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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像魔

2019-10-20Hobby

青春 2019年4期
关键词:小菲李俊殡仪馆

Hobby

近来我发现自己忘掉了一个很久以前的问题,为何人从不谈起亲人的去世?不过那不重要了,我已经忘掉了太多问题,过多的沉思总是伴随着遗忘。我应该是得到过答案的。

1

我不想去事务所了,私家侦探向来无案可办,这一周连续有两个男性委托人要找我和耀辉调查同一个女人,两个人都说她是自己的老婆。

第一个男人的故事是这样的:他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身高超过一米八五。他说他的女人是殡仪馆的化妆师,最近去接她下班时,同事说她每天都不准时上下班,对于去什么地方也一直矢口不谈。他说话时语速特别慢,一遍遍地重复,一口过分着重于咬字的普通话。我听了很久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我三句话就转述给了刚进来的耀辉听。

瘦高个的男人掏出钱包,几乎将他钱包里的钱全抽了出来,足足有五千,并说剩下的钱等他知道了他老婆每天去哪里再转给我。他没说剩下的钱有多少——我跟耀辉交换了目光——他甚至没有留下名片。我们只知道他叫李俊成。那个给遗体化妆的女人,叫何苒。于是我拿着照片和地址去盯梢一个从殡仪馆进出的女人。她属于身材高挑的那一类,或许将近三十五,或许将自己打扮得像遗体一样看不出年龄,谁知道呢?照片里她是个美人。但我没有看到她进去或出来。于是我只好进去向接待员打听这个女人,你猜怎么着,接待员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第二个自称是何苒老公的人解决了我们的疑惑。小菲告诉我外面有一个肿瘤医生。他说他的老婆失踪了。我只好问道,她一直以来做的什么工作。他说五年前她在殡仪馆做化妆师,后来离开了那里到了朋友的照相铺,做些闲工。我们建议他报失踪人口,这个时候他显得有点不安,说话开始兜圈子,说他觉得事情不至于这么严重。我收了他比平时高一倍的委托费,把他留下的照片给了耀辉,让他去照相铺,而我依旧去殡仪馆。耀辉虽然是有妇之夫,仍然盯着照片看了快一分钟。

“向你打赌,王博文是那个真的丈夫。李俊成是个情夫。”

我瞟了一眼照片。能拍到这种年轻时的生活照的,的确更有可能是无辜的家庭一员。

“耀辉,他们没有孩子。”我说。

“这就是那个女人的精明之处。”

我没有去殡仪馆,也没有去找那个孤儿院的李俊成,我径直回了家。如果我去了,或许可以救下几条人命,只是或许吧。

2

凌晨三点,电话把我从亲人离世的回忆中搭救出来,代价却是我搭档的性命。警察告诉我,耀辉死了。被人用钝器敲击颅部,面朝下沉没在自己的血泊之中。我问警察死者亲属知道了没有,他们说还没有,他们是从死者手中捏着的“德明和耀辉事务所”名片上的电话找到我的。好像他林耀辉还要做一下自我介绍才可以死似的。

我打了电话给小菲,小菲那边传来的声音很微弱,第一时间让我打了个颤,第二句话我才从小菲声音中听出疲惫的意味。我跟她说我不得已这么晚打电话给她,耀辉死了;希望她能够帮我转告他的妻子。

我给自己灌了几口酒后来到现场,准确地说是现场外面,因为据警察说发现死者的地点是巷子里一栋上世纪80年代居民楼的地下室。奇怪的是这种地方居然有人能听到叫声并报警。电话里面是一个老妇人,她声称自己听到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

虽然我灌了几口酒,但仍不愿去看耀辉的死状,就让警察调查现场。当街灯一排排亮起的时候,我来到了殡仪馆门口,我就坐在对面的公交车站的长椅上,不知不觉靠着公交灯牌睡着了。

3

我惊醒的时候看了看表,九点钟。我走进殡仪馆,一个自称是馆长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出来接待我。他说五年前何苒就突然离开了,当时和她共事的人都夸她手艺非常好,仿佛蜡像师在制造蜡像一样,她专注得让人以为她要让这个人活过来,继续在地上走路。

“有照片让我看一下吗?”我说。

“黄先生,如果你是将要火化人的亲属,你会想我们偷照一张相把他在这里放出来吗?”他说。

“你们总有人拍了照片吧?”

“没有,除非何苒她自己拍了。她也带到她的下一家去了。”他说。

“你是说照相铺?”我说。

“什么照相铺?”他说。

“不是照相铺?”我问。

他沉默了一阵,给了我一个看笑话似的眼神。“她开了一家稀奇古怪的店,帮人复原照片,翻新死人用过的遗物,甚至听人说,她经常能够把残破的遗物修整完好,实在修整不了的会按客人需要照着这个东西原本的样子铸个铜像。她还提供一种服务,能帮你把死人制成铜像。”

“你是说把尸体封在铜里面?”

“把骨灰封在里面,”他说,“各种大小比例的铜像都有,她给我们看过几个。我们会帮她做宣传,她会给我们回扣。但是,她走的时候我们都说她太过异想天开。她是那种类型的女人,你看她一眼你就会知道她的内心很丰富。”

我知道他说的类型。和富有浪漫想象的女人不同,这种女人练着跆拳道和柔道,总是在报纸书籍中搜集尽可能多的知识,能够在你盯着她大腿的时候把你读得一清二楚,并准备给你来一个过肩摔。

“她老公很有钱,这个我们看得出来,”他放慢了语速,说,“不过我们不知道她老公是做什么的。”

我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并没有提起那个稀奇古怪的店里发生的命案就走了。

我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自然地,孤儿院并没有李俊成这号人物。他说的话里面没有一句是真的,我在网上也只能搜到何苒在殡仪馆工作的信息。做侦探这一行辨别委托人讲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很重要,如果一个人说的是真话,他没有必要给那么多钱。我拨了他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我返回事务所。

4

我一进门,小菲就告诉我肿瘤医生在里面等我。我问小菲那件事情做得怎么樣了,她说她让耀辉的老婆过几天再来找我。

我不确定是因为我劳累而眼花,还是王博文后颈上真的有一条刀口一样的划痕。我走到我的位置坐下,呼了一口气,然后整了整领带。他的头发像是昨晚才染成黑色并且精心梳理成三七分的背头。

“我看你是不怎么笑。医生,你怎么就这么有空管你老婆的事情呢?”我说。

他的手蜿蜒地探进西装内袋,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抽出一支便倾着身子向我递来,“抽烟吗,黄警官?”

“王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不是警官。而且,虽然不重要但我不抽烟。现在那些真正的警察正在你老婆的窝里左嗅右嗅,不知多少穿着制服的警官踩过我搭档的血迹,其中一个等下还可能要传我过去。我知道,你说觉得事情太小用不着找警察,但其实你知道事情很大,你知道得一清二楚,事情大得你得先找个不怕死的人去帮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在你眼里干我们这一行的人跟拿了执照的黑社会没什么两样,是吗?”

“你太激动了,”他说得过于不动声色,“我完全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就算有,也肯定不是我老婆的。”他说完把烟盒收了回去,点燃手里的那一支,接着把打火机揣进裤袋里,他吐烟的样子女气十足,以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姿态举着那支烟。

“黄先生,我真的没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你的伙伴身上。大家都是男人,你应该要相信我的话,”他说得很刻意,尤其是男人这个词,“我的老婆现在都还没找到,如果她有罪,我也希望看到她在法庭上认罪,而不是现在这样。你要相信我对此也毫不知情。”

“我不相信。难道你就连自己老婆开的是一家‘五金店而不是照相铺你都不知道?”我问。

他很迟疑,接下来的话显得很真诚:“我真的不知道。我让她太自由了。有一次她偷了我的卡进我的实验室我也没计较。没办法,她爱我。她不能没有我。我们是大学社团认识的,我喜欢画人体,她也喜欢,后来我们以各自的方式按了这条路子发展下去。”

“既然我的搭档通过照相铺都能找到你老婆那里,你为什么不能?”

“你凭什么说能够找到?”他说。

就在这个时候,警察进来了,带头的一个说:“啊,王先生你也在这里。那么请两位先生一起到局里录个口供吧。”小菲跟在他们后面,从门外瞧进来。

“有进展了吗?”我问。

“王先生,对于你妻子的事情你要节哀。我们找到了疑似她使用过的凶器,在她的作坊里找到了她的遗书,她承认了制毒和杀人。但我们还是没能在她自杀之前赶到。”

“那尸体呢?”他错愕地问。

“没了。她把自己火化了,用铜水,”警察说,“就在案发地点的楼顶,那里也是一个工棚。”

5

我去了案发现场附近的那家照相铺,店面的玻璃上贴着“复原老照片”的大字,但的确没有关于那家铜像店的任何指示。问了店员他们也说没有听说过何苒这个人。

据警察说王博文神情很平静,但听到他们说尸体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变成了一堆骨灰的时候,他还是掩面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后不久又去了一次。这对于一个勇猛地对绝症发起进攻的肿瘤医生来说,未免显得过于脆弱。我又在臆想别人对死亡的看法了。这样不好。

我相信何苒的确爱他,没人说人不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当我看到她的地下室是怎么一个情景之后,我更相信,艺术家对于爱有我们不及万一的激情。地下室的门锁上了,但这难不倒我。我几乎马上看到了耀辉倒下的地方,我想象中的那片血泊现在已经成了边界模糊、混乱的一块形状。当时必定不止一个人,因为耀辉要向面前的人出示名片,而他身后的人用四十厘米高的人像砸向了他的后脑勺。他几乎立即昏死。那么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的确很可能是何苒了。何苒将他带进门,然后将他杀害。他对于美女就是太少防备心。

我手电筒照到的情景跟五金店没有什么两样,迷宫般交错的柜子上堆满了铜铁原料,钢管器皿,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制品,有一些是极其精细的人像,代表某些死者傲立在木板上。或许何苒做完之后出于喜爱又浇制了一个副本。相比起一比一的铜像,浇制这种小像就像是挠痒痒。除了金属以外,架上还有毛料、皮料和棉料,各式用料一应俱全,全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这些想必就是用来完成复原遗物委托的。后面的架子上成品多起来了,材料的摆放更加整齐有序,我看到一排排放置化学物品的架子,在架子的凹处有一个帘子,里面是显影室。我眼睛的侧面觉察到一丝红光,但我并没有留心。

继续往里是摆放大型塑像的空地。大多是一比一的铜像,它们都放在齐膝高的架子上。肯定很少有客人会订做这种巨大的铜像,人不是时刻都想用铜像提醒自己的。除了这几尊以外,其余都是何苒自己的铜像。

一开始是穿着碎花长裙的女孩,腿像两株小杨树,她的手里抱着速写板,憧憬地望着前方。接着的女孩穿着短裙,让人仰视她优美的,倨傲的,带有少女线条的大腿。接着是她穿着泳衣的铜像,姿势像古希腊雕塑一样,肩膀的连线、两乳的连线和腹股沟两端的连线相交于身体外侧的一点。

我的目光落在几尊裸体的铜像上。她已经死了,若不是这样,我就是在偷窥着一个并非在向我脱衣的女人。一个真实的女人,有夹紧的鼠蹊部,收紧的臀部。一些穿着衣服的铜像,衣服的褶皱更为细腻、轻盈,富有真实的质感。青铜何苒的上身变得更丰满,她毫不掩饰地把皱纹在原稿中雕刻了出来。

雕刻必须有稿子,不然她不可能根据脑中的想象雕刻出这么多细节。我走进显影室,发现了墙上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碎花长裙的照片。我没有继续看裸体的部分,然而从暗室出来时眼睛又感受到了那一丝闪烁的红光。待我正眼朝向那个方向时,那红光就像微弱的星星一样消失不见了。一尊穿婚纱的女人铜像赫然出现在我的正前方,雕像的手那里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青铜何苒向我伸出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鉆戒。她的微笑像夏天湖面粼粼的光一样。

所有的艺术都会失真,失真是真实的必要代价,就像疯狂和理智一样。我还没有见到后来何苒说的铜像魔。我以为她说的铜像魔是铜像的魔力,但她说的是一只真真正正的恶魔,是它夺去了那些人的性命。

6

从地下室回来的那晚,我感觉已经过去了一周。敲门声响起时我正准备给自己倒一些酒。两次敲门的间隙,我想到了李俊成。制毒的人不可能单枪匹马。现在何苒死了,那些人将会逍遥法外。当我正要去察看猫眼时,门外的人自己扭开了锁。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的人,鬈发垂到肩前,下巴尖尖的,是它身上唯一的反光点。我从不知道魔鬼还会帮人拉上门,它拉上门以后立马把头套放下了。

它是女子的形,却用男声说话。这声音,听着颇像王博文。但我几乎即刻联想到那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当即脱口而出:

“何苒?”

“别开灯。”她说,她这回用的是略带妖媚的女声。

“你没有死?”我问。

“我早就死了。黄德明,如果那群人还是要找你追寻我的下落。你就告诉他们,那些东西在铜像魔里面。你跟他们谈条件的时候一定要保证你自身的安全。告诉了他们以后,你就走,或者你走了再告诉他们。如果我不告诉你真相,你和我都一定是死。”她说。

我能猜到她说的“他们”是什么人。这个女人,这个不知道是何人的人,受到了某种威胁而失踪,在与那个团伙的斡旋当中失了手,于是便不得不伪造自己的自杀。

“那里面是什么?”我问。

她看了一下窗子,踱步到阴影里,说:“一个机器的一些关键零件。他们逼我按他们的要求设计并铸造这个机器,我以这些零件太精细要用到王博文实验室的逐层铸造机为由离开了地下室,我之前也经常偷偷地用他的机器做一些精度要求高或者材料特别的东西。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知道我不敢报警,于是我只好找了你们来吓吓他们。我没有杀你搭档。但我必须死,因为我已经被怀疑了。我死了,他们再也别想找我。”

门重又被锤得咚咚地响。何苒躲进了我的卧室,我把门打开,是李俊成。一只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另一只手把门拉上。

“那个女人有没有跟你讲过零件的事情?”他进来第一句就问。

“她死之前的确跟我提到过。”我说。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说:“你是一个好人,我是说,各方面都很好的人。你在这里混,我们也在这里混,求财而已。我们有个伙计失手杀了你的搭档,那是个小小的意外。我不想跟你有过节,你要为你的搭档求个公道,对吧。我把那个家伙推出去,另外再给你一笔钱。”

“第一个条件不错,第二个我只听懂了一半。”我说。

“我可以在你这里坐下吗?”他问,脸上皱着,像一只脱毛的癞皮狗。

“你坐。”我说。他于是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手肘放在方桌上。

“我先给你五万块。”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我接过放在了桌上,在他对面坐下。他的脸就对着卧室门。

“之后我再给你第一批钱的四分之一,卖了第一批以后。”他说。

“那是多少,我好像还不知道那些零件到底值多少钱。”

“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你还是不要听了。钱我会给的。只要我们完成这个零件交易。”他说。

我捏了捏信封,将它揣进了西装口袋里。

他站起了身,向我伸出一只手。“那就是同意了。另外,如果你知道任何消息,说那个婆娘没有死,告诉我,五万块。”

“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说。

“去哪?”

“地下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卧室传来动静。

7

我们打开了门,李俊成带头的一行人跟在我后面,一列列的青铜何苒那温润的目光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我又看到了那两点红色的光,比摄像头的红眼要细要浓,我能够感到它将会灼伤我的眼睛。就算没有美学家来教我,我也知道,艺术者不会满足于忠实地创造形象,写实最终会让他们苦恼。就像这一排何苒的铜像,以各种形象站在我们旁边,随着我们深入到黑暗当中,将会睁着越来越狰狞的眼睛,射出越来越妖艳的笑,对我们凝睇。而这一行列的最后,就是铜像魔。

那个魔鬼长着两只角。身材比何苒的穿泳衣的铜像还要狐媚,然而腰部的肌肉暴突,肩胛骨长出如骨爪般的翼,腿像练瑜伽者一般盘着,脸的下巴以上都不见何苒的任何特点。他有两只红眼,流着血,仿佛能够用那双眼号令这屋内所有的死者的化身。

“铜像魔,”我说,“零件就在里面。”

所有人都往那尊铜像靠过去,而我独往后退,退向门口,李俊成使了个眼色让人站在我身边。“李先生,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我的助手小菲就会报警。”李俊成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他拿着一把凿子和锤子跨上了架子,一边摩挲着魔鬼的角,一边朝我们笑着。他一凿子敲了下去。

整个屋子的末端发出的白光亮如白昼,青铜碎片飞射,扎到了李俊成和一些站得太近的人身上,而冲击波将我掷向门口。何苒的铜像全都往我的方向飛来,一个倒下的铜像砸到了我的腿。我看到铜像魔的两只红宝石眼睛一只射向了一罐化学药品,另一只射向了我,打在了我的肚子上。放有化学药品的架子率先起火,很快所有的易燃物一同起火,火将所有盖着铜像的帆布、塑料布和棉料一下子燎着。青铜何苒的头、胸部和大腿支离破碎,在火海中反射出火红的光。那些人凄厉的惨叫,仿佛是青铜像发出来的一样,所有的作品都要与那个铜像魔一同殉葬了。

我身后的门打开了。有人把我拖了出去。我肚子上的红宝石滑落在地,仍然凛凛地看着我。我看着火海的眼睛渐渐模糊。

8

王博文来探望我。大部分人都在何苒制造的爆炸中丧生了,那里面塞满了烈性炸药,她早就知道这一招能够一了百了,所以才要我告诉李俊成。但那个杀害耀辉的人没有死,我很高兴。

王博文关上门以后跟我讲:“你见到的不是何苒,是我,一直都是我。何苒是我的第二个身份,她本人在5年前就死了。是我那天早上跟踪你,偷了你的钥匙去配,然后再放回你的口袋里;是我来找你,是我用何苒的样子在照相铺前等耀辉,带他去找那帮人,对于他的死我负有责任;也是我用何苒的形象现身好让你相信我,把铜像魔的秘密告诉李俊成。当然,也是我伪造了何苒的自杀。那具确实就是何苒的尸体。”

“你的声音,是手术改造了你的声带吧。”我说。王博文点头,他有着我看过最漂亮的头发。何苒作为一个给死尸化妆的人,而且是手艺高超的造假大师,我当然不觉得这就是她最好的杰作。“但你说的话里有一点不是真的,”我说,“那就是何苒的尸体的部分。”

他仿佛很受触动似的浑身凝固了,他说:“你太异想天开了。”

“烧成骨灰是不可能验出DNA的,你很清楚,不论那是王博文的尸体,还是哪一个死者的,都不会被验出来。是王博文帮你改造了声带,是他全力支持你在他死后偶尔用他的身份活下去。你们没有孩子,那是你们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但你有雕塑。铜像代替了孩子起到了让你观照一个光彩的自身的作用。但一颗陈旧的心最终会发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制毒的人找到了你,因为你什么都能铸造出来。更何况你还有逐层铸造机的便利。”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案发那天第二次见你时,你脖子上露馅了。还有,谁查一查都能知道,肿瘤医生王博文恰好在5年前就退出临床了。别说了,帮我做两件事吧,我不会揭穿你这个秘密的。”

9

我把何苒铸造的耀辉铜像交给小菲送给他的孤孀,在某一天,我还把孤儿院的那个孩子带到了何苒面前。他眨着两只过分好奇的眼睛,躲在我背后。因为那次我给了孤儿院一张名片,他们就叫我帮他们找一只失踪的小狗黄黄,它是这个小孩子的亲人。

“黄叔叔,小狗呢?”

“别说话,再说话她的法术就不灵了,”我说。这个时候何苒将一个小狗的铜像捧到了铁皮桌上。孩子看了看铜像,说:“这跟我的黄黄真的是一模一样!”

“别说话,它还会叫呢。”

铜像外面涂的黑漆有点剥落了。何苒在狗的鼻子上凿了两下子,火花溅到铜像上。

铜像开始缓慢燃烧,融化,里面原来并不是铜。随着燃烧,一只小狗在里面睁开眼睛。慢慢地扭动头部,伸伸爪子,抖掉粘在身上的塑料袋和殘渣。它终于跳了出来。

小孩尖叫着冲到了桌子前,小狗蹦到了他的怀里。那是何苒用她的蜡像训练了小狗两个月的结果。

小孩拍拍手掌,领着新的黄黄往阳光底下走去。我知道何苒挣扎着要不要告诉小男孩这不是同一只狗,或许小男孩最终会发现的,但他那时候就不会在意了。我看了看何苒,我知道她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月后何苒收养了这个小男孩,办理手续时没办法而用的是我的身份。我当了这个小男孩名义上的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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