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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官员变更、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

2019-11-08徐玉德杨晓璇刘剑民

中央财经大学学报 2019年11期
关键词:财政支出系统性波动

徐玉德 杨晓璇 刘剑民

一、引言

作为市场微观主体的企业的生存与发展依赖其所处的宏观环境,特别是经济政策环境的变化。西方众多学者认为,主要官员变更的影响是宏观经济政策不稳定和非确定性的主要来源(Primiceri,2005[1];Jens,2017[2])。中国式分权管理体制以及地方官员绩效考核机制所引致的“晋升锦标赛”(周黎安,2007[3];徐现祥等,2007[4];许成钢等,2011[5])赋予了官员充足的辖区经济事务管辖权力和动力。主政官员更替影响了辖区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使其中的财政政策呈现出较大的周期性及波动性(贾俊雪等,2012[6];安苑和王珺,2012[7]),从而使企业面临的系统性风险增大,进而给企业经营带来较大影响。已有文献研究了政策波动对企业投融资、价值及现金持有的影响(靳光辉等,2016[8];才国伟等,2018[9];张兆慧和冯展斌,2019[10])。

一个地区的微观企业行为受制于当地的政策变化,由于不同执政官员利益诉求等方面可能存在分歧,地方官员变更和由此引发的政策变化将使地方经济发展政策产生不确定性,地方官员的晋升、离任或调任(地方官员变更)被认为是导致政策不确定性的首要原因,而制度环境的不稳定会影响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和运行,进而加剧当地企业所面临的市场风险。财政支出是地方政府实现经济、政治与社会诉求的重要调控手段,地方政府通过改变财政支出规模或结构,达到提高居民福利、完善城市功能、解决地方就业和追求本地区经济发展等目的。中国现行财政体制下财政支出责任分散与财政收入集中并存。财政收入的集中导致地方政府在税收决策、税收定义和税率制定方面仍然存在自由裁量权不足问题(Wong,1997[11]),而财政支出责任的分散化又赋予地方政府较强的财政支出独立性。

财政支出政策作为国家宏观调控政策之一,在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进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伴随着财政制度的改革,财政分权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地方政府的经济自主权也越来越大,地方财政表现出财政支出规模的不断扩大和财政支出结构的偏向性(方红生和张军,2009[12];傅勇和张晏,2007[13]),财政政策呈现周期性及波动性(贾俊雪等,2012[6];安苑和王珺,2012[7])。地方官员出于晋升目的可能会动用一切政策手段支持本地企业和其他商业扩张,比如扩张财政支出(郭庆旺和贾俊雪,2006[14]),而官员的变更则通常伴随着大量投资规划的变动,因而会带来财政支出的波动。大量研究表明,财政行为的波动会对当地的经济活动和企业环境产生显著的影响(Fats和Mihov,2003[15];Bleaney和Hallad,2009[16];安苑和王珺,2012[7])。

从企业内部来看,产权的异质性、高管团队的异质性以及多元化经营战略都会影响企业所面临的市场风险(余明桂等,2013[17];李文贵和余明桂,2012[18];张敏等,2009[19]),从外部角度来看,辖区内的公司都将受到其所在范围内的经济、政治、法律和文化环境等宏观经济因素的影响。相较西方国家,我国的地方官员变更带来的政策不确定性和由此产生的财政支出的波动性会对企业经营活动产生更大的影响。外部环境的变动会对当地企业产生不利影响,如果新晋官员与上级官员来自于同一个地区,属于同乡关系,那么因官员变更而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程度将会减小,从而会进一步抑制企业所面临的市场风险(罗党论等,2016[20])。一般而言,企业风险包括两类:一是企业面临的市场风险,即系统性风险;二是企业自身经营带来的非系统性风险。地方官员变更产生的财政支出波动带来的企业风险主要是系统性风险,以往研究区分并不明显,且鲜有学者关注。

地方官员变更引致财政支出波动,进而影响企业系统性风险。财政支出是地方政府调控当地经济和影响微观企业投资行为的重要手段,利用研究分析财政支出的波动性,能较清楚发现官员在激励约束机制方面的行为。从财政支出波动角度探究地方官员变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的关系,建立变量间的传导机制与影响路径,有助于进一步丰富和完善与政策不确定性及企业风险相关的研究。笔者以2006—2016年间我国A股市场的非金融类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考察了因官员变更而产生的政策不确定性对当地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以及地方政府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本文研究贡献在于:一是进一步明确了官员变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的传导路径,即地方官员变更引致当地财政支出波动,进而影响企业所面临的市场风险;二是首次对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发现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呈现非线性关系,即倒U型关系,从而更完善地考察了财政支出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力度。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官员更替相对外生于经济增长,国外学者将“官员变更事件”作为政策中不确定性的代理变量,研究其与经济类活动间的联系。官员变更与政策上的不确定性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Bialkowski等,2008[21]),或使政策出现明显的不确定性。地方政府在国家政治体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财政分权实际上赋予了地方政府更多在经济管辖方面的发言权利(周黎安,2007[3]),加之地方政府的大部分权利由政府官员掌握,所以,政府的各种行为会存在浓厚的个人色彩(Lei等,2015[22])。中国省、市两级领导干部现在趋向年轻化且文化程度较高,但是由于发展环境、工作经验、个人喜好等方面的差异,每个领导干部都有自己的治理策略或意图,这往往导致官员变更前后政策的不连续性,甚至前后政策大相径庭。

政策因素如何影响企业行为已得到了广泛的研究,早期的研究从理论上阐明了企业在面临政策不确定性时会变得谨慎,减少或者延缓投资直到不确定性得以消除(Bernanke,1983[23];Bloom等,2007[24]),近期的研究则提供了政策不确定性抑制企业投资支出的经验证据(Durnev,2011[25];Julio和Yook,2012[26];陈艳艳和罗党论,2012[27];徐业坤等,2013[28];曹春方,2013[29];贾倩等,2013[30];杨海生等,2014[31])。企业延缓投资的原因在于政策不确定性引发了企业系统性风险,目前学者主要从内部和外部两个角度对企业所面临的风险进行研究:第一,从内部角度来研究非系统性风险,如集团企业的关联交易、担保、债务会导致企业内部之间的风险传染(纳鹏杰等,2017[32]),财务总监在高管序列中的地位越高将越有助于降低企业股价崩盘风险(蒋德权等,2018[33])等;第二,从外部角度来研究系统性风险,如外部较强的政府规制政策和产业竞争会深化单个企业财务风险,银行贷款与企业风险承担水平显著正相关,银行业竞争加剧将显著提高企业风险承担水平(王诗雨和陈志江,2018[34];郭瑾等,2017[35];严楷等,2019[36])。

在当前我国特殊的官员晋升和官员激励的制度背景下(周黎安,2007[3]),地方政府拥有巨大的资源配置权力,新任官员和离任官员的变更过程将产生政策的波动,进而导致地方政府政策不连续性。刘海洋等(2017)[37]发现在当前的官员激励制度下,新任官员一般会在辖区范围内进行新一轮的政策资源配置,重建与当地企业的关系,并专注于扶持符合其业绩目标的企业,导致离任官员承诺的政策优惠和补贴在新任官员上任后无法兑现,政策环境的不确定性给企业带来系统性风险。由此提出假设1。

H1:地方官员变更会显著影响企业系统性风险。

地方官员变更带来的财政支出波动反映了当前中国财政分权改革下地方政府财政状况的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将进一步影响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行为,从而影响当地企业的投资行为和面临的市场风险(Fatás and Mihov,2007[38])。并且,学者们研究发现在中国财政体制逐步变革的过程中,地方政府经常在经济、政治的双重激励和约束机制下采取政府行为徘徊,从而导致地方政府反复的非标准和非正规的财政收支行为(陈志勇和陈莉莉,2009[39])。地方官员的晋升、离任或调任会进一步减少对辖区内财政支出扩张的冲动,从而出现在新任官员任期开始时,地方官员对财政支出扩张的偏好较为强烈(王贤彬和徐现祥,2013[40]),现有研究已发现,地方官员的任职特征对财政支出的影响是长期的,官员的变化将进一步增加财政支出的波动性(肖洁等,2015[41])。

相较于西方国家,我国特殊的制度背景致使地方官员掌握较大的权力并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在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等方面往往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王砾等,2018[42])。地方政府拥有发展区域经济、增大财政收入及提供公共服务等方面的职责和义务,而长期以来考核的单一化又促使地方官员更加积极发展区域经济,所以,地方官员尤其是主政官员成为影响区域政策和发展区域经济的一个主要因素(周黎安,2007[3])。政府官员的变化可能会对政府与企业之间的现有关系产生重要影响,在上届政府任期内享受特殊待遇(如税收优惠和隐性担保等)的企业不一定能够在新政府任期内继续满足条件,也可能出现新的满足条件的企业,此时,地方官员变更引发的财政支出波动可能提高或降低企业面临的系统性风险。而且我国地方政府财政支出更多地是为了实现当地政府的诉求,往往会在对农业、基础设施、教育、科技、行政监督支出五个方面的支出做出带有明显倾向性的调整,此时,地方官员变更带来的财政支出变动可能加大或降低企业面临的系统性风险。因此,地方官员变更带来的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产生积极和消极双重效应。由此提出假设2。

H2:官员变更带来的财政支出波动性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存在非线性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6—2016年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考虑到数据的可得性,删除新三板企业;由于金融行业的特殊性,剔除所有金融类企业;为避免IPO对财务数据的影响,删除当年IPO的企业;删除2006—2016年某一年资料缺失的上市公司;删除同时在B股和H股上市的公司;新疆地区的国有企业大部分受建设兵团掌控,地区政府无法产生较大影响,因此将此地区企业剔除。为消除两侧极端值产生的影响,我们对一系列变量实行了波动幅度为1%的winsorize处置。其余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和RESSET数据库。

(二)变量定义

本文使用beta系数来衡量企业系统性风险,借鉴(Barton, 1988[43];陈莉和张卓, 2005[44];罗党论等,2016[20])的做法。对于官员变更导致政策的不确定性,我们采用现有文献的做法,如果新官员在当年1月至6月就职,则该年度被定义为变更年份; 如果新官员从7月到12月上任,则第二年被定义为变更年份(曹春方,2013[29];徐业坤等,2013[28])。新任官员的籍贯如果与所管辖地区一致,则定义为籍贯一致(SAME);官员如果是博士以上的学历,则定义为高学历(PHD)。财政支出的波动根据Fatás和Mihov(2009)[38]的研究,基础估测公式设置为以下方程:

ΔFISit=αFISit-1+βGAPit+γXit+εit

其中,ΔFISit-1指的是财政支出在总GDP中所占比例的变化;FISit-1指的是此比例的滞后一阶数值;GAPit指的是地区产出相对不足量,对真实产出对数处理后应用HP滤波获取;γXit为一系列控制变量;用该回归方程的残差(VOL)来衡量财政支出波动。

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公司行为微观层面的变量;另一方面是地区宏观经济情况的变量。反映微观层面的变量有资产负债率(LEV)、净资产利润率(ROE)、发展指标托宾Q值(Q)、企业规模(SIZE);反映宏观层面的变量有GDP增长率(LNGDP)、人均支出(PCPI)、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FAIPI)、职工平均工资水平(LNWAGE)。变量统计如表1所示,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表1变量定义表

资料来源:作者整理。

表2相关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资料来源:作者利用Stata软件计算,下同。

(三)模型设定

根据上述的理论假设,我们构建了如下两个OLS模型来检验:

BETA=α0+α1SHIZHANGi, t+α2SIZEi, t+α3LEVi, t

+α4ROEi, t+α5Qi, t+α6LNGDPi, t+α7PCPIi, t

+α8FAIPIi, t+α9LNWAGEi, t+εi, t

(1)

模型(1)研究了官员变更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其中CHANGE表明市长和市委书记的变更。

BETA=α0+α1SHIZHANGi, t+α2VOLi, t+α2VOLi, t×VOLi, t

+α2SIZEi, t+α3LEVi, t+α4ROEi, t+α5Qi, t

+α6LNGDPi, t+α7PCPIi, t+α8FAIPIi, t

+α9LNWAGEi, t+εi, t

(2)

模型(2)中加入了财政支出波动以及其平方项来检验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从表2可看出,企业系统性风险BETA的最大值为1.961 89,最小值为-1.566 48,表明不同企业因其所处行业、产权性质或生产经营情况的差异而面临不同的系统性风险,且相差较大。企业发展水平的托宾Q值的平均值为1.438 241,说明样本企业整体发展较好;最小值为-0.008 2,最大值为89.448 2,差异较大,说明不同企业之间的成长发展能力也不一样。自由现金流平均值为16.412 97,说明样本企业具备日常生产经营所需的现金流;最小值为5.135 151,最大值为23.765 77,说明不同企业之间现金流情况也相差较大。

(二)政策不确定性对企业系统性风险影响的检验结果

表3中列(1)是市长和市委书记变更对企业系统性风险影响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市长变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系数值为0.012 1,p<0.5,而市委书记变更则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的关系不明显。该结果与罗党论等(2016)[17]的研究一致,主要是因为市委书记主要负责党和政府的工作,而经济政策和地方政府的日常实务主要由市长负责实施。列(2)中考虑了市长或市委书记其中一人发生变更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系数值为0.022 2,符号为正,在1%水平上显著,回归结果进一步支持了假设H1。

官员晋升模式的差异反映了区域资源禀赋,官员与上级官员“关系”的不同,对当地企业行为产生了重要影响(钱先航和徐业坤,2014[45]),特别是我国社会文化中比较注重社会人脉关系。地方官员与上级官员的地缘政治关系也将对企业生产经营产生重大影响 (Faccio和Parsley,2009[46]),因此我们进一步考察了官员籍贯和任职地一致时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表3列(3)的结果显示,官员籍贯与任职地相一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呈现显著的负相关关系,系数值为-0.008 24,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这说明由于官员对籍贯地有感情, 出于情感需要可能更加照顾家乡企业,因此会考虑帮助企业规避所面临的市场风险。表3列(4)中考察了官员高学历水平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结果显示,高学历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呈现负相关关系,系数值为-0.001 57,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该结果与刘海洋等(2017)[37]的观点一致,表明拥有博士学位的高学历官员有利于降低企业系统性风险。

表3地方官员变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

表4中进一步考察了不同的产权性质、企业规模和城市规模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的关系。结果表明,无论是地方国企还是非国企、中小企业还是大企业、中小城市的企业还是大城市的企业,地方官员变更特别是市长变更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进一步验证了地方官员变更会对企业系统性风险带来显著影响。相较于非国有企业,地方官员变更与地方国有企业在10%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估计系数为0.010 7。这主要是因为地方国有企业大多是与国民经济和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很多甚至处于地方垄断或垄断当地竞争的市场地位,对当地经济影响巨大,同时国有企业与地方政府天然的联系也导致当地方官员发生变更时企业会受到更大的政策不确定性的冲击,因此地方官员变更会加剧地方国有企业的系统性风险。在地方官员变更时,大企业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估计系数为0.098 0。这是因为大企业规模一般较大,官员发生变更使企业高管很难及时调整公司的发展战略、收缩投资等战线、优化集团的资产配置来应对政策不确定性,而小企业“船小好掉头”,经营较为灵活,因此大企业更容易受到官员变更带来的负面影响。

表4产权性质、企业规模和城市规模异质性与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

表5列示了地区异质性下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波动的回归结果,无论是市长还是市委书记变更,中部地区的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波动之间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在市长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156,在市委书记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159。西部地区的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波动之间也在1%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在市长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290,在市委书记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296。这表明在中西部地区,当地企业得到了更多政策上的支持(蓝小龙,2010[47]),同时中西部地区政府控制企业行为的能力较强,因此地方官员变更会导致财政支出政策的不确定性,加剧当地财政支出波动。东部地区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波动之间在1%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市长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242,市委书记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247。这表明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和市场化水平较高的地区政府干预企业活动的行为较少(刘娜娜,2016[48]),同时,市场化水平较高的地区,资源要素的流动相对便利,竞争淘汰机制比较健全,市场规律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黄启新,2017[49]),因此东部地区地方官员变更时财政支出波动对当地企业影响较小。

表5地区异质性下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波动性的回归结果

(三)地方官员变更、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影响的检验结果

表6考察了地方官员变更、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结果显示,无论是市长还是市委书记变更,所引致的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这是因为当处在变更期,离任官员去向已定,缺少动力去扩大生产性建设,而新任官员刚刚上任,官员变更导致财政支出波动,加剧企业的系统性风险。在引入财政支出波动的平方项后,其平方项与企业系统性风险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估计系数为-0.013 4。这说明在变更期后,随着新任官员的上任,在当前的官员激励制度驱动下,新任官员有着强烈的动机去改善地区经济水平和整体环境,因此会对企业系统性风险有着明显的削弱作用。由此可见,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

表6地方官员变更、财政支出波动与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

表7检验了财政支出结构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由表7可知,财政支出中的科学支出与企业系统性风险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估计系数为0.008 54。这是因为,科学支出一般用于提高企业的科技创新和研发水平,由于科技创新和研发活动是一项高风险、高失败率、金融支出大的活动,因此增加该项支出会使企业面临更高的系统性风险。教育支出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并不显著,可能因为公共教育资源分配体制的不公平,导致公共教育资源在地域、人群、校际之间分配的差异,因而从整体上看,教育支出并未能有效降低企业系统性风险。相较于行政支出,社会保障支出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在5%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估计系数为-0.006 28。这是因为增加社会保障支出有利于完善劳动合同体系,切实保障普通员工的切身利益,同时也有利于完善社会保险系统,为低收入人群和流动性较高的人群制定一些福利措施,让企业员工可以将更多的想法纳入工作中,从而有利于降低企业系统性风险。

表7财政支出结构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

进一步考察地方官员变更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详见表8)发现,城镇化率与企业系统性风险之间在10%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市长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014 6,市委书记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008 53。这说明城镇化能有效缓解城乡二元结构所带来的矛盾,进而缓解社会结构快速演变中的结构性矛盾。在城镇化战略中,政府投资主要用于县域经济发展所依托的中心城镇建设,这对经济社会乃至政治结构带来影响,可以有效缓解企业系统性风险。地区的人口规模和样本所处的行业特殊性(管制行业)不会对企业系统性风险产生显著的影响。市场化进程无论是市长变更还是书记变更都与企业系统性风险在10%的水平上显著负相关,市长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003 07,市委书记变更时估计系数为0.003 09。这主要是因为我国的经济处于转型时期,市场化程度也在逐步提高,市场化程度的不断提高,直接表明了国家逐步放宽对企业的限制,鼓励企业按照市场需求发展,有利于企业集中优势资源投入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实现企业价值最大化,从而提高企业风险承担能力。

表8进一步检验地方官员变更与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回归结果

(四)稳健性检验

为进一步检验结果的稳定性,笔者首先参考俞鸿琳等(2016)[50]选用的政府换届(governmentturnover)当作工具变量(IV),采取工具变量法(IV)进行检验,选取2006—2016年之间的样本,其中,2008—2013年,我国政府进行换届,所以设定(1,0)虚拟变量,当研究样本年份赶上政府换届年份时,赋值是1,否则赋值是0。回归结果无实质性改变(见表9),结论依然成立。然后本文又重新定义了主要解释变量, 若当年市委书记或市长发生变更(包括当年市委书记、市长其中一人变更和市委书记、市长同时发生变更)则定义政策不确定性为1, 否则为0,用CHANGE来表示。 结果表明,政策不确定性仍将增加当地企业过去一年面临的系统性风险,与之前的结论基本一致。此外,本文改变了衡量公司系统性风险的指标,借鉴已有的文献,用股票收益波动率取代BETA(张敏和黄继承,2009[51]),结果表明,官员变动引致的政策不确定性将增加上市公司股票收益率的波动 (stock price volatility),结论与前文一致。最后,本文还尝试控制了地方官员年龄和任期,结论也未发生变化。

表9工具变量及更改企业系统性风险测度方法的稳健性检验

五、结论与启示

中国财政分权和行政管理体制下,地方官员变更会引致地方财政支出规模或结构的波动,进而影响企业系统性风险。本文以市长或市委书记的变动作为地方官员变更的代理变量,检验了官员变更引致的财政支出波动性及其对企业系统性风险的影响。研究发现:(1)地方官员变动带来的财政支出波动对企业系统性风险有倒U型影响,在官员变更期以前、离任官员去向已定的情况下,地方财政支出波动会加剧企业系统性风险;在变更期以后,新任官员在政治晋升激励下会有强烈的动机提升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优化地区经济环境,因而有助于降低企业系统性风险。(2)在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资源和技术等因素的流动性更高,市场竞争环境更加完善,当地企业受财政支出波动的影响较小。(3)城镇化能有效缓解城乡二元结构以及社会结构快速演变中的结构性矛盾,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降低企业系统性风险。

本文将宏观的政策环境变化与企业因此而被动承受的系统性风险关联起来,证实了地方官员变更及财政支出波动将显著影响企业系统性风险,实证结论有助于明晰地方官员变更引致的财政支出波动的具体传导机制及其引起的经济后果。上述研究的政策意义在于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健全地方官员考评晋升与重大财政支出决策责任追究制度。健全的地方官员考评晋升制度有助于激励地方官员从改善经济环境基础条件等方面优化财政支出结构,有效化解企业系统性风险,因此地方政府可考虑建立专门的企业系统性风险评估和监控机构,科学设计官员防范化解重大系统性风险的专业测评指标体系等,将防范化解重大系统性风险纳入地方政府官员考评晋升制度,减少地方经济发展决策中出现的“政绩工程”“拍脑袋”决策,杜绝地方政府官员“投机心理”带来的财政支出波动对当地企业发展产生的负面影响。同时强化地方政府领导干部权力约束机制和重大财政支出决策责任追究制度,对所有重大财政支出决策参与官员、具体决策内容、评估结果等进行备案审查,以避免因工作调动、升迁等原因导致原地方官员离职而难以追责,进而从源头管控企业系统性风险。

第二,稳定的制度环境和科学的政策制定程序有利于减小企业决策的不确定性。频繁的官员变更可以有效防止官商勾结、腐败等行为,但也会导致经济政策的不连续性,使当地企业产生对未来政策环境不确定的预期,从而可能增加企业系统性风险。因此,地方政府应在严格遵循《预算法》等相关法律法规的基础上,深入贯彻落实中央关于重大事项集体决策的制度,建立健全财政支出决策反馈机制和决策后评估机制,形成科学完整的“决策链”,使财政支出决策建立在科学可靠的基础之上,减少企业决策面临的政策不确定性带来的系统性风险。例如,在地方经济发展中的涉企规划与决策过程中广泛征求当地企业意见,成立拥有否决权的第三方专家评估队伍,规范评估程序,强化集体决策并淡化主要官员个人决策的权威性,防止因官员变动、政府换届而带来政策波动,使财政支出政策成为提高当地企业竞争力的有效手段。新任地方政府主政官员则应在遵循中央政策文件和法律法规的前提下确保相关政策的稳定性或为新政策的推行提供有效的缓冲期,尽可能降低因财政支出总额和结构调整等政策变更而引致的企业系统性风险。

第三,企业自身更应未雨绸缪、建立健全风险评估和预警机制。地方官员变更与财政支出对企业系统性风险具有显著影响,企业需要高度重视政策变化带来的系统性风险,并将系统性风险全面纳入长期战略规划制订和决策过程,切实提高战略研判与风险管理能力,最大限度降低因外部环境波动引致的系统性风险对企业永续发展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具体而言,企业应酌情考虑从地方官员变更和财政支出信息等方面选取一系列风险评估和监测指标,构建全方位的系统性风险预警体系和防范机制,将传统企业内部的非系统性风险为主的预警机制逐步转向非系统性风险与系统性风险预警并举的风险预警机制,形成组织分工协作与功能互补的风险监管体系与监测机制,企业决策层由此可以对官员变动可能产生的系统性风险及时做出反应和应对措施,进而助推企业投融资决策的科学性与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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