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雕刻的尘世(组章)
2019-11-13高坚
高坚
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女诗人
明知道山楂树有刺,你还要往上爬,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熟透了的红山楂,但山楂树的刺,一回回刺破了,你曾经粉嫩的手指,你说那是你全部的生活。
山楂的籽粒被你仔细的剥离,就像你轻轻的无人觉察的叹息,可能只是一声,就把所有的烦恼,从心里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山楂的心是酸的,山楂的心是冷的,把糖烧热了,暖暖山楂的心吧,一颗酸甜的心,在含着苦辣的叫卖声里,在尘世飘荡。
记得那个手里握着诗集的,卖冰糖葫芦的女诗人,冰糖葫芦!冰糖葫芦!买一串吧!
把这酸甜苦辣的生活再一次品尝。
约一条乡村路,给炊烟写一封信
在下雪之前约定,和一条荒芜的乡村路,
一片落叶挨着一片落叶,小草的梦是温暖的。
路边树上的鸟鸣,也在呼唤树枝上隐藏的芽苞。“等些时日!等些时日”!路过的风在提醒。
路过的风,拂动枯黄的草,乡村的路若隐若现,在别人的足迹里轮回记忆。
等风小一些,等村庄升起的烟火。约一条乡村的路,绕过石井,绕过碾房,绕过打谷场。
我拣起树上掉落的枯枝,给一缕炊烟写一封信。我闻到了一缕炊烟里有曼陀罗的味道。
一本散文诗集的封面是草原
勒勒车,蒙古包,套马杆,在一条河流的隐喻里。马奶酒,酥油茶,牛肉干,在牧归的呦喝声里。
遥远,在一本散文诗集的封面上描绘,还没翻开我就听到了,高亢嘹亮的蒙古长调。
是草原生长了你的散文诗,还是散文诗滋润了这片草原?还没给我提问的机会,你就永别了这片草原。
我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你的科尔沁草原,但科尔沁草原阅读的,只是一本散文诗集,封面上的名字。
秋天的主题
苔藓的绿,芦花的白,狗尾草的黄,在雁南飞时,提醒我书写。
风筝放飞在天空,证明村庄存在,村庄不远,可村庄里没有呼唤我的人。
打谷场的风,老屋的炊烟,母亲村口的守望,这样的场景,成为记忆的风景。
我珍藏着从前的稿纸、信封和邮票,可没有地址、邮使和驿站。
河流还没有封冻,我总觉得河对岸唱歌的人,是我多年未曾谋面的亲人。
没有船,我只有等河流封冻,如果对岸没有唱歌的人,对岸也会有点燃曼陀罗,等我的人。
让蝉鸣回到村庄,让有曼陀罗味道的炊烟回到村庄。
我的古典主义村庄
炊烟离我最近,炊烟里有稻草的味道,稻田离我越来越远。
夕阳里没有荷锄晚归的父亲,父亲犁田的老犍牛的声音被黑土路收藏,黑土路荒芜,曼陀罗的籽粒被风吹落。
石井的位置就在老槐树下,老槐树还在,石井不在。
我的回忆从辘轳、井绳、木桶开始,过了街角就是老屋。
从老屋到碾房磨米的奶奶一直没有回来,碾房倒塌,碾台裸露在星光里,我站在碾台边呼唤。
我声明我不是不爱现在的村庄,而是从前村庄里的事物在我梦里生长。
住在秋天的童话里
凄冷,飘零,凋谢,这些词或者词组流浪在秋天的田野上。
村庄馈赠的田字格,把最后的蝉鸣歪歪扭扭的写出来,还是寻觅鸟的踪迹设置为标点符号。
神话或者传说在春天和夏天被写成诗歌发表。
等秋天里最后一朵野菊花开放时,续写一个散轶的童话。
避开穿巷而过的风,门铃一直在响,摇落门外曼陀罗的花籽,等待还在原地,得经过冬天的修饰。
月光熟睡,童话还没有主题,秋天的边界在树林的梦里。
一直想把遗弃的石井素描成童话的封面,所以在黑暗里编织一条井绳,在天亮之前用辘轳打捞精彩的内容。
秋天的风是编辑,秋天的风是邮使,最后秋天的风是驿站。
我看见一只蝴蝶死亡
秋风此刻是判官,秋风起,树叶纷纷飘落。
突然我看见一只蝴蝶坠落,是坠落,不是飘落。
翅膀在风中振颤,腹腔里,是一下比一下微弱的喘息
它想飞,它挥动着翅膀,它离尘世只半步之遥,它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天空。
它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天空,它给自己划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是天堂的地界吗?
它这一次向天空告白后,永远停止了飞翔,从前破茧而出的童话收起来吧!我做最后一个读者。
我能做的,只是鞠一捧土,只是用一捧土掩埋它,再折一朵枯萎的野菊花插在它的坟头。
在这个秋天,我看见一只蝴蝶死亡,在这个秋天我送别一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