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人
2019-11-13孔庆武
◎孔庆武
老吴祖上是城里裕泰隆染布坊的伙计,整天面对花花绿绿绫罗绸缎粗布麻坯。给东家当伙计需眼快手勤干活卖力,稍不慎就要被罚工,严重的被辞退没了饭碗。给人当伙计总比在家种地四处讨生活好一些。活计在手上干的熟练了,也会日久生情,印在脑子里,就琢磨出一些门道了。虽没有申请专利,却真实地研究出了几款染色技术,深得东家赏识。
记不清什么时候,洋布日货大量涌进。一夜间,满大街都是洋货。染布坊的生意每况愈下。无奈之下,东家一再减员之后只能关闭店铺散伙。每人分的些碎银算是厚待了。唯有老吴的祖上,给的是几块现大洋。沉甸甸的,两指夹住,放在嘴边吹一口,耳边有回响儿。东家真心相送,婉拒不得。辞别了东家,回乡下老家与父母团聚,银子一事只字未提。
老吴爷爷临终前留给孙子一个梨木小木匣,外皮磨得油光锃亮,略微暗红。按理说,应该传给老吴的父亲,现在传给了老吴。爷爷了却了心愿,留下一句话,非贫困潦倒不能打开,吾孙,切记,切记……
白云苍狗星转斗移,一晃过了几个春秋。突来一场洪水淹掉了整个村庄,那时老吴还是十六七岁小伙。醒来,洪水已退去,家人没了,房子没了,所有的都没有了,斜背在身上的小木匣还在。也许是怀着对爷爷的想念,也许是洪水无情地夺走了亲人的生命,当年老吴的眼泪汹涌成另一场暴雨。嘶喊声响在山谷里就是一颗颗炸雷……
木匣被打开,几卷粗布里面是一小卷丝绸包裹着的几块大洋。连续三天雾气缭绕,走散的乡亲陆续回来了,却没有家人的身影。重新搭砌房屋,又买了一头牛,犁地种田,孤独,悲伤的日子里,牛就是他的伴。
一晃十年过去,老吴的牛群不断发展壮大,达到二十余头规模。他的生活就是放牛、喂牛、闷了和牛说说话,乐了对牛吼一嗓子,有时牛也回一声牛哞。
昔日,洪水肆虐的河谷被改造成橡胶坝,集观景与蓄水一体,河畔水草肥美,鸥鹭翩翩飞。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长期的浸润熏陶,美的生态环境给了老吴美的心灵享受。将老吴心里的伤痛,一一展开抚摸成缤纷多彩的生活。心里纵横的沟壑,像绫罗绸缎粗布麻坯的皱痕,只有风吹起,才隐约可见。岁月在深处却不露声色。
牛群里多了一个摄影的人,这个人是老吴。他想用原生态摄影记录下今天,抚平一条河流昨天的忧伤。
牛背上的蜻蜓,牛舌触落的露珠,牛背上的小鸟……
牛摄影——业余的摄影,丰富了老吴的生活。那些日子有只小牛犊子在老吴的心里撒欢。摄影需要一笔不小的支出,镜头,胶卷,各种设备,让老吴囊中羞涩。
早年爷爷留下的银元,洪水后动用了一块。现在这玩意值钱,卖给收藏家换回一摞钞票。没人知道老吴这么痴迷为了什么?剩下最后一块。永久珍藏。因为,他心里有个愿望。
那天,夕阳下走来一个女记者,将镜头对准了老吴和他的牛群。咔嚓咔嚓,一顿狂拍。老吴说,别拍我。你要的照片,我家里有。一张张照片,让女记者惊叹之下开始仰慕。美丽的夕阳注定迎接新的旭日,女记者每次来,拍照片的时间短,和老吴聊天的时间长。河畔边,一起漫步,一起谈论,时而捧腹大笑。
日久生情,这个词语用在他们身上再恰当不过。当一场春雨降临在牛背上,老吴迎来了他一生重要的时刻。那天,他向一个人求婚,大声喊出了三个字。像是唱一首歌曲《青藏高原》的高音部分,好似直上云端,又好似沁入肺腑。整个牛群也在发出美妙的伴奏,白鹭舞蹈,水草青又青。
老吴终于当上了一生中最大的官——新郎官。老吴失去亲人后,终于找到了亲爱的人。那天的阳光格外美,那晚的月亮格外圆。婚后新娘继续摄影记者工作,老吴在老家办起了生态庄园,又在城里租下一间门面房,挂牌非摄影俱乐部,走进去,他和牛群的照片非常醒目。
他自称是一个不懂摄影的人,他关注的是自然与生态。牛群、白鹭、阳光、彩虹,他收获的是美丽的摄影记者。两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宝贝女儿——妞妞。
如果你们没有来过我们小城,我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老吴。老吴是我们县城牛部落的首领,非摄影家俱乐部的召集人,老吴的女儿叫妞妞(牛牛),妻子人称牛嫂,老吴真真正正的做了回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