是一个个青春梦。如九把刀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2011)让观众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甜蜜与酸涩的“爱情梦”,郭敬明的《小时代》系列建构起了一个奢华无比、梦想闪耀的“生活梦”,陈可辛的《中国合伙人》(2013)则制造了一个白手起家、最终事业有成的“事业梦”。这些电影都在不同方面满足着观众的需要,解答着观众的疑惑。在《最好的我们》中,耿耿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以及贝塔、简单等好姐妹,生活中充满了欢喜和感动的瞬间;而在事业上,耿耿自中学以来就十分喜爱摄影,高中临近毕业时,在晚秋高地上,大家对“老耿耿”的祝福也是成为一名摄影师,在长大以后,耿耿果然成了一名摄影师;在爱情上,耿耿在高中时便对意气飞扬、英俊高大的同桌余淮产生了感情,两个人的感情使得三年的高中生活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可惜意外的降临导致两人在长达七年的时光中失去了联系,但最终缘分未尽的两人依然重逢于晚秋高地,电影在两人的牵手中落下帷幕。“爱情梦”虽有波折,但依然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告终。对少年慕艾,怦然心动故事的讲述,构成了整部电影的主体,观众也为电影所触动,联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爱情生活,这正是一种拟态环境造就的,观众对信息的接受和对个体经验的整合。
二、《最好的我们》的“拟态环境”制造
具体就《最好的我们》而言,电影对于现实生活的“拟态”写照,主要是由以下三种手法完成的。
首先是镜像式的如实反映。拟态环境是以真实环境为原始蓝本的。《最好的我们》的故事背景主要为2008—2011年三年间的武汉,耿耿和余淮就就读于当地一所名为振华的重点高中。诸多与这一时空有关的现实生活的细节都能在电影中找到,唤醒着观众的认同感与亲切感。电影以耿耿的独白开场,对于她来说2008年既意味着诸如北京奥运会的举办、神舟七号飞船的成功发射,也意味着她成功通过中考,并“侥幸”地进入当地数一数二的振华中学,成为这个强手如林学校中的一个“学渣”,和简单、贝塔一起组成了“垫底姐妹花”。当耿耿上高二时,正是2009年,而学校也为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的大庆举办了文艺会演等。这些时间元素都拉近着观众与耿耿等人的距离。武汉的地理空间也在电影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如耿耿在2018年回到故乡,经过武汉长江大桥时,曾对简单表示自己还想再坐一次轮渡,而简单则表示轮渡很慢,没什么意思。原来耿耿曾经和余淮一起坐船,在余淮假装睡着将头放在耿耿肩膀上时,耿耿突然产生了偷亲余淮的想法。长江上的轮渡记载了一对少年男女的真情。
除此之外,电影中对部分校园生活的还原,可谓是现实中高中学生生活的一种写实镜像。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由余淮妈妈带出的“好学生”“坏学生”论。余淮妈妈极为紧张余淮的学习成绩,认为余淮如果和一个学习有困难的学生做同桌,自己也将被影响,将余淮初中时帮助同桌形容为“前科”,故而找到班主任张平态度激烈地要求给余淮换座位,极大地伤害了耿耿的自尊心。家长对孩子学习的过分重视和对其校园生活的粗暴干预,以及对学生分类的“唯成绩论”等,都是年轻观众所熟悉的。
其次是鱼眼镜头式的夸张。早有学者指出:“所谓‘拟态环境’,也就是信息环境,它并不是现实环境的‘镜子’式的再现,而是传播媒介通过对象征性事件或信息进行选择和加工、重新加以结构化以后向人们提示的环境。”只不过这种加工、选择与结构化活动,都发生在受众看不到的媒介内部,所以人们一般是难以意识到的。电影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出矛盾冲突,就不能不夸张地表现部分情节,给予观众强烈的情感冲击。例如“怪胎”学长三年来暗恋一位“女神”,不仅日复一日地给对方买早餐,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她的名字,还在一个下雨天手拿吉他在操场为对方唱情歌,被校长视为“耻辱”,并在和保安的争执中狼狈不堪。又如余淮为了帮助“怪胎”,让大家把合唱比赛中的曲目《黄河大合唱》改为流行歌曲《勇气》,大家的倾情献唱在现场掀起了高潮,也导致班级在比赛中失去了名次,但张平老师并没有苛责大家。中学生在情感上的幼稚、冲动和不顾一切,在集体活动中的胆大妄为等,在电影中被适度地夸大了,电影的浪漫色彩也由此产生。又如多年后在得知余淮与自己失去联系的真相后,耿耿在出租车上听到的节目正好是对“怪胎”的采访,而采访中“怪胎”说出了当年余淮也钟情于耿耿一事,让耿耿当即下车飞奔向晚秋高地。这样充满巧合性的际遇无疑是一种电影对现实生活的艺术加工。
最后则是对现实的规避或模糊处理。电影在突出、放大主人公生活的一部分时,自然也要省略和模糊其生活的另一部分。如在文理分科,在耿耿奋发图强,为了和余淮一起上北京的大学而日夜努力,以及余淮在母亲罹患尿毒症后的七年困顿不堪的生活这些内容上,电影就是进行了省略和模糊处理的。耿耿作为“垫底姐妹花”中的一员,要想让自己配得上“学霸”余淮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她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理科之后,而电影则受限于篇幅以及整体愉悦、浪漫的基调,并没有对耿耿在学业上的屡败屡战、焚膏继晷进行表现,观众只知道她顺利地通过了高考。又如余淮在遭遇了家庭变故之后,高考失利,变卖房产,需要常常去医院照顾做透析的母亲,生活一落千丈,但余淮只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好友徐延亮,对外则声称自己去了美国。这七年的艰辛生活,在电影中也是一带而过。对于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观众而言,两位主人公在社会上打拼的内容,是他们经验领域所欠缺的,而这并不在电影提供的拟态环境中。
三、《最好的我们》的“拟态环境”与青春电影社会意义的生成
在触发年长观众青春记忆的同时,帮助年轻观众认识与把握现实,再到指导他们积极地改造现实,是青春电影应有的社会意义。而这也正是《最好的我们》构建出的拟态环境值得肯定之处。
(一)对真实环境的认知
在谈及媒介对受众的影响时,美国学者G.博格纳提出了“培养”的表述,受众对现实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是媒介“培养”出来的,媒介终将培养出某种共识。正如李普曼所指出的那样:“由于真正的环境总体来说太大,太复杂,变化得太快,难于直接去了解它……我们必须先把它设想为一个较简单的模式,我们才能掌握它。人们必须先掌握世界的概貌,才能详细地考察世界。然而他们长期的困难是获得他们自己需要或者其他人需要的地图……”青春电影就是年轻观众的地图。高中生活在《最好的我们》中被设计为一个较为简单的模式。无论男生女生们是否对异性同学(甚至老师)怀有恋慕之情,学习都是他们的第一要务,是他们走向更高人生阶梯的必由之路。在电影中,耿耿在规划自己和余淮的未来时,以努力提高自己学习成绩作为唯一途径,她和余淮在一起时也往往是在学校的天台或肯德基里做题看书,余淮尽管偶有与老师和母亲的对抗,但这都是建立在不影响高考的前提上的。重视学习,珍惜时光,学习才是高中生活的主流,这无疑是《最好的我们》传达给年轻观众一种有益的认识。
(二)“拟态环境的环境化”
日本学者藤竹晓在阐发李普曼理论时,提出了“拟态环境的环境化”理论,即当人们普遍地接受了拟态环境后,便会根据拟态环境来对现实环境进行改造和建设。如《中国合伙人》激励了年轻人积极向上、创业自强等。而《最好的我们》在其拟态环境中,充分地突出青春的活泼、纯洁、奋斗,耿耿等人在学业上虽有受挫,但并不放弃希望,依然为了目标全力以赴,在知道余淮不是海归精英而十分贫困的现状后,依然决定与余淮发展恋情;张平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充满爱护,赞许他们勇于表达自我;余淮对自己的母亲充满孝心,一直对母亲悉心照顾,并不将自己人生走入灰暗归咎于母亲等,这些传递出来的都是一种健康的正能量,电影顺应着个体与集体的心理需求,而个体也将在现实中成为新的耿耿和余淮,将电影中的青春光芒带到现实社会中来。
拟态环境是当下决定了人们情感、认知和态度的重要环境世界,青春电影就是创造拟态现实的一种力量。《最好的我们》运用了多种方式,为观众搭建起了一个既植根于现实,又与现实有一定区别的拟态环境,放大了主人公青春生活中积极美好的一面,渲染主人公在爱情上的纯洁与坚守,在学业上的努力和执着。可以说,对于最易受到媒介拟态环境冲击和影响,还处于成长过程中的年轻观众群体而言,《最好的我们》的拟态环境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