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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与情感维度下的城镇形象:以媒介为变量的考察*

2019-10-10徐天博张晓婉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9年9期
关键词:三河古镇城镇

■ 徐天博 张晓婉

城镇化进程加速着城市空间的重塑和城市形象的再生产,考察地理区域与媒介的关系成为一门显学。在传播学领域,大到“国家形象”,小到“城镇形象”的研究为知识生产提供了丰富的资料,而落脚点常常集中在媒介对建构特定区域形象的作用上。形象的主观性,即“形象的建构就是一套符号体系对外传播与扩散的过程”受到学者们的偏重,从而导致了这样一种误读:城市形象完全是人们对城市的一种主观印象,是通过大众传媒、个人经历、人际传播、记忆以及环境等因素的共同作用而形成的①。与之相反,地理空间的物质性遭到冷落,似乎成为一个不证自明的隐形要素。媒介在构建城市形象中的作用被宏观化,部分经验研究用媒介使用解释媒介表征,难免有以“媒介”论证“媒介”之嫌。站在城市空间的规划者和使用者角度,城市形象的物质基础是空间布局,城镇中物的位置和特性是人们对空间理性认知的基础。基于空间物理特性的空间认知与基于文化归属感的情感认知互相补充,构成了城市形象的两个位面的互动。因此,我们有必要在空间认知和情感认知两个维度丰富城市形象的内涵,考察媒介变量在其中的作用。

齐美尔认为,社会是在人与人的互动中形成的,由此他将社会学的关注点引向了交往领域,也就是对于传播现象的研究之上。这种思想贯穿他对于城市的认识,即城市是在互动中形成的,而在这其中,媒介起到了建构性的作用②。毫无疑问,用主体间性的思维看待城市形象问题符合媒介化社会的语境③。由于媒体接触成为个体介入社会过程的重要行为,个体对身边世界的认知除了依赖直接经验之外,大众传媒也是一个主要渠道,在直接经验缺乏时,大众传媒的作用更为明显④。秉承如上思维,我们不仅需要证实人们对特定空间的认知是否受到媒介表征和人们对不同媒介使用情况的影响,更需要探明媒介因素究竟能对空间认知的哪个层面产生作用。

特色小城镇是拥有几十平方公里以上的土地和一定人口经济规模、特色产业鲜明的行政建制镇⑤。不同于一般乡镇和专门旅游景点,这类小镇兼具“居住空间”和“旅游目的地”双重属性,更有利于通过对比的方法凸显媒介在城市形象构建中的一些特殊作用。本研究以三河古镇为案例,该镇位于安徽省合肥市南端,地处巢湖之滨,距离市区30多公里,因其特有的历史古迹、建筑风格、民俗风情、游乐活动及美食等元素,在2017年被列入第二批“全国特色小镇”名单⑥。以此为案例,混合传播学和城市规划学的田野调查方法,本文力图拓展人们对城镇空间与媒介相互嵌入语境的新认识,并回应政策层面对特色小城镇发展的一些关心。

一、文献综述

(一)空间认知:规划意义上的城镇形象

西方城市规划学科经历了从纯粹的设计规划到赋予城镇空间人文色彩的过程,这种研究旨趣的转变始于凯文·林奇。在1959年出版的《The image of The city》(我国学者译为《城市意象》)一书中,林奇以美国城镇的视觉品质入手,研究了美国市民心目中的城镇形象,并将城镇形象归纳为五种元素:道路、边界、区域、节点和标志物⑦。1960年,林奇在《城市的印象》一书中再次提出城镇形象是城市居民中多数人拥有的共同的心理图像⑧。总体来说,林奇所奠定的“城市意象”学说偏重人们对城市物质空间的认识,这种认识以具有直接生活经验的当地居民为主体。

略晚于林奇的学说,我国城市规划理论对城镇形象的研究也于20世纪90年代开始向人文视角转变,其核心是CIS理论。CIS全称City Image System,中文通常译为“城市特征形象系统”或“城市特征形象识别系统”,是一个树立城市形象、规范市民行为、提高城市景观效果的综合系统⑨。如张鸿雁提出把 CIS 形象识别理论运用到城市形象设计当中,突出强调了塑造城市形象中物质空间要素的重要性⑩。一些学者还对“城市意象”学说进行本土化发展。如顾朝林等结合我国国土空间现状和林奇的理论,从对客观环境的感知入手,分析不同目的地空间属性及不同利益相关群体感知的趋同和分野,以此剖析目的地形象。此外,闵学勤等还从人对美的心理感知的角度入手研究城市形象,将这种感知分为视觉感知(含生理视觉、心理视觉)、景观感知(包括街区、城雕、公共设施、综合环境)和文化感知(传统感知、宗教感知和大众感知)三个层面。

综上,国内外城规学者对何为城市形象的诠释基本一致,主要关注城市标志性建筑和城市空间景观所构成的物质场域,强调对城市具象空间的感知。所谓的“人文视角”并不是完全依附于城镇空间使用者的主观性,而是看重建筑、街道和标志物等客观存在对人群心理感知造成的影响。但以超越城市规划学科的角度看,城镇景观对社会的建构过程是以生活实践为主导的物质实践和以情感认知为主导的话语实践互动的过程。媒介使用和媒介表征在其中的作用是需要分析的另一个方面。

(二)情感认知:传播意义上的城镇形象

媒介表征中的形象可以追溯到李普曼“拟态环境”的概念。从这个逻辑出发,“城市媒介镜像”实际成为一些研究中“城镇形象”的真正内涵,媒介被看作构建城镇形象的中介或影响因子。现有研究中的媒介作用可归纳为四种表现:其一,媒介表征加工和重构了城镇形象中的文化要素,对内使得城镇空间的占用者形成对该城镇的文化归属感,对外使得该城镇获得良好的形象标签,城镇因而获得外地人迅速且积极的认知。其二,大众媒介被视为传播城镇形象的中介。这种观点认为城市形象的生成是城市与公众之间通过媒介进行相互沟通的动态过程,其中既有公众进行的信息接受、处理、行动及反馈环节,又有城市进行的信息编码、信息传递及行为调整等环节。这种观点颇似文化研究学派编码/解码理论的一种延伸,城镇形象取决于媒介呈现的编码过程与受众接受的解码过程之间的妥协和调适。其三,媒介被视为承载人们对城镇记忆的载体。媒介表达出的城镇形象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集体对该生活和生产空间的集体记忆,这个记忆又反过来影响人们对该城镇形象的认识。其四,媒介的使用被视为因人而异的影响因素,由于个人主观经验的不同,同样的媒介内容由于不同的媒介使用而对人们认知中的城镇形象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上述研究看待媒介和城镇形象的关系的角度各有不同,但均把媒介影响指向媒介使用者的情感认知方面。媒介不能改变一座城镇的空间布局,对于长期居住在某个特定空间的居民来说,他们对城镇形象的认识不可能脱离日常生活经验,任由媒介表征中的城镇形象所摆布。情感要素是联结媒介表征中的城镇形象和人们直接经验中城镇形象的纽带。

(三)双面形象:具象的空间认知与抽象的情感认知

规划学和传播学都注意到城镇空间既是一个物理空间,又是一个社会空间,城镇形象实质上是人的心理感知。但两个学科在传统上各有侧重:林奇的“城市意象”学说“将人对城市环境的理解仅仅看做是对物质形态的知觉认知,忽略对城市精神文化的感知”。即便林奇本人注意到了自己学说中对“形象”的理解过于静态化,他提出的道路、边界、区域、节点和标志物五种元素仍是城规学科考虑相关议题的逻辑起点。与之相反,传播学者虽不否认城镇空间天然具有物质属性,但在相关经验研究中却更倾向于对意义建构的讨论。“城市空间不再是物理材料的堆砌组合,而是经由媒体中介化作用的建构之物”。有学者试图平衡两种不同的取向,提出城镇是“融合物质空间和社会空间的第三空间”,是一个“物质与意识相互嵌入的中介化空间”。从区域空间体验者的角度,城镇形象的构建是空间实体和情感意象共同构成的整体。抛开学科差异,这些争议实质上涉及一个关键问题:媒体在构建城镇形象上的作用能否覆盖其他非媒体因素的作用,尤其是空间物质性本身对人的意识产生的作用?在媒介化程度日趋加深的当今社会,媒介使用成为个体介入社会过程的重要行为。因而,以媒介为变量,可以联结两个学科在人文视角上的重叠部分,从而提供跨学科研究“城市形象”的思路。

特色小镇作为一种特殊的城市区域,也适用于城市形象的相关理论。特色小镇的“城镇形象”是人们在心理感知层面对该区域的形象认知。从现象学来看,小城镇的形象是小城镇内在属性的表现状态,这是本质与现象、内涵与外延,相互制约、互为存在的矛盾统一体。因此小镇形象的感知元素可以包括硬件和软件两个部分:硬件包括城镇形态、城镇布局、城镇建筑、城镇道路广场、园林绿化和环境卫生等;软件部分包括城镇人的行为、城镇文明、群体活动和城镇政府形象等。前者对应城镇形象的空间认知,后者对应城镇形象的情感认知。

二、研究设计

(一)访谈及抽样调查的实施

1.第一次调研:实地观察,走访当地居民,绘制认知地图

根据对三河古镇的实地考察,总结古镇的总体意象特征,对当地居民做意象识别及评价访谈,并引导绘制认知意象地图,记录意象绘制顺序,了解当地居民对古镇的客观认知及三河的意象特征。研究者根据调研结果,设计问卷相关变量。

2.第二次调研:对当地居民和游客进行抽样调查

根据对三河居民认知地图的总结分析,结合对三河古镇空间结构的实地观察,林奇等学者对城市意象的定义,以及古镇和旅游小镇的独特属性,将三河古镇的意象确定为四类,即道路、节点、标识和边界。同时,设计变量从空间认知和情感认知两个维度分别测量居民与游客对古镇形象的认知。调查在三河古镇区域内实地发出纸质问卷279份,其中对当地居民回收有效问卷72份,对古镇游客回收有效问卷193份,回收率94.9%,并使用SPSS22.0软件对数据进行量化分析。

(二)问卷变量测量

媒体的介入拓展了城镇空间的传播力,它将几何意义上规范化的空间转化为自身传播的文本。传统媒体(报纸、电视、广播)中的资讯、社交化媒体造势、讨论以及议程设置,乃至直播等新兴表现形式的运用,都是今天城镇形象传播的重要手段。为了通过量化分析找到媒介使用与城镇形象认知的相关性,本研究系统设计了自变量与因变量。

研究涉及的自变量是游客的媒介使用情况,具体包括:(1)传统媒体(报纸、电视、广播)中三河古镇的新闻讯息;(2)传统媒体(报纸、电视、广播)中三河古镇的旅游资讯;(3)专业网站中三河古镇的新闻讯息;(4)专业网站中三河古镇的旅游资讯;(5)微信推文中三河古镇的内容;(6)微博推文中三河古镇的内容;(7)手机应用(如大众点评等)中三河古镇的内容;(8)与人交谈中三河古镇的内容。同时,为了更好地了解受访者的个体特征,我们还在问卷中设置了来三河古镇的次数、是否为合肥本地人等选项。

研究涉及的因变量是居民与游客对古镇形象的认知,包括空间认知与情感认知。空间认知是对各个具体意象的识别程度和认知评价,包括:(1)独特度;(2)整洁度;(3)协调度;(4)安静度;(5)绿化度。情感认知反映受访者对城镇形象的文化归属和情感依附,包括:(1)有趣度;(2)热情度;(3)美观度;(4)舒适度;(5)繁忙度。研究采用语义差别法(SD法)进行认知比较,即选取与描述对象有关且词意相反的形容词对,即普遍-独特、杂乱-整洁、突兀-协调、热闹-安静、绿化少-绿化多、乏味-有趣、冷漠-热情、不美-美、不舒适-舒适、悠闲-繁忙。

三、数据分析

(一)居民与游客对古镇的空间认知

根据当地居民绘制的认知地图进行量化识别,得出古镇意象表现为道路、节点、标识和边界四个要素。其中“道路”包含沿河街道、普通街道、老街;“标识”包括大捷门、城隍庙、望月阁、万年台、特色商铺、古镇建筑;“节点”包括码头、桥、广场、巷口、牌坊;“边界”包括河、周边道路。居民认知地图量化叠加如下,颜色越深意味着在绘图过程中被居民标记的次数越多:

图1 三河古镇居民认知地图

在此基础上,将标志性建筑物和代表性意象要素作为选项,通过问卷方式调查居民和游客对古镇主要标志物的认知程度。发现这两个不同群体的空间认知非常接近,仅在万年台(居民标记率45.16%对比游客标记率25.68%)和河道(居民标记率48.39%对比游客标记率22.97)的识别上存在明显差异。

在对三河古镇空间认知的抽象评价上,居民与游客的态度也非常接近,仅在“突兀-协调”评价上有较明显差异。而且,两个群体在七度量表中的评分均侧向正分(即0分右端选项)一端,表明即便存在个体性差异,居民和游客对古镇空间认知整体上趋于高度一致。如图2所示:

图2 居民与游客的空间评价偏差

数据表明,偶尔经过古镇空间的游客群体与长期使用古镇空间的居民群体在对三河古镇的空间认知上高度一致,即便在个别存在差异的选项上也没有呈现完全相对的立场。空间认知是空间的物质属性在人的意识中的反映,在这个位面上,城镇是一个实体的而非媒介表征的空间。空间使用者的直接经验在较大程度上决定了该层面的空间认知。城市为人提供了交往和信息传播的场所,同时其本身也起到了传递信息的实体媒介作用。空间物质性对人们空间认知的决定性作用并不是对标志物本身蕴含的文化意义的否定。如认知差异较为明显的万年台,在访谈中,当地居民将该标志物描述为他们每年举办节庆活动的一个场所。在当地居民的生活经验中,万年台是一个戏台,是他们每年举办相关民俗活动时的聚集地,其文化意义非常丰富。而在游客口中,万年台只是一个显眼的建筑物,方便他们在古镇空间旅行时确定自己的坐标位置。游客不仅没有参与万年台节庆活动的直接经验,甚至没有万年台本身是戏台的知识。可见,空间认知不单纯依赖于标志物外在的物质性,它还包含了物理空间构造和人在使用该物理空间时对其意义的赋予和再创造。其中直接经验起到了关键作用,媒介表征不能覆盖物质空间本身对人在场经验的影响。

(二)居民与游客对古镇的情感认知

相对空间认知,居民和游客两个群体在情感认知层面的差异显著。对比二者可知,在“舒适-不舒适”和“悠闲-繁忙”这两个指标上,二者评价值明显不同。尤其是在“悠闲-繁忙”指标上,两个群体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立场。为挖掘媒介变量与该差异结果可能存在的关联,研究进一步采用因子分析和回归分析,以解释媒介变量究竟产生何种影响。

图3 居民与游客的情感认知偏差

1.因子分析

因子分析法是多元统计分析中研究从变量群提取公因子进行降维,将多个指标转化为较少的若干个互不相关的综合指标的一种统计方法。因子分析中的公因子反映了变量之间的内在依赖关系,由公因子代替原变量,使因子变量具有更强的可解释性,更容易描述原对象的特征,避免变量重复引起失真。本调查利用因子分析法,将收集到的媒介使用的8项指标数据进行降维,使存在一定相关关系的指标归为一类,提取公因子,从而得出游客媒介使用与城镇形象认知之间的内在联系。

(1)指标适用性检验

KMO检验法和 Bartlett 球形检验法是用来检验原始变量是否适用于因子分析的两个重要检验方法。其中,KMO(Kaiser-Meyer-Olkin)检验法用于检验样本数据是否适用因子分析。Bartlett 球形检验法(Bartlett’s Test of Sphericity)用于检验指标间是否独立。指标适用性检验结果显示,KMO 值 = 0.823 > 0.6,在可接受范围之内。Bartlett球形检验近似卡方统计值为 776.285,显著性水平 P值 = 0.000 < 0.05,即拒绝指标间不相关的原假设,表明变量之间不全独立,相关性显著。综合 KMO 检验法和 Bartlett 球形检验法分析结果说明,本研究的数据适合做因子分析。

表1 KMO和Bartlett检验

(2)提取公因子

总方差解释图显示,前3个因子变量的特征值经方差极大值旋转以后,累积方差贡献率达到78.446%,说明前3个因子变量综合蕴含了78.446%的原始数据所能表达的足够信息。结合碎石图也可以说明,前3个公因子基本上可以全面充分反映原始数据,丢失信息较少。

表2 总方差解释表

第一公因子 F1在各变量上的系数均为正,且在传统媒体的新闻信息、传统媒体的旅游资讯两个指标上具有较高载荷,因此将第一公因子 F1 命名为“传统媒体渠道”; 第二公因子 F2 在微信、微博内容上具有较高载荷,因此将F2命名为“社交媒体渠道”;第三公因子 F3在专业网站的新闻信息、专业网站的旅游资讯上具有较高载荷,因此将F3命名为“专业网站渠道”。其他手机应用选项和熟人交流选项无法准确归因,故而不做进一步分析。

因子分析的数据显示,媒介使用对三河古镇城镇形象认知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信息来源而非信息本身的题材和性质(如新闻信息和旅游资讯的差别、正面新闻与负面新闻的差别等)。由于各传统媒体机构和旅游服务性质的网站普遍推出自己的手机客户端,从机构权力和资本的角度,这些客户端与其所依附的报纸、网站等属于同一文化资本阵营。因而可以推断,可能影响空间认知的媒介实践主要反映在机构渠道层面,而非具体信息和内容。

2.回归分析

将降维后的三个因子为自变量与游客在抽象认知维度上的十个选项为因变量,依次进行线性回归分析,并主要通过sig值、决定系数R2,和beta值四个数值的判断,验证媒介实践与空间认知之间的因果关系。其中,sig值代表t检验的显著性,在统计学上,sig小于0.05一般被认为是系数检验显著。检验发现,媒介实践维度的三个自变量与游客的空间感知维度的五个因变量的sig值均大于0.05,即相关性不显著。这表明作为“空间的表征”的媒介形象呈现对游客群体的空间感知没有显著影响。与之相对,检测发现媒介实践与游客情感认知的五个变量均显著相关,sig值等于0.000。但是,考虑到决定系数R2反映总体回归效果,研究者不再对R2小于0.1的变量做进一步分析。研究发现,媒介实践在“冷漠-热情”“不美-美”和“悠闲-繁忙”三个情感认知方面影响较大,具体数据如下:

(1)媒介实践与“冷漠-热情”回归分析:

“传统媒体渠道”与“冷漠-热情”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071,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不足。

“专业网站渠道”与“冷漠-热情”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01,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318,说明该渠道能够一定程度上影响游客在相关情感认知上的判断。

“社交媒体渠道”与“冷漠-热情”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07,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327,在三种媒介渠道中影响最大。简言之,专业网站渠道和社交媒体渠道的媒介实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游客对古镇是冷漠还是热情的情感认知,而传统媒体渠道对此解释力较弱。

(2)媒介实践与“不美-美”回归分析:

传统媒体渠道与“不美-美”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205,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453,具有较高影响。

专业网站渠道与“不美-美”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76,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419,略低于传统媒体渠道的影响力。

社交媒体渠道与“不美-美”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63,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404,在三种渠道中影响力最低。简言之,在游客对三河古镇的是否美丽的认知上,传统媒体渠道最有影响力,专业网站渠道和社交媒体渠道影响力接近,均明显低于传统媒体渠道的影响。

表3 社交媒体渠道与“冷漠-热情”回归分析

表4 传统媒体渠道与“不美-美”回归分析

(3)媒介实践与“悠闲-繁忙”回归分析:

传统媒体渠道与“悠闲-繁忙”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098,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不足。

专业网站渠道与“悠闲-繁忙”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28,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358,具有较大的影响力。

社交媒体渠道与“悠闲-繁忙”回归分析结果显示,决定系数R2=0.120,说明变量之间的相关性解释率良好。回归系数beta=0.347,影响力略低于专业网站渠道。简言之,专业网站渠道和社交媒体渠道均能一定程度上影响游客在古镇的悠闲感,但传统媒体在这方面难以发挥作用。

表5 专业网站与“悠闲-繁忙”回归分析

四、讨论与结语

(一)城镇空间的物质属性与媒介表征的有限影响

加特纳将影响旅游地意象的信息源分为引致媒介、自治媒介、原生媒介和实地媒介四类。前两类分别对应出于广告宣传目的的旅游资讯和新闻报道中的目的地信息,后两者分别对应人际传播中的目的地资讯和实地参观获取的信息。本研究发现,“实地媒介”在空间认知层面起到关键作用,这是由城镇空间的物质性及人们在该物质性空间中的生活经验所决定的。在实地调研时的访谈中,三河当地居民和游客对古镇空间定位区别明显:在居民眼中,古镇首先是他们的生活空间,既包括他们日常的衣食住行,也承载了他们在古镇成长的文化记忆;在游客眼中,古镇仅仅是一个短暂逗留的休闲空间,他们中的多数人甚至不会在古镇中过夜。游客在到达三河古镇前会通过各类媒体了解当地信息,媒介表征中的城镇形象是游客做出旅行决定的依据之一。但是,媒介表征的影响不能覆盖游客的实地经验,居民和游客对古镇的空间认知差异甚微。空间认知与人的理性思维关联紧密。无论是何种人群,在辨别城镇空间要素如方位、标志物乃至相对应的抽象概念如“绿化”等的时候,都倾向于以理性思考和实地经验为基础。媒介变量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情感认知上。情感认知与人的文化归属感和先入为主的印象有着较深的关联。回归分析发现,媒介使用可以解释这种关联。具体来说,媒介使用可以在情感认知层面影响人们对特定区域空间的辨识度和好感度,表征中的城镇形象能有限地影响人们对一个特定区域空间的评价。

有趣的是,被视为强势的新媒体并不总是产生更显著的影响。数据显示,传统媒体在“美观度”认知上的影响超过了各类网络媒体。这说明以绝对二元对立的眼光看待传统媒体和新媒体对构建城镇形象的作用是缺乏依据的。结合芝加哥学派早期对报纸在意第绪语社区作用的研究可以推测,传统媒体在增强人们对某个区域空间的文化归属感方面具有较强作用,而城镇形象的情感认知与人们对当地的认可度与归属感有较强关联。因此,无论何种媒介的使用,其影响均落在情感认知的维度上。

(二)情感要素:后真相时代构建城镇形象的关键

城镇形象固然离不开客观存在的物理空间。道路、河流、标志物、边界和节点等具象空间中的“物”是不能通过大众媒体凭空“拟态”出来的。但研究也表明,人们对城镇空间的文化归属和感情记忆却可以通过媒介构建出来。后真相时代的特征之一即诉诸情感比客观事实更能引发受众的共鸣。在对一系列新闻舆论事件如“辱母案”的分析中,学者们指出情感互通已成为左右舆论的重要因素之一。对于严肃理性的新闻事件人们尚且把情感放在首位,因此不难想象,面对城镇形象这样本身带有休闲娱乐性质的对象,大众媒体的受众没有理由不更受情感因素的鼓动。有学者指出,人们对特定区域的情感联结并非拘泥于与一个实体的“地方”产生直接感情,而是与这个地方在媒体表征中的形象建立情感联结。在这个过程中,媒介讯息的作用不言而喻。一方面,我们必须摒弃把城镇形象等同于城镇媒介形象、认为单靠媒介的中介化作用就能任意改造一个区域空间形象的想法;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扬长避短,充分利用情感因素对受众认知的强大作用,通过媒介增强人们对特定城镇的情感共鸣和感性认识。减少媒介对城镇形象中空间布局的重复呈现,增加大众媒体对城镇形象在情感归属和文化记忆层面的话语建构,才是当下构建城镇媒介形象的关键。

注释:

① Foot,J.M.FromBoomtowntoBribesville:theImagesoftheCity,Milan,1980-97.Urban History,1999(26):pp.393-412.

② 钟怡:《多元传播视角下的城市沟通:上海人民广场“可沟通性”研究》,《现代传播》,2018年第9期。

④ Judith Petts,Tom Horlick-Jones.SocialAmplificationofRisk:TheMediaandthePublic.Health & safety executive report,2001,p.103.

⑤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土资源部、环境保护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关于规范推进特色小镇和特色小城镇建设的若干意见》,http://www.ndrc.gov.cn/gzdt/201712/t20171205_869709.html,2017年12月4日。

⑥ 《住房城乡建设部关于公布第二批全国特色小镇名单的通知》,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网站,http://www.mohurd.gov.cn/wjfb/201708/t20170828_233078.html,2017年8月22日。

⑦ [美]凯文·林奇:《城市意象》,方益萍、何晓军译,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57页。

⑧ [美]凯文·林奇:《城市的印象》,项秉仁译,建筑工业出版社1990年版,第7页。

⑨ 高文杰、路春艳:《城市特征形象系统(CIS)规划》,《城市规划学刊》,1996年第6期。

⑩ 张鸿雁:《城镇形象与城市文化资本论——中外城镇形象比较研究的社会学研究》,东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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