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被月光唤醒的秘密,疯金莲

2019-11-12赵丽兰

边疆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金莲疯子世间

赵丽兰

早就要写疯金莲的。他说,要深入事物的细节去追寻。他陪我去。

按常理,让一个疯子开口叙述为什么疯了,是违背逻辑的。然而,很多事情,正因为失去了逻辑,才显得迷人,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逻辑,只是看似理性的方式,它束缚了时间、空间,以及发生在时空里事件的真相。相反,无迹可寻的存在,自由、诚恳、坦白。真实和谎言,都是存在。

世间,有多少个疯子,就有多少种疯了的理由。他一直没有陪我去寻访。世俗,需要遵循秩序,清醒着。如果疯狂,世界会颠倒过来,成为另一种状态。天在地上,地在天上。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从东边落下去。月亮在白天亮着,在夜晚黑着。两个相爱的人,把时间浪费给彼此的时候,他们甘愿享受这被破坏的秩序,这是一种幸福。颠倒或不颠倒,都是幸福。

疯和不疯,不是对立,不是事物的两端。疯了,跟不疯,同样重要。一个清醒的人,去寻找一个疯了的人。潜意识里,她或者他,潜藏着会成为一个疯子的可能。最终寻找的不是一个疯子,而是疯子存在的一种普遍现象,是一个群体,而非个体。

不敢一个人去和一个疯子对话。怕这样的对话,没有逻辑,过于服从内心,陷落到更为绝望更为孤独的存在中。一个孤独,找到了另一个孤独,陷落到更为孤独的存在中,爱,便产生了。我怕我爱上一个疯子。

疯金莲在她的世界里活着。她的儿子在小镇开了一家汽车修理铺,生意很好,挣了很多钱。这些,都是听小镇上的人说的。从离开小镇后,再没见过疯金莲。曾经想过,去找疯金莲的儿子聊聊,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儿子陈述的,只是一个清醒者看到的、揣测的、赋予的。她的儿子说出的,最多是疯金莲的日常生活在身体上的表现。比如,找不到回家的路,认不出他是她的儿子,甚至不知道她有一个名字叫金莲。如此种种,不是灵魂所发出的声音。她要沉默的时候,不要逼迫她开口说话。她要疯的时候,不要逼迫她清醒。

她活生生地存在于我童年的记忆里。从一开始进入我记忆的意义,就是以一个疯子的身份存在的。三十几年过去了,她已经成为了一个老疯子。我想象老疯子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慈眉善目,笑声,带着喜感。她疯了多少年,她就脱离世俗,自由、干净、坦白了多少年。这是她的幸福。不幸,是人间附加给她的。

疯金莲为什么疯了?这样的一个疑问,在等待去走访的过程中,突然丧失了非得要弄清楚的意义,坦然放弃。

那个早上,大巴车在高速路上急驶。移动的物体,制造出速度,让人心慌。无法把握的秩序,让人间朝着绝望茫然的方向奔命。循环着听李叔同的《送别》。问君此去几时回,来时莫徘徊。泪水出来的时候,掀起窗帘,钻了进去。一块蓝色的布,将我的孤独,与一车人的喧嚣隔绝开来,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速度让很多细节模糊、远去、消失,再也找不见。想让速度停下来,在某个点上永远。我终于将泪水淌在了属于孤独的存在中。现在是夏天了。冬天的那行泪水淌完了吗?我确信它还在淌着,并将继续淌下去。突然,高速路的隔离带上,跑出一个女人。她笑着,张扬而自我。超然物外的笑,没有经过训练、学习、过滤。按经验,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这是一个疯子。她的笑,以及她出现在高速路上亡命的行为,这必定是一个疯子才可能有的。逻辑里的人,永远都将自己规范在安全的范围里。世界上的疯子,他们剩下的表情,只有笑,他们丧失了流泪的能力。或许,世界上所有的疯子,都是因为淌多了眼泪,才疯了。高速路上,和一个疯子的相逢,只是一瞬间。速度,将她抛出我的审视、悲悯和同情。真可笑!她根本不稀罕我的同情。她自在地活在她的欢喜里,淌不出眼泪,只晓得笑。她内在的秘密,只有她知道。果真能停下来,拉住她的手,又能怎么样呢。我给她同情,她根本就不需要。不要指望她能开口向我说些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要命地出现在高速路上。她根本就没命可言。灵魂死了,身体还要了做什么。如同此时,我疯狂地淌眼泪。一车子的人都不知道,我淌眼泪的原由,我也不要他们知道。他们一旦弄懂我泪水的秘密,我的眼泪,就没意义了。

当天晚上,抬头数星空,怎么数都只有三颗星星。月亮,也找不见。月亮,在我的心里,没有挂在天上。没有月光,一座城市都是空的。世间所有的月光,照亮人间的时候,都是严肃认真的。世间所有疯子疯了的理由,也都是严肃认真的。这看似奇怪的逻辑,潜藏着事情的真相。

这荒谬的逻辑与我的泪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世界上所有疯子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他们笑着。他们的表情,让我的审美在瞬间有了独立性,获得另一种力量。我可以一个人回到童年,回到有很多个疯子的小镇。等冬天的这行泪水淌干,最后呈现出人世间的爱、尊重与悲悯,我就会更宽宥地去理解人间万相。

我终于挣脱内心的疯狂,去追寻一个疯子本真的模样。

疯金莲老了,眼瞎耳背,除了笑,基本没什么表情。她本就是一个疯子,别指望她能跟你说一句正经话。父亲告诉我,疯金莲是被结扎吓疯的。

下面,我要叙述的是关于计划生育的事情。结扎,让金莲余下的生命颠倒了过来。她的行为,让小镇布满了混乱的秩序,无迹可循。父亲给我讲一个疯子的时候,没有忘记一起叙述我的母亲。父亲甚至是想通过疯金莲,把叙述的重点放在母亲的身上。父亲想以此表达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同情、歉意以及爱。父亲的能力,只能如此。

1980年,对于中国的育龄妇女而言,一个小手术剥夺了女人继续生而为母的权利。妇产科医生举着血淋淋的手术刀,一个接一个的劁人。赵医生说,她一天劁了几十个妇女。通过结扎,似乎要向女人们索取生而为母亲的快感。她手术刀下的那个部位,起先是软的、热的,有着母性的热烈与疯狂。劁完后,冰冷、苍白、绝望,再无力向人间讨要什么。从此,她们不可能再生育孩子,她们的子宫冷了、空了,接近完美地安全。

可怜的是,母亲被结扎那天,父亲远在昆明海口一家化工厂办事,没有人告知父亲。众人都哭了,不允许有人不哭。众人都哭了,就不是悲伤。父亲赶到的时候,母亲躺在暗处,面色苍白。那一刀,单刀直入,让她彻底丧失了对生命的敬畏。事实上,母亲是昏了过去。一切光都在摧毁她,她需要躲在暗处,一点一点失去知觉。结扎过于强大了,它能阻止生命的繁衍。她不柔弱,谁来柔弱。她躺在采购站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配合并接受政策的实施。医生面对的不是生命,只是一项政策。很多年后,赵医生忆及此事,眼窝里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光,也像是多余的泪水。结扎,成为了她生命里一件说起来就倍感伟大也倍感惊慌的事件。父亲在给我复述的时候,心慌、羞耻,甚至是一桩可耻的丑闻。

父亲领着妹妹和我,惊慌失措地站在暗影里。我们都以为母亲死了,失声痛哭。这一刀的意义实在悲凉,我们无法控诉它的罪恶,只能回到自身进行自虐。一切自虐式的救赎都是枉然。

母亲躺在担架上,被抬回家。夕阳照在她软绵绵的身体上,她从暗处,来到了光亮下。这更清晰地暴露了她身体上的伤口。这光,越发证明了人间的冷漠。李大婶说,赶紧回家,煮几个红糖鸡蛋给她吃下去。结扎不是思想,不是艺术,它也不会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但是,她让我的母亲昏了过去,让我们失声痛哭。

很多年后,我才得知,结扎,还让一个叫金莲的女人疯了。结扎,它所触及到的生命的悲伤,存在于眼睛看不见的细微之处。母亲躺在暗处的样子,披头散发,流过冷汗的脸,湿漉漉的。母亲微闭着双眼,再闭紧一点,怕是就永远睡了过去。那个时候,疯金莲在哪儿,我并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就躺在一堆女人中间。微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徒留一腔温柔。

女人之所以被人间爱着,在很长一段历史的更迭中,是因为她们拥有一个宫殿,可以生儿育女,可以传宗接代。在男权的社会里,女人们对生命的观照,只可能是向外的。是工具,或者其他跟内审无关的奴役、服从。包括生育,包括爱。向内的审视,悲伤、绝望。男人们看不见,它们隐匿在日常的相夫教子中,有心的人才能触摸到她们生命的温度。如若要谈一谈向度,那便是奢侈的同情。世间,有心的人很少。

很多年后,我只能通过母亲,通过自身已经被爱过,并生育过的身体,甚至流产,来探寻一个女人疯了的原由。去还原疯金莲以“ 疯”拒绝被“劁”的经由。母亲是一个中介,我的身体,同样是一个中介。我和母亲,像是疯金莲身后的一块布幕。看似多余,闲笔一样,却映衬出一个疯子惊慌失措的耻辱。

深入到耻辱的深处,或者说身体的深处。疯金莲的疯狂,就显得顺理成章,有迹可循。那个部位,成为了生命中一个巨大的问号,每天都会流出血。她感觉到的疼,蔓延到小镇的各个角落。那一刀,一直埋伏在疯金莲的身体里,一动就将她再劁一回。自从疯了以后,她就不会哭了,只会笑。世人都哭的时候,请允许一个疯子笑。每天,她背着她的儿子。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如此反复。街很短,可以够她往返几十遍。她背上的娃娃,两岁左右,头朝地,脚朝天。她让世间颠倒过来。或许,在她看来,地上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到人间的悲喜。也或者,所有的坑,都是挖在地上的,其中的一个,是留给她的。她要让她的儿子看仔细了,才将儿子头朝地,脚朝天背着。世间,颠倒过来,就会存在真理么,就会正确么。人间,有倒着行走的人么?疯金莲指着背上的孩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有呢有呢。等我再生一个娃娃,我要让他用头走路,用脚摸天。她每天将这句话颠来倒去地说,等我再生一个娃娃,我要让他用头走路,用脚摸天。她的儿子,就这样在她背上,脚摸天,头着地,长大了。他是小镇上,独一无二用头走过路的人。如今,他用脚走路,脚踏实地,闯出了一番事业。

疯金莲老了,成天坐在街心边晒太阳,笑眯眯的。有时,她会把衣物被子裹成一个孩子的形状,背在背上,在街心里走来走去,对孩子们顽劣地笑。有天,她的儿子喂她吃饭。她看着儿子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淌出了一滴泪。儿子从未见她哭过,在替母亲擦眼泪的时候,也跟着哭了。他是她的血,她的骨,她的肉,她的命。只有母子,才能如此。母亲哭,请允许儿子也哭。这个笑了几十年的疯女人,她眼角的一滴泪,让人触目惊心。把人间的冷漠瓦解了掩盖了。这疯子的泪水,让人看到了世间的温情、慈悲和宽宥。

假如世间没有了疯子,人性是否就由此平面、单调,世间,也就没有玩场了。我无法以所谓的悲悯之心去关怀、同情一个疯子。甚至舍不得进入到一个疯子的内部,去深究和探寻。如此,都是徒劳无益、大而无当的假慈悲。这并非是审美暴力。也并非要破坏人间所建立起来的慈悲。我只是想在立体的人世间,见到那个渺小、真实的我。母亲没有疯,我没有疯。这并不能说明,人间多了,或者少了两个疯子。这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所可以平衡的等式。

人间幸与不幸都在于,除了疯金莲,人间还有很多个疯子。

从一个疯子到另一个疯子,事实上,是从一种孤独到另一种孤独,从一种摧毁到另一种摧毁。人间不要他们了,他们只能选择做一个疯子。以此摧毁人间,撕裂人间清醒着的人。

这是一个男疯子,二十几岁的样子,他是小镇上的另一个孤独。

他光着身子,在街心奔跑。他带起的尘土和风,和他奔跑的速度一样疯狂、撕裂、孤独。像一场电影的开场白,将观众带入到某种特意营造的意境中,分不清虚实。甚至分不清,戏里戏外,究竟谁是谁的观众。人群闪开,为他让出一条道。他脱光的身体,在风的带动下,对小镇实施着危险的具有破坏性的暴力行动。肮脏、恶心。奔跑,一下一下让他的阳具,勃起来,指向天空。小镇,在一个裸体男子的奔跑里,迅速腐朽烂掉坍塌。

他边跑边喊,天是我的,地是我的。他指着街心里的男男女女,你们也是我的。妈妈,也是我的。

他是一个勇士,他要占有这个世界。奔跑,像是人间为他准备的战场,让他获得了冒险、激情、挑战的使命。哦,这是一场多么刺激的战役啊,他让一个男人的力量雄赳赳地直指天空。他的裸体迷人而富有魅力,连狗都开始狂叫,将家伙竖直了,跟着他癫狂。

没有人认识他,他不是小镇上的人。他从山那边一直奔跑到小镇。山那边,是呈贡,再远一点,是昆明。可以想像一下,这一路,他穿过草木、花朵、河流、马匹、庄稼,甚至坟墓。人间的山山水水,跟着他疯狂躁动。

街心里的人群只是闪向两边,并不离开。他们在观看一个疯子的裸体,并从中获得疯狂的甜蜜。他们并不认为这是羞耻。他们是被动的,主动权掌握在一个疯子手里。正常人的羞耻藏在衣冠之下,不暴露,就算不上羞耻。

这疯狂的欲望,让小镇疯狂地甜蜜。

晚饭时分,他终于跑不动了,缩成一团,躲在墙旮旯里。有人给他穿上衣服,遮住人间羞耻。人间,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他突然使劲地哭了起来,空气里,大颗粒的尘土将他的哭声折射扩散开去,与母亲们喊娃娃回家吃饭的声音撞在一起。他大概是饿极了,拼了吃奶的力气,一声接一声地喊,妈妈,我要回家,妈妈,我要回家。哭声,带着孩童一样的透明单纯。他丢失在人间,很久了。他在人间奔跑,穿过山川河流坟场,只为了找到妈妈。

这天,在这场荒诞的人间喜剧中,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扮演了一个母亲的角色。他来到她的面前,仿佛真的一百年前,她就是他的亲人,寻着血统的气味找见彼此。

她扮演了他的至亲,替一个疯子结束孤独,以此,让一个疯子找见人间温暖。世界如此混乱,如此颠三倒四。但这的确是人间真真实实发生的事实,是人间真实的荒诞。

疯子推门闯入,小姑娘正在灶房里煮饭。就等炒了肉,端上桌。家里只她一人,大人们在田地里收割,还没回来。疯子指着小姑娘说,一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人,是亲戚。这来自孤独深处的倾诉,让小姑娘后背发冷。她抖成一团,成为了人间孤独的一部分。她绝望地淌眼泪,不敢哭出声。她怕哭声,会惹怒了他,陷她于危险之中。她看到了清醒者的局限,她绝望于清醒。疯子的世界,比她自由,比她敢做敢说。世界的中心就是他,美好如疯子。他在混沌的无序里,享有着无限的边界,甚至没有边界。他和山川草木平等相处,他不对世界居高临下,世界也无法对他居高临下。

他对小姑娘说,我饿。她只得顺从地给他舀了满满一碗饭,递过去。他望着冒热气的饭,笑出了声。从吃上一碗热饭开始,他找到他的亲人了,不再畏惧孤独。

他突然抬起头,对着小姑娘说,妈,你煮的饭真香。

他在人间停不下地奔跑,就是为了找见妈妈,说一声,妈,你煮的饭真香。在一个十七岁小姑娘的面前,他是一个走丢了许久的孩子。他在人间流浪,终于有人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这带着母性的温暖,让他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妈妈。

尽管荒诞,小姑娘不再害怕。他不过是想在失散的人间,确认他是否还有妈妈宠爱着。他将她天生的母性唤醒了,迟早有一天,她会生而为母,去狠狠地爱她的孩子。疯子的危险,是清醒者自己制造的。人间,处处是危险。人间,处处是慈悲。她又舀了一碗饭递给他,她愿意将母亲这一角色尽可能扮演得更像一些。

吃完饭,他弯下腰,向她深深地鞠躬。他似乎明白过来,她不是他的妈妈。他突然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人间,突然,又回到了孤独。他在人间奔跑,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妈妈,并向人间深深地鞠一个躬。

人间,这混乱的秩序,似乎只有疯子才敢遵循,也只有疯子才敢打破。

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就是我。多少年了,我没有勇气说出人间这一场神迹。

需要经历很多爱和痛,很多羞耻和眼泪,很多卑微和傲气,才能明白,我们一生持续不断寻找的,不过就是人间那么一点爱与慈悲。不过就是饿了,有人递过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人间多贪欲。这荒谬的真实,让我努力地对这个世界慈悲。亲情或爱情,相守或离别,懂得慈悲就好。

我想用小镇上疯子的行为,为我清晰的秩序,制造一套混乱的逻辑,进而提升爱的能力和品质。我需要被共同认可的事例,来为我的清晰注解。

我要成为他们的隐喻,试着将世界颠倒过来。头朝地,脚朝天。大多的人迷恋上了人间的种种游戏。我无药可救,爱上了一个疯子。

一切自虐式的救赎都是枉然。果真如此?

众人都哭时,请允许有的人不哭。他人有罪,我也有罪。这话,不是我说的。我被这逻辑中的悖论所吸引。总得有人站出来,悲悯地实践着对现实、对人性的批判和反批判。

我想将世界颠倒过来,将悖论反悖论。众人都不哭时,请允许有的人哭。他人没罪,我也没罪。

让人间,浪费慈悲吧。

猜你喜欢

金莲疯子世间
论如何在初中数学教学中渗透职业生涯教育
春日垂钓
所谓世间,不就是你吗
张华全 金莲 曹严匀
不敢说的话才是最想说的话
家乡的疯子
疯狂的贤妻
楼顶上的疯子
半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