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包容、可持续：欧洲成人教育变革新动向

□ 朱伟卫，赵艺凡

从早期的永恒教育、终身教育到成人学习、终身学习，欧洲的成人教育理念与实践几乎一直走在时代前列。进入21世纪，欧洲通过成人教育使公民具备必要的知识和能力，提高就业率；为弱势群体提供工作机会，降低其面临贫困和社会排斥的风险，促进社会公平，增强社会凝聚力；使公民以民主、积极的方式参与文化和公民活动，拥有各项权利和话语权。成人教育是应对就业和再就业、数字化、全球化、老龄化、移民等挑战的关键政策，也是实现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工具。[1]但是，欧洲成人教育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需要以变革的方式不断促进自身的发展。基于此，欧洲成人教育进行了新一轮的变革，将成人教育作为一项人权和共同利益，关注公民在工作和生活中面临的挑战，促进个体自我实现；[2]将智慧、可持续和包容性增长作为成人教育发展的核心价值观，以促进公平、社会凝聚力、积极的公民意识、创造力和创新作为成人教育的抓手，致力于建设一个团结、繁荣、和平、能够以积极的方式应对未来挑战的欧洲。

一、欧洲成人教育面临的挑战与困境

当前欧洲面临诸多挑战。首先，信息化、数字化的发展，全球产业链的变化以及欧洲经济与金融危机对劳动力市场产生冲击，就业成为难题，[3]公民需要具备新的技能和能力；人与人之间、各区域和国家之间不平等加剧，各个国家内部福利、收入、利益分配不均，团结政策被逐步削减，致使社会阶层分化，难民越来越多；[4]公民的政治参与不够积极，社会地位难以保障，越来越多的公民质疑平等民主的价值观。其次，欧洲人口结构发生变化，老龄化程度加深、生育率持续下降，在许多国家和地区，就业机会发生了重大变化，重新培训的选择很少，失业率较高，尤其是在最年轻和最年长的成年人中。[5]再次，在全球化、一体化的背景下，欧洲的移民越来越多，种族、语言、文化、宗教信仰的差异影响着社会的融合度。[6]最后，在迈向可持续发展的进程中，气候变化和环境挑战继续对欧洲的未来构成威胁，影响着经济和社会发展以及人们的生活方式。[3]

成人教育是一个持续的、动态的过程，它可以通过正规和非正规的环境和系统来实施，具有广泛的受众范围，也不需要太多的个人资源投入，对个人和集体都有贡献。[7]成人教育是应对社会转型发展中如失业、老龄化、移民等诸多问题的政策工具。然而，在社会转型变革的背景下，欧洲成人教育的发展面临诸多困境与挑战：其一，缺乏公共资金，公共部门难以维持资金和提供良好的教育质量。私立(盈利)教育提供者使课程的可获取性和质量降低，为了降低成本，扩大收益，这类教育课程需要高额的课程注册费，但其提供的教育质量却比公共教育更低。其二，由于经济危机的影响，许多欧洲国家出现大量失业者，而许多专门工作岗位却出现空缺现象，成人教育的重点转移到了职业教育和培训上，提高就业能力和再就业能力成为优先事项，成人教育日趋边缘化。其三，成人教育的学习成果需要在个人层面进行评估，而成人学习参与者的背景、教育经验以及对他们学习成绩的期望各不相同，评价标准和方式难以科学制定。[8]因此，成人教育需要重新审视其自身的价值，反思社会形势和挑战，从普遍存在的问题中汲取经验，实现转型变革。

二、欧洲对成人教育作用的新解读

成人教育是欧洲应对各类发展挑战的关键性工具，对成人教育作用的认识与解读至关重要。2016年，欧洲发布了《21世纪成人学习宣言》，概述了欧洲面临的挑战，提出成人教育的重要贡献与关键回报；确立了创建欧洲成人学习的目标：一个能够积极应对未来并拥有所有必要技能、知识和能力的欧洲。2019年，欧洲发布了《21世纪成人学习宣言：学习的力量和乐趣》，指出成人教育正面临的挑战，重申成人教育的关键作用和价值，呼吁更多人参与成人学习，发现学习的乐趣和潜在回报。基于此，在当下和未来的发展中，成人教育在以下八个方面具有重要作用。

1.加强和重建公民社会

成人教育对欧洲民主社会产生积极影响，民主、文化间对话、社会正义和合作是一个尊重、参与和团结的欧洲的关键，参加成人教育的公民通过投票、志愿服务或在社区中扮演积极角色，更主动积极地参与社会活动。同时，民主运动也对成人教育机构的发展产生影响，许多成人教育组织是解放运动(工人、妇女、宗教组织等)的产物。成人教育是发展批判性思维、赋权、创造充满活力和灵感的公民社会的工具，也为发展积极的公民意识提供了空间。[9]

2.增加健康和福祉

成人教育有助于个人发展和自我实现，使学习者拥有更健康的生活方式，体验到更深的幸福感。当下，健康和预期寿命存在着相当大的不平等，个体的健康需要不断发展的知识、技能、行为和态度，社会的健康取决于终身学习。健康教育不仅关系着接受者(如病人或学习者)，而且也关系着提供者(如卫生专业人员、教育人员)，对提高人口健康水平和降低公共卫生系统的成本以及财政收入具有高回报。研究发现，健康的人群工作效率更高，时间也更长；学习使人更加自信，激发自身潜能，具备管理生活和健康的能力。[9]

3.更新个人生活技能

成人教育创造了新的工作机会和途径，激发个体的艺术和文化激情，建立新的社会网络。21世纪，每个人都应具备生活和工作所需的基本技能，包括识字、计算能力和一些关键能力，成人教育可以提供许多技能和学习经验，从基本技能到语言学习，从休闲课程到职业培训，从家庭学习到健康提供，为个人事业和生活提供支持。[10]欧洲开发了“生活技能框架(图1)”，表明每个人都需要终身学习，不断地更新知识、提升能力。

4.促进社会包容、公平和平等

成人教育将来自不同行业和阶段的人聚集在一起，能较大程度地促进社会流动，有利于民主和社会平等。成人教育既支持那些未能充分利用初等教育的人，也支持那些想继续深造的人。从基本技能培训到语言学习，成人教育提供了许多改善个人生活的机会，使社会在更大范围内实现平等，促进经济增长。通过成人教育，人们将能够更多地参与社会、民主、经济、艺术和文化，学会相互理解和尊重，向不参与学习的群体伸出援手，促进社会包容，提升社会凝聚力。[9]

5.帮助就业能力提升和再就业

当前所有的劳动力市场都在面临数字化、国际化、高质量服务、灵活性的趋势，为了不断适应变化，迅速获得新的能力，持续的培训和工作场所学习是必不可少的，学习型员工、企业家和志愿者更具创新性和生产力，能使企业更成功、更具竞争力。[9]成人教育能有效提升劳动者的就业和再就业能力，对失业者而言，成人教育能提高其适应力，降低失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帮助其再就业。

图1 欧洲生活技能框架

材料来源：https:∥eaea.org/project/lifeskills-for Europe-lse/。

6.缩小数字鸿沟

成人教育有助于缩小数字鸿沟，提升个人数字能力，这是个人成就、就业、社会包容和积极公民的关键。在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下，数字化从根本上改变着工作、教育和培训的性质和未来，每个人都需要具备足够的数字能力才能在社会中发挥积极作用。根据调查数据，43%的欧洲成年人没有基本的数字技能，面临被社会排斥的风险。到2024年，需要数字技能的角色将增长12%。在未来5年内，操纵数字工具的能力将变得至关重要。[9]然而，抓住数字化机会的能力并不是均匀分布的，由于缺乏对这些变化的认识或适应手段，弱势和边缘化的成年人在未来可能面临双重劣势。确保所有成年人都能获得基本和中级数字技能至关重要，成人教育能够为学习者提供必要的数字技能和更多的数字学习资源和机会，缩小个体间的数字鸿沟与不平等。

7.支持移民与老年群体

成人教育在欧洲的移民和难民问题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帮助移民了解新家乡的文化和社会契约；使移民能够获得学习机会，承认和验证先前的学习；为移民提供语言培训，使其能够在新的国家成为活跃的公民；支持因移民而感到流离失所的人，使其获得生活所需的技能。[9]

欧洲人口老龄化程度日益加深，学习的老年人更积极，工作更长，保持健康。成人教育能够促进积极老龄化，使老人成为重要的人力资源，发挥重要贡献。此外，老年人在学习过程中不断与年轻人交流，能够加强欧洲社会的代际团结。

8.促进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性是一项全球性挑战，涉及经济、社会和环境等多个方面。成人教育不仅能提升学习者的技能、知识和能力，而且还有助于促进所有层次的可持续性。社会包容、积极的公民身份、健康和个人幸福也是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之一。成人教育提供信息、辩论空间和创造力，以促进可持续发展所必需的新生活方式、新项目和新方法。2030年全球议程认为，成人教育有助于推动社会、政治、经济、生态和文化等领域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11]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4(SDG4)提出要“确保人人享有包容和公平的优质教育和终身学习机会”，成人学习与培训、终身教育能够扩大受教育机会，促进社会公平、包容，实现可持续发展。[12]

三、欧洲成人教育的进展与经验

1.颁布多项政策文件

20世纪90年代至今，欧洲颁布实施了多项政策，发布了各类文件，共同推动欧洲成人教育、终身学习的发展。当前，政策制定者认识到正规与非正规成人学习对个人以及民主、社会、劳动力市场、卫生系统和其他基础设施领域的重要性，将成人学习和教育视为关键战略。

表1 欧洲成人教育相关政策文件

2.推进相关理论研究

近年来，欧洲诸多学者研究了成人教育对个体生活、工作、交往、社会参与等方面的影响，认为成人教育能够增进信任、促进个体健康、加强公民合作和减少暴力犯罪，这些研究推动了成人教育理论的发展。

Preston通过研究发现，学习对非正式和正式的公民参与有影响，帮助个人建立、维护、解除、重建和丰富他们的社会网络。根据贝尔研究的数据，成人学习者从非正规成人教育中受益匪浅。他们感觉过着更健康的生活，建立了新的社交网络，体验改善的幸福。此外，参加自由成人教育的成年人似乎更有动力参与终身学习，并将其视为改善他们生活的机会。[17]

欧洲“国际成人能力评估调查”(PIAAC)指出，一个人的基本技能越低，对机构的信任度就越低，对自己的信心也越低。[18]Preston分析了成人教育对公民生活和价值观形成的影响，发现价值观的形成受到学习的影响，成人教育提高了种族容忍度、理解度和尊重度。

根据Snowden、Simone和Scuilli的研究，精神刺激活动对认知有积极和持久影响，甚至可能预防或延缓阿尔茨海默病。[19]“全球成人学习和教育报告”(GRALE)(III)指出，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更有可能对健康有深入的认识，对可获得的治疗有更好的了解，掌握更多管理健康的技能。[20]

“欧洲未来技能供需预测”指出，尽管当前面临着紧缩的压力，政府、企业和个人仍然需要维持甚至增加对教育和培训的投资。[21]“世界经济论坛出版物2016年全球挑战洞察报告”预测，随着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到来，企业必须通过重新培训支持当前的员工队伍，个人采取积极主动的方式进行学习，并且政府能够快速创造有利环境，以协助这些工作。[22]

3.实施各类实践项目

近年来，欧洲各国实施了各类实践项目，共同推进成人教育的发展。罗马尼亚的“公民优先”(Citizens First)项目在全国范围内实现了可持续的小规模差异化社区，特别是农村地区。该项目让人们有权决定什么是他们社区的优先事项，并为他们提供可实施的方案解决共同确定的社区问题，并协作制定行动计划。它使人们将当局视为决策者向发展伙伴的思维方式转变。

英国的“公民课程”针对弱势学习者，以确保每个人都能提高英语、数学和其他“生活技能”，从而在工作、学习、家庭和社区生活中取得更好的进步、成果和抱负。课程依据学习者的需要，让学习者参与内容的塑造，将英语基本技能、读写能力和算术能力与数字、金融、健康和公民能力联系起来。其灵活的模式可以跨社区使用，课程设计和授课的参与式方法提高了学习者的参与度和积极性。该项目将基本技能与更广泛的技能和能力相结合，可为学习者带来积极的结果，包括就业能力的改变、学习态度的改善、社会和公民参与的增加以及自我效能感的提高。

瑞典的“学习激励民间高级课程”鼓励年轻求职者继续他们的学习。课程结束后，大约40%的参与者继续学习或工作，超过2/3的学生感到有动力学习，并认为教育是开展工作的一种途径。瑞典的难民学习圈项目为移民提供特殊的民间高中课程。这些项目均由瑞典政府资助。

瑞士于2018年启动了“促进工作场所基本技能学习”的国家方案。该计划支持那些投资员工基本技能培训的企业，以便他们更好地应对劳动力市场的转型。该项目表明，工作场所基本技能学习对员工和雇主都非常有益。

Hack Your Future是荷兰的一项教育计划，旨在帮助难民学习计算机编程并成为网页开发人员，快速教授学生如何编制和发展就业市场需求的技能，并将学生与雇用程序员的公司联系起来。该计划与基于项目的学习相结合，大部分学习通过教育网站在线完成，学生在挑战中发展自己的想法，共同建构和学习。

在“德国成人教育协会”(DVV)国际资助计划“成人教育创新”的框架下，互动博物馆实施了“太阳能厨房或抛物面阳光炉”项目，将太阳能光源作为最有效的自然资源之一，并支持格鲁吉亚生态友好型太阳能烹饪方法的普及。该项目提高了对有效利用自然资源的认识，为当地社区提供了另一种能源使用方式。此外，所有相关中心都创建了生态咨询服务，并与当地社区合作，传播生态知识和信息。

四、欧洲成人教育的发展趋势

1.制定和实施适当的治理和筹资制度

制定和实施适当的治理和筹资制度，是实现外联、提供优质服务和增加终身学习参与的必要条件。欧洲已将成人教育和学习视为关键战略，将欧洲教育区转变为真正的欧洲终身学习区，所有部门都享有同等的地位和优先权；将终身学习纳入其他公共政策和计划(如可持续性、健康、就业、移民)，建立协调一致的终身学习系统；确保成人学习项目的质量，制定质量保障机制和标准，提高教学质量；打通成人学习通道，开发学习成果认证体系，鼓励继续学习；增加成人教育公共投入，并将其视为投资而非支出；资助和支持社区学习，并借助成人教育促进欧洲和国际战略的实施。

2.建立合作伙伴关系

成人教育无法孤立发生，必须建立在跨部门、多部门、多主体共同合作参与的基础上。合作伙伴关系通常是成功制定和实施有效的、以学习者为中心的成人教育政策、推动成人教育方案设计和实施的先决条件。在政策层面上，欧洲认识到成人教育是一个复杂的跨部门领域，不仅涉及教育和就业，而且对健康、家庭和环境等其他政策领域也产生影响。在欧洲，伙伴关系的潜力被充分挖掘，不同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合作是推动成人教育发展的重要因素。2018年，欧洲发布《成人教育的合作与伙伴关系》，强调合作在成人教育中的意义，为企业、社会组织等参与成人教育提出了指导性建议。与国际非政府组织(如欧洲议会、国际成人教育协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其他研究机构 (包括大学) 合作；借助欧盟实施和协调成人教育和终身教育，加强政策、实践和研究之间的合作，促进欧洲和世界其他地区的终身学习合作和支持，共同创建学习型欧洲。

3.重视成人学习参与度与质量评估

广泛的成人学习能为公民增权赋能，使民众和社会广泛受益。目前，欧洲在各个国家、区域、地方加强成人学习的政策和倡议，欧盟提出到2020年成人终身学习的参与度达到15%的目标：通过成人教育提升公民的知识和技能，包括社交技能、沟通技能、分析技能等；更新公民教育或全球公民教育概念，促进宽容，重申教育作为赋权工具的理念；鼓励每个公民都积极接受高质量的成人教育，无论年龄和背景，帮助弱势学习者对抗“马太福音”效应——教育水平较低的人参与成人学习的机会较少。

此外，欧洲非常重视成人教育质量评估。为了更好地把握成人教育的参与率、质量和效果，工具和政策的可测量性也受到重视。不少国家以国际标准化组织(ISO)为组织机构对成人教育的质量进行评估；开发各类评价、测量工具，制定测量标准；将质量评估立法，以法律的形式实时监测成人教育的发展和评估过程。在具体的评价方式上，利用定量与定性结合的方法提升成人教育的可衡量性，更好地评估成人学习的需求和效果。

4.确保数字包容与参与

当前，使用计算机和“智能设备”已成为必备技能，而相当数量的公民因此被孤立。成人教育可以架起数字桥梁，为成人学习者提供结构性支持。欧洲非常重视培养公民的数字能力，缩小数字鸿沟，确保每个人都习惯使用电子设备；实施利用人工智能改善学习的新战略，发展开放性、包容性、全纳性、智能化的数据系统，确保前沿技术可以支持数字化转型；保证在成人教育中使用无障碍信息通信技术；为人工智能学习环境授权，改进基础设施和学习方式。

5.向老年群体和移民群体投资

人口老龄化和大量的移民给欧洲社会发展带来了严峻挑战。为了提升社会的包容度、增强社会凝聚力、活跃劳动力市场、缓解就业压力，欧洲对老年群体和移民进行投资。老年人和移民在社会和经济发展中是潜在的人力资源，然而在劳动力市场往往沦为弱势群体。针对老年群体，欧洲许多国家双管齐下，延长工作年限，赋予退休老龄群体终身学习的机会和渠道，以返聘方式成为教育指导者。针对移民群体，欧洲许多国家充分发掘他们的潜能，支持周边国家的教育和培训项目，认可已获得技能，开放高效的学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