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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的曲折因缘与解疑

2019-11-12刘杰宁稼雨

蒲松龄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抄本聊斋志异

刘杰 宁稼雨

摘要:本文对《聊斋志异》重要抄本铸雪斋抄本相关人员的参与始末和抄写情况进行梳理,对抄写过程的一些细节进行归纳描述,对与《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相关特点进行总结。

关键词: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蒲松龄之孙蒲立德在《聊斋志异跋》中所说:“初亦藏于家,无力梓行。近乃人竞传写,远迩借求矣。”可见,《聊斋》曾经被众人传抄,抄本的出现无疑对《聊斋》的流传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众多的抄本中,铸雪斋抄本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版本之一,这个抄本是能够确定具体年代较早的一部抄本。铸雪斋抄本的完成,有过一段颇为曲折的经历。

一、鑄雪斋抄本的基本情况

《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是乾隆十六年(1751)历城张希杰根据济南朱氏殿春亭抄本过录的本子,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1974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1980年河北人民出版社重印。

这个抄本用十行稿纸抄写,框外右下方有铸雪斋印,首页为目次,钤张氏家藏印一枚,卷一首页盖有张希杰印、汉张、文献世家三枚印章。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影印本《出版说明》介绍:

《铸雪斋抄本聊斋志异》共十二卷,有目四百八十八篇,其中有目无文的十四篇和部分残缺的一篇,……原抄本第八卷有四十一页、第十卷有一页,均有部分破损,系后人补抄上去的。

可见,这是目前保留比较完整的一部抄本,也是保存篇目最多的版本之一,比现存手稿多出一倍,比二十四卷抄本还多出13篇,篇次和手稿基本一致,但是文字却有些出入。

另外,这个抄本保留了王士禛、张笃庆、朱缃、张希杰、董元度等人的题辞,卷末还有殿春亭主跋、高凤翰跋,还有署名“练塘老人”的作者识语,据此,可以了解《聊斋志异》的创作概貌和传播过程。

二、朱缃的《聊斋》情结

铸雪斋抄本是乾隆十六年(1751)历城张希杰根据济南朱氏殿春亭抄本过录的本子,在介绍这个抄本之前,有必要介绍一下殿春亭主人和《聊斋志异》的关系。

根据路大荒先生考证,殿春亭是济南望族朱家的亭名,殿春亭主人自然就是朱家的主人了。从目前保留的资料看,殿春亭的几代主人和《聊斋志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来说说和蒲松龄年龄相仿又有过交往的朱缃。朱缃的伯父和父亲都曾经担任地方总督的官职,几位同辈的兄弟也都进入仕途。朱缃虽然也捐了个主事的头衔,但是他对当官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留在济南家中主持家务,写诗作文、结交文人墨客是他生活的主要内容。多次借阅、抄录《聊斋志异》的过程中,他和蒲松龄结下了一段不同寻常的友谊。

朱缃第一次向蒲松龄借阅《聊斋志异》手稿是在康熙三十二年(1693)。朱缃得知蒲松龄创作了《聊斋志异》后,很想借来阅读,大概是通过父亲的同学唐梦赉,朱缃借到了这部当时就颇有影响的书稿。一经阅读,朱缃立刻对这部书爱不释手,并全部抄录下来,同时也对作者蒲松龄产生钦慕之情。

第一次借的仅仅是部分手稿,康熙三十六年(1697),朱缃给蒲松龄写了一封信,希望继续借阅《聊斋志异》手稿,信中说:

《志异》七册,前已送上,想蒙照入矣。尚有八册,弟未经览者,既得窥豹文之一斑,冀阅虬龙之全甲,祈即付敝年伯(察)入,当寄与一抄,弟决学蔺相如,(不作)殷洪乔也。幸怀一律,书之小箑,幸赐绳削。

信中说得很清楚,之前借的是七册,这次想借另外八册。同时,朱缃还赠送给蒲松龄一把折扇,扇面上有他亲手题的《简蒲留仙》诗:“岑山栖托处,谁识鹿皮翁?床晒一笼药,膝横三尺桐。蓑衣梦中绿,花影句边红。此际幽居者,柴门可许通?”诗中除了向蒲松龄流露羡慕之情外,还表达了要登门拜访蒲松龄的想法,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想法好像并没有付诸行动。

朱缃第三次借阅《聊斋志异》手稿是在康熙四十年(1701),朱缃因为其他事情去淄川,当然他不会放过再次接触《聊斋志异》的机会,这次他写给蒲松龄的信中说:“《志异》书有未经弟抄录者,祈付去手。录毕即驰上,断不浮沉也。”这封信中没有提及需借阅的册数,只是希望借阅未经抄录者,这部分应该就是《聊斋志异》从康熙三十六年到康熙四十年间新创作,属于前两次借阅的十五册之外的内容。

朱缃第四次借阅《聊斋志异》手稿本是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春夏之交,这年,朱缃又给蒲松龄写了一封信,信中说:

近晤谭年兄,得悉道履安和,著述益富,企羡,企羡!弟人事杂沓,笔砚久荒,拙作寥寥。惟客年经渔洋先生点订者,增刻一卷,附寄教削,知老长兄览之,定喷饭满案也。闻新著甚多,急思盥读,知道驾中秋前定会入城,望携示教。《志异》并祈携来,从前抄者,尚有鱼鲁之讹,欲更正也。

蒲松龄有一位同乡友人叫谭再生,可能就是朱缃信中提到的谭年兄。朱缃在信中除了提到把自己新近刊刻的一部书稿送给蒲松龄外,还特意提到了希望借阅《聊斋》手稿的想法,这次,朱缃借阅《聊斋》手稿的目的与前几次不太一样,他没有提到手稿中有自己未经抄录的篇目,而仅仅是借来和自己从前所抄文稿进行文字校对,大概这时候《聊斋》的写作已经基本完成了。

《聊斋志异》的创作过程中,殿春亭主朱缃一直十分关注,并且怀着极大的热情抄录了蒲松龄的整个手稿,这部前后经历了十几年完成的抄本最后去向如何呢?

三、为《聊斋》题跋的殿春亭主到底是谁?

铸雪斋抄本是根据殿春亭主抄本的过录本,然而,这个抄写《聊斋》手稿的殿春亭主并非我们上面提到的朱缃,因为朱缃的抄本在被人借去传看的过程中遗失了,这件事情在铸雪斋抄本题跋中说得很清楚:

余家旧有蒲聊斋先生《志异》抄本,亦不知其何从得。后为人借去传看,竟失所在。每一念及,辄作数日恶;然亦付之阿閦佛国而已。

这段文字注明是雍正癸卯秋所作,根据王士禛《候补主事子青朱君墓志铭》记载,朱缃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去世,自然铸雪斋抄本跋语不会出自他的手。那么,这个殿春亭主人到底是谁呢?

雍正癸卯年即雍正元年(1723),这时朱缃已经去世16年,从时间上推断,这个给铸雪斋抄本题跋的殿春亭主应该是朱缃的儿子。朱缃有五个儿子,分别是崇勋、崇道、宾理、翊典、瑞宙,按道理,他们都可以自称殿春亭主,那么,谁最有可能是给铸雪斋抄本题跋的人呢?

路大荒先生曾经于1961年7月30日在《光明日报》发表题为《谈谈济南朱氏本〈聊斋志异〉》的文章讨论这件事,文章中引用了宋弼《桐荫书屋诗草序》关于朱崇勋的介绍,认为给铸雪斋抄本题跋的殿春亭主是朱緗的大儿子朱崇勋。袁世硕先生的看法却不一样,他认为这个殿春亭主人是朱宾理、翊典兄弟偶用之署名。至于执笔撰写识语的,究竟是宾理还是翊典,文献不足,就难以确定了 [1]。袁先生引用了蒲松龄孙立德《东谷文集》中《书聊斋志异济南朱刻卷后》的一段文字:

右《志异》为卷若干,为篇若干,先大父柳泉公所著,朱君佐臣、佑存两世叔编次,以谋梓行者也。……而我先人相继沦亡,余小子德抱守故业,多病无成,阐扬无自,然窃谓《志异》一书必传而未必传,非但后人之咎,抑亦我公平生知已之少也。而两世叔深嗜笃好,缮写成编,且将授梓而刊行焉。

袁先生认为文中提到的佐臣、佑存二人就是朱宾理和朱翊典兄弟。

但是袁先生所引用的《书聊斋志异济南朱刻卷后》文字只能说明朱宾理、翊典兄弟对《聊斋》进行了编次工作,编次与抄写并不是同一个概念。何况,兄弟互相合作,朱崇勋抄写,朱宾理、翊典兄弟编次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从时间上看,雍正癸卯(1723),朱崇勋30岁左右,朱宾理、朱翊典20来岁,他们都有可能是殿春亭的题跋者,同时也可能是再次抄写《聊斋志异》的主持者,他们这样做,无疑受到父亲朱缃的影响,也是为了弥补父亲抄本遗失的遗憾。至于到底是谁来完成的这项工作,由于目前文献不足,也只能作为一个尚待考证的谜团了。

四、殿春亭主对《聊斋》的再次抄写

为《聊斋志异》题跋的殿春亭主是朱缃儿子,同时,他还应该是朱缃去世后再次抄写《聊斋志异》的人。和朱缃亲自借阅《聊斋志异》不同,朱缃之子是委托朋友向蒲家借阅《聊斋志异》的,他在《聊斋》题跋中说:

一日偶语张仲明世兄。仲明与蒲俱淄人,亲串朋好,稳相浃,遂许为乞原本借抄,当不吝。岁壬寅冬,仲明自淄川携稿来,累累巨册,视向所失去数当倍,披之耳目益扩。乃出资觅佣书者亟录之,前后凡十阅月,更一岁首始告竣。中间雠校编次,晷穷晷继,挥汗握冰不少释。

抄写时间为壬寅年,即康熙六十一年(1722),这时候蒲松龄和朱缃都已经去世,这次的传播工作是由他们的后人来完成的,期间,又多了一位牵线搭桥者——张仲明。张仲明为什么能够促成这一桩美事呢?

张仲明和蒲朱两家渊源颇深。

张仲明即淄川学者张作哲,约生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他和济南朱家的往来要从他的父亲张元谈起。张元长期在济南朱家担任家庭教师,朱缃的五个儿子应该都接受过他的教育。因为父亲的关系,张仲明和朱家经常有往来。张蒲两家关系非同一般,张仲明因此成了朱氏兄弟委托借阅《聊斋》手稿的不二人选。

张蒲两家是淄川的望族,并且交往密切。张仲明的曾祖父张询和蒲松龄就有过交往,到张仲明的祖父张永跻一代,两家交往更为密切。张永跻和蒲松龄经常有诗词往来,都把对方视为人生知己。张永跻的《贺新郎·读聊斋诸曲》高度评价了《聊斋俚曲》,是目前发现的最早赞扬《聊斋俚曲》的诗词。张永跻的族兄张笃庆更是与蒲松龄交往密切,两人都是郢中诗社的成员,张笃庆还为《聊斋》题辞,把蒲松龄比喻成董狐、干宝、庄周等历史名人。到张仲明的父亲张元一代,两家的友谊仍在延续。雍正三年(1725),张元接受蒲箬的邀请,为蒲松龄撰写了《柳泉蒲先生墓表》,对蒲松龄的一生作了很高的评价,并且特地提到了《聊斋志异》一书。

既然张家和蒲家在世代交往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由张仲明出面,向蒲家后代借阅《聊斋》手稿,当然不会遭到拒绝,借给张仲明手稿的正是之前邀请张元撰写《柳泉先生墓表》的蒲箬。在朱缃的抄本遗失后,《聊斋》终于再次由朱缃之子完成了抄写工作,不久之后,它即将迎来一位新的赏识者——铸雪斋主人。

五、铸雪斋主人为什么有机会接触朱氏《聊斋》抄本?

铸雪斋是张希杰的书斋号,张希杰,字汉张,号东山,别号练塘,原籍浙江萧山。他的父亲是一位浙江师爷,来济南给别人当幕僚,后来就定居下来。康熙二十八年(1689)张希杰在济南出生,读书求仕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屡试不第的经历注定他在仕进道路上默默无闻,他的名字被后人关注,却是因为他和《聊斋》的一段不解之缘。张希杰有机会接触《聊斋》抄本,是因为他和同城的朱氏有过密切往来。

铸雪斋主人张希杰的名字一直因为《聊斋》抄本为人们所熟知,他的文集《铸雪斋集》却一直静静地躺在山东省图书馆,无人问津。直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才由学者发现,随后,张希杰与济南朱氏的交往过程也渐趋明朗起来。

根据袁世硕先生检索,张希杰有多首反映了自己和朱氏成员的交往的诗歌。如《祝朱大中丞太夫人八十寿》《贺朱彝存》《祝朱彝存六十》等,朱彝存就是朱缃的长子朱崇勋,朱大中丞是朱崇勋的三叔朱纲,曾经担任云南巡抚。朱崇勋也曾经作过和张希杰的诗,如《淡巴菰,和张汉张二首》。可见,张希杰和朱家时常有诗词往来,交情不浅。

除了参加朱家宴会、诗词唱和之外,张希杰还曾经向朱家借花木装饰自己的住处,他在《索朱彝存秋海棠》一诗中写道:“欲借海棠点秋景,莫教辜负客窗寒。”能够向朱家借花木,也能看出张希杰和朱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另外,根据诗中提到的“客窗”二字,袁世硕先生推测,这时,可能张希杰已经到朱家担任家庭教师了。

之前朱家聘请的家庭教师是张元,张元在乾隆十四年(1749)左右,离开济南朱家去河北永平主持敬胜书院,临行前,他向朱家推荐了自己的好友张希杰作为自己的继任者。本来张希杰就和朱家交情不浅,一经张元推荐,也就理所当然成为朱家的又一任家庭教师了。乾隆十六年(1751),济南后宰门一带发生火灾,张希杰的住所毁于这场大火,无处可居的张希杰就搬到了朱家居住。这样,张希杰就获得了接触朱氏《聊斋》抄本的最好机会。

六、铸雪斋主人为什么要抄写《聊斋》?

由于张希杰的家庭教师身份,又曾经住在朱家,因此有机会接触朱家保存的一些书籍。张希杰为何对《聊斋》情有独钟呢?

除了当时《聊斋》已经颇有名气外,和蒲松龄相似的人生经历,是張希杰抄写《聊斋》的一个重要原因。比较张希杰和蒲松龄的生平经历,我们会发现,两人之间有着及其相似之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从小以才学出名,并且受到名家赏识。

蒲松龄从小潜心学业,经史子集,无不涉猎,十九岁开始参加科举考试,最初十分顺利,县考、府考都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之后他去参加院考,主持院试的山东学道施闰章在当时文坛声望很高。施闰章十分欣赏蒲松龄的才华,他称赞蒲松龄的文章“首艺空中闻异香,百年如有神,将一时富贵丑态,毕露于二字之上,直足以维风移俗。次,观书如月,运笔如风,有掉臂游行之乐。”意思是说蒲松龄的文章不但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还具有高度的审美价值,让人读后觉得赏心悦目。自然,这次蒲松龄仍旧位列榜首。另外,当时的淄川知县费祎祉也对蒲松龄赏识有加。少年得志,名家赏识,成为蒲松龄一生中的美好回忆。

张希杰的少年经历和蒲松龄差不多。宋弼在《铸雪斋集序》中说:“张子少负才名,受学大师,数为名公大师所知。”张希杰五岁开始读书,先后师从著名学者吴仕望、毛禹珍、赵国麟等人。

第二,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屡屡落第。

蒲松龄和张希杰的少年时期都因为自己的才学小有名气,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希望,可是,他们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他们要遭受一次次科举考试失败的打击,他们要在漫长的应试过程中消耗自己的青春年华。

蒲松龄三试第一成为秀才后,连续四次参加了举人考试,全部落榜。在他19岁到71岁的半个多世纪里,蒲松龄大大小小参加了十几次科举考试,然而功名总是一次次与他擦肩而过。直到他71岁那年,他才获得一个贡生的功名,这对一位年逾古稀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张希杰走的是一条和蒲松龄相同的科举道路,根据张希杰的《自传年谱》记载,他一共参加了13次科举考试,功名始终没有眷顾他,直到晚年他才成为一名贡生。

第三,生活拮据,靠当幕僚和坐馆维持生计。

科举道路上的不顺利,不仅给蒲张二人造成了严重的精神创伤,还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生活压力,为了维持生计,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条落第读书人常走的道路——为人充当幕僚和家庭教师。

康熙九年(1670),蒲松龄31岁的时候曾经南下到过扬州宝应县,充当县令孙蕙的幕僚。蒲松龄从二十六七岁开始,先后在沈德符、王永印等缙绅人家设帐坐馆。康熙十八年(1718),蒲松龄来到淄川县西铺村毕际有家,开始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家庭教师生涯,直到康熙四十八年,他才撤帐回家。整整三十年,他都是在西铺村度过的。

和蒲松龄一样,张希杰的大半个生涯也是在充当幕僚和坐馆中度过的。雍正七年(1729),张希杰应聘到淄川县阅童生卷,开始了他的幕僚生涯。之后,他当任过兖州知府记室,还经赵国麟推荐,到安徽绩溪、休宁两县协助料理公务。乾隆十四五年后则在济南朱家坐馆。

除了以上几点外,蒲松龄和张希杰都喜欢读书交友,以才学自负,不肯同流合污。正是这些共同点,使得张希杰和蒲松龄之间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抄写《聊斋志异》可以说是两位落寞文人的一次心灵沟通。

七、铸雪斋抄本的卷数问题

除了文字校勘作用外,铸雪斋抄本的分卷也是值得关注的一个问题。

铸雪斋抄本共十二卷,张友鹤先生曾经以此和手稿本对比,得出一个结论:“由此可以肯定抄本总目正是作者的原目,而十二卷正是作者原定卷数。”张先生的这个结论是不正确的。

蒲松龄的原定卷数应该是八卷而不是十二卷,蒲松龄之子蒲箬的《祭父文》中明确提到蒲松龄“暮年著《聊斋志异》八卷”,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也称“《聊斋志异》八卷”。蒲箬是蒲松龄的长子,也是《聊斋志异》的第一任保存者,张元是蒲松龄的好友,曾经见过《聊斋志异》原稿,他们都提到《聊斋志异》为八卷,因此,原稿分为八卷是不应该有疑问的。铸雪斋抄本为什么是十二卷呢?

铸雪斋抄本出现十二卷的分法有两种可能。一种情况是朱氏抄本已经改为十二卷了,铸雪斋抄本是朱氏抄本的过录本,因此沿用了朱氏的分卷方法。另一种情况是朱氏抄本和蒲松龄原稿相同,都是八卷,而张希杰抄录的时候把它改为十二卷了。根据现有文献推测,前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朱氏抄本已经亡佚,殿春亭主在《聊斋》题跋中也没有提到分卷问题,目前自然无法得知朱氏抄本的卷数,但题跋中提到:

乃出资觅佣书者亟录之,前后凡十阅月更一岁首,始告竣。中间雠校编次,晷穷晷继,挥汗握冰,不少释。

这段文字向我们透露了两个信息,第一,朱氏是请人抄写《聊斋》的,也就是说,朱氏抄本是由集体完成的。第二,在抄写过程中,不但进行了文字校雠,还进行过编次。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为了抄写方便和加快进度,抄写者可能把八卷的原稿进行拆分,抄写完成后又重新编次,卷数就和原稿不一样了。铸雪斋抄本则是由张希杰个人完成,没有另行分卷的必要,只是沿用了朱氏抄本的分卷方法。

八、铸雪斋抄本的篇目问题

铸雪斋抄本是保存篇目最多的本子之一,抄本的卷首有总目,一共488篇。我们现在见到的正文部分缺少14篇,实际保留474篇。这14篇有目无文的现象,是怎么造成的呢?

这些篇目是:卷一《鹰虎神》、卷八《放蝶》《男生子》《黄将军》《医术》《藏虱》《夜明》《夏雪》《周克昌》《某乙》《钱卜巫》《姚安》《采薇翁》、卷十二《公孙夏》。

这14篇缺文有12篇属于卷八,铸雪斋抄本卷八的保存情况是什么样子呢?上海人民出版社影印本《出版说明》中提到:“原抄本第八卷有四十一页、第十卷有一页,均有破损,系后人补抄上去的。”除了有破损外,这一卷还存在缺页的情况,这一卷前面40页没有标页码,后面19页标了页码,后面19页的页码是从“五二”到“六九”,“五五”和“五六”两页之间又有一页未标页码,显然是前面一页误装到后面。这里至少有两个问题值得我们注意,第一是为什么前半部分不标页码,后半部分标页码,是抄写者有意为之还是抄写程序导致呢?这都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第二个问题直接和篇目数量有关,加上“五五”和“五六”之间的那一页,前半部分一共41页,而后半部分却是从“五二”开始标页码,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抄本的42页到51页的10页散落了。袁世硕先生作出过判断:“这少掉的10页当为本卷的12篇缺文的篇幅。这就说明,这12篇缺文并非铸雪斋抄本原来就缺,而是由于后破损而散失了。” [1]

卷一《鹰虎神》和卷十二《公孙夏》两篇,也是由于破损或者缺页情况才导致有目无文的。

铸雪斋抄本并非选本,抄写者抄完目录后没有理由不抄其中的14篇文字,何况,这些篇目既没有违碍文字,也不存在和其他篇目内容重复的情况,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纸张破损或者散落导致这些篇目有目无文了。

在现存篇目较多的几个版本当中,《异史》本收文484篇,青柯亭本收文431篇,二十四卷本收文474篇,铸雪斋抄本达到了488篇之多,这对《聊斋》篇目的保存无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九、铸雪斋抄本的文字删改

最大限度接近原稿是古籍整理的一个重要原则,其中涉及文字、分卷、编次等方面的问题。《聊斋志异》版本众多,哪种版本最为接近原稿,一直是研究者十分关注的问题,也是对不同版本进行评价的重要依据。有关铸雪斋抄本的文字问题,主要存在两种不同的看法。

张友鹤先生的会校会注会评本《聊斋志异》是建国后小说整理的重要成果,它分别以手稿本和铸雪斋本为底本。张先生为什么要选定铸雪斋本为手稿的补充作为底本呢,他在序言中说:“铸雪斋抄本是在文字上最接近手稿本的一个本子。”

然而,张友鹤先生在整理《聊斋》的时候,没有采用康熙抄本。另外,三会本出版之后又发现了二十四卷抄本、《异史》六卷本,这些当然也是张先生没有采用的。后来有学者根据这些新发现的版本,对《聊斋》的各个版本重新校勘,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

有了上述几种早期抄本,加上铸雪斋抄本,一起与原稿相对照,则可以发现铸雪斋抄本并不是最接近原稿的本子,相反地倒是现存诸抄本中最不接近原稿的本子,不仅文字上歧义特多,比青柯亭刻本还多,而且有许多地方显然是擅自删改的。[2]

鑄雪斋抄本对手稿进行了较大的删改,有人统计,在手稿本236篇小说中,被删改的有1500多处。[3]这些文字删改后效果如何呢?

有些文字改动后反倒不如原稿效果好了,以《姊妹易嫁》中的两段文字为例:

又有家人传白新郎欲行。父急出,言:“衣妆未竟,乞郎少停待。”即又奔入视女,往来者无停履。迁延少时,事逾急,女终无回意。父无计,周张欲死。

汝师百余金尚不能任,焉有福泽从我老尚书也。遂以五十金付尼去,曰:“将去,作汝师用度;多恐福薄人难承荷也。”

前一段文字,铸雪斋抄本改为:

家人报白新郎欲行。父出曰:“衣妆未竟,烦郎少待。”又奔入视女,往复数番,女终无回意。其父周张欲死,皇急无计。

改动以后,效果其实不如手稿本好,特别是张公面对女儿在出嫁当天悔婚时的焦急心态没有形象表现出来。后一段文字铸雪斋抄本改“多”为“但”,这段文字是毛公和夫人讽刺姐姐没有福分消受自己的馈赠,并没有转折的意思,改为“但”反倒不妥了。

有些地方则是改动后效果明显好于手稿本的,如《罗刹海市》手稿本有“貌类如夜叉”的句子,铸雪斋本改为“貌类夜叉”,更为简洁通顺。另外《辛十四娘》有“绁袢步履”的句子,“袢”显然应该是“绊”字,铸雪斋抄本把它改了过来。

铸雪斋抄本和手稿本在文字上出现的这些不同之处,无疑会引起读者极大的关注。

铸雪斋本是根据朱氏抄本的过录本,出现这么多的异文,是朱氏抄本更改在前还是铸雪斋抄本自行更改的呢?如果是铸雪斋抄本自行更改,改动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这些都是读者感兴趣的话题,也是研究者急需解决的问题。

参考文献:

[1]山东大学蒲松龄研究室.蒲松龄研究集刊(第一辑)[C].济南:齐鲁书社,1980.

[2]袁世硕.序言[M]?蛐?蛐任笃行,辑校.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3]麦缃.也谈《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的文字[J].蒲松龄研究,1995,(1).

Abstract: This paper combs the participation and Zhuxue study transcription of the relevant personnel in the important copy of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summarizes some details of the transcription process,and summarizes the characteristics related to the copy of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

Key words: Strange Tales from a Lonely Studio;Zhuxue study;ranscription

(责任编辑:李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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