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了解的抗美援朝战争
2019-10-11苗长青
苗长青
最近,由山西省委党史研究院(山西省地方志研究院)组织编著的《山西志愿军老同志回忆录》一书正式印出。该书收录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原总参谋长傅全有,开国将军、中国人民志愿军敌工部部长张梓桢,第六十八军二。四师副师长杨尚德,美军六0二战俘营中共地下党委副书记张城垣,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员彭德怀的随身警卫员、毛岸英的战友郭逢光,中国人民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的秘書方虹等100余位山西籍和长期在山西工作的志愿军老同志们的回忆文章。笔者作为该书的执行主编,在编辑过程中,一次次为其记述的战争场景所震撼和感动。
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战争
抗美援朝战争交战双方的经济力量和军事装备异常悬殊。“联合国军”以美军为主力,占90%以上。而美国是高度工业化的帝国主义国家,经济力量居世界首位。其军队拥有高度现代化的技术装备。它把自己全部陆军的三分之一、空军的五分之一和海军的大部分兵力投入战争,并且运用了除原子技术以外的现代军事技术的一切成果。美军掌握着制空权,平均每天出动飞机近800架次,最多时达2400余架次,昼夜不停地进行巡逻飞行和狂轰滥炸,看见中朝两国的车辆、人员就轰炸。朝鲜领土狭小,所有的城市、乡村都被炸成了废墟,所有的桥梁、道路都被炸毁。其地面部队全部系机械化,有大量火炮和坦克,火力强,机动快,进行的是现代化诸军兵种的联合作战。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一个刚刚成立的落后的农业国,弹痕累累,百废待兴,经济基础十分薄弱。中国人民志愿军既无空军,又无海军,陆军装备也相当落后,基本上是靠步兵和少量炮兵作战。
这一情况,造成战争初期中国人民志愿军行军打仗和后勤补给极端困难。
行军堪比战斗。一位老同志回忆说:作战物资的运输,敌人有汽车,而我们只有靠指战员自己。每个人要自带一个月的口粮和20多斤熟食品,个人的衣服、被褥和其他日常生活用品,武器弹药,战场上挖坑道用的铁锹、铁镐等工具。每个战士负重都超过了120斤。背着一个这样重的特大背包,行动困难可想而知。进入朝鲜后,敌军空袭不断,我们开始了夜行军,白天在山沟里睡觉。专拣小路走,为的是避开飞机轰炸。身上的东西太重,压得人步履蹒跚,休息一下,只能靠一根木棍支撑,如要坐下就站不起来了,同志们互相拉才能站起来。通过互相帮助,体质强的帮助体质弱的背东西扛枪,互相鼓励着,艰难向前行进。我们最希望阴天下雨,身上的分量虽然增加了许多,但我们可以走大路,飞机来不了,行军速度也可以快一点。从熙川到仁川,不到300里,走了1个多月。生活也很艰苦,没有菜找野菜吃,喝冷水,吃炒米、炒面。(岳德辉:《抗美援朝战争中几件难忘的事》)
断炊是常事。一位老同志回忆说:阵地上的生活极其艰苦,自带的粮食和干粮吃完后,后勤供应不上来,就断炊了。最好的主食是高粱米、玉米糁,根本吃不上菜和肉,不少战士因此患了夜盲症。有一次战斗,炊事班在炮火中送不上饭来。我们打了一个整天,没有吃一口东西,又渴又饿。正在大家着急的时候,有个战士看到沟里有人影在动,细看后才发现是我们的炊事班冒着生命危险来送饭。我们立即派人下去接应,但美军对我们的阵地封锁很严,飞机根本不放过任何目标,炊事班一露头,就立即追踪轰炸,投炸弹和汽油弹,炊事班的同志全部牺牲了。我们吃不上饭,只能在山里打野山果吃,野山果吃完后,再找能吃的野草根吃。山上没水源,下面送不上水来。我们组织夜间抢水,但美军的照明弹、探照灯彻夜不息,照得如同白昼。一颗照明弹能坚持照明20多分钟,连续不断的照明弹在天空开花,我们的行动随时可能被美军发现。尽管我们每次都组织火力掩护,但下山找水的战士都是冒死行动,下去了就很难回来。偶尔成功一次,便是救了大家的命,保住了部队的战斗力。(牛玉堂口述、牛爱科整理:《残酷的战争记忆》)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军7师21团1营营长傅全有(山西省原平市人,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在观察敌情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45师134团排长康珍则(山西省长治市人)在上甘岭坑道中用小碗接石壁上的滴水
寒冷是严重的敌人。一位老同志回忆他所在第六十六军一九六师五八六团攻克华岳山的战斗,他说:战斗胜利结束后,部队开始后撤,连队在战斗中牺牲和负伤的并不多,但冻伤的却超过了2/3,使整个连队失去了战斗力。其主要原因,一是遍地冰雪,天寒地冻,气温达零下40摄氏度;二是战斗时间长,整整一天一夜;三是缺乏防寒设备和防寒经验,战士们大多穿胶鞋,所以被冻伤的很多。因我和多数同志的下肢和双脚的组织都已冻坏,为了把冻在一起的脚和鞋用河水融解,减轻冻伤,就请战友把河冰打开,用凉水来浸泡,但作用不大。这时我们已站不起来,更无法行走,为了赶路,大家只好爬行,那时没有担架队,也没有救护人员,只能靠自己的毅力向前爬行(脚与腿用刺刀敲敲都能发出“梆梆”的声音)。爬行约三四里路,到达了一个小山村,在半山坳里有一间草房,其余房子都被敌机炸毁了。爬到目的地,双腿的膝盖和棉裤都被磨破了,鲜血直流,因没有医生,大家只好将米袋和衣服撕破,把伤口裹住。重伤员挤在唯一的草房里,其余同志只好用稻草围起来在露天过夜。白天敌机不断来轰炸,有的同志还被炸伤。这样过了两三天,师部派了医疗队来进行治疗,双脚经过搓热全部肿了,为了消毒,医生在脚上擦上碘酒,又用绷带缠住,在换药时,绷带把肉皮和血、脓都带下来了,那真是疼痛难忍。冻伤更严重的同志双脚、双腿被截掉,也有的同志因得破伤风而死亡。(周必让:《寒冷华岳山》)
在当时国力孱弱、武器装备落后的情况下,面对挑衅,面对侵略,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没有畏惧,敢于亮剑,把祖国的军队挺进异国战场,这是抗美援朝战争最鲜明的特点,是中华民族亘古以来始终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不断发展壮大的民族特质,需要不断弘扬和传承,并融入民族的血液里、潜意识里。如此,侵略者才会忌惮和敬畏。
战争的残酷旷世罕见
敌我双方在经济和装备方面的巨大差异,特别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没有制空权,决定了这必然是一场异常悲壮的战争。许多老同志都有惨痛的回忆。一位老同志回忆一场战斗,他说:“我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与美军对垒,打阻击战。我们的阵地在山上,美军的阵地也在山上,隔山沟相望。美军的飞机不停地来侦察.指挥他们的大炮轰炸我们的阵地,炮火十分凶猛。群炮一打就是几十发炮弹,阵地上弹坑一个接着一个,炸完一番再来一番,无休止地轰炸。美军炸过多少次,谁也记不清了。美军依靠的是凶猛的炮火。他们来进攻阵地,先用飞机侦察,再用炮火轰炸,后面是步兵跟进。我们挖好的战壕、修好的掩体,敌人一番轰炸就全平了,只好再修一次。山上的树木,大的树径有一尺多,但都没有了树梢,全被炸弹炸光了,树身上嵌着大大小小的弹片。敌人有多少次冲锋,我们无法记清,但阵地一次也没丢。每次战斗过后,减员很多,我们只补充不换防。我们的战士,大多数不是牺牲在敌人的枪弹下,而是牺牲在炮弹下和炸弹下。战壕中掩埋了不少战士,很多战士已不是全尸,有的被炸掉半个脑袋,有的被炸掉胳膊、大腿,有的连身躯也成了碎片,山头上到处是血迹。战斗最紧张的时候,连伤员也顾不上往下抬,因为敌人就在眼前,有时我们每行动一步,脚下都有尸体,有时尸体也成了掩体。我军用的炮弹,全是用人力背上山的。祖国的民工和部队的战士,用扛和背的办法一步步将炮弹运到山上。炮弹是有限的,与美军对打,我们不占上风,压不住美军的炮火。(牛玉堂口述、牛爱科整理:《残酷的战争记忆》)
战争初期中国人民志愿军伤亡很大。一位老同志回忆他所经历的第五次战役跨岩岭战斗,他说:1951年5月23日,美军出动十几架飞机,集中30多辆坦克掩护步兵,向我9连、2连防守的跨岩岭阵地进行轮番攻击。9连指战员曾7次与扑上来的敌人拼刺刀,激战到24日下午,阵地上仅剩9名同志,他们毫无惧色,挺起刺刀,准备决一死战。这时增援部队到达。2连坚守在跨岩岭侧翼的土沫山上,战斗也非常激烈残酷,战士们更是英勇不屈,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全连最后只剩下刘贵等3名同志,仍然死死守住阵地,坚持到增援部队的到达。(张明甫:《参加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的回忆》)志愿军第六十八军第二0四师副师长杨尚德曾回忆说:在一次战斗中,他们师第五九六团打得仅剩几个人。(杨尚德口述、杨效民整理:《我所经历的抗美援朝战争》)某部第五连连长张明甫回忆旺房山战斗情况,在第一次战斗中,全连128人只剩下16人。战斗后,兵员得到补充,在第二次战斗中,又打得只剩10多人。(张明甫:《旺房山上“猛虎连”》)还有一位老同志回忆,在一次战斗中,他们连最后只剩下4个人。(宋光应:《我的两次入朝经历》)
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共有36万余人牺牲和负伤。(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编著:《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史》)其中,牺牲11.4万余人。中朝两国军队共有62.8万余人伤亡。山西籍志愿军将士有5835位阵亡,其中团级以上指挥员29位,占全军约117强。
成千上万的中华优秀儿女长眠在了朝鲜国土上,他们用鲜血浇灌了这片土地,也铸就了中朝两国人民坚不可摧的战斗友谊。抗美援朝战争是新中国的立国之战,也是朝鲜的立国之战。战争胜利后,中朝两国在和平环境下开始致力于经济建设和各项建设。我国逐步建立了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逐步由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建设成为一个日益强大的工业国。
志愿军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武器落后,后勤供给困难,但是,打胜了这场战争,创造了战争的奇迹,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邱少云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涌现出来的著名战斗英雄,实际上,像邱少云这样的英雄在这场战争中很普遍。一位老同志回忆说:“炮兵和其他志愿军一样,在抗美援朝初期生活非常艰苦。由于不能生火,吃的是用凉水泡的黑豆炒面或炒大米。休息睡觉都是趴在山上,美军的汽油弹一落地就爆炸,一爆炸就燃烧,因为制空权掌握在敌人手里,有的战士为了不暴露目标,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原地被活活烧死,壮烈牺牲。”(郭全富口述、张宪平整理《我在朝鲜战场担任炮兵司机的经历》)在一次潜伏中,敌人盲目打冷炮,某部5连战士张宝才的双腿被打成重伤,为了不暴露目标,他忍住剧痛,不吭一声,一动也不动,直到鲜血流尽而牺牲。该部5连闵学志、7连许正才、8连陈祥孝等11位同志也都是这样牺牲的。(边志文:《邱少云式英雄群体素描》)
在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是志愿军的一位无线电话务员,当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向敌军炮兵阵地喊话:“向我开炮!”然后拉响爆破筒,跃入敌群。王成是文艺作品中的人物,但在实际战斗生活中,这样的英雄也不乏其人。一位老同志回忆,在一次阵地战中,“当敌人最后反扑时我阵地上只剩下战士王富邦同志,20多个敌人围住他,他毅然拉响爆破筒,迅速地冲向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在另一次阵地战中,4号阵地最后只剩下战士尚士诚,敌人像羊群一样爬上来。尚士诚打退几次冲击后,弹药已经打完。十几个敌人继续向他涌来,待敌人靠近时,他拉响了爆破筒。(边志文:《邱少云式英雄群体素描》)
黄继光舍身堵枪眼这样的事迹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也屡见不鲜。在1953年7月汉江战役中,大部队急行军来到汉江桥,只见桥头山上有一座敌人的碉堡,火舌扫射着,阻挡了部队的进军步伐。軍情紧急。某部班长陈月好和战士潘海玉、通信员梁武成自告奋勇去炸碉堡。连长王先福布置火力掩护,潘海玉第一个冲了上去,敌人在碉堡里发出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潘海玉牺牲了。陈月好急了,抓住爆破筒就往上冲,梁武成却一把拦住他,说:“陈大哥,你是我们的好班长,对战士们处处关心,让我替你先上!”说着,把牙一咬,拿着爆破筒冲了上去。谁知匍匐前进没多远,敌人的一阵机枪扫过,胳膊负伤。但梁武成却没有停止前进,顽强地爬到碉堡前,把爆破筒从枪眼塞了进去,谁知敌人却把爆破筒推了出来。梁武成拾起爆破筒,又从枪眼塞了进去,然后回转身,用脊背堵住敌人的枪眼,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巨响,敌军的碉堡飞上天空。我军的大部队在欢呼声中顺利过桥,夺得了汉江战役的全面胜利。(陈月好口述、郭艳芳整理:《黄继光式的英雄梁武成》)
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在中国人民志愿军中涌现出像邱少云、王成、黄继光这样的英雄功臣30多万人、功臣集体6000多个。他们一切听从党中央号令,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不畏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顾全大局,严守纪律,这种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永远闪耀着不朽的光辉。
坑道起了伟大作用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联合国军”拥有制空权,拥有强大的炮火,对中国人民志愿军阵地狂轰滥炸。许多阵地都被炸得虚土覆盖,弹片遍地。志愿军对付敌军的主要办法是坑道战。
什么是坑道战呢?就是在山腰挖一条贯穿山脉的通道,并在面对敌人的那面横挖几个口,配合战壕(交通道)打击敌人。(曹承熙口述、临县史志办整理:《死守马良山》)因为我军隐蔽在坑道里,所以不怕敌军轰炸。许多山头都挖了四通八达的坑道。
许多老同志都回忆了坑道战的情况。一个老同志回忆,在一次战斗中,上午9时,美军的一架炮兵校正指挥机,指挥着地面4个榴弹炮群向我军2号阵地发射了数百枚炮弹,随后又调来了8架重型轰炸机,投下了40多枚重达1500磅的炸弹。战后,山坡上白茫茫的,炸起的浮土有10厘米厚。但敌人的轰炸对志愿军毫发无损,因为我们有坚固的坑道。(关键:《我在朝鲜战场当步话兵的点滴回忆》)
上甘岭战役之所以取得胜利,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志愿军有坚固的坑道。坑道内的条件是艰苦的。一个老同志曾回忆他们坑道的情况,他说:坑道的生活很不方便,因为坑道在半山腰,所以,吃饭喝水都要到山下去取,不论白天黑夜都是如此。坑道内黑暗潮湿,若遇天阴下雨,外面下大雨,坑道内下小雨;外面雨过天晴,坑道内还在滴答。坑道支撑的松木也因为潮湿而生长出一种毛毛虫,坑道里还有老鼠、蛇,也给人们添了不少麻烦。(杨来兴:《我在朝鲜当无线电通信兵的经历》)
战争中后期战场形势好转
上甘岭战役前,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9兵团电台台长刘兴华(山西省平遥县人)在坑道口向指挥部报告前沿阵地的敌情
1950年2月23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5军193师577团2营(代营长张明甫,河北邢台人,回国后长期在山西工作)攻打233.2高地
到战争中后期,中国人民志愿军组建了空军,“联合国军”的制空权被打破,不再敢肆无忌惮地到处轰炸。战场形势好转,运输线改善。一位老同志曾回忆这个变化。他说:到1951年下半年,敌人的空中优势就逐步失去了。这年11月,战场的形势和一年前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令人特别兴奋的是,我们年轻的空军基本上控制了后方的制空权。我们的米格战斗机犹如小燕子一样,翱翔在蔚蓝的天空,保卫着我军后方的安全。曾几何时,美国侵略军吹嘘依仗的空中优势,已被我军粉碎了。恶毒破坏我军后勤供应的“绞杀战”也已化为泡影。我军的铁道兵部队、工程兵部队,以及中朝两国大批的铁路员工和民工,正在夜以继日地抢修铁路、公路和桥梁。男女老少正在被炸的废墟上重建自己的家园。虽然不时也看到敌机袭扰,但却不像一年前那样疯狂了,我们的同志和老乡们不仅不再立即隐蔽,而且都是兴高采烈地举目观望我军的歼击机,尾追敌机进行空战,清脆动听的机关炮声,打得敌机像惊弓之鸟四处逃窜,迫使它只能在高空盲目投弹后,就夹着尾巴飞跑了。大家欢呼雀跃,额手称庆,真是高兴极了。沿途经过遂安、舍人场、安州、定州和宣川等地,到处都是一派热闹景象。学生们背着书包上学了,被炸毁的商店也都建起临时门店,开始营业了。安州的街道上,汽车来往奔驰,行人络绎不绝。路过定州时,还碰到朝鲜老乡娶媳妇的新鲜事,和我们中国的风俗大同小异,新娘也坐着花轿,但比我们中国的花轿要小一些,没有轿帘子,可以直接看到新娘,同样也有乐队吹吹打打走在前面,一伙送亲的男男女女,说笑着跟在后面,并不时向我们招手致意。到了定州还见到了久别了一年多的火车,大家都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火车似的,顿时感到很是稀奇,但又立即想到成千上万的战友,为有今天的胜利而牺牲了自己的宝贵生命,令人感慨万千。经过宣川,更是热闹。部队在这里休息吃午饭。我们几个人便乘机到街上逛了一趟。这是我们到朝鲜以来第一次逛大街。大家说:“要不逛一逛,将来是要留下终生遗憾的。”宣川城虽然不大,但一排排的临时建筑,鳞次栉比,街道上商店林立,行人如穿梭一样,熙来攘往,一派繁华景象,要不是偶尔看到一处废墟,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我们漫步大街,徜徉游览,看到有不少挂着“中华料理”的招牌。随意访问了一下,大都是我们祖国东北和山东籍的老乡经营的小饭店。(樊纪念:《抗美援朝片断回忆》)
战争后期,中国人民志愿军各部队配备了更多的山炮、野炮、榴弹炮、加农炮,特别是从苏联购置的喀秋莎火箭炮。这种炮威力很大,在战争中发挥了重大作用。一个老同志曾在回忆文章里介绍喀秋莎炮的厉害,他说:苏联制造的喀秋莎火箭炮,炮弹个头大,同时可装16发炮弹,分上下两排装填,采用电发火,在一秒钟之内16枚炮弹像16条火龙飞向敌阵地,并呈梅花形分散落地,其杀伤力和震撼力都特别大,在炮弹落地的50米以内,即使藏在掩体内炸不死也会被震得七窍流血,昏迷不醒。敌人曾污蔑我军在朝鲜战场上使用了原子武器,其实就是喀秋莎火箭炮。(毛金虎:《奇袭“白虎团”》)
志愿军的炮战威力巨大,老同志们回忆起来总是兴致勃勃。一位老同志曾回忆参加1953年夏季攻势中一次战斗。他写道:6月25日19点,3发红色信号弹射人天空,总攻开始啦!我山炮营开始打炮,16门火炮急速射击,10分钟内几百发炮弹轰轰地砸向9号目标。炮弹爆炸,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尘土飞扬。敌人火力点基本被压制,大部火力点成了“哑巴”。这时步兵3营分两路冲上9号阵地,敌人退人坑道和碉堡进行抵抗,3营用爆破筒、炸药包和手榴弹炸碉堡,由于碉堡坚固,敌人负隅顽抗,难以一下攻破。我山炮营立即抬炮向前运动,紧跟步兵展开一场激战,用直接瞄准射击摧毁敌人火力点,炮弹连续巨响,火光闪闪,敌人碉堡上的泥土和残缺木料四处飞扬。敌人大部碉堡、暗堡被摧毁,步兵3营很快冲上去,杀声、手榴弹声不断,敌人混乱不堪,呜哩哇啦乱成一团。经过约两小时激烈战斗,敌人全部被歼。(王淇:《雨夜急行军》)还有一位老同志回忆金城战役情况,他说:我军1000多門大炮同时开炮。从近往远打,然后步兵跟进,如秋风扫落叶,“联合国军”溃不成军,根本无还手之力。这次战役共歼敌7.8万人。这次战役打下来,很快停战协定就签署了。(张连生:《我在180师炮兵营的战斗经历》)
中国人民志愿军敌工部部长、中朝红十字会中方组组长张梓桢(前排左一,山西省灵石县人)在朝鲜停战谈判期间
敌军俘虏谈起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炮火来总是胆战心惊。一位老同志回忆说:在反击某高地的作战中,“喀秋莎”初露头角,组成了强大的火力网。信号一腾空,几百门大炮同时轰鸣,敌人阵地上一片火海,被打懵了的敌人初次尝到我志愿军大炮的厉害,吓得不知所措。后来,几个被俘的美军讲,你们的炮火真厉害,炮弹像雨点似的,我们无法逃跑,当了你们的俘虏。(张连生:《我在180师炮兵营的战斗经历》)
战场形势的好转,说明了武器的极端重要性。以血肉之躯对付敌人的刀剑,落后武器对阵现代化装备,极易演变成血腥的宰割和屠杀。所以,一定要重视武器建设和研发,建立优势,如此,才能防止战争,不惧战争,并赢得战争。
敌军伤亡大于我军
在人们的印象中,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伤亡很大,“联合国军”伤亡很小。实际上,“联合国军”伤亡也很大,特别是在战争后期伤亡更大。这方面许多老同志都有回忆。一位老同志回忆,在九峰山防御战中,他所在部队坚守了4个半月,牺牲、负伤80多人,消灭敌人300多人。在上甘岭战役537.7高地战斗中,激战3天3夜,共打退敌人23次进攻和反冲锋,消灭敌人500多人,我连牺牲61人,负伤74人。(蒋庆生:《回忆攻打上甘岭537.7高地的战斗》)一位老同志曾回忆红山包战斗,他说:在这次战斗中,我军伤亡40余人,打死敌军200多人,实现了上级要求的以較少兵力、较小代价牵制敌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战斗意图。经过反复争夺,“红山包”最终固守在我军手中。(库美育:《追忆“红山包”战斗中牺牲的两位战友》)。还有一位老同志回忆攻打下勿闲北山战斗,共毙伤守敌202名,俘敌18名,我军有37名战士伤亡,敌我的伤亡比例高达5.4:1。(李兆玲:《记攻打下勿闲北山战斗》)一位志愿军第六十三军老同志回忆铁原狙击战,光在他们军阵地上,美军就阵亡1万余人。(刘兴华:《铁原阻击战》)
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中朝军队共歼敌109.3839万人(军事科学院军事历史研究部编著:《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史》附件三《抗美援朝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战绩统计》)。这是我们自己的统计。据1953年美联社(美国联合通讯社是美国最大的通讯社)发表的数字是147.4269万人。据1976年韩国国防部战史编写委员会编写出版的《韩国战争史》,是116.8160万人。美韩自己统计和公布的数字比我们统计得都多。
抗美援朝战争重创“联合国军”,特别是打痛了美军,给侵略者、给全世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联合国军”法军第十四师希尔将军曾痛苦地回忆说:鸭绿江的冬季战役,我的部队,一次战役下来,全师仅剩2000人。我从我的士兵眼神中,看到的不是怒火,而是恐惧。他们参加过二战洗礼!在北非,在解放法国,攻占西西里岛那一次,都是兴奋的目光。
而这次,他们害怕了,我也开始胆怯!我痛恨派我来的政客。美国人,我是不会信任他们的。为了装甲第二师的突围,我们付出了3000名法国军人生命,以及1000人作为战俘的高昂代价,但结果,他们依旧被拦截,被中国军队第三十八军分割吃掉。前美国陆军将军麦克尔·艾伦将军说:只有傻瓜才选择中国作对手。朝鲜战争以后,美军患了一种被他们自己称作“PLA恐惧综合症”的病态反应。一个西点军校教员说:对我们美国军人来说,这两场战争(指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本文作者)的意义和意味都是完全不同的。朝鲜战争是完完全全的军事失败,而后来的越南战争是政治上的失败,美国军队是在被束缚手脚的情况下打仗。由于惧怕中国参战,不准许美军越过17度线对北越的目标和基地进行有效的军事攻击,终于打成了一场烂仗,最终只能撤出了事。美国人从韩战的失利得知,中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中国军队也不再是过去的中国军队了。我们必须以极其审慎的态度来重新研究中国,重视中国,绝不能再犯轻敌冒进的错误。在金门炮战,以及越南战争中,美国都表现出了这种审慎。这就是接受了韩战教训的直接结果。以我个人的愿望,中美之间不要再打仗。否则将会是两败俱伤,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