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七则

□王大块

抽屉

缓慢地

那辆汽车开进一个停车位

缓慢地

它又开出来

车轮把阳光碾碎

碎玻璃陪着它开进另一个停车位

马上还会开出来

还有更多的车位

空白着

等待它进进出出

我看见天幕下一只无形的手

拽出抽屉又塞进去

抽屉里趴着一个忙碌的人

解不开这一道选择题

夜深

夜深。轻微的酣声

胡子钻出脸

蟑螂在床下爬

蚊子踮起脚尖

枕头耷拉下一半

电灯紧贴着房顶

不敢松手

安静端着枪

准备镇压暴动的声音

惹怒了他们

走路，手总是不老实

随手揪一片叶子

一半掐在手里

一半留在枝上

不经意回头

见绿化带上一排植物枝桠乱晃

仿佛一个家族的人在跳着脚骂街

竹片

整个车厢里

都弥漫着那孩子

尖锐的哭嚎

那声音

仿佛猛然戳在石墙上的竹子

四分五裂的竹片

颤悠悠抖晃着

根根扎心

车过隧道

野树、峰峦、低矮的白房子

摇曳的花朵，盘旋的山路

转瞬即逝，这虚构的远方

无须忧我耽于某一事物

火车尽管往前开

靠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我

比你跑得更快更远

列车向前进

一男三女，老中青

带两个孩子

山东口音

一句接一句地聊天

词汇编成一条锋利的鞭子

抽打着昏昏欲睡的乘客

整个车厢被抽得越来越安静

他们语调自然

表达顺畅

家长里短

方言浓重

偶尔一两句也能听得清

让你窥见他们的内心

毫无私密可言

敞开了心扉的他们

你要敞开耳朵

你要尊重他们的不疾不徐

自然而然

从上铺下来时

别踩了扔在地板上的包装盒

点头

点头，点头

没人喊停，你们就一刻不停

有人喊停又怎么样

穿梭的汽车轰鸣压住了口令

一眼望不到底的三角梅

每一株枝干上都挂了几颗思考着的头颅

你们不再反对哪个季节

从不摇头

春天也点头，秋天也点头

更不去否认天气

雨来的时候点头

风来时还是点头

眼睛起起落落

看穿了天上掉落的尘土

以及脚下的土地里钻出的小虫

花朵们频密地点头

护卫着谁，你们就歌唱谁

把高速公路染成两条耀眼的粉红

有时候点头深一些

有时又会浅一些

浅的时候是开心

深的时候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