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学”体系的建构及展望
2019-11-12樊庆彦刘佳
樊庆彦 刘佳
摘要:《聊斋志异》自问世以来,便风行海内,引起了学界的关注,但在古代小说研究中,较之其他经典作品仍显滞后。在新时期我们亟需明确认识,发现问题,理清工作思路,做好长远规划,建构起完整规范的“聊斋学”体系,形成科学系统的良性发展链,推动蒲松龄及《聊斋志异》研究不断深入,并日益壮大,逐步走向世界。
关键词:聊斋志异;聊斋学;体系;建构;展望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清代著名文学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自问世以来,“风行天下,万口传诵” [1]479,“以此书为第一” [1]482,堪称“空前绝后之作” [2]320。而对于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的研究,经过三百余年的发展,也已逐渐成为古代小说研究中一个重要且独具特色的分支——“聊斋学”,需要我们加以关注,并做好长远规划,建构科学发展体系。
一
所谓“聊斋学”,顾名思义,亦即指有关“聊斋”的学问和学说。而“聊斋学”之称谓,最早见于1991年10月在蒲松龄故里山东淄博举办的“首届国际聊斋学讨论会”。此前曾举办过两届国内学术会,皆称“全国蒲松龄学术讨论会”。彼时研究机构有山东大学中文系“蒲松龄研究室”及淄博市“蒲松龄纪念馆”“蒲松龄研究所”“蒲松龄研究会”等,1986年9月,在“蒲松龄研究所”创办的《蒲松龄研究》创刊词里,明确提出了“蒲学”的专词,是以“蒲松龄学术研究”又有“蒲学研究”甚至“蒲学”等简称。究竟应该称之为“蒲学”还是“聊斋学”,徐恭时、王庆云、杨海儒、邹宗良等学者曾先后撰文发表见解,但见仁见智,未有定论。① 综合他们的观点,可以这么认为:从广义上来讲,“蒲学”和“聊斋学”是个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它们的内容、性质都是相同的,都是指蒲松龄和《聊斋志异》的整体研究而言的,只是称名不同而已。而且,蒲松龄室名“聊斋”,其著作名称除《聊齋志异》外,他如《聊斋诗草》《聊斋文集》《聊斋俚曲》《聊斋杂著》等,皆冠之以“聊斋”,而其在《自志》和《狐梦》篇中自称“聊斋”,后世也称其为“聊斋先生”,故称“蒲松龄学术研究”为“聊斋学”亦无不可。
但需要特别提到的是,邹宗良先生在其《聊斋学夜话》(一)中,曾以《红楼梦》研究作为比较对象,对于这一问题做了形象性的阐发。他认为,《聊斋志异》和《红楼梦》一样都是古典小说,它们的关系从性质上说毕竟更近一些。之所以称和《红楼梦》有关的各种研究为“红学”,是因为《红楼梦》这部书首先出了大名,是文学瑰宝、世界名著,人们因为有《红楼梦》这部书而关注它、研究它,所以才形成了“红学,成就了“红学”。而“曹学”则是通过研究曹雪芹的生平、经历以及整个曹氏家族的情况,来了解和研究《红楼梦》,是“红学”的一个分支,属于狭义的概念。《聊斋志异》的情况同样如此,首先是因为《聊斋志异》是文学瑰宝、世界名著,引起了世界的关注,所以人们关注《聊斋志异》,然后才有了对《聊斋志异》文本以及对它的作者蒲松龄的各个方面的研究,有了对蒲松龄其他著作的研究。换句话说,对蒲松龄本人的研究,对他的各种著作的研究,都是在研究《聊斋志异》的前提之下才兴盛起来的,如果没有《聊斋志异》,狭义的“蒲学”研究 (包括对蒲松龄的远祖、族属、家世、生平、交游、思想和其他著作的研究) 肯定不会有今天这样热闹与红火。
既然“红学”这样一面旗帜、一个标尺竖立在我们的前面,那么,就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的研究而言,与“曹学”之于“红学”一样,我们也不妨把关于其整体的广义上的研究称为“聊斋学”,而把狭义上的研究称为“蒲学”,置于“聊斋学”的框架之下。也就是说,“聊斋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它包括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研究的全部内容,而“蒲学”是“聊斋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是其中一个分支。它是狭义的概念,即对蒲松龄的远祖、族属、家世、生平、交游、思想和其他著作的研究。 ①
而要建构“聊斋学”体系,还必须对这门学科体系有着正确的认识与全面的掌握,各项研究工作应该在这个体系中有着适当的位置,发挥它们各自不同的作用。对此我们应该清楚,建构“聊斋学”体系的主要任务是运用正确的理论、方法,对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进行全方位、多学科、多层面的研究,充分挖掘《聊斋志异》的文化内涵,为当代中国先进文化和精神文明建设服务。这对于启迪智慧、增长知识、社会教育、认识历史、培养审美情趣、弘扬优秀文化,都有着积极意义,还可以为其他学科的发展提供必要的资料和研究方法,带动其它学科的发展。总起来看,“聊斋学”体系将呈现出多学科交叉、多层次研究、与现实紧密结合的特点,其发展趋向是面对现实,立足中国,走向世界。
明确了这些基本问题以后,再来看整个“聊斋学”体系的构成。综合《聊斋志异》研究的历史和现状,我们可以将“聊斋学”的体系做以下基本分类。
(一)基础部分
1.作家作品基础史料。蒲松龄传记、蒲松龄年谱、蒲松龄著作、《聊斋志异》的成书等。
2.文献资料整理。《聊斋志异》版本的梳理、《聊斋志异》文字的校勘、《聊斋志异》本事的考证、《聊斋志异》研究书目索引解题、《聊斋志异》评论资料汇编等。
3.乡土教材。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作为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的故乡,有许多相关的故事、传说、民俗等,对其加以搜集整理,充分挖掘其价值内涵,也是不容忽视的一部分。
4.普及宣传。通过注释、翻译、故事选编、连环画、戏曲、曲艺、广播、电影、电视等多种形式,宣传蒲松龄、推广《聊斋志异》,使更多的人了解蒲松龄、研究《聊斋志异》。
(二)理论研究部分
1.鉴赏评论。包括作品鉴赏、《聊斋志异》人物论、作家评论等。囿于某种偏见,作品鉴赏往往被一些人视为雕虫小技而不够重视,实际上它在构筑理论体系方面亦发挥着重要作用。《聊斋志异》人物论主要分析《聊斋志异》中人物形象的典型意义。作家评论主要探讨蒲松龄的文学渊源、人格精神、创作心理等。
2.外部规律研究。主要探讨《聊斋志异》产生的文化土壤,从大文化背景上揭示《聊斋志异》出现的必然性,以及《聊斋志异》在中国古代文化史及文学史上的地位等。
3.内部规律研究。这是“聊斋学”的重中之重,主要探讨《聊斋志异》文本的来源及其价值。如蒲松龄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聊斋志异》的创作动机、《聊斋志异》的学术渊源、《聊斋志异》的编撰体例、《聊斋志异》的内在情韵、《聊斋志异》的多重价值、《聊斋志异》的继承性与创造性、《聊斋志异》与其他学科的关系、《聊斋志异》对后代文化的影响等。从学术发展看,即探讨《聊斋志异》的“本”“源”“流”。
4.《聊斋志异》研究之研究。主要总结研究经验,为“聊斋学”提供必要的理论依据。主要包括《聊斋志异》接受史和《聊斋志异》研究史两个方面。如《聊斋志异》传播的途径、方法、范围,《聊斋志异》接受主体的层次、接受的原因目的及接受的形式等;《聊斋志异》学者之研究、《聊斋志异》研究的历史、《聊斋志异》研究方法、《聊斋志异》论著研究、“聊斋学”的发展趋势等。通过接受研究,能够站在更高层次上把握准研究方向,确立好自己的研究目标。
5.海外《聊斋志异》研究。如《聊斋志异》的传播与接受、论著译介、研究史、海外学术队伍等。这是“聊斋学”体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也是“聊斋学”走向世界的重要标志。
(三)其他相关部分
1.与《聊斋志异》有关的文物古迹。包括《聊斋志异》手稿、蒲松龄自跋画像及印章、端砚、棕床、墨迹等遗物,蒲松龄故居、墓园、柳泉及西铺设馆处等遗迹。保护和利用好这些古迹,发挥它们的价值,对构建和发展“聊斋学”体系亦有积极意义。
2.现代传媒。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电影、电视、电脑、互联网、手机,包括微信、微博等已逐渐进入学术研究领域,为文化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如福建电视台和南昌影视创作研究所于1986年联合录制的75集聊斋电视系列片,是新时期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聊斋电视剧制作,陆续播出以后,在国内外引起了较大反响。如何运用现代传媒进行《聊斋志异》的普及和研究,也是值得探討的问题。
3.以《聊斋志异》为材料的通俗文学及诗词曲赋。这方面的资料古今都有,丰富多彩,理应引起人们的重视。它从一个侧面折射出《聊斋志异》的魅力,也反映了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形式接受《聊斋志异》的事实。
4.《聊斋志异》教学。这是保证“聊斋学”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一环。与《聊斋志异》有关的教材编写、教学内容、教学方法、考试方法等,都应进行全面深入的探讨。
5.文化产业。应发掘聊斋文化遗产的当代价值,以文化创意和科学设计实现资源产业化。如举办聊斋文化旅游节,建设聊斋文化创意园,修整开放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蒲松龄故居,设计与蒲松龄和《聊斋志异》有关的纪念工艺品等,发展聊斋风俗、饮食、服饰、娱乐文化,使之为当代社会服务,能够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推动聊斋文化的进一步发展。这是我们目前需要重视且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6.成果出版。根据近年来形势发展的需要来看,一个学科体系的发展,与相关成果的出版同样有着密切关系。对于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的资料整理与理论研究,中华书局、人民文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齐鲁书社等出版单位做出了突出贡献。
总起来看,“聊斋学”体系包括基础部分、理论研究部分及其他相关部分,三者相互支持、相互为用。就所涉及的学科来说,其中支柱学科主要有文学、史学、哲学,相关学科则涵盖文献学、文化学、社会学、民俗学、政治学、心理学、经济学、医学等。但“聊斋学”不是孤立、封闭的体系,而是开放型的、与其他学科密切相关的体系,应该纳入一个大的整体系统中,找到它的位置,发挥它的作用。既可以为其他学科提供所需要的营养,也能够从其他学科吸取有益的东西,以充实壮大自己。通过相互渗透融合,显示出“聊斋学”的价值,并由此探寻“聊斋学”体系的独特魅力。
二
《聊斋志异》自问世以来,便引起了学者的关注,但是如何以蒲松龄与《聊斋志异》作为研究对象,建立起完整规范的体系,形成科学系统的发展链,这方面与《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其他经典小说比较起来,仍显得有些滞后,这主要有以下原因。
原因之一,是对“聊斋学”体系的认识还没有完全到位。由于历史的原因,在较长时间内许多人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扰,对《聊斋志异》的认识还较为肤浅,往往配合社会形势牵强地图解当时的流行思想,意识形态色彩较为浓厚,雷同重复研究的现象也时有出现,《聊斋志异》的价值没有被真正认识。虽然近年来学界对于《聊斋志异》的关注程度和投入的学术力量较以前有了全面超越,围绕着《聊斋志异》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奠定了十分丰厚的学术积累,其多重价值逐渐被挖掘出来。但是,“聊斋学”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内在体系?应该如何建立完善?它的发展方向是什么?类似这些问题,人们在认识上还不太统一,甚至有些还很模糊,这也影响到了它的整体构建和未来发展。
原因之二,是过于注重只研究《聊斋志异》一部著作。《聊斋志异》在中国小说史上的地位不容置疑,但事实上,蒲松龄的著作不仅仅是只有这一本文言小说集,还有与此相关的许多东西,如《聊斋志异》诗文集及其俚曲、杂著等蒲松龄的相关作品,仍需得到更为密切和广泛的关注。另如根据《聊斋志异》改编的戏曲、曲艺节目,仍然在舞台上经久不衰;而由《聊斋志异》改编的影视剧,其中一些经典作品也仍为大家所津津乐道。如何利用影视、戏剧、曲艺等其他文学艺术形式对《聊斋志异》进行再加工,也应属于“聊斋学”的范畴。再如与《聊斋志异》相关的文化产业,如形象设计、产品包装、文化推广、休闲旅游、娱乐演出、游戏软件等,随着形势的发展,愈来愈显得重要,虽然目前在这方面已经投入开发,但还需要引起人们更为足够的重视。
原因之三,是大众化程度不够。《聊斋志异》这部书名的意思是在书房里记录奇异的故事,虽然使用文言撰写而成,限制了阅读群体,但为了适应小说叙事的需求,其中又揉合进民间语言,并时而插入俚词俗语,具有一定的民间文学色彩,蕴含着丰富的民间习俗风尚,因而《聊斋志异》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理应得到推广普及。但是今天我们许多人仍然把它仅仅看作书斋里的研究,却没有看到蒲松龄及其《聊斋志异》在群众中的地位,没有发现蒲松龄在其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代表大众的优异品质和文化精神。实际上,“聊斋学”如果失去了大众群体,也就失去了现实的土壤,难以开花结果,枝繁叶茂。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的研究之所以能够成为“聊斋学”,并且建立自己的体系,是因为有其坚实的前期基础。
其一,《聊斋志异》本身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聊斋志异》所蕴含的价值,早已为学界所熟知,尤其是新时期以来,人们对《聊斋志异》价值的认识,更是达到了全新的高度。《聊斋志异》是一部凝聚深刻思想性与高度艺术性的著作,在创作思想上,它继承了中国文学“发愤著书”的艺术传统,“假鬼狐以发之”。[3]83蒲松龄有意识地借怪异题材反映现实生活,揭露吏治腐败,抨击科举弊端,歌颂美好爱情,寄寓了浓厚人文关怀情结,具有深刻的思想意蕴和巨大的感情力量。它在艺术上则继承了魏晋志怪和唐人传奇两体之长,并吸收了秦汉以来史传文学的写法,“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4]147,在情节构思、意境创造、语言运用等方面取得的成就,大大超过了前代的短篇小说,可以说《聊斋志异》的创作将宗教迷信意识转化为文学的审美方式,标志着志怪题材的小说达到了高度的文学自觉。此外,《聊斋》反映了中国文化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涵盖了儒、释、道中国三大传统思想,而且举凡当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乞丐妓女,各色人物几乎无所不包;政治文化、婚丧嫁娶、节令民俗、游戏娱乐等几乎无所不容,堪称是一部百科全书。
其二,《聊斋志异》产生巨大的后世影响。《聊斋志异》问世之后,人竟传写,甚受欢迎,模仿之作纷纷出现。这些作品大多产生于乾隆年间和同治、光绪年间,乾隆年间的作品主要有沈起凤的《谐铎》、和邦额的《夜谭随录》、浩歌子的《萤窗异草》;嘉庆、道光年间主要有冯起凤《昔柳摭谈》、管世灏《影谈》等;同治、光绪年间主要有宣鼎的《夜雨秋灯录》、吴芗厈的《客窗闲话》、邹弢的《浇愁集》、王韬的《遁窟谰言》《淞隐漫录》等。虽然这些仿作的成就都不及《聊斋志异》,但也各自有其特色,从而形成了我国文言短篇小说史上仿拟《聊斋志异》的一个创作流派。同时,小说的故事也被其他文艺形式大量移植和改编,并绵延至今。20世纪30年代,刘复等编《中国俗曲总目稿》,即收有《庚娘》《阿宝》等12个曲目;傅惜华编《北京传统曲艺总录》,收有《聊斋志异》题材曲艺43本;陶君起编《京剧剧目初探》,著录《聊斋志异》故事改编的京剧,有《庚娘》《林四娘》《崔猛》《聂小倩》等40种。其他据《聊斋志异》改编的地方戏曲剧目更多。《聊斋志异》在国外亦流传颇广。据王丽娜《中国古典小说戏曲名著在国外》著录,《聊斋志异》拥有外文译文语种最多,包括英、法、德、俄、日等20余种;论著目录有70余种(篇)。此外,亦有我国少数民族文字满文、蒙文译本行世。①
其三,“聊斋学”体系的建立有着深厚的文化土壤。从文化传承角度说,《聊斋志异》作为一个文化载体,聊斋文化资源的表现形态主要包括以下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蒲松龄的生平与思想;二是与蒲松龄相关的故里、故居及仙迹游踪等;三是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系列作品,以及衍生出的电影、电视剧、戏曲、纪念品等;四是长期以来,前者对于具有地方特色的价值观念、道德取向及风俗民情的影响等。概而言之,与“文化”的形态相对应,“聊斋文化”资源可分为两个系统:一是非物质文化系统,二是物质文化系统。前者包括《聊斋志异》、文集、诗集、戏曲、通俗俚曲及杂著《省身语录》《怀刑录》等多种读物;后者包括蒲松龄故居、故里、柳泉、蒲翁墓园以及因蒲翁而建设、命名的街道、园林、馆舍、艺术品,还有蒲翁长期坐馆的王村等物化遗迹。《聊斋志异》记载和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状和思想观念,对于今天仍有借鉴意义和警示作用。从当代文化现象来看,蒲松龄与《聊斋志异》已成为无形的文化资产,树立起了自己的形象和品牌。可以这样说,一部《聊斋》使蒲松龄享有世界短篇小说之王的美誉。《聊斋》中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书中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深受广大人民喜欢,有着广泛的心理客源市场,使众多游人渴望到蒲翁生活、写作过的地方凭吊寻踪。
其四,“聊斋学”体系的建立有着坚实的研究基础。首先是清代诸家对《聊斋志异》的评点,自王士禛首先评点《聊斋》始,另有王东序、冯镇峦、王芑孙、方舒岩、何守奇、但明伦等,至清末民初狄平子止,评点者有十六七家之多。诸家评点从作品思想的阐释与挖掘,或从艺术特色的总结与微观的分析等层面,做出了较为符合作者创作心理的精妙见解,为学术研究打下了基础。由于《聊齋志异》及蒲松龄的其他著述多以抄本行世,难免有所舛误遗失,因此现代早期的《聊斋志异》研究多是以资料搜集整理为主。“五·四”时期提倡白话文学,对《聊斋志异》的研究冷落了一段时间,但20世纪20年代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却把它放在中国小说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与其它许多小说加以比较考察研究,提出了许多精辟的见解和精彩的论断,把对此书的研究提到了新的水平。新中国成立后,《聊斋志异》研究有了快速发展,50年代初见成效,60年代逐步深入,“文化大革命”十年中,《聊斋志异》研究虽也处于停滞状态,却未遭受到像《红楼梦》《水浒传》那样被某些政治强力利用、玩弄的命运,也未留下由此带来的学术后遗症。改革开放以后,《聊斋志异》研究进入繁荣丰收期。相关研究走向正规,并得到学术制度的保障;研究者的视角与方法也发生了较大变化,先前那种强调作品现实批判的单一文学社会学模式被打破,形成了多元并存的研究局面,并出现了一些新的学术热点。一批高质量的研究成果相继出版,港台地区及海外《聊斋志异》研究也普遍受到重视。而且聊斋文化的影响由单纯的象牙塔波及到了全社会,影响越来越广泛。目前,《聊斋志异》研究以大陆、台湾、日本三大学术圈为中心,而在大陆较为集中者,一为山东,二为上海,三为北京。其中山东又有两大中心,一在淄博,一在济南。各方人士共同汇成了《聊斋志异》研究的大军,有力地推动了“聊斋学”的全面展开。①
因此,建构“聊斋学”体系,已经成为一项鲜明而迫切的任务摆在了学界面前。“聊斋学”体系的建立,有其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聊斋志异》是一部集大成之作,它的体系建构,从横向来看,对研究古典文献学、文化学、社会学、民俗学的特征、规律、作用具有重要的带动作用;从纵向来看,可以对我国文学的产生、发展、演变以及整个文言小说的兴衰提供某些规律性的论证;从整体上看,对于继承祖国优秀传统文化、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同时,也为文学名著如何与现实结合,提供了一个成功的范例。
三
当前,在我国全面复兴优秀传统文化、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新形势下,结合“聊斋学”的自身发展,对于“聊斋学”体系的建构,我们迎来了历史性机遇。
一是拥有一大批学风严谨、踏实敬业的研究人员。蒲松龄与《聊斋志异》研究从其滥觞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但直到20世纪,才进入了比较自觉和系统的全面化展开时期,其间三度繁荣。20世纪初,自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始,老一辈学者胡适、路大荒、郭箴一、马立勋、刘阶平等先生,对《聊斋志异》进行资料整理、作品辨伪或实证式研究,陆续发现了不少蒲松龄的诗文、俚曲等遗稿,特别是1920 年国学维持社编《聊斋全集》6册(上海中华图书馆)和1936年署名路大荒编《聊斋全集》4册(上海世界书局)两个集大成版本的刊行,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注意和反响。建国后,冯沅君、路大荒、吴组缃、严薇青、殷孟伦、张友鹤、朱一玄、何满子、关德栋、任笃行、袁世硕等学者,对《聊斋志异》研究用力颇勤,贡献甚巨,尤其是1962年中华书局相继出版了路大荒新编整理《蒲松龄集》和张友鹤辑校的会校、会注、会评本,更是这一时期的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成果。经过了六七十年代的学术荒芜期之后,80年代以来,禁网初开,万物回春,学术研究进入了一个繁荣发展时期。不但老一辈学者获得了学术重生,另如李厚基、周先慎、马振方、朱其铠、张稔穰、李永祥、马瑞芳、王枝忠、雷群明、杨海儒、盛伟、赵伯陶、王平、邹宗良等学者,以及一大批接受过严格学术训练,获得硕士、博士学位的新生力量,都在《聊斋志异》研究阵地上辛勤耕耘,成果丰硕。如朱一玄编《聊斋志异资料汇编》(中州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袁世硕著《蒲松龄事迹著述新考》(齐鲁书社1988年版)、任笃行辑校《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齐鲁书社2000年版)等,均在《聊斋志异》学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此外,20世纪以来海外汉学界亦是《聊斋志异》研究兴趣日渐高涨。目前,国内外《聊斋志异》研究队伍阵容越来越壮大,老、中、青三代有机结合,发展势头强劲喜人。
二是拥有健全的组织机构,能够统筹安排,有计划地进行学术研究与学术交流。山东省文教部门对于《聊斋志异》研究极为重视,20世纪50年代开始有组织的集体合作,并成立了专门的研究机构。1952年时任文化局长、文联主席王统照发起成立了蒲松龄研究小组,小组成员有路大荒、严薇青等专家。1961年成立蒲松龄著作整理编辑委员会,由冯沅君、路大荒、严薇青等专家担任委员,但由于政治因素的干扰,这一工作未能开展下去。改革开放以后,学术氛围日渐宽松,学术研究逐步走向正轨。1980年山东大学中文系率先成立了蒲松龄研究室,并与山东省文联、社科联及淄博市人民政府联合,于1980年、1985年举办了两次全国蒲松龄学术讨论会,于1991年举办了国际第一届聊斋学讨论会,扩大了学术影响。与此相应,蒲翁故乡淄博市也先后于1980年成立了蒲松龄纪念馆,1986年成立了蒲松龄研究所及蒲松龄研究会。2001年,淄博市人民政府、淄博学院、蒲松龄研究会联合举办了国际第二届聊斋学讨论会;2005年,高邮市人民政府、高邮市文化局和蒲松龄纪念馆联合举办了第三次全国蒲松龄学术讨论会。多年来,《聊斋》学界也多方呼吁,组建全国性社团组织“中国聊斋学会”是现实的、也是历史的要求,尤其是《聊斋志异》故乡最高学府山东大学责无旁贷。经过精心组织筹备,“中国聊斋学会”(筹)终于2018年11月在山东大学成立。“中国聊斋学会”(筹)的成立对于推进“聊斋学”研究具有重大意义,将促进“聊斋学”研究走向新的历史阶段。①
三是拥有自己的阵地,即专门的学术刊物,以及时反映“聊斋学”的发展动态,扩大学术影响。山东大学中文系蒲松龄研究室于1980 年成立后,开始编辑《蒲松龄研究集刊》,由齐鲁书社出版,自此有了《聊斋志异》研究的专门阵地,连续推出四辑,在海内外学界产生了广泛影响,对“聊斋学”的繁荣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上世纪80年代,蒲翁故乡淄博市相继成立蒲松龄纪念馆、蒲松龄研究所和蒲松龄研究会后,《蒲松龄研究》季刊亦于1986年创办,继山东大学所编《蒲松龄研究集刊》后,成为海内外唯一一家发表《聊斋志异》研究成果的专业刊物。2018年底,中國聊斋学会(筹)在山东大学成立以后,山大文学院与学会决定创办《聊斋学刊》,搭建“聊斋学”研究的新平台,加强《聊斋志异》学术交流,不定期刊发学会历届学术研讨会论文,进一步增强学界同仁凝聚力,扩大学术影响力,为中国“聊斋学”研究做出新的贡献。
四是拥有充足持久的经费来源。目前,国家非常重视优秀传统文化的发掘与传承,在资金方面予以重点支持,我们可向政府部门申请经费,高等院校、科研机构也提供一定帮助,同时寻求企业及民间组织的赞助。只有提供稳定充足的经费支持,以及其他配套条件和后勤保障,并及时解决建设与运行中的有关问题,才能真正解决科研人员的后顾之忧,有利于“聊斋学”体系的良性发展。
尤其是在进入21世纪后,各学科都在迅猛发展,它们对“聊斋学”的建立都有一定的带动和促进作用。如社会学、文化学、文献学、民俗学等,无论从观念到方法,都对《聊斋志异》研究有积极意义;而且,在新世纪里,各个学科本身都需要有新的理论体系,适应社会的发展,这给“聊斋学”体系的建立带来了新的机遇,也带来新的挑战。因此,我们要抓住机遇,迎接挑战。为了建立“聊斋学”体系,使《聊斋志异》研究走上可持续发展的健康道路,我们还应采取相应的措施和步骤。
首先,全面整理历代研究资料。《聊斋志异》研究发展三百余年,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资料。我们应高屋建瓴,整体布局,对古今中外的研究成果进行系统的整理汇编,编纂详备的《聊斋研究资料汇编》,编写《聊斋研究资料索引》,撰写《聊斋研究史》,介绍发展过程,总结经验规律,为今天的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鉴和帮助。中国聊斋学会(筹)也将此列为重点工作。为了完成这些任务,除了传统的手工作业以外,还应积极运用现代高科技手段,提高工作效率。21世纪是网络时代,《聊斋志异》研究的资料也应“一网打尽”,并建设《聊斋志异》文献资料数据库,为研究者当好“铺路石”与“导航标”。
其次,进行立体化的研究。“聊斋学”的体系决定了研究的内容和方法,即不能限于平面的、孤立地研究,而应使得研究领域继续扩大,研究问题也要进一步深入。尤其是在全球化时代到来的今天,更要求我们研究者要更新观念,加强理论指导,改进研究方法,从文献学、文艺学、文化学等多角度进行跨学科的综合研究。这也要求我们不断吸收其他学科成就,以充实自己。具体“聊斋学”体系构建,如前所述,兹不赘言。概而言之,我们既要注重文献整理与考证,也要注重理论阐释与批评;既要研究作者版本成书,也要研究作品思想艺术;既要承续传统,也要面向开放;既要有“专攻”,也要有“通识”;既要学会“定”,也要学会“变”;既要探讨文学内涵,也要探讨社会外延;既要关注其学术价值,也要关注其现实意义;既要做好学界深钻精研,也要做好大众推广普及。等等。只有这样,才能使“聊斋学”既有严密的体系,又富有生命活力,而不是停留在一成不变的固定模式中。①
再者,大力培养科研人才,保持研究长久进行。一是在加强学术研究的同时,还应与企业、政府、出版社等结合,寻求多方面的支持,搞好聊斋文化的普及推广,使更多的人了解《聊斋志异》,对《聊斋志异》产生兴趣,逐步加入到研究队伍中来。二是在高校开设《聊斋志异》相关课程,招收一定数量的硕士、博士研究生,组建研究团队,这是壮大队伍的主要途径。还可鼓励有志者成立“聊斋读书会”,设立“聊斋奖学金”(针对在校学生)、“聊斋科研奖”(针对社会各阶层),鼓励优秀人才脱颖而出,为“聊斋学”体系培育新生力量和后备军,努力构建一个从专业研究者到高校学生再到民间爱好者的聊斋文化群体。
另外,有效利用聊斋文化的无形资源,打好品牌战略。让聊斋文化的品牌渗透到生活中的各个方面,无论是在经济、文化还是社会生活上都产生深远影响。我们需要结合学界优势资源,下大力气研究、挖掘、提炼、开发无形文化资源,树立文化品牌。譬如可以深入探讨《聊斋志异》中凄婉的爱情故事,通过各种形式加以表现,借助各种媒体渠道进行传播,扩大聊斋文化的品牌知名度。在聊斋文旅产品的研发、生产、消费等方面,于集真善美和聪明才智于一身的聊斋女性形象上下功夫,增加聊斋品牌的吸引力。将聊斋故事中的神仙、鬼狐形象加以提炼,使之具体化,打造“仙乡”品牌,让游客体会神秘奇幻。进一步挖掘聊斋俚曲的内涵,扩大其在民间的影响,并积极向更高层次推介宣传,真正实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扬光大,赋予其现代意义的形式与内涵,以达到创新文化产品,提高文化品味,增加文化魅力,提升聊斋文化品牌影响力的目的。
最后,长远规划与现实努力相结合。“聊斋学”在新时期应有自己明确的目标方向,即立足中国,走向世界。我们应制定切合实际的远、中、近规划和大、中、小项目。这就要充分发挥中国聊斋学会(筹)的作用,分析形势,组织协调,分工合作,多出成果。当然,我们的研究还要与世界接轨,需要进一步加强与海外学者的学术交流,取长补短,使“国际化”的目标逐步实现。我们相信,经过广大学者的不懈努力,“聊斋学”体系一定能够建立起来,并逐步发展壮大,走向世界。
参考文献:
[1][清]冯镇峦.读聊斋杂说[G]?蛐?蛐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2][清]陈廷机.聊斋志异序[G]?蛐?蛐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3][清]二知道人.红楼梦说梦[G]?蛐?蛐一粟.《红楼梦》资料汇编.北京:中华书局,1964.
[4]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Abstract: Strange Tales of liaozhai has been popular in the world since its inception,which has attracted the attention of the academic circles,but during the study of ancient novels,it is still lagging behind other classic works. In the new century,we urgently need to clearly understand,identify problems,clarify our work ideas,make long-term plans to establish a complete and standardized system of Liaozhaiology,form a healthy chain of development of the scientific system,and promote the study of Strange Tales of liaozhai to deepen and become covered all of the world.
Key words: Strange Tales of liaozhai;Liaozhaiology;System;Construction;Outlook
(責任编辑:李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