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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手稿(组诗)

2019-11-14时培建

山东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山行醉汉乡愁

时培建

垄上

回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

像翻看着体检报告

田野是骨骼,厚土就是血液

这些,都是诗的心头肉

渴望破土而出的乡愁为我果腹

而疾风、岁月和庄稼,早已不见尸首

相对富足的土地,内心的贫贱不足怜悯

喉咙里驻扎着羊群、鞭笞和父亲的咳嗽声

裹着一层经年的隐喻,姗姗来迟

地头上,大个子白杨甩掉最后一片树叶

凋落后的飞翔,以死亡置换重生

我更像那一眼老井,自己打捞着自己

天地、时光与我,仿佛大病一场

垄上的风正在查验我的身体,很明显

心脏处有一块阴影,呈故乡的形状

山行

因为心里住着死去的人,所以

山行,那才是我活着的方向

穿过大半个黄昏,向南,上山,赴约

柿子树还在,举着五莲的冬天

一条有姓氏有血型的山路,爬出脚底

狗尾草歪斜着身子,把土话喊冷

栗树裸着枝干望着远处残破的鸟窝

视线干薄,空旷,余光生出土包

像乳房,喂养着这方地下的人

土质的方言里,石头是会说话的骨头

硌脚,像足疗牵着心的穴位,发颤

我怕踩到它,像踩到谁的来世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整座大山就迅疾

和我一起,再次陷入各自的静谧

山路的左边右边后边,这些年住满了人

前边也不例外,正睡着我的父亲

淮阳路素描

淮阳路,通南北,在起伏中磨旧

从汪湖村指着滨州市的方向

路牌的位置是我回乡下车的地方

原先只有土和母亲种的烟蒂

后来,有了油坊、车行、农产店

又有了超市、银行、烧烤摊

再后来,油漆路铺进村里

路边车多了,站着坐着等着的人,少了

现在,宁阳路、安阳路也纷纷亮相

我比以前更愿意在这些路名里

走走,想找回点什么

沉重的行囊,翘首的眼神

还有,我坐上汽车,面向故乡

倒退着离开她时的心跳

时德军

他是父辈的人,是村委的人

他说自己是村子的人,是土里的人

他是村里少有的读书看报的人

嗓音是地里长出来的,被全村人熟悉

他偶尔一本正经,有时也满脸逢笑

他说自己老了,皱纹就像岭地

除了乡愁,长不出别的优质的庄稼

那年,儿子结婚,他住回了老屋

人也沧桑许多。见到我,像换了嗓音

兵啊,俺和你娘一样,老了才知道

皱纹是岭地,手脚就是口粮地

这身板子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宅基地

醉汉之死

正月初三,醉汉在这个地名里,趴着

死了,守着生命被撤走之后的寂静

僵尸一词,从此与植物无关

与天气有关,还与一个寡妇有关

警戒,生与死一线之隔,风拉着哭腔

一摊血,熬尽了最后的夜晚和白昼

嘴唇上盛开的清晨微醺,略硬,蒙了白霜

相对于热爱,是的,醉汉更渴望奸情

大地有知,时光有劫,伦理造册

一个男人之死,竟被载入村子的荒唐史

过些年,是否会有人这样提及此事

因为贪恋女色,他终于以身相许

罪孽深重,他以磷火引燃了汪湖镇的春天

塔吊系列

伸长的手臂,把村庄吊得很高

母亲说,大家伙在村里出没已久

连同挖掘机、推土机、挂车

一群铁兽随时发出令人颤栗的吼叫

日子摞着日子,房子一天比一天高

它看我时,探出头来像打量一个外乡人

而我看它无异当年父亲的木板车

拉沙,推土,送粪,运粮食

年复一年,把家里的日子铺垫起来

风雨无意木头腐朽,板车零散地靠在墙上

后来被续进灶膛,等待变成齑粉

火焰摞着火焰,日子红火而温暖

遍地春风的时候

而它,慢慢变成了灰,冷却下来

而他,慢慢变成了灰,冷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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