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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记

2019-11-14张洪浩

山东文学 2019年9期
关键词:小推车阿伦橡皮

张洪浩

夜晚郊外藏书楼

郊外的路不比市里,裸露着枯草根的路面有些坑坑洼洼。夜幕一旦降临,我的近视眼便成了问题,真有点鼠目寸光的味道。在这样的光线下骑自行车,是件让我头疼的事情。女儿在后座上不时发出“哎哟”的叫声,让我心生歉疚。颠疼她的小屁股是我所不乐意的,但我没有办法。天色已经愈来愈暗淡了,再不快点骑,我们会更被动。要是实在看不清路,恐怕只有下来推车而行了,否则,盲目坚持骑下去,一头扎进路边水沟里也说不定。

但我现在还能看清道路。前面,路旁那座灰蒙蒙的建筑离我们愈来愈近,竟至变得棱角分明了,这说明我的速度和视力都还可以。可是,我忽然想到:什么时候这里有了这么一幢两层小楼呢?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把车骑到楼下空地上,把女儿抱下来,然后支起车,走动着仰脸端详这座楼。我越看越纳闷,竟至有点着迷了。女儿催我走,我没有理她,因为就在这时,我在楼的旁侧发现了一道窄门。更重要的是,它竟然是敞着的。

我摸了摸门旁聚合在一起的铁栅,奇怪这家主人怎么如此大意。借着昏暗的光线,我凝神看去,竟然看到楼里面竖着一大排书架。

我是个书迷,见到书就什么都忘了。我抬脚踏上台阶,走了一步,把脸凑到架子上,使劲瞅起了书脊。天哪!都是些精装书,而且是16开的大书,排得密密的,一直向黑暗的屋子里延伸而去。

我鼓着眼睛,借着外面残余的一点光线,看着最外边的几本书。我看到了这样几个书名:《东方科技发展史略》《海西农业行政区划》《神经病治疗学》《拓扑学原理》《迷宫之路》。这些书名都不太吸引我,也就最后一本似乎还有点意思。但我不想抽出来翻阅,因为我知道此时根本看不清书里面的小字,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心里挺紧张的。

再看下去,在一本书的书脊上,看到“上卷”二字,书名却怎么也辨认不清,我估计书名是印在颜色较深的背景图案上了。再往里面看,就什么也看不到了,里边太暗了。人有时会受制于一点点距离,或者说是时间。

怎么会忘记关门呢?是谁在此居住?

这显然是一个后门,尽管这后门在路上并不能看见,但夜色降临之时还敞着,显然太不合适。这样会招小偷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一个像此时的天色一样晦暗的念头:趁着没人,我应该拿走几本书。

我在心里之所以用了一个“拿”字,是首先做好了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准备:谁叫你夜不闭户呢!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书没什么大用处?既然如此,我就尽我的体力,能带走几本就带走几本吧,兴许书放到我那里还能派上点用处,我闲时翻翻,说不定能找到一点写作的由头,或者,能起到点别的什么作用。反正,什么书到了我那里都会成为一种资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一用;只要用上哪怕一次,我就算没白拥有它。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想尽可能找些更适合我的书带走,比如文学方面的,要不历史、哲学、博物方面的也行。要知道,这么厚重的大书,我也就能带5本6本的,因为现在的情况是不容我捆绑,而是拿上就走。这么重的书若是都放到自行车前面的小筐里,骑起来车把会摇晃的,搞不好会栽跟头;要么,得劳驾女儿帮我抱着。

想到女儿还在外面等着,我心里有点焦急。太黑了,灯开关在哪里?我往屋里走了几步,手在墙上摸索着。当我完全置身于黑暗中时,感觉视力竟然奇怪地好转了许多,借着南面窗户透过来的光线,我看到原来屋里到处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书架的纵横排列简直构成了一座迷宫,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但就在这时,我的在墙面移动的手触到了一个东西,我知道,这正是我需要的东西:电灯开关。我的手停在那里,身体也定住了,因为我忽然想到,我是不可以开灯的。我只愣了几秒种,就又摸索着前行了。

天哪!到处都是书,原来这里是个书店。不,书店内部不会这么局促,看这格局应当是个图书馆。可是,不对呀,我的手告诉我,书脊一律是硬而光滑的,书好像都是新的。哦,明白了,是一个书库,是藏书楼的书库。哈哈,今儿个可叫我遇上了,千载难逢啊,我得找几本好书带走。入宝窟而空回,没有这个道理的。况且,孔乙己说过,“窃书不能算偷,读书人的事嘛!”

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我在心里快乐地唱了起来,边唱边走,边走边唱。多么迷人的迷宫呵!我喜欢这里。黑暗中尽管一个书名我也看不见,但心却莫名其妙地亮堂起来。我喜欢和书籍呆在一起,书能使我的内心安定下来。

我的手指掠过一排排光滑的书脊,就像在触摸爱人的肋骨。我从一个房间摸到一个房间,终于,我看到了一张床。这床因为在窗户下面,还算亮堂。雪白的床单和枕头,仿佛是一种召唤。看到床,我就觉得十分困倦。我想歇息一下,于是就小心地躺了上去。

于是,我不小心地迷糊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惊醒了,是月光把我唤醒的。我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树梢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照进屋子里,我身下的床和一半以上的书架,轮廓都变得清晰起来。同样清晰的还有我的意识,我忽然一惊: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仿佛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正把我的心攥紧,我忽然记起:女儿还在外面。

天哪!我的女儿!

我跳起来,沿着错综复杂的迷宫之径奔跑起来。尽管我几次撞到书架上,但还是找到了路,跑出了屋子。

在蹿出那个窄窄的后侧门那一瞬,我忽然又一激灵:这么匆忙地跳下床,我的手机和钥匙什么的没有掉在床上吗?还有,我竟然白来了一趟,我手里没拿一本书!

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门洞,我却没有勇气再进去了。实际上,我也顾不得别的了,还有什么比女儿更要紧呢?我在草地上跑了几步,目光急急地巡视着。楼前空地上,我的自行车还在,它投下了自己的影子。可女儿呢?我举目四顾,心里无比空虚。远处的山峦、村镇间,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促狭鬼的眼睛,似乎在嘲笑我。我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间像是粘住了似的,我知道这是过度紧张造成的。

我把女儿弄丢了!

我完了!

月光下的荒草地上,我一边奔跑一边哭泣,我发不出声音,只是哽咽着。跑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我又转头往回跑。跑了没几步,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倒了。在踉跄倒下的瞬间,我看到绊倒我的正是我的女儿。

“爸爸!”女儿睁开眼睛,望着我,“你怎么才出来啊,我都睡了一觉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摊开手,说:“喏,你的东西。”

我一看,是我的手机、钥匙,还有打火机,全是容易从口袋里滑落的东西。可是,我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了呢?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把女儿紧紧地揽在怀里。我真幸运,尽管我一无所获,但我什么也没有丢失啊!

我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的那座小楼。那个门洞像一个巨大的嘴巴,它在月光下变得阴沉可怖。

今晚的一切太奇怪了,简直匪夷所思。我来不及多想,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我抱起女儿,紧走几步,把她放到车后座上,然后跨上车,落荒而逃……

午夜里的刀子

阿伦离开的时候,正是午夜时分,当时我正在宿舍里捆柴草。阿伦是我多年的好朋友,经常到我这里闲聊,有时我很烦他,但我无法拒绝他的到来。阿伦这个人脾气不好,五短身材,看样子很像一个土匪。但他对我还是蛮和气的,这也是因为我说话从来让着他的缘故。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曾得罪过他。有一次,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联系了一桩买卖,成功地签下了合同,末了,他说:你看咱这个本事,不服行吗?那副得意洋洋的腔调忽然让我很讨厌,因为他这电话打了好长时间了,他一再向我唠叨的就是这很难预料能否发财的事吗?我历来不喜欢在电话上喋喋不休,何况我知道,阿伦这个人总能吹牛,一桩事情,往往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吹出去了。今天听他这口气,显然是又喝酒了……于是,我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夸他,而是很客观地指出了这点。我说:你喝酒了,是吗?我没有料到,他居然一下子冲动了起来,质问我:你什么意思?这跟喝酒有什么关系!说着,哐的把电话摔了,让我在这边听着“嘟嘟”的声音愣了半天。这个混账,竟然如此容易激怒,如此缺乏涵养,朋友之间连个玩笑都开不起,真不是东西!我气坏了,此后,至少有两个月没理他。我认定他是一个粗人,我不喜欢跟粗人交往,我喜欢温文尔雅,或者,换一种说法:我是一个胆小的人,跟这号人在一起太刺激了,我受不了。

今天晚上阿伦来聊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不是因为我记性不好,而是因为我刚才睡了一觉,那些话已经被一场梦覆盖了,就像没来得及存盘就把电脑关闭了,敲下的文字已经无影无踪,但我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现在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在阿伦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捆起了柴草。我的床铺下面有不少柴草,它们就像阿伦的话一样让我挺烦,所以,在阿伦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想把它们归整一下。我从床下摸出一条绳子,系在小推车上。绳子很短,在系它之前,是把它系成单股还是系成双股的,让我颇费踌躇。最后我决定,还是系双股的,因为这样捆起东西来结实,不容易散开。我的床下何时有了这么些柴草,我不知道,我也懒得去想。我要把柴草捆起来用小推车推到哪里,我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就连这辆小推车怎么来到了我们这个集体宿舍,我也糊涂着。反正,我只能告诉你,我正把床下的柴草收拾起来,往小推车上捆。刹绳子的时候我很用力,我想把它们捆得结结实实,让它们和小推车成为颠不开的一体。在我即将完工的时候,我听到阿伦对我说,我走了。说着,他就绕过床角,往门口走去。宿舍里光线昏暗,只在门口那里有一团惨淡的白光,阿伦朝着那团白光走去了。

可是,突然,一起争端发生了,阿伦的肩膀被谁狠狠地拍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在昏黑之中受了惊,阿伦的怒火腾的一下烧起来,毫不犹豫。他的斥骂声色俱厉,让我为之一惊。我睁大眼睛看去,宿舍里所有人都被惊醒了,都坐起来脸朝着阿伦。而阿伦,正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手指指向一张黑脸。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一个词汇很有意思:指认。

我认出,被阿伦指认的那人,名叫阿义,是我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阿义和我是一个村的,出身于一个无赖家庭,学习一塌糊涂,经常惹是生非。他是天生的坏种,他做的坏事可谓花样迭出:比如小偷小摸,比如往女同学书包里放癞蛤蟆,比如将别人家菜园里未熟的大南瓜开一个天窗往里面拉泡屎再关上天窗让人家将来吃屎瓜,等等。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邻居家的男孩上午捉了一串青蛙,挂在我们两家房檐交界处,中午睡晌的时候,那串青蛙就不翼而飞了。下午,邻居家就传来女主人的骂声,显然是骂给我们家听的。而到了傍晚,那女主人又趴在墙头上告诉我母亲:那串青蛙,原来是被该死的阿义偷去的……哦哦,我还记得,这个叫阿义的少年,脸上始终带有邪恶的表情,现在想起来,明白那其实是一种刑杀之相。后来,他十八岁的时候,杀了一个人,被判了死刑。那是在一个工地上,因为口角,他跟一个外地民工动了刀子。他把刀子插进了民工的肚子里……这个人被枪毙了。可是这黑脸的家伙又是谁呢?真他妈活见鬼!我竟然不知道宿舍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听到阿伦在骂他:“……像你这种玩意儿,我一看就知道,没别的,就是欠骂。一骂你,你就龇着牙笑……”

我再看阿义,果然在龇着牙笑,一言不发。一脸的刑杀之相,加上一脸的坏笑。我忽然不寒而栗,心里不禁埋怨起坏脾气的阿伦来:你这样骂他,他对你也许没什么,可是你走了以后,他会对我发泄仇恨的。这个阿义是什么东西我了解,我是你的朋友,他肯定会来害我的……

阿伦骂了几句,摔门而去。过了一会儿,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躺下重新睡去了。可我不敢睡,我坐在床沿上,眼睛看着昏暗的宿舍里一张张床铺,还有那辆小推车。我在费劲地想一个问题:如果阿义朝我动了刀子,而我又喊不出声来,我该怎样叫醒别人呢?我首先想到的是敲床板。如果不行的话,我想我该把流出的血抹到旁边的人脸上,血腥气会把他熏醒的。如果他嗅觉有问题的话,那么,那血在凝干的过程中会渐渐收紧他的皮肤,也会把他弄醒。可是如果是这样,就他妈太晚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眼睛在宿舍里巡睃着,想看一下阿义的动静,看一下有没有谁没睡。

我看到,所有的人都睡了,阿义的床上也没有动静。

只有我,在昏黑中睁着眼睛。

酣声渐起。渐渐地,我疲倦了,松懈下来,我的眼皮愈来愈重。

然而,我的双眼就在将要合上的那一刻,忽然又睁大了,从未有过的睁大。我看到,就在我的对面,从床下,突然站起一个人。

正是阿义,一脸刑杀之相的阿义!

阿义手里握着一把白亮的刀子,对我怒目而视。

我还没来得及叫喊,他就将刀子狠狠地捅了过来。

没感觉哪儿疼痛。于是,我低头寻找那刀子。

我看见了它的柄,在我肋骨下面。

我确信自己遭到了刺杀,便不顾一切地号叫起来,我希望把众人惊醒。虽然还是没有觉出哪儿疼痛,我却大声地喊出了痛苦的声音:

“啊——哎哟!”

我只喊了一声。

没有人醒来,醒来的只是我自己。

我没有死。

阿义死了。他死于二十二年前,那年他十八岁,他是因为杀了人而被枪决的。

一块橡皮,又一块橡皮

是谁把一把折叠椅和一块橡皮给了我,我记不得了,怎么进的这间教室,我也忘了。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以后的感受。我来到这间教室,发现满屋子没一个同学是我认识的,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他们一律在埋头学习,专心致志。他们心无旁鹜的表情令我自惭形秽,也让我心生焦虑。我忽然意识到压力巨大:我的英语、数学,还有化学、物理都很差劲,而且我与它们分别已久,脑子里现在空空如也。

我是语文课代表,我也就语文还不错。可是高考是不会只考语文的,尤其不会只考作文,因为现在不是科举时代。我深知考不上大学后患无穷,我好像有过深受其害的阅历……对了,这么多年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又回到课堂上了?我要重新读高中,这多么难得!现在是高一,我可以从头再来,我可以从头再来,这是命运多么了不起的恩赐啊,我应该百倍珍惜才是。可是,要把忘却的一切打捞上来,把学撸了的一切弥补上去,又谈何容易。

我虽不知这些埋头伏案的同学是否个个都很棒,但他们通过坐姿表露出的状态——是的,仅仅是这个——就令我惶恐不安。

我得找个位置坐下,我得和他们一样。

教室里人并不多,大概有一半空位,同学们都坐着颜色相同的木椅子。我似乎不应该在这样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我带来一把折叠椅,我必须安放它。安放它,也就是安放我自己。毫无疑问,这把折叠椅属于我,我应该把屁股放在它的上面。

我显然是应该在一个空着的地方坐这把折叠椅的。可是,转遍整个教室,我发现每张课桌前都有椅子,满满当当的教室没有一点地方可以安放折叠椅。

无可奈何,我只好把折叠椅放在窗边的过道里。

这是一个碍事的地方,一个尴尬的位置。可是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它放在这里。

但我没有在这里坐下。

放下折叠椅,我手里还有一个东西:一块橡皮。我握着这块橡皮,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我在找我的书包。每个桌洞里都有书包,但都不是我的。我的书包,我知道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找着,不禁焦躁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意识到,我的书包不可能在这里,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根本没有来过这间教室。这教室于我,是一个陌生的所在。

我攥着橡皮,不知所措。

我别的没拿,为什么偏偏手里攥有一块橡皮呢?我不明白。

没有人理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我尴尬而焦灼。

我决定回家找我的书包,我意识到父母还在家等着我。

推开教室的门,我一脚踏进雨水中。外面何时下起了雨,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雨好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我不在乎,我义无反顾拔腿离开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家,把我的书包找到。雨脚如箭镞,在满是水洼的土路上扎出无数个小坑,并发出唰唰的响声。我低头而行,毅然决然地走我的路。

忽然,我在路边发现了一个东西。

这是一块超大的橡皮,体积令人惊讶。它有《新华词典》那么大,长方形的,但显然不是新的,因为四个角都是秃的。

谁的橡皮丢在这里了?这么大一块橡皮,可以用好久呢。

我把它从雨水中捡了起来,并且在旁边的石墙上试着擦了一下。

手感告诉我,这块橡皮还没有老化,它有一点硬,但用是没问题的。

为什么在我回家的路上,会出现这样一块大橡皮呢?我感到奇怪,越想越觉得奇怪。我手中原本有一块橡皮,命运何以又要赐我一块?是因为我手中的那块太小吗?

是的,这是命运的安排。

我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我觉得我像是置身于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之中。

我琢磨着这事情的奇怪之处。

我开动脑筋,费劲地思索着,极力挣脱梦境。

我终于挣脱而出。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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