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三首）

林 莉

[薛涛与芙蓉]

浣花溪畔多芙蓉

她是最旁逸斜出的一朵

很多个朝代了

她的怀里始终揣着一张空白

浣花笺和未寄出的蝴蝶

此后

没有见过的人不必再见

没有爱过的，也无从相爱

青灯深处

无论你知道与否，那里

芙蓉如面，花瓣振翅声如钟声

似一件永不会消殒的法器

注①：浣花笺，唐代名笺纸。相传唐朝女诗人薛涛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作而成。

[江水与芙蓉]

想必那时，江水靛蓝

应该正从古诗十九首里流出来

两岸木芙蓉生发

纷纷开着、落着

也皆为王维所见

我们效仿古人

涉江、采摘，我们的交谈

暗自的挣扎都被江水送远了

伟大的隐遁正在发生

只有一行白鹭贴着水面飞

江水的寂静因此

长出了呼喊着的鳞片

我们知道，这是

踏入无常和永恒的前奏

这一刻，人世旷远

露水盈花

此地无所赠

遥寄芙蓉面

注① ：“纷纷开且落”引自王维《辛夷坞》。

[秋风与芙蓉]

秋高，风怒号

应该是在大唐，浣花溪畔

它的喉管里

压着一卷绝句，而茅屋上的

飒飒之音，愈加深邃、空落

事实上，我只在一本野史上见过它们

黄昏，芙蓉漫溪，万花齐发

着火了似的

霎时就变得斑驳陆离

屋顶上有黑鸦，试图穿过

无数层层叠叠火光的包围

看上去显得有点孤单、落魄

在它燃烧着的命运里

那些被掀翻的茅草是什么呢？

那些呜呜而啼的寒鸦是什么呢？

那些夜半风声和被打翻的墨汁

又是什么呢？

火焰深处

花朵与花朵相互轻轻地哀叹着

消殒着、颠覆着

秋风紧了，会把它们刮得冰凉

注①：“秋高风怒号”引自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