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简论国家文化和族裔多元文化的辩证关系

2019-10-20俞弘

文教资料 2019年21期
关键词:文化多样性民族国家文化融合

俞弘

摘    要: 民族国家是今天世界的结构单位。国家文化作为文化代表,包含公民共享的价值、信念和态度,传统上居于支配地位。全球化浪潮下的族裔多元文化挑战国家文化的同一性和稳定性,给予少数族裔不同的文化选择。为了确保国家与族群间的和谐与稳定,在承认文化差异的基础上,国家文化和少数族裔文化应该有机融合,体现文化的统一性与多样性。

关键词: 民族国家    国家文化    多元文化    文化多样性    文化融合

一、民族国家是组织单位和价值载体

民族国家(nation-state)是分散的族群因为政治和文化的统一及地域的一体化而聚集的主权共同体。在政治层面,行政、军事、司法组成的国家机器通过中央权威,在领土中左右其中的个人和团体。世界由民族国家这一分立式社会结构的独立实体组织而成,“‘全球秩序的图景归根到底是若干地区性秩序的总和。每一秩序都由一个──而且只有一个──领土国进行有效维护和严密监视”[1](60)。在文化层面,民族国家和文化紧密相连,甚至相互换用。文化是“一种总括性的头脑中的程序”[2](13),各国运行不同的程序形成不同的国家文化。民族国家是国家文化价值的载体,或具有支配地位,控制所有亚文化;或被视为和其他社会因素(如种族、宗教等)平列的独立变量。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有些学者试图采用跨越民族国家的世界主义视角重新看待世界。贝克形容“在一个由文明产生的危机四伏的全球世界里,内与外、国家与国际、我们和他人之间的陈旧区分已经失去有效性,为了存活我们需要一种新的现实主义,也就是说,世界主义的”[3](15)。不断增加的全球组织和形式,如“经济巨头、超国政治实体、跨国公司、军事联盟、巨大的通信系统和国际分工”[4](174)等,脱离民族国家的控制,建立全球规模的社会秩序。在政治层面,“全球化造成国家权力开始分层化和中空化,国家在权力体系中的中心地位受到一定程度的动摇”[5](40)。民族国家结构将消失,公民的国家认同不断削弱,出现超国家公民身份(如欧盟公民)和世界公民的观念。在文化层面,全球社会中心观替代民族国家中心观,开放的全球意识替代封闭的地方主义,新的全球文化中存在文化认同和文化多元的辩证关系。一方面,普适性、整体性的文化价值观念让公民达成某些共识,建造单一的全球文化背景。另一方面,按种族、年龄、性别、宗教等特征建立的跨国文化群体,让个体获得多重文化身份,并在不同文化身份中不断流动,而不会受到国界的局限。

不过直到今天,世界主义的断言为时尚早,全球共同体至今只是一种没有客观标准的主体性景观。人们并不清楚什么将导致民族国家的消失,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会发生。放眼望去,全球联结表现在“各个国族关系强度的增加及组织结构”。虽然“国族的性质发生改变”[6](60),但它们存在的时代没有结束。国际认可的独立国家数量不断增多证明民族国家依然是最有效的组织单位。在全球化时代,世界化和国族化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两个互相矛盾又相辅相成的趋势。史文德从宏观角度把新的世界秩序分为世界化和国族化两个“等级”。在世界化等级,民族国家不能单独维持世界秩序,而是由各国精英在中立的价值观和文化的多元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在此基础上管理全球;在国族化等级,居民保持自我和他人的界线,维持文化的多元性[7](170)。前者带有世界主义的内涵,后者是现今世界的现照。陈国明呼吁人们“学习滋养一种辩知自我多重认同与维系多种文化共存的新个性谈判协调本土社区的身份、国民的身份和全球化社会的市民身份等三个身份层次的归属问题”[8](255)。

二、国家文化是民族国家的文化代表

国家文化以主导族裔文化为主体,以公民共享的价值、信念和态度为核心,随着历史的发展途径逐步形成,利用行政、司法和教育媒介整合,影响公民的行为导向和社会关系,实现公民的普遍权益。具有支配地位,是国家的主流文化。

国家文化的构建是一种同化过程,占有和控制“主流文化”的主导族裔“利用各种国家机器和国家资源、社会资源”实现“物质边界”“思想边界”和“语言边界”的合一[9](44)。它有以下特点:

(一)同一。民族国家“以相同性维系的个体化存在物(individuated being)构成”[10](47),拥有同一性的价值、信念和态度。

(二)地域限定。明柯夫和霍夫斯泰德利用世界价值观系统中的基本文化价值为标准,定量分析东亚、东南亚、南美洲、非洲撒哈拉以南和盎格鲁文化中28个国家里的299个地区。他们的结论是:各个地区遵循的基本文化价值和所在国家的文化完全一致,不存在跨越国家界线的价值重叠。作为“一种隐性力量”[11](136),文化集中了一个国家中的不同地区,又划分了世界上不同的国家;划分不仅基于客观的国界线,还是深层的、集体性的价值体系。

(三)包容。国家文化被公民一致认同。作为主流文化,总括国家里的所有亚文化。

(四)穩定。国家文化的核心是价值观念(如道德标准、宗教信仰、行为准则等),它们长期稳定,不容易产生变化。“它的稳健性让它抵挡住任何变化的企图”,很少有“外部冲击”导致任何内部转化[12](936)。

总之,国家文化是一个支配性的文化标识。但在全球化浪潮下发展的族裔多元文化,给予非主流文化和主流文化同样的平等地位,挑战国家文化的主导地位。国家文化不断吸纳和融合其他文化。

三、族裔多元文化对国家文化的冲击和融合

随着经济的全球整合、科技的飞跃发展、文化交流的增多和移民人数的增加,多元文化逐步替代一元文化,越来越多具有独特思想、行为标准和生活方式的文化群体并存在同一个国家中。国家的族裔多元文化倾向,可以从人口构成、国家政策和态度三个方面断定[13]。首先,不同民族成员构成多元文化社会;其次,政策制定者专门制定和族裔多元相关的政策;最后,社会成员接受和支持任何不同文化。三个因素紧密联系:人口构成是基础,个人态度是对文化多样性的接受程度,国家政策显示国家对文化多样性的接受和实施。金里卡认为这种多元文化国家模式(multicultural state)和传统国家模式有三个主要区别:第一,没有任何族裔在国家里占据支配地位。各种族裔使用自己的语言、遵循自己的文化习俗,平等对待国家的所有公民;第二,任何族裔有权加入国家的任何部门,享受国家的任何服务,获得完整而平等的政治保障,不需要隐瞒或者否认自我的种族或民族身份;第三,国家坦白历史上曾经通过排斥或同化的手段对少数族裔的不公正待遇,愿意纠正错误,提供一定的补偿[14](150)。数个民族通过建立同一共享的政府体制构成了国族。

族裔多元文化挑战了传统国家文化的支配地位。在国家文化控制的文化环境中,少数族裔应该融入主流文化。各个族裔因为文化价值的共识而达到高度的和谐,培养国家的团结精神,产生凝聚力。多元文化把族裔文化的分离视为积极行为,把文化多样性视为不可缺少的社会组成部分,肯定少数族裔的文化价值,为他们提供栖息之地。

白瑞把多元文化成员分为少数族裔、移民、难民、旅居者和原住民五类。在他看来,移民和旅居者追寻地主国的经济和教育机会,忽视任何文化矛盾;难民和原住民被动地进入地主国,被动适应主流文化;少数族裔踊跃参与和主流文化的沟通,更容易遭遇文化冲突;比如有些第二代少数族裔排斥少数族裔文化,但不能融入主流文化,成为文化的边缘者,在两者之间徘徊。白瑞的文化适应模型全面概括了不同多元文化成员选择的文化适应策略。实施分离策略的人有较低的文化融合能力,认为少数族裔文化高于国家文化;实施同化策略的人试图融入国家文化,摈弃少数族裔文化;实施边缘策略的人抛弃了少数族裔文化,但又因为种族歧视等种种原因无法融入国家文化;实施融合策略的人协调了少数族裔文化和国家文化之间的关系,获取双文化身份[15]。总之,个体按内心导向和外部环境的具体情况给自己相应的选择。

传统上,公民应该共享国家文化。在族裔多元文化下,少数族裔对国家文化的适应度不一,影响文化的一致认同,很难找到真正代表国家文化的公民。举例而言,霍夫斯坦德研究国家文化维度论的初期,把IBM世界各国分公司的员工作为样本,认定他们提供的问卷回答可以体现出所在国家的文化特征。麦思伟尼却认为IBM员工的文化身份已经不再本土化了。IBM美国总部通过一系列管理模式,比如员工和总部的频繁接触、接受总部安排的国际化培训等,将总部的规范和价值灌输到所有分公司[16](101),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跨国公司员工企业文化的一致性,同时减弱了内部国家文化的差异性,削弱了他们对于国家文化的代表性。

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对于多元文化和国家文化的关系有不同的看法。芮特帆德设计了四种不同的架构,绘制了个人、社会、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保守主义架构重视同化,如果文化群体之间缺乏交流就会造成社会的不安全。移民需要学会适应英国文化,和主流社会平稳共存,他们的后代应该培养对英国主流文化的归属感。群体粘聚架构认为文化多样性威胁了国家公民团结,所以政府是文化群体相互合作的桥梁,同时坚持公民具有共享的民族国家身份。自由主义架构坚持个人身份的私有性,个人可以选择认同多元文化或国家文化。多元文化架构承认少数民族在国家建设中的作用,认定文化具有同等价值,反对排斥或歧视不同的文化。在这样的氛围下,成员自然而然地认同所处的国家。群体粘聚和保守主义把重点放在国家对于社会的影响;多元文化和自由主义把重点放在个人自由[17]。

白瑞的四种模型体现了不同国家的文化导向。选择文化同化的国家让少数族裔放弃自己的身份,国家是一个同质化的“大熔炉”;国家文化的构建就是一种同化过程。选择种族隔离的国家不允许族裔群体之间互动。选择“边缘化”文化的国家存在文化困惑,少数族裔既不能认同自己的文化,又不能融入主流文化,“国家在这里就扮演了合法的中间调节者和族群利益族群自治保护者的角色”[18](43)。多元文化的国家采取文化融合政策。不同的族裔群体建立一致遵守的规范,同时维持自己的价值理念和文化认同。既承认文化差异,又鼓励文化融合。一方面承认少数群体的价值,另一方面建构国家文化。本内特-马婷呢和哈芮泰托把这种融合称为双文化融合(bicultural integration)能力,少数族裔把主流文化和自己的文化有机结合,在不同的文化环境间移动自如;兼容、和谐的双文化身份来自“认知和态度的开放性(如容忍新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对它们有好感)和情感上的稳定性(如弹性、灵活性)”[19](1002)。这种意义上的多元文化不和国家文化相矛盾,而是成为一种消除冲突的新方案。国家文化作为公民共享的核心价值观,团结国家公民,为多种文化交流提供平台。多元文化作为文化实践的延伸,让少数族裔文化拥有部分话语权,试图消除国家文化和族裔多元之间的张力。国家文化和少数族裔文化之间不是此消彼长的二元对立关系,而是相辅相成的统一关系,其交叠共识体现了文化的统一性与多样性。

四、结语

国家文化是民族国家物质和精神的集体性产物,含有的共同价值体现了民族国家的完整性和同一性,是族裔多元文化发展的精神基础。族裔多元文化充实了国家文化,不同文化在具有平等权利的前提下,在不同空间范围内互相吸纳和融合,建立了互动的民族共同体。在全球化浪潮的今天,民族国家通过自身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实力,促使全球各国联结。在全球文化新图景中,族裔多元文化之间不断连接,文化群体理解和尊重不同的文化。在交流過程中,通过加入外来元素,实现文化群体的可塑性和流动性,群体中个人培养多元文化思维倾向[20]。人们带着开明、自愿的态度积极接受不同的想法和观念,坚持“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原则,平衡国家文化和族裔多元文化之间的辩证关系,维持民族国家共同体与族群间的和谐与稳定。

参考文献:

[1][英]齐格蒙特·鲍曼,著.郭国良,徐建华,译.全球化:人类的后果[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2]Hofstede, G. H.. Cultures Consequences: International Differences in Work-Related Values[M]. Thousand Oaks, CA: Sage,1980.

[3][法]伊夫-夏尔·扎尔卡,著.赵靓,译.重建世界主义[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15.

[4]Smith, Anthony D.. Towards a Global Culture?[C]. In M. Featherstone (ed.), Global Culture: Nationalism, Globalization and Mmodernity. London: Sage,1990:171-191.

[5]俞可平.全球化與国家主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6]Robertson, Roland & Kathleen E. White. Chapter 2 What is Globalization[C]. In George Ritzer (ed.), The Blackwell Companion to Globalization (2nd edition). Hoboken, NJ: Wiley-Blackwell, 2007:54-66.

[7]Shweder, Richard A.. Moral Maps, “First World” Conceits, and the New Evangelists[C]. In Lawrence E. Harrison and Samuel P. Huntington (eds.), Culture Matters. New York, NY: Basic Books, 2000:158-176,170.

[8]陈国明.跨文化交际学(第二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55.

[9][10][18]纳日碧力戈.想象、分类、商品:民族国家与文化——R·福斯特《在全球同一中创造民族国家文化》一文评介[J].世界民族,1996(04):40-47.

[11]Minkov, Michael & Geert Hofstede. Is National Culture a Meaningful Concept? Cultural Values Delineate Homogeneous National Clusters of In-Country Regions[J]. Cross-Cultural Research, 2012,46 (02):133-159.

[12]McSweeney, Brendan. Dynamic Diversity: Variety and Variation within Countries[J]. Organization Studies, 2009: 30 (09):933-957.

[13]Van de Vijver, F.J., Breugelmans, S.M., & Schalk-Soekar, S.R.G.. Multiculturalism: Construct Validity and Stabilit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 2008(32):93-104.

[14]Kymlicka, Will. Multicultural States and Intercultural Citizens[J]. Theory and Research in Education July, 2003,1:2.147-169.

[15]Berry, J. W., Kim, U., Minde, T., & Mok, D.. Comparative Studies of Acculturative Stress[J]. International Migration Review, 1987(21):491-511.

[16]McSweeney, Brenda. Hofstedes Model of National Cultural Differences and Their Consequences: A Triumph of Faith - a Failure of Analysis[J]. Human Relations, 2002,55(1):89-118.

[17]Rietveld, Elise. Debating Multiculturalism and National Identity in Britain: Competing Frames[J]. Ethnicities, 2014,14(1):50-71.

[19]Benet-MartInez, Veronica & Jana Haritatos. Bicultural Identity Integration (BII): Components and Psychosocial Antecedent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ugust, 2005, 73(4):1015-1049.

[20]Chen, Guo-Ming. Theorizing Global Community as Cultural Home in the New Century[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2015(46):73-81.

猜你喜欢

文化多样性民族国家文化融合
全球化会削弱国家认同感吗
知识型新移民文化融合的内容及途径分析
19世纪俄罗斯边疆民族政策镜鉴
基于多元音乐文化背景下的高中音乐教学模式探讨
《狼图腾》与中国的图腾文化
网络自制剧及其文化多样性缺失
民族国家与自由民主话语具有普适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