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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

2019-10-17和雨阳

青春 2019年1期
关键词:侄女行李箱蛋糕

和雨阳

他拖着半旧的行李箱下了车。这里的初春已经很暖和,他把围巾拉松了点。落脚的公寓是在这儿留过学的朋友介绍给他的。很普通,但住两个月足够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大学的时候他把二十几岁的人生安排得满满当当。要多去几个城市,多换几个工作,要去做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但日子越过越累,必须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少。终于再也没有必须要写的报告论文,想法也少了,没事儿干的时候便脑子空空。他已经很久不去咖啡厅了。

曾经他想追求、想指望的,只有诗和爱情。而现在这些在现实里都化成一缕青烟,只在他肩头一抚而过。一次又一次把所谓坚持的事情推翻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坚持什么了。

面试还算顺利地通过,公司通知两个月后入职。提笔在日历上圈了两个月后的那个日子,他瞪着那张日历,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什么。就着那种莫名的感觉,他比发送简历还快地买了机票,像趁着自己还没想明白先斩后奏一般。

到上飞机前,朋友又问他:“你真的能待满两个月回来?”他坚定地说了句:“或许吧。”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和谁说过,以后一定要去别的国家生活一段时间。

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他就打开行李箱,研究每一样东西该放在哪里。

虽然他把日子过得很没精神,却对生活细节有一些无用的追求。这能给他一种在过品质生活的错觉。日记本厚重又占地方,放在窗前的书桌上。他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因为总觉得大脑会擅自删除一些重要的东西,甚至会跟他对着干,篡改些什么。

把必要的都收拾完,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只为了免去一顿早餐的麻烦。本来以为到另一个环境能精神一点,但发现这里的好环境也被他的疲懒侵蚀了。

他没有打算在这儿认识什么人,只是想最后过无所事事的一段日子。可能也是为了图一份安心,去一个所谓的远方。他后来总怕梦见以前时候的自己。看着那个少年那样亮的眼睛,他总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公寓一楼的窗朝着街道。有扇窗在每个清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块柔软的棉布,把窗台玻璃都细细地擦一遍。一个老妇人住在里面。說是老妇人,他第一次见她竟意识不到。她总穿一些碎花的宽松长裙,再套一件软和的针织外套。她的头发像温暖的白色毛线温和明亮。眼里没有历世经久的蒙浊,却与这儿的春天相和洽,像她自己就是个春天似的。“谁说春天都如少女的呢。”他这样想着。

她总在窗前晒太阳。每次他经过窗口,她都从铺着干净棉布的小筐里给他拿一块糖。这是用她烤的蛋糕和邻居交换的。那糖脆脆的,还带些苹果香。

给了第三块糖时,她开始主动跟他聊天。

她不问年龄,也不问来历。只问他今天吃什么,打算做什么。他通常是答不出来的。她就常常让他帮忙做一些事情——去买些香料,把肥料搬去花园,去花店送一些刚烤好的饼干。前几次他找不到路,也总买错东西。面对这些陌生的事情他有些无奈,这让他莫名想起几年前对人生毫无头绪的时候。

他在过去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放弃了“事在人为”的座右铭。

相信命运有很多好处。能让他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分析现状,强迫自己做出改变,再迈出步子去实施。他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就能这样顺其自然地过日子,日复日,月复月。但也知道不能彻底麻木,很近的机会还伸手抓一下。他做过很多靠谱的决定,对未来大概有一个冷漠的规划。一切都在不停地变的,“到时候再说”虽然不负责任,但能让日子过得很舒服。

后来,他午后便常常在她的小房间坐一会儿。

她的房间里有几个好看的花瓶。看起来像是每天都要换新鲜的花,而她就只是每天把它们擦擦干净,摆放整齐。“那些可爱的花儿,让它们长在花园里就很好了。”她这么说。但她的发间偶尔会插朵小花,那是花店的年轻人带给她的。那人对他说:“认真生活的人太迷人了,不是吗?”

她总是打扮得很仔细。耳环,手镯,裙子上的丝带。衣物都洗好熨平,头发都梳理整齐。她每次都认真地把花插在发间,像进行某种仪式,每天都再生出一个最好的自己。

周末她都会烤一盘香喷喷的蛋糕。分给他,也分给其他邻居,再留一些自己吃。面对她久了,他仿佛回到面对所有抉择以前的日子,总知道往哪儿走,不如意都是可贵。

“怎么样才能每天都开心呢?”就着这种错觉,他不由自主问出了一句傻话。

“怎么会每天都开心呢?”她笑着,却认真地回答:“如果今天不开心,也要努力让明天开心啊!”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蛋糕了。

“你有坚持的事情吗?”

“我每天都吃蔬菜。”她眨眨眼睛。

“坚持的事情可以变的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你在那个时间想要坚持的事情。”

“我以为这种话只是给自己找借口。”

“也许吧。”她笑着说:“但是这本来就是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他回去翻出来朋友塞进他包里的牛奶钙片,她说吃这个还能再长高点。这么想着,又扒拉出扔在被子里的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呆子,那边风水怎么样啊?”

“离你那么远当然好。”

“滚。”她在那边咬牙切齿。

“挂了,越洋电话贵死了。”他把手机又扔回床上,拨了块儿钙片啃着。

又一个傍晚,他已经准备挪回自己的房间继续无所事事。

“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然后我们读一读诗。”她把他留了下来。小书房里,她一边找新的或古董似的书,一边跟他聊天。

“我的侄女那时对我说:‘青春过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我直接赶她去别的城市换个工作。后来她在那里谈了恋爱,结了婚。

“我是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我二十多岁的时候跟我的父亲来到这个城市,当时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害怕和恐慌。陌生的楼,陌生的人。但是如果有人愿意对你微笑,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们那天晚上读了许多诗,长的或短的,很老的或现代的。他后来总能记得那一句“我们的生活在远方是重叠的,像一个幸福的海。”他见过许多次海,但海怎么会是幸福的呢?有的只是周而复始的浪潮而已。

后来他见到了她的侄女,带了些稀有的花种子来看望她。一起来的或许是她的侄女婿,他也把屋里打扫得很干净,却只是平整的干净,没有那种明亮的感觉。

那几天她有客人,就不方便去打扰。他终于有时间认真地体会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虽然说不出可取之处,但在这里的几个月,它并没有让他不舒适的地方。他仔细地从书桌前看窗外的天,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落日的余晖。厨房没怎么开过火,但设备都干净齐全。他发现灶台旁边刚好放得下调料瓶,都是随便买的,但放在那里像定制的一般。他新奇得细细品味了会儿这小巧合。

他们就待了几天。侄女提出想接她过去住,但是她坚持要留在这里。“在这里很好,不是吗?”她开始擦已经落了层薄灰的花瓶。

“当然,”他回答,“让花儿长在花园里就很好了。”

她听懂了他的话,笑得很開心。

“梦想和现实可以共存吗?”

“为什么不呢?只要你找对方法。”

“可我从没见身边的人成功过啊。”

她笑了。“如果没见过,你就成为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啊。”

这是问她的最后一个问题,第二天他就该走了。

她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把糖,又给了他一封信。他没有立刻打开,也折好装进了口袋。拖着半旧的行李箱,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从周而复始的浪潮里找到了点什么。

飞机上他看着那个信封,上面没贴邮票,也没封火漆。这样的不严谨反而觉得亲切。信不长,字迹很工整。但不知是笔太老了还是手总会抖,有的笔画有些模糊,他慢慢地读。

“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两个月我很开心,也希望你的烦恼少了一些。我也不是从来都积极,但知道怎样是对的。太平淡的生活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哪怕是以前再坚定的想法。别怪罪于平淡,同样的事情认真去做,它就会丰满起来。送别人的礼物挑一条丝带扎好,做蛋糕常换不同形状的模具,这都是认真生活。要记得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你一定能越走越远,有气无力的日子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一切美好的事情。

“我曾经也很年轻,年轻到期盼一天早点结束。可现在我太老了,我只剩下或许几年,甚至或许几天了。

“你还有远远不止几天,还可以让每一天再长一点。我当然不是让你熬夜,孩子。你可以早点起,让一天早点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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