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产业发展模式的实践机制
——基于家庭与市场互动的视角
2019-11-12张曦
张 曦
一、问题与背景
党的十九大提出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必须始终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坚持党管农村工作,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坚持乡村全面振兴,坚持城乡融合发展,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持因地制宜、循序渐进。十九大提出了以“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为总要求的未来农村建设图景。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充分体现了当前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的城乡差别问题,是城乡融合促进乡村发展的重要举措。《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指出,提高农村民生保障水平,培育一批家庭工场、手工作坊、乡村车间,鼓励在乡村地区兴办环境友好型企业,实现乡村经济多元化,提供更多就业岗位。乡村产业发展是促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路径,来料加工产业塑造独具特色的乡村发展和社会转型道路,通过来料加工,吸纳由于各种原因无法进入正式工厂的劳动力,将发达地区与落后地区紧密联合,推动城乡融合,带动乡村产业兴旺,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
本文基于安徽省M镇服装来料加工产业的社会调查,当地具备乡村产业发展的典型形式,江苏常熟等服装产业发达地区跨区域与中部地区落后乡村联合发展,通过服装来料加工的方式,利用当地规模较大的陪读工群体这一闲散劳动力,实现服装订单加工,呈现出与当地偏远地理位置相反的景象,实现较为发达的服装来料加工产业发展。安徽M镇1991年开始出现外出务工潮,当时常熟企业到安徽招工,主要是服装厂、织布厂和毛纺厂,许多人学会服装加工技术,并逐渐成为工厂领班。2008—2009年,M镇招商引资年任务量高达9 000万人民币,政府给予相应的税收和土地优惠政策支持,于是开始有个别工厂领班或车间主任回乡办厂,其中来料加工厂是3间规模不大的工厂,人数在100~200人不等。此外,M镇中学教育名声在外,2006年开始在校生规模达到1万名以上,当时主要是外地家长过来陪读,本地还未形成陪读潮。2014年,M镇中学学生增加到2万余人,校外1.5万余人,校内8 000人,农村籍学生占70%以上,由于陪读家长人数众多,政府开始逐步实施出租屋管理制度。此时,M镇服装加工厂和家庭小作坊也开始成倍增加,达到40~50家,许多工厂和作坊在2014年改成计件工资制以配合陪读家长灵活的时间安排。2017—2018年,由于江苏省进行产业转型,对小作坊管理逐渐严格,许多家庭作坊开始回乡创业,形成当前乡村来料加工产业中的陪读工现象。
2018年,据当地乡镇党委政府统计,陪读家长共计1.5万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家长在工厂或作坊打工,形成当地的陪读工群体。乡镇服装加工工厂和家庭作坊总共70多家,规模在20人到100多人不等。陪读工主要是当地30~50岁的陪读妈妈,孩子正在上初中或高中。因此,工厂和作坊主要开设在学校旁边的出租屋内,方便招工,也方便陪读工及时回家照顾孩子生活起居。同时,工厂和作坊的管理方式配合陪读工的闲散时间,主要是与学校管理时间错开,其余时间陪读工回家给子女做饭、洗衣服,并非按照传统的工厂式管理模式,而是有时间就过来加工,没时间也无须请假。服装来料加工产业根据订单难度分为十几道至几十道的工序,以加工计件形式完成,每个月或每季度结算工资。2013年技术工种工资大约60~80元/天,到2018年技术较好的陪读工工资水平普遍在140~150元/天,一般技术陪读工的工资水平100元/天。当前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与生产管理方式相互配合,形成当地来料加工产业的新模式,产业市场配合以家庭陪读形成的劳动力市场特质,整体表现为市场适应家庭,而非家庭适应市场,体现出陪读群体的家庭本位价值,并形成当地劳动力市场,进而实现了除土地、金融之外的另一种乡村产业发展模式。
二、文献梳理与分析框架
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我国工业化、现代化取得了巨大的发展。从当前城乡关系角度来看,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最大一次分工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分离,城市已经表明了人口、生产工具、资本、享受和需求的集中这个事实;而在乡村则是完全相反的情况——隔绝和分散。资产阶级创造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相对农村人口大大增加起来,城市是经济、政治和人民精神生活的中心,是前进的主要动力。工业化、城市化时代,城乡地位翻转,造成乡村衰落,乡村振兴战略就是解决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城乡差别的重大举措。乡村振兴承载的是新时代乡村现代化的使命,基于对发展阶段、城乡格局和乡村变迁趋势的分析,思考城乡关系,农民与土地及村庄的关系以及代际变化,探索乡村现代化的路径,村庄作为一种制度装置的功能和演化。城乡二元结构保持中国社会结构弹性,农村作为中国现代化的稳定器和蓄水池,在保持城乡之间相互支持、相互补充和相辅相成的关系下,倡导积极稳健的乡村振兴战略。
乡村工业化从乡村优势角度来看,农村劳动力在劳动密集型产业中的比较优势是实现乡镇企业的发展,利用农村剩余劳动力来降低成本,减少福利和社会保障的开支。用丰富的劳动力资源来部分弥补资本的不足,使我国的工业化转型走出资本短缺的发展困境,使大中城市免于过早受到乡村人口的冲击,赢得了足够时间去扩充自己的容量。从经济、制度角度来看,乡镇企业在占有、经营和治理三重关系中,作为社会运行的多重因素和多重环节交集,体现改革时代的制度精神以及制度创新空间。以乡村产业发展为出发点,有学者认为,一般性的手工业,缺乏独有竞争优势,低效率家庭作坊无法竞争过高效率的工作,要实现乡村产业发展,应生产与发掘具有乡村地域特色的多样化产品,将乡村文化与经济利益进行有机结合,实现乡村经济、社会、文化的可持续发展是关键。费孝通先生曾谈到,充分尊重,积极唤醒,主动激发农民主体行动的自觉与行为,实现现代化的自主性适应。
乡村工业化发展不仅仅只依赖经济基础,也充分利用乡土社会基础,不仅仅是城市工业牵引建立,也依赖于乡村社会内部发展主体。经营过程与乡土社会紧密联系,主体受到的约束并非只是经济性和契约性的,而更多是社会性的,依赖于家庭、家族伦理观念以及社会内部的关系网络基础。来料加工产业为跨区域生产的方式提供了可能性,使得本地剩余劳动力获得充分就业。由于远离中心城市,集中在乡村地区,地理和交通缺乏便利,因此,集中于学校周边的陪读妈妈是来料加工的重要劳动力来源,必须迁就这些劳动力,劳动力的特殊性对来料加工的生产形式和劳动管理产生了很大影响。
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工人过度劳动,像机器一样被无时无刻地使用着,沦为资本的奴隶,人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某种资本和利息存在。资本主义生产使得在人口众多的大城市,一方面聚集着人类的社会关系和交往,另一方面,又极大地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交换。但是,梁漱溟曾谈到中国不同于西方社会,中国社会是伦理本位而非自我本位,缺乏集团生活,是中国人倚重家庭家族之由来,正是以家庭关系向外推,形塑特定个体在社会交往中的行动逻辑。我国走的是一条不同于西方工业化的道路,是适合中国国情,具有中国特色的农业工业化道路。陪读作为当前家庭通过教育实现家庭再生产路径之一,承载着许多农村家庭实现阶层流动的家庭目标,许多学者针对陪读现象谈城市适应问题,回应城市化的学术关怀,也反映陪读现象背后年轻女性在家庭权力和资源配置中占主导地位的社会变迁问题。
对于安徽陪读工现象,其背后反映出家庭内部的教育目标,配合家庭积累能力实现家庭发展,正是当地的家庭发展意识,使得部分家庭劳动力留下来进行陪读,劳动力在学校管理时间之内主要呈现闲散的特点,以教育为主要家庭目标,经济收入作为辅助支撑,形成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而当地服装来料加工产业主要的劳动力来源于陪读妈妈,因此,产业适应劳动力市场特征,调整生产和管理方式,充分配合家庭陪读的时间管理。整体表现为市场适应家庭,而非家庭适应市场,不以劳动力最大效益为根本,而以家庭教育发展为根本目标,决定了家庭劳动力进入市场的方式,资本适应家庭发展意识,形成当地来料加工产业发展的内在机制。因此,本文在家庭再生产模式中分析当地陪读群体的家庭发展意识、家庭发展目标、家庭发展能力,进而揭示当地陪读工群体灵活的劳动力市场特征和乡村产业发展的非资本积累路径。在此基础上,以家庭与市场关系为分析框架,从家庭教育目标与劳动力市场、产业市场层级与生产管理方式、家庭本位价值与乡村产业发展等层面分析市场适应家庭的内在逻辑,阐释当地来料加工产业发展的形成机制,呈现乡村产业发展的另一种模式。
三、家庭理性化主导的乡村产业发展模式
劳动力供给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必要条件,产业工人把自己的劳动力作为商品卖给资本家,通过不断的资本积累,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当地的陪读工现象正是反映出中国特殊的、与西方发展完全不同的非完全理性资本积累路径,集中于乡镇的农村过剩人口受家庭教育发展意识推动,并非农村人口与土地的关系被破坏而形成的原始资本积累。劳动力以家庭发展目标为根本出发点,劳动力市场化程度所获取的经济收入,降低家庭教育发展的经济成本,作为实现家庭教育发展路径的辅助手段,并非完全资本主义中理性化的管理和计算,表现出与理性工厂管理方式相异的反规训逻辑,影响产业发展中实现完全效益目标的生产模式,而是遵循嵌入家庭本位价值伦理约束的非资本理性计算的路径,产业发展需适应当地家庭再生产模式。
(一)家庭发展意识与子代教育
家庭发展意识,在当地资源稀薄的情况下,决定家庭获取外界资源的迫切程度,并根据当地家庭发展的可能途径进行理性规划。在当地农业、经济资源稀薄,教育资源又相对比较丰富和便利的情况下,子代教育是家庭发展意识的最佳载体,教育则成为实现高质量家庭再生产的重要途径。M镇中学创办于1939年,具有一定的历史积淀,到2006年声名鹊起,学校规模不断扩大,至今可容纳2万余学生,很多农村孩子在这里实现了“大学梦”,拥有“高考梦工厂”的称号。因此,在确定子代教育的发展意识下,家庭内部通过劳动力配置,形成代际分工、夫妻分工合作,主要是以家庭最优的劳动力配置进入市场,实现经济收入效益最大化来满足家庭发展意识,外出务工年份越早,越需要依赖外界的资源去改变当地资源稀缺的状态。正是在家庭发展意识推动的家庭发展目标下,需要家庭发展能力作为支撑,形成家庭内部劳动力配置最优化,提高劳动力进入市场程度,运用陪读劳动力资源,实现经济与教育共同发展,提升家庭发展能力。在家庭发展意识的推动下,家庭发展目标,家庭发展能力三者相互作用,形塑家庭子代教育目标,实现家庭再生产。
教育是进行人力资本提升,实现可持续家庭发展目标的主要途径。当地注重对子女的培养,重视子女教育的质量,从只关注“养”子女,到现在的“育”子女,教育理念成为家庭发展意识的重要内容。在当地家庭注重教育理念的推动下,家庭内部拥有人生任务式的目标,相应地具备家庭发展的动力,实现家庭再生产的价值定位。正是周围子代教育程度不断地提升,重视教育理念形成一定的社会示范效应,在当地教育场域的影响下,家庭内部具备强烈的发展意识和动力,使得家庭劳动力在嵌入市场与陪读照料选择之间进行内部调整与适应,这些都取决于家庭发展意识的推动、代际分工、夫妻分工,打工经济收入等资源配置途径作为支撑。家庭中教育理念的转变,使得家庭不仅整合家庭资源,也有了进行教育投资的观念。当地农民家庭在这种教育理念的驱使下,为了家庭中子女能够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家庭通过逐渐资源的投入,在乡镇购房或租房进行陪读,使得子女能够更好地享受当地优质的教育资源,2018年全乡镇出租房达到2万余间。陪读中的代际分工,形成家庭内部最优配置,这样的结构维持当地普通家庭应对较高成本的陪读教育,其中部分陪读妈妈由于各类原因在孩子身边陪读,从而家庭内部劳动力出现闲置,而由于陪读的成本以及教育发展路径的风险性,陪读妈妈拥有一定的就业需求,进而形塑了当地陪读工如何的劳动力市场。当地家计模式是以家庭劳动力和资源配置最优结构为主,形成家庭经济服务于教育发展的模式,教育的家庭目标和成本也相应催生出当地的陪读工群体。
(二)家庭发展目标与资源配置
由于家庭目标是通过教育途径实现家庭再生产,代际间的分工也相应发生变化,父代从权威主导转向依赖劳动力资源的价值运用,子代从依附家庭转向通过打工收入,作为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家庭经济支撑,家庭分工重新找到平衡点。在教育目标作用下,陪读形塑家庭劳动力的价值,家庭运用资源加强积累能力,共同应对家庭发展目标,实现合作共赢,代际间重新找到各自的价值定位,并且缺一不可。劳动力在代际间进行分配,调整资源配置,形成家庭内部新的秩序,家庭关系在新的平衡稳定秩序中表现为缓和,张力不强的特征。经济收入与家庭教育、家庭养老、代际分工间形成平衡关系,时间、空间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家庭内部的矛盾,通过释放劳动力,各自分工配合,家庭权力得以重新分配,推动家庭发展新秩序再生成。在这新的秩序中,妇女作为家庭剩余劳动力,其价值反映在陪读过程之中,家庭实现半工半陪的家计模式,陪读与代际关系也进行重新调整,实现陪读理性化,家庭获得最优劳动力配置。发展型家庭中的劳动力,通过半工半陪读的方式,将教育与打工经济结合,降低陪读的成本以及风险。正如,当地许多家庭妇女在陪读过程中,可以在工厂或作坊中灵活运用时间进行务工,一些技术含量低,不需配合机器的环节也可以回家去完成。整体来说,陪读工时间比较自由,可以灵活变动,完全与家庭孩子教育错开。在当地陪读实现理性化,家庭内部进行劳动力最优配置,核心在于以子代教育为主来灵活配置家庭内部劳动力。
家庭发展目标决定着家庭劳动力分工和资源配置,家庭内部经济层面和政治层面相应受到影响,打工经济是农村家庭实现代际分工、夫妻分工的最优配置,获得最高效积累能力的主要途径,而正是在家庭教育目标的影响下,家庭劳动力的再配置使得代际关系、家庭分工在此过程中重新找到平衡点。教育催动家庭转型,重塑家庭内部秩序,由于家庭目标通过教育实现家庭再生产,以及家庭内部的劳动力配置,使得陪读也存在梯度,从阶层、教育阶段和家庭劳动力配置的不同实现方式来看,当地同时存在老人陪读和母亲陪读。从教育子女的数量,教育阶段等方面来看整个家庭发展阶段,陪读表现出不同状态。家庭关系包含横向关系和纵向关系,家庭发展目标主要是实现家庭再生产,整体家庭权力结构较为稳定,资源竞争主要面向外部,老人劳动力作为资源分配形塑一定的家庭公共性,代际间的空间分离缓和家庭纵向关系的矛盾,形成当地较为缓和的家庭秩序。在家庭关系中,权力结构平衡,老人可以作为陪读资源,在家庭内部进行劳动力分配,陪读作为载体体现出来。而母亲陪读的家庭,则在当地的代加工产业中找到打临工的机会,这决定着家庭积累程度,影响着家庭实现发展目标,提升家庭发展能力,形塑当地家庭教育目标推动下的陪读工现象。
(三)家庭发展能力与劳动力市场
家庭通过最优的资源配置,实现代际分工和夫妻分工,将打工经济与陪读教育结合在一起,以经济收入支撑来实现子代教育的家庭发展目标,通过提升劳动力市场化程度,提高家庭整体发展能力,进而降低陪读带来的经济成本和时间成本以及教育发展目标下的风险。并非所有的孩子都能通过教育来实现家庭发展的阶层流动,也可能在高考途径中面临失败的风险和不确定性。因此,在家庭教育意识下实现的家庭发展目标,形塑着家庭的资源配置结构,形成当地的陪读现象。在此基础上,由于家庭部分年轻劳动力在陪读过程中的闲置状态,这决定了当地部分劳动力进入市场的需求,并以此来获得一定的家庭发展能力,支撑家庭再生产发展。在家庭当中,整个生计作为家庭的基本生活保障,并在此基础上将教育纳入到整个家庭发展目标当中,农民通过教育实现相应的发展理念,家庭将资源投入到子代教育之中,从人力资本积累的途径实现突破。在积极主动投入到子代教育的过程中,家庭目标的实现依赖家庭发展能力作为支撑,形成当地周期固定、时间灵活的务工形式。正如工厂老板谈到的“许多陪读家长,孩子6月30日毕业,她们7月1日就辞职去江苏、浙江打工”,正是陪读才催生出当地特有的劳动力市场。在当地陪读实现理性化的情况下,通过半工半陪读的模式,将教育发展与打工经济结合,降低了陪读的成本以及风险。家庭内部进行劳动力最优配置,核心在于教育的投入。家庭内部劳动力配置,代际分工、夫妻分工实现家庭内代际关系的平衡,以及造就了家庭外的当地劳动力市场特征。
劳动力通过进入就业市场,获得相应的经济收入,提升家庭发展能力,以此支撑家庭发展目标。由于陪读劳动力无法进入全国劳动力市场,而是在当地劳动力市场中获得经济收入,整体表现出特征单一性,务工整体周期确定,主要以子女教育时间为准,平时打工时间灵活,服务于家庭子女的生活照料。由此表现出家庭劳动力释放程度服务于家庭发展目标,决定了家庭发展能力并非完全依赖劳动力进入市场化程度,依靠理性计算的收入,而主要是作为辅助支撑,在缓解陪读的经济生活压力下,同时降低教育投入的风险性。当地劳动力市场主要是陪读工,整体灵活性较强,表现单一化的特征,群体数量较为庞大。企业则根据劳动力市场的特点,将来料加工一环迁入本地,配合陪读工的时间特征。为满足用工需求,将时间、制度灵活运用,配合劳动力市场,单一化的特征配合实现产业链中简单加工这一环节,上下游在外地,企业只做代加工。政府对教育带来的市场进行规范化管理,并配合产生治理需求,当地资本企业服务于劳动力,服务于家庭发展模式。整体来说,当地陪读工体现为留守的闲置劳动力进入当地的劳动力市场,将陪读劳动力转化为家庭发展资源,在有限条件下提高整个家庭的发展能力,支撑家庭发展目标,相应降低教育发展的风险性。
(四)家庭教育发展中的价值本位
通过家庭教育发展意识的推动,促进家庭中人力资本的投入,实现家庭再生产发展模式,形成劳动力市场灵活单一的特征,为雇用劳动力,产业生产管理方式完全配合家庭劳动力的时间,整体表现为资本配合家庭,资本积累服务于劳动力家庭的发展意识,一切以子代教育投入为根本目标,经济收入只作为辅助支撑手段。在以家庭本位价值嵌入的劳动力市场特征下,产业管理无法遵循与伦理意涵脱嵌的劳动力市场规律,无法进行完全理性的资本计算和工厂的规训管理,实现剩余价值最高效益追求中的资本积累。正是由于当地的家庭价值本位影响,致使劳动力的行为模式带有家庭伦理意涵,而无法实现完全脱嵌自由的劳动力服务于资本积累的理性计算和管理。反而是在家庭本位价值影响下,形塑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工厂和作坊必须迁就劳动力的家庭本位价值,相应调整生产形式和劳动力管理方式,形成资本适应家庭的非资本积累路径。
从子代教育的家庭发展意识形塑家庭发展目标,决定家庭内部的劳动力和资源配置,影响着家庭劳动力的行为和进入市场的形式,决定当地特殊的劳动力市场特征,整体表现为从家庭内部生发出来,形塑劳动力市场,影响当地产业适应劳动力市场而不断调适生产管理模式。工厂和作坊的时间正好与学校管理时间配合,主要是早上7点到10点30分,中午12点30分到下午4点30,晚上6点到9点,正好符合学生在学校上学的时间,其余时间陪读工回家给子女做饭、洗衣服。平时不需要打卡或请假,根据自身情况自由出入,工资完全按照订单工序中的计件方式发放,工厂直接对接的是个体管理,无法进行机器和劳动力最优配置实现剩余价值的最高追求,而是按照劳动力的家庭情况,实现市场和家庭关系间配合的最优结构。整体表现出家庭影响市场的过程,以家庭教育为核心发展目标,经济发展作为补充支撑,形成当地产业发展中家庭的非资本逻辑,实现产业管理的反规训逻辑,以家庭本位价值为根本发展逻辑。
四、家庭与市场关系中乡村产业形成机制
在当地家庭教育发展意识下,形塑当地劳动力进入市场的方式,呈现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征,乡村产业配合劳动力市场,调整生产管理方式,反映出当地的家庭与市场关系,呈现市场适应家庭,而非家庭适应市场的特点。正是当地家庭教育目标衍生陪读现象,进而形成当地以陪读工为主要群体的劳动力市场。同时,来料加工市场层级相对较低,可以形成跨区域的代加工生产,同时根据劳动力市场特征调整生产管理方式,配合陪读工时间的灵活性,使得产业在乡村偏远地区可以兴起发展,整体表现出家庭与市场互动关系下,家庭价值本位影响乡村产业发展的实现路径。
(一)家庭教育目标与劳动力市场
由于家庭发展目标是通过教育实现家庭的再生产,家庭发展意识则影响着家庭内部权力结构和资源配置的调整,进而决定代际、夫妻关系间的分工合作,以资源最优化结构来实现家庭再生产目标。在对子代教育高度重视的情况下,形成当地周围重视教育的社会场域氛围,在当地教育资源较优的条件下,大约从2006年开始,周围乡镇家庭的子女不断集中到M镇中学上学,一直到2014年逐年增加的学生数量形塑出一批数量较大的陪读群体。家庭内部主要是代际分工、夫妻分工,实现半工半陪的家计模式,以一个劳动力来负责陪读任务,其余家庭劳动力通过打工经济支撑家庭教育人力资本投入,实现家庭经济服务于家庭教育发展的价值伦理目标。大部分家庭通过在学校周边租房,照料子女的生活起居。根据房屋条件、地理位置,乡镇租房价格从7 000~15 000元/年不等,生活费由于各自家庭习惯开支大约1 000~3 000元/月不等。在子代教育的家庭发展意识下,家庭注重人力资本的投入,其对应的经济成本较高,使得部分家庭需要兼顾教育与经济,以经济支撑教育发展,形塑一部分有就地务工需求的陪读工群体。正是教育的再生产目标,催化家庭内部权力结构平衡,重塑家庭劳动力分工,形塑家庭劳动力的价值定位,并在家庭目标的实践过程中承担相应的教育成本,催生家庭经济积累需求,形塑劳动力进入市场的方式。
在家庭教育目标影响下,产生家庭内部的调适行为,形塑家庭劳动力进入市场的形式,这就决定了当地陪读工的家庭理性高于资本计算的价值本位基础条件。这使得当地的劳动力市场主体主要是由于家庭教育再生产目标的影响,无法进入全国劳动力市场,进入正规工厂务工。这类时间灵活的家庭劳动力群体,形塑陪读工劳动力市场的特征。除了缓解陪读带来的经济开支,由于教育发展本身具备一定的风险性和不确定性,子代面临高考途径也有一定失败的可能性。因此,部分陪读家长有一定进入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大约占到1.5万陪读家长的30%左右,主要是年龄在30~50岁的陪读妈妈群体,工资水平从2013年50~60元/天,五年时间涨到当前100~140元/天,她们通过就地灵活务工获得一定打工收入来缓解家庭的经济压力,以及应对教育的人力资本投入过程中的风险性。对于劳动力市场形成基础主要是当地拥有规模庞大的陪读家长,形成的陪读工劳动力市场,通过与学校时间的错开,作坊和服装工厂管理与劳动力市场特征进行灵活对接。当地整体劳动力成本上升,东南沿海地区产业转型,产业向内陆转移造成当地厂多人少,人口红利缺失。对于劳动密集型产业,由于劳动力的用工需求,资本需配合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点,产业依附劳动力,产业适应劳动力分布点,产业转移跟随劳动力转移,形成流动的工厂,而非流动的农民工。
(二)产业市场层级与生产管理方式
正是劳动力市场结构特征改造着当地的产业市场规则,短期剩余劳动力形成的陪读工群体,主要是碎片化的劳动力、边缘化的劳动力,陪读经济造成的劳动力市场特征,实现劳动力的区域性聚集,整体劳动力碎片化,配合当地的来料加工产业特征,形成内在的契合程度。产业管理制度从计时工资转变为计件工资,作坊的灵活性匹配劳动力市场,整体表现为弹性工作时间,并非真正工厂管理模式。时间成本计算形式改变,管理模式体现出去规范化,工厂逻辑配合家庭逻辑,实现反规训的逻辑,从集体管理变为对接个体的管理,管理成本提高,整体都体现出劳动组织过程的灵活性,使得服装产业的代加工过程整体不受时间和空间的影响。从内部调整降低劳动力成本,由大变小的逻辑,从封闭式工厂管理变为灵活开放式管理,由资本适应劳动力市场。许多服装代加工工厂和作坊的企业主都在江苏等地从事服装行业近20年,从2008年开始逐年返乡,到2014年开厂数量增加,特别是受江苏等发达地区的产业转型影响,2017年、2018年服装来料加工作坊大面积向中部地区转移,形成工业化下乡的地区转移。
市场层级与组织方式相互契合,服装业来料加工产业的特征使得当地剩余劳动力,闲置的劳动力充分浸入市场,获得劳动机会供给。产业链一环在当地实现,来料加工产业链实现跨区域转移,发达地区人口红利逐渐减少,劳动密集型产业实现向东南亚转移,低端产业链在东南沿海产业转型下大规模向内陆转移,产生当地供给与需求的契合。当地家庭主要在重视教育的情况下,形成陪读工的劳动力市场,整体的服装产业链条短,可以独立生产,不需要产业集群,可以异地进行来料加工,整体相对于其余工业产业等转移成本更低。当地市场等级分工,大工厂与小作坊并列,相互竞争不大,分别有各自的货源,工厂主要承担一些品牌的外包加工服务,而小作坊主要承担的是工厂加急订单或是接收批发商订单。当地来料加工产业主要面向低端市场,相对更加直接的则是面临门市部,加工成品可以直接进入市场,整体表现得与当前灵活性的生产组织化程度契合。不像高端市场,周期短,效率要求高,要求生产过程组织化程度高,进行工厂化管理,需要家庭服从于市场逻辑,提高生产效益。而服装来料加工相对产业链条短,面向较为低端的市场,整体周期长,效率较低,质量要求比较低,整体生产组织化程度有限,可以适合当地的劳动力市场特征,适应作坊式管理,整体表现为市场服从于家庭的逻辑。
(三)家庭本位价值与乡村产业发展
在在当地农民家庭发展意识下,劳动力市场的形成与当地农民家庭目标相关,由于教育重视程度较高,形成陪读工的劳动力市场。在家庭发展意识推动下,对子代教育进行人力资本投入过程中,实现以教育路径为主要的家庭再生产模式,在此基础上决定了家庭再生产过程中,劳动力资源配置相应地进行调整,服务于教育发展目标,表现为家庭劳动力的就业需求和务工形式。正是当地的家庭价值本位,影响着劳动力的行为模式带有家庭伦理意涵,而无法实现完全脱嵌自由的劳动力,就无法像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那样实现完全理性的资本计算,而是在家庭教育目标,家庭本位价值的影响下形塑当地劳动力市场特征,企业为雇用劳动力,产业生产管理方式完全配合家庭劳动力的时间,整体表现为资本配合家庭,资本积累服务于劳动力家庭的发展意识,过去是家庭适应市场,获得收入,提高家庭积累能力,而由于当地的教育发展理念,使得当地市场适应家庭,过去农民工、留守问题等都是市场改造家庭,而现在M镇呈现的是在教育目标影响下的家庭改造市场。
劳动力本身背后的家庭本位价值影响,使得工厂管理难以实现完全高效、理性资本计算的工厂管理方式。同时,由于人力资本以及地理位置,也产生相应的效率问题,整体成本比东南沿海地区更高,表现为交通、租房、人力成本等方面。因此,企业在雇用劳动力时,只发放相应的计件工资,同时为保障劳动力供给,尽量配合劳动力背后的家庭需求。这就使得在地化的来料加工产业逐渐向乡土社会化、家庭价值化转化,配合当地的家庭发展伦理,契合当地教育重视程度,重新进行家庭的家计安排。整体表现出非理性市场化经营的逻辑,主要是维持生活生计的逻辑,呈现出非资本积累路径,体现家庭与市场互动关系完全相反的逻辑。陪读工的模式实现农民工结构转型与家庭的理性化,整体表现家计模式理性化,而非资本计算的理性化,家庭劳动力剩余获得较高的市场程度,当地劳动力剩余、劳动力与产业匹配的基础上形塑陪读工现象,催生当地教育、经济收入与教育发展目标契合间的家庭理性化。表现出家庭本位价值影响市场规则,实现中国特色的非资本积累路径,进而影响家庭与市场关系,实现当地市场适应家庭的发展脉络,形成当地乡村产业发展路径。
五、结 语
自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许多地区以产业兴旺为出发点,吸引人才回流,保障农民经济收入,实现乡村振兴战略。产业发展作为乡村振兴的基础之一,不仅仅是外部制度供给实现,也需遵循乡土社会基础,适应当地家庭价值伦理,从内外需求契合程度发展乡村产业,实现乡村振兴战略建设。本文以安徽M镇的服装来料加工产业发展为研究对象,理解劳动力市场供给层面的陪读工基础,进而在家庭再生产模式下阐释家庭发展意识与子代教育、家庭发展目标与资源配置、家庭发展能力与劳动力市场,进而理解当地家庭教育发展中的家庭本位价值。以家庭本位价值基础为出发点,分析家庭与市场关系中家庭教育目标下形塑的劳动力市场特征,产业市场层级配合劳动力市场调适企业生产管理方式,进而分析当地乡村产业发展中陪读工的家庭本位价值。
正是由于在家庭发展意识下形塑家庭发展目标,子代教育才成为家庭再生产过程中的重要载体,在家庭发展目标的影响下,家庭不断进行内部的资源配置,调适家庭内部劳动力分工,进而形成当地特有的陪读现象。在陪读的过程中,由于阶层流动的风险性和不确定性,子代教育成本较高,催生出家庭闲置劳动力的经济积累需求,形成当地特有的陪读工群体。而陪读工则是在家庭发展目标的影响下形成劳动力进入市场的方式,体现数量庞大的务工需求,决定了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征,表现出灵活性和单一性,而这正好与来料加工产业的市场层级相契合,即周期长的低端产业链。正是在教育发展目标下形成的陪读工群体,决定着当地劳动力市场的特殊性,使得工厂管理方式需配合陪读工的特征,才能将陪读工的组织方式与来料加工市场层级相结合,产业链实现跨区域转移,勾联上产业发展的最后环节。这就使得当地的产业发展实践路径中表现出市场适应家庭,而非家庭适应市场,形成流动的工厂,而非流动的农民工,这根本因素在于家庭的价值本位成为当地乡村产业发展的主要优势之一,呈现乡村产业发展实现路径的一种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