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以少胜多的恐怖电影元素进化
2019-11-15崔晓静河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崔晓静(河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影响电影观众感观的审美元素很多,其中视听元素的体现及叙事方式的介入直接决定着一部电影的张力和观众的感受度,在众多的电影类型当中,恐怖片让这些元素发挥到了极致。以恐怖片近三十年的发展变化为例,早些年的传统恐怖片,其间充斥的大多是血浆、尖叫等元素,如20世纪90年代红极一时的《惊声尖叫》系列。而今以《寂静之地》为代表的西方恐怖片,则更多吸收了东方美学的特点,于含蓄之中简化了过去传统恐怖片的形式繁杂之累,这反而受到了观众的认可,让全球观众耳目一新。
恐怖片发展到今天,从内容到形式都有了更多的突破。总体来说,恐怖片大致有以下六个类型:超自然类型恐怖片、逐杀类型恐怖片、幽灵类型恐怖片、僵尸类型恐怖片、科幻类型恐怖片、真实记录型恐怖片,各类型也都有其经典的代表之作。
以《惊声尖叫》和《寂静之地》进行比较,是因为前者是20世纪90年代比较有代表性的恐怖片,此片的出现一度衍生出了《夺命狂呼》等一系列仿制电影,从欧美延伸到了中国香港等地,同时期出现了大批类型电影。在这部分电影中,传统恐怖片善用的元素基本上都有所体现。而2017年上映的《寂静之地》则是近年来出现的异于其他恐怖片的独特类型,从形式到内容,从视觉元素到声效体现以及叙事风格,都以不同的形式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视觉元素的简约处理
自电影出现以来,有关视觉元素的分类不一而足,其涉及面包罗万象,在西方的电影教育领域,有一些新的理论将电影的视觉元素进行了细化组合。英国学者多米尼克·摩根将电影的视觉元素概括表述为CCFLL。即 Camera Framing(镜头结构),Custom(服装),Facial Expressions,hair & make up (面部表情,发型及妆容),Location(场景),Lighting and Color(灯光和色彩)。
(一)Camera Framing(镜头结构)
在《惊声尖叫》影片一开始,第一次出现凶手谋杀的时候,巨大的面具、在楼梯上的追逐、锋利的尖刀,这些影像都是传统恐怖片的视觉元素体现。片中运用大量中近景镜头,凸显和营造恐怖氛围。在中近景镜头运用中,对于割喉、内脏、碎头等血腥暴力场面的完全展示,体现出极强的视觉感官刺激。正是因为这种简单粗犷的R级暴力展现,也注定该片无法在国内公映。此外,大量静止和运动镜头交叠出现增加了戏剧冲突,增强了故事情节和镜头的真实性。但这些只是在感官上增加刺激,无法从精神上触动观众。
在《寂静之地》影片伊始采用了一条街道的全景,一片寂静中,只有风吹落叶的细微浮动,整部影片当中没有特别激烈摇晃的镜头。即使是采用推拉摇移的镜头,也基本是缓慢移动,这一切都和影片主题寂静紧密相扣。无论远景、中景还是近景,都凸显人在特殊情况下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恐惧生活状态。影片最打动人的一个镜头是父亲痛失爱子后,在傍晚思念儿子的一组场景,先是以父亲的正面逆光剪影呈现,之后震撼的火光被点燃,在近景光与影的交会中,父亲泪光闪闪的深沉悲伤令人难以释怀。《静寂之地》的镜头运用也较为精致,除了常规的中近景镜头,还运用了大量移动镜头:上下倾斜镜头、平移镜头和跟拍镜头,从多方面多角度进行了故事讲述,特别是一些面部特写镜头,采用多种布光方式,为影片中人物的细腻感情以及危急时刻的恐怖情绪增添了砝码。
(二)Custom(服装造型)
服装和造型是角色塑造、象征的符号指示,可以直接反映出故事的社会时间及文化背景,在营造恐怖和惊悚氛围中起着重要作用。在《惊声尖叫》中,大鬼脸、黑长袍的出现,成为恐怖来临的标志。这种标志,也是“用恐怖讲述恐怖”的一个经典。而在《寂静之地》影片中,人物服装造型非常简单,就是生活化的常态服装,这些现实中司空见惯的日常装扮,不仅拉近了观众和角色的距离,也更增加了此片恐怖临近的真实感。
(三)Facial Expressions(面部表情)
在影片《惊声尖叫》中,夸张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配合着尖叫声随处可见,观众无法细微体味演员的演技。因此之前有这样一种观点,大部分恐怖片如果关上声音,将会变成一部喜剧。因此一定意义上这也成为检验演技的一种手段。而《静寂之地》因为是无声的恐怖,演员的演技特别是副语言符号成为故事情节推进的动力。女主不小心踩到楼梯上钉子的那一幕,让人印象深刻。那种铁钉扎入脚底强忍不能发声的喘息,伴随着惊恐的眼神、皱起的深深的抬头纹、嘴角的痛苦抽搐,让观众的恐怖感急剧上升。如果说《惊声尖叫》在副语言上体现的则是夸张和粗犷,那么《静寂之地》带给观众的是细腻和真实。
(四)Location(场景)
场景在电影中也至关重要,甚至场景本身都可以承担起一个角色的职责。以《惊声尖叫》为代表的恐怖片为刻意营造恐怖氛围,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环节,通过场景设置加之音效处理,刻意增加紧张恐怖氛围,让观众始终处于一种莫名的紧张状态。阴暗的楼梯、室外的树林、家庭场景、校长办公室场景设置,每一个地点或位置,都可以成为恐怖之地。而《寂静之地》的场景主要围绕避难住所展开,场景配置简单却有的放矢,无论是险象环生的地下室,还是恐怖叠加的粮仓,都为“寂静”增添了额外的重要“角色”,让观众充分地去感受“寂静之地”的恐怖氛围。
(五)Lighting and Color(灯光和色彩)
在《惊声尖叫》中,大量充斥杀手刺杀时鲜血喷涌等画面,虽说恐惧和不适是恐怖片的应激反应,但是过多的这种色彩冲击无疑容易引起受众审美疲劳。《寂静之地》中,对红色紧张元素的运用,则更多体现在影片色调上。比如影片接近尾声时地下室里高潮的一段戏,整体基调就大胆地采用了红色。当婴儿躺在木桶之中,当水涨船高之际,当怪物靠近之时,人们屏住呼吸,随着紧张的气氛逼近,人们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高潮,担心婴儿会发出声响引发灾难。这种紧张是跟随片中主人公的情绪而迸发的,显得非常真实。在这里,色彩成为一种含蓄的表达,没有太多血浆与白色衣服的视觉冲击,没有白色面具与黑色长袍的鲜明对比,有的只是于无声处的色彩情绪呼应。
二、声音元素的简化投放
电影中的声音是个完整的表意系统,它首先要和主题相联系,而后再考虑它的整体构思及音乐、音响的安排。电影声音包括人声、音乐、音响。在《寂静之地》中,人声被高度弱化,只作为故事阐述的一小部分,而音乐和音响则最大化地参与了叙事。影片中,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更多依赖的是手语,而家庭中小女孩的失聪也为这个家庭能在危险的环境中用手语沟通生存提供了逻辑上的依据。影片中只有两次采用了正常的人声交流,一次是父子溪流边的对话,另一次是母亲刚刚生产结束夫妻两人在地下室进行的一番对话。除此之外,其他部分均以手语方式呈现,这也极大地考验着演员的演技,而这也正是区别于传统恐怖片中演员夸张演技、夸张尖叫的一个体现。《惊声尖叫》成为当时的标志性恐怖电影,片中甚至提到了著名的尖叫女王杰米·李·柯蒂斯,这些元素都在揭示人们将恐怖与尖叫画上等号。除此之外,为了刻意营造恐怖氛围,传统恐怖片通常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环节,通过音效增加紧张恐怖氛围,让观众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在《惊声尖叫》当中,你经常会看到与剧情无关的细节,只是单纯地为了制造恐怖氛围,比如说正在说话的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加之音效的烘托,的确会吓人一跳,但是这种惊吓,难免会让人产生一种反感。可见之前的恐怖片,更多是采用音效手段来完成恐怖的效果。而《寂静之地》在这方面完成了突破,大胆地替观众关掉了声音,减少或净化了这种声效元素在电影中的直白体现。
在《寂静之地》中,基本没有高声的语言,唯一的一段高声贝的人声是父亲带着儿子在瀑布前的一段呐喊。镜头从后面推进,孩子从最初的战战兢兢、惊恐的眼神,到最后放开怀抱,在一个正面远景中完成了父子俩在溪流的掩盖中纵情呼喊的一幕,在这里形成了影片又一个小小的高潮。
可以说以上《寂静之地》中这些声音元素的体现,都与之前传统恐怖片的元素设置有了很大的区别,比如说在传统恐怖片元素里面先是营造寂静,然后是一段突如其来的声音加画面的惊吓,这是套路。但是在《寂静之地》里,寂静所带来的紧张与恐惧更加震撼人心,而这本身也正是其魅力所在。正如影评家宝琳·凯尔所说,电影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规则,视其如何进行而已。
三、叙事视角的简明阐述
从叙事的视角来分析,《寂静之地》也采取了极简的叙事风格,回归古典模式,以简单直接的三幕剧方式完成叙事。第一幕“铺陈”占全剧的四分之一,以时间顺序开场,因为迫不得已要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人与人之间无法通过片中人物的语言完成叙事,所以影片采取了返璞归真的方式,简单铺陈之后,就借由平面媒体的信息通报方式,向观众展示了目前主人公一家所经历的事件,这当中没有任何悬疑反转,叙事方式简单直接。第二幕“冲突”占全剧的一半,在亲情与危险中完成了主人公一家对抗障碍目标的戏剧张力。第三幕是“解决”,这部分内容占到了全剧的四分之一,在与外来生物的正面对抗过程中完成了影片高潮部分的叙述。影片情节干脆利落,而恰恰是这种最简单直接的风格,让观众得以用一种近乎屏息的方式专注于主人公一家所处的环境,体味着这种危险的来临。通常来说,叙事策略经常会因类型而改变,以悬疑取胜的惊悚片、警匪片、神秘片、恐怖片等,叙事会故意隐藏线索,使得我们用揣测来填充。在《惊声尖叫》当中,就是采用这样的叙事方式,观众不停地陷入黑衣面具人究竟是谁的揣测当中,努力寻找任何不想错过的蛛丝马迹,很显然运用的是形式主义叙事风格,作者很明白地操控故事,有时故意混淆人们的视听,产生出乎意料的逆转,故事完全主观。虽然这也是恐怖片的一种运作手法,但是,随着人们审美的提高,会对这种无厘头的反转、故弄玄虚的情节产生倦怠感以及被愚弄的懊恼感。再比如,在这部电影当中引用了大量过去的恐怖电影的细节和名字,影片从主角到配角对恐怖片的套路、恐怖片的细节烂熟于胸。其中也不乏挖苦和讽刺恐怖片的笑料,比如其中有一个场景,一群人在举行party,有人说:“你千万别说去去就来,在恐怖片里,你只要说了这话你肯定回不来。”结尾有人对着凶手说:“一般来说,凶手在中枪死后还会活过来。”这些都在影片中一一应验;而德鲁·巴里摩尔,这位当时的红星开头便出现在这个影片当中,当观众以为这位是主角时,在随后的几分钟之内他就被杀掉退出视线……诸如此类“出乎意料”的元素在《惊声尖叫》中看似是对恐怖片的颠覆,其实玩的依然是噱头,其形式依然没有跳出传统恐怖电影的窠臼。
相较之下,《寂静之地》回归古典叙事主义风格,简化掉了不必要的反转铺设段落。少即多,以精简的恐怖视听元素刷新了观众对固有恐怖片的审美疲劳,达到了震撼观众的效果;以少胜多,以限知视角的叙事方式,让人们能够与电影角色感同身受,更加身临其境地去感受影片的魅力。
从《惊声尖叫》到《寂静之地》,从“surprise”到“silence”,恐怖电影完成了它的更新迭代,就像《惊声尖叫》当年所引起的连锁效应一样,以《寂静之地》为代表的恐怖电影,在影片中出现的以寡胜众、少即多的东方美学相信会成为恐怖电影新的审美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