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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苏(俄)经贸关系70年评析

2019-10-10陆南泉

中国浦东干部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中俄苏联俄罗斯

陆南泉

(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 100732)

2019年是中苏(俄)建交70周年(中苏时期42年,中俄时期28年)。70年来,两国政治关系有顺利发展的时期,也出现过曲折,但总的来说是不断向前发展的。作为两国关系重要内容的经贸关系,同样有良好的发展的时期,也曾出现过挫折。

国家之间关系的进程和态势取决于很多因素,而经贸关系对于两国之间关系的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中苏(俄)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如此。正如2012年4月26日至30日李克强访俄谈到中俄贸易重要性时指出的,“经贸合作是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基石,是支撑中俄关系向前发展的重要动力”。[1]普京亦曾强调:“全力发展经贸联系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俄中两国关系的总的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联系的水平与质量。”[2]661

回顾与总结中苏(俄)经贸关系发展的历史,有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与把握未来发展的趋势。

一、曲折的中苏经贸关系

从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1991年苏联解体,中苏政治关系经历了从结盟到对抗再到实现关系正常化的曲折过程。伴随两国政治关系的变化,两国经贸关系也经历了从高速发展、大幅度滑坡到逐步回升的三个阶段。

(一)高速发展的50年代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月2日苏联政府宣告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决定与中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1949年12月16日毛泽东率中国代表团对苏联进行正式友好访问。1950年2月14日周恩来总理兼外交部长同苏联外长维辛斯基签署了《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毛泽东、斯大林出席了签字仪式。双方于当天发表了《中苏两国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与苏联之间缔结条约与协定的公告》。这一条约的签订,为中苏两国在政治、经济与军事等各领域的全面合作奠定了法律和政治基础。条约规定,中苏“保证以友好合作的精神,并遵照平等、互利、互相尊重国家主权与领土完整及不干涉对方内政的原则,发展和巩固中苏两国之间的经济与文化关系,彼此给予一切可能的经济援助,并进行必要的经济合作”。

这样,中苏两国成为了同盟国。这也就意味着中国一边倒向苏联。

新中国成立之初,最迫切的任务是恢复国民经济,因此,最需要的是得到苏联的经济援助。在毛泽东访苏期间,两国签署了《关于贷款给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协定》。该协定规定,苏联向中国提供3亿美元的贷款,年利率为1%,从1950年起分5年平均交付给中国。这笔贷款主要用于在中国东北建设能源、机械和国防工业,共有50个新建和改建项目。这些项目所需要的成套机器设备、材料和技术均以贷款的方式从苏联买进。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从国际上得到的贷款。从1953年起,中国经济建设进入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这个五年的主要任务是集中力量建设一批重工业企业。在此背景下,中苏两国签订了《关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政府援助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发展中国国民经济的协定》。协定规定,苏联在为上面提到的50个新建和改建项目提供机器设备的同时,再帮助中国新建和改建91个大项目,其中包括钢铁联合企业、有色冶金企业、煤矿、炼油厂、机器制造厂、汽车厂、拖拉机制造厂与发电站等。1954年9月,赫鲁晓夫率苏联代表团访问中国,参加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周年纪念活动。其间,两国签订了关于苏联政府给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5.2亿卢布长期贷款的协定。这项贷款是继1950年2月苏联给中国3亿美元贷款之后又一次大的贷款。这次又增加了15个工业企业援建项目。这样加上1953年商定的141个工业企业,援建项目就达到了大家熟知的156项。此后,在1956年到1959年期间,苏联又承诺帮助中国建设一些新的工业企业项目。到中苏关系恶化与苏联撤回专家的1960年,已经完成的工业企业项目有120个,基本完成的有29个,也就是说一共完成了149个项目,有7个项目没有启动。

我们讲,这个时期是中俄经贸关系大发展时期,或者说是蜜月期,这不仅表现在苏联通过大量贷款帮助中国建立了很多工业企业,提供了大量机械设备,还表现在:

第一,苏联派遣7000多名技术专家对中国新建与改建的工业企业提供技术帮助。

第二,中苏两国科技合作也有大的发展。1954年10月,中苏两国签订了科学技术合作协定。根据这个协定,两国将通过交流互相提供技术资料。中国派出了上万名各类技术人员到苏联接受培训和学习。

第三,这一时期两国的贸易额快速增长(详见表1)。

表1.1950—1960年中苏进出口贸易额

从1950年到1959年,中苏贸易额年均增长率为22.5%,其中出口为24.7%,进口为20.3%。1950年两国贸易额为3.384亿美元,1959年则达到了20.97亿美元,这相当于1950年的6.2倍。在这一时期,苏联一直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从表1可以看到,除了建国后的第一年即1950年外,中苏贸易额在中国对外贸易额中的比重一直保持在40%以上,1955年达到56.9%。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苏联向中国提供的贷款主要用于新建与改建工业企业,因此中国进口贸易中从苏联进口成套设备占很大比重,1960年占45.8%。

第四,中俄经济合作也有了一定的发展。1950年3月,中苏两国政府签订协议。根据协议,两国建立了4个合营企业:中苏金属公司,共同在新疆开采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中苏石油公司,共同在新疆开采和提炼石油和天然气;中苏造船公司,共同在大连建造船只;中苏民航公司,共同组织开辟3条航线,它们是:北京—赤塔,北京—阿拉木图,北京—伊尔库茨克。

这一时期中苏经贸关系快速发展,主要原因有:

首先,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中苏是同盟国家,有相同的意识形态。这一时期中苏在政治上处于蜜月期,苏联对中国政治上的信任度日益加强。笔者从1956年到1960年在苏联留学,当时的确感到不论苏联政府还是广大的普通老百姓,对中国是十分友好的。从当时苏联面临的国内国际环境来讲,赫鲁晓夫非常需要得到中国特别是毛泽东的支持。从苏共二十大反对斯大林个人崇拜后,国际上出现了反苏的浪潮,先后出现了波兰、匈牙利事件。在国内,1957年6月赫鲁晓夫差点被撤职,后来才打败了马林科夫等反对派(后被定性为“反党集团”),稳定了局势。1957年11月2日毛泽东率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团抵达莫斯科时,受到了赫鲁晓夫等苏联领导人的热烈欢迎。6日,毛泽东在庆祝十月革命40周年的大会上发表讲话。他热情赞扬了十月革命和苏联40年来所取得的成就,对赫鲁晓夫的对内政策表示全面支持。他说:“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在克服个人崇拜,在发展农业,在改组工业和建设的管理,在扩大加盟共和国和地方机构的权限,在反对反党集团、巩固党的团结,在改善苏联陆海军中党和政治的工作等问题上所采取的明智措施,将毫无疑问地促成苏联各种事业的进一步巩固和进一步发展。”[3]3141957年11月17日毛泽东在莫斯科大学看望中国留学生,笔者清楚记得,他向同学们问好后,首先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很幸福,知道赫鲁晓夫。他讲这句话,大致有两个含义:一是赞扬苏共在斯大林去世后发生的积极变化,再次表示对赫鲁晓夫的支持;二是表示1950年访问苏联时对斯大林的不满。他说:“我到莫斯科来了两次,头一次使人不愉快。‘兄弟党’,那是一句话,讲得好听,实际上不平等。现在我感觉到有一种平等气氛。”[4]628从中国方面来讲,为了大力发展经济,不论是资金还是机械设备,不可能从别的国家获得,只能依靠苏联。

其次,这一时期,中苏两国经济的发展态势都比较好。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顺利完成。1958年以前中国农业发展情况还是比较好的,这就保证了中国能够向苏联稳定出口大米、大豆、花生、茶叶、肉制品和植物油等农副产品,以及轻工产品、矿产原料、稀有金属等。苏联在赫鲁晓夫执政头几年经济情况也是好的,1951—1955年社会总产值年均增长10.8%,1956—1960年年均增长9.1%。1953—1958年,赫鲁晓夫推动垦荒,对农业体制作了一些改革,调整了农业生产关系,加上气候条件也比较好,苏联农业产值增加了50%,粮食产量年均超过1亿吨,比前6年增加了39%。在上述经济情况下,苏联有比较充足的经济力量来完成对中国承诺的贷款和援建项目。

最后,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赫鲁晓夫所起的作用。阎明复①阎明复曾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第七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政部副部长等职。在回忆录中讲:“在我的记忆中,以及从看到的材料来看,赫鲁晓夫执政的初期,对我们中国、对中共的态度还是友好的,一百五十六项援助项目里面,斯大林时期的只有五十项,其他的大部分都是在赫鲁晓夫上台后增加和实施的,这里包括军工厂,包括很多重要的工业项目。我认为当时的他是很真诚的。有一个内部材料中说到,当时的伏罗希洛夫很反对把苏联还没有的企业或者苏联正在建设、扩建的企业项目给中国,他的理由是我们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底子,但是,赫鲁晓夫就表示了‘一个国家强大不如两个国家、不如两个同盟国强大好’的观点,还是坚持把这些项目给了中国,所以应该说这个是无私的援助。那个时期,一直持续到第一次‘莫斯科会议’以后的一段时间,双方的关系还是很友好的。”“不能不看到,当时整个苏联在对中国的政策上也的确是改变了斯大林时期很多侵犯中国利益的做法,赫鲁晓夫当政初期,对我们的援助应该说是数量大而且真诚的。”[5]890

赫鲁晓夫在执政前几年,在推进中苏政治、经贸关系方面,除了上面提到的增加和实施了很多合作项目外,还在下面几个方面做了有益于提高两国经贸合作水平的工作。

一是1954年赫鲁晓夫访华时,推动中苏两国签订关于苏联政府给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5.2亿卢布长期贷款的协定,这对中国在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向苏联购买大量机器设备具有重要意义。当时中国的舆论对此给予了很高的评价。10月2日《人民日报》还发表社论,赞扬苏联对中国给予慷慨无私的帮助。社论认为,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苏联即以优惠的条件贷款给中国,使中国有充裕的资金展开经济恢复和建设工作。苏联还派遣大批专家到中国来帮助建设。“这样伟大的、全面的、长期的、无私的援助,是历史上的创举。”①有的学者指出:“中苏关系破裂后的很长时间里,国内曾出现一种传说,即称斯大林时期援华慷慨热情,赫鲁晓夫则扮演了撕毁援助合同和‘逼债’的角色。其实,若是仔细研究历史档案和亲历者的回忆,在苏联历届领导人中,对华提供援助最多且质量最高者恰恰是赫鲁晓夫。”见徐焰:《解放后苏联援华的历史真相》,《炎黄春秋》2008年第2期第31页。作者徐焰系国防大学教授、少将。另外,赫鲁晓夫访华时还在北京举办了苏联经济与文化建设成就展览会,参展商品有11500多件。展览结束后,苏联将包括机床和农业机器在内的83件展品送给了中国。对此,毛泽东曾两次致信赫鲁晓夫与苏联代表团,感谢苏联的这种“慷慨的赠礼”。

二是1954年赫鲁晓夫访华时,提出把上面提到的斯大林时期建立的4家中苏合营公司的苏方股份,自1955年1月1日起全部移交给中国。苏联与中国达成了协议,规定苏方所占的股份“将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以供应苏联通常出口货物的办法,在数年之内偿还”。对赫鲁晓夫的做法,毛泽东表示:“我们感谢他。”赫鲁晓夫在这个问题上多次批评斯大林,认为是损害了中国的主权,“甚至可以说是对中国人的一个侮辱”。②转引自何明、罗锋编著:《中苏关系重大事件述实》,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8页。当时毛泽东在签订斯大林提出的创办4家合营企业的协议时,对某些条款是不满意的,例如规定合营公司的“全部产品都运到苏联”,要求中国不得将开采出来的原料卖给第三国等。对此,赫鲁晓夫认为,这是“对中国的一种压制”。③转引自何明、罗锋编著:《中苏关系重大事件述实》,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7页。

三是1954年赫鲁晓夫访华时,提出将旅顺口海军基地归还给中国。双方为此发表的《联合公报》指出,苏联军队从共同使用的旅顺口海军基地撤退,并且将该地区的设备无偿地转移给中国政府。撤退和移交工作应于1955年5月31日前完成,苏联军队于5月25日撤退完毕。

四是改变卢布与人民币的比值。1957年5月,苏联政府向中国政府提交了关于调整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1951—1955年间非贸易支付清算的备忘录,建议中苏双方1951年至1955年间的非贸易支付均按1956年10月23日中苏非贸易支付协定规定的办法结算,以补偿中国在此期间蒙受的损失。按苏方计算,在这5年中苏联应补偿中国9910万旧卢布。当时双方非贸易支付汇率是通过美元计算的,中方按美元与人民币汇率牌价计算,苏方则按苏联官定的美元与卢布汇率计算。苏联官定汇率远远高于实际汇率,因此中方是明显吃亏的。[6]220-221

五是1954年赫鲁晓夫访华期间,在讨论原子弹问题时,同意帮助中国建造一座小型原子能反应堆。1957年10月双方签订了国防新技术协定,苏联同意向中国提供原子弹的样品和生产原子弹的技术资料。后来,由于中苏关系出现了问题,加上1959年苏联同美国、英国在日内瓦就禁止核武器试验展开谈判,西方国家一旦获悉苏联在新技术方面援助中国,就有可能破坏社会主义国家为争取和平、缓和国际紧张局势作出努力的形象。在上述背景下,苏联撕毁了这方面的协定。但应该看到,苏联帮助我们建立了原子能反应堆,为我国培养了核工业方面的人才。

另外,还应澄清一个有关三年困难时期苏联向中国“逼债”的问题。到1960年底,中国在贸易方面共欠苏方20亿卢布。当时由于中苏关系恶化、赫鲁晓夫决定撤回苏联专家等因素,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都表示要勒紧裤带在1960年还清所欠苏联的债务。但各个经济部门考虑到国内的实际困难,希望推迟偿还债务的期限。于是中国外贸部长叶季壮约见苏联驻华使馆参赞,以口头声明表示,所欠苏方20亿卢布的债务将在5年内还清。

苏联外贸部长帕托利切夫得知此事后约见中国驻苏大使刘晓,指责中方事先不与苏方协商就决定延期偿还债务,并以违约为由决定停止向中国提供汽油。这样,在中国国内就出现了苏联“逼债”的说法。实际上,1961年春,中国政府派出经济、科技代表团,同苏联相应代表团举行谈判,4月达成协议,规定1960年前的中方贸易欠款可在5年之内分期归还。1961年2月27日赫鲁晓夫致函毛泽东,表示愿意通过借用形式向中国提供100万吨粮食和50万吨古巴糖。3月8日,周恩来答复赫鲁晓夫,先接受50万吨古巴糖,至于100万吨粮食可做后备,是否借用,以后再作决定。后来中国并没有借用这批粮食。

总的来说,20世纪50年代苏联提供的贷款和大量机械设备,对中国的经济建设特别是工业基础的建立起了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对此,1989年邓小平会见戈尔巴乔夫时说,中苏关系“真正的实质问题是不平等,中国人感到受屈辱。虽然如此,我们从来没有忘记在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苏联帮我们搞了一个工业基础”。[7]294-295但也应该指出,中国除了用大量的农副产品、黄金与外汇偿还贷款外,还向苏联提供了大量的战略物资,如铁矿砂、钨、锡与锑矿砂,以及制造火箭和核武器不可缺少的矿产品,特别是铀。中国的橡胶70%以优惠的价格卖给苏联,斯大林曾为此亲自向周恩来总理表示感谢。所以,对于50年代中苏两国的经贸合作,一方面要看到苏联给中国提供了巨大的援助,另一方面也应看到这种援助不是无偿的,不是单方面的,应该说是互利的。

(二)大幅度滑坡的60年代与缓慢回升的70年代

由于两国政治关系的恶化,这一时期两国经贸关系基本上处于中断状态,贸易额迅速下降。1960年两国贸易额比1959年下降了19%,1961年比上年又下降了50%,为8.28亿美元。从1968年开始,两国贸易额已低于1亿美元,1970年为4723万美元,仅为1959年的2.25%,占中国当年外贸总额的1.03%,而在苏联当年的外贸总额中占的比重更是微不足道,仅为0.2%,这是中苏两国建交40年内(1949—1989年)贸易额最低的一年。这一时期两国除了贸易额大幅度下降外,经济技术合作全部中断。1960年7月28日到9月1日,苏联撤走了全部1390名在华专家,并终止派遣专家900多名。苏联单方面撕毁了12个协定与两国科学院签订的1个协定书,以及343个专家合同和合同补充书,不再供给中国钴、镍等矿产品。

从两国进出口商品结构来看,也发生了某些变化。中国从苏联进口的商品仍然以机械设备为主,不过从1966年起,由于我国石油工业取得了重大发展,不再从苏联进口石油和石油制品。中国向苏联出口的商品,仍然以农产品为主,但随着中国对苏联债务的基本还清,加上国内经济困难等原因引起的供应紧张,中国相继停止了向苏联出口大豆、大米等农产品。

这一时期中苏贸易大滑坡,其主要原因是两党在意识形态方面出现严重分歧,先是影响两党关系,接着影响到国家关系,最后影响两国经贸关系。50年代苏联驻中国的经济总顾问阿尔希波夫指出赫鲁晓夫在这方面的错误有:一是把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上;二是把两国关系彻底搞僵,以致爆发武装冲突;三是执行大国主义那一套,结果把中国推向了西方。阿尔希波夫得出的最后结论是:中苏关系恶化是卫国战争胜利以后,苏联外交当中最大的一个失败,使苏联失去了中国这样一个伟大的同盟国,而且把中国推向了西方,得利的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阿尔希波夫认为,最终“经济联系终于成了政治关系的牺牲品”。[5]901所以,将意识形态的分歧扩大到两党两国关系,最后破坏两国经贸关系,这首先是由赫鲁晓夫挑起的,苏方负主要责任。

从中国方面来说,在中苏大论战过程中,中方以左的教条主义对待马克思主义,认为自己是正宗的马克思主义,苏联已经“变质”,把赫鲁晓夫修修补补的改革,如物质利益、利润原则、引进外资等说成是修正主义和复辟资本主义。现在大家普遍认识到,就理论方面而言,中方在大论战中的错误更多一些,责任更大一些。对此,阿尔希波夫在批评赫鲁晓夫对中国政策失误的同时也指出:“当年苏联所奉行的防止核战争、巩固和平共处和国际安全、缓和国际紧张局势、同西方发展经济联系、争取限制军备竞赛和裁减军备、签订关于不扩散和禁止核武器试验的协定、支持民族解放运动等问题上的立场,就其实质来说是完全正确的。”[5]8941989年5月16日,邓小平会见戈尔巴乔夫时说:“经过二十多年的实践,回过头来看,双方都讲了许多空话。马克思去世以后一百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在变化的条件下,如何认识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没有搞清楚。”[7]2911983年11月6日,邓小平在会见澳大利亚共产党(马列)主席希尔和夫人,谈到“九评”时说:“大论战我们发表了九篇文章,这些工作我都参加了。从现在的观点看,好多观点是不对的。我们的错误不在个别观点,个别观点上谁对谁错很难讲,应该说,我们的许多观点现在看还是正确的。我们的真正错误是根据中国自己的经验和实践来论断和评价国际共运的是非,因此有些东西不符合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原则。主要是这个问题。”[8]944应该说,邓小平这一谈话把中方的错误说得很透彻很清楚了。

60年代后期,中苏贸易实际已经中断。1969年两国实际上没有签订政府贸易协定,只是签订了某些商品的供货合同。到了70年代,与60年代后期相比,中苏经贸关系出现了缓慢的回升。1971年双边贸易额为1.5亿美元,是1970年的两倍多。之后两国贸易额继续增长,到1980年接近5亿美元。但这个数字,只等于50年代最高的1959年的23.5%。这一时期,两国进出口商品结构基本上与过去相同,只是在60年代相互停止供应的产品又重新恢复了供应。

(三)稳定与较快发展的80年代

80年代,随着中苏关系正常化,两国经贸关系也有了稳定与较快的发展(详见表2)。

表2.1981—1991年中苏进出口贸易额

从表2可以看到,除了1981、1982年两国贸易额低于70年代外,80年代的其他年份贸易额都有较大幅度增长,1983年为6.74亿美元,1984年为11.83亿美元,1985年为18.8亿美元,1986年为26.38亿美元,1987年为23.03亿美元,1988年比1987年有较大幅度的增长,为29.02亿美元。1989年两国贸易额为36.77亿美元,比上一年增长26.79%。1990年为43.79亿美元。1981和1982年贸易额低于70年代,一方面是由于中国实行国民经济调整政策,减少了从苏联进口机械设备产品;另一方面是由于苏联未能向中国供应较多的原材料产品。也就是说,这并不是由于两国政治关系的原因。

这一时期,中苏经济贸易关系具有以下主要特点:

一是增长速度较快,并且增长幅度较大。1990年中苏进出口总额比1981年增长了18倍。1979—1988年,中国对外贸易额年均增长率为14.6%,而同期中苏贸易额年均增长率为19.4%。

二是经贸关系日趋由传统的政府贸易发展为多层次、多渠道、多种形式的经贸合作。

三是经济合作的领域不断拓宽。除商品贸易外,合作生产,来料、来样、来件加工和补偿贸易、技术转让、承包工程、劳务合作、兴办合营企业等方式也有了一定发展。

四是两国的地方边境贸易开始迅速发展。1982年两国的外经贸部正式换文,恢复地方边境贸易。之后两国边境地方贸易有了较大的发展。1983年仅黑龙江省、内蒙古自治区两家边境贸易公司同苏联远东贸易公司就签订了总额为2200万瑞士法郎的进出口合同。1991年,黑龙江省与苏联的贸易额已达到8.5亿美元。

五是为经济、技术合作奠定了较好的基础。1984年12月担任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的阿尔希波夫访华及1985年7月中国副总理姚依林访苏期间,两国签订了经济技术合作协定,科技合作协定,关于成立中苏经济、贸易、科技合作委员会的协定,1986年至1990年的长期贸易协定和关于在中国新建与改建工业项目的协定。可以说,这5项协定的签订,为中苏两国经济、技术、贸易合作稳定与较快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80年代两国经贸关系之所以能稳定与较快地发展,主要原因有:

第一,两国政治关系正常化并建立了新型的国家关系。到了80年代,中苏两国政治关系在逐步改善。应该说,最早呼吁改善中苏关系的是勃列日涅夫。1982年3月24日,他在乌兹别克斯坦首府塔什干发表讲话时说,苏联愿意和中国商定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改善苏中关系的措施,包括经济、科学、文化和政治方面。他还重申了中国对台湾拥有主权。并且他还表示,他承认中国存在社会主义制度。[5]9181982年11月勃列日涅夫逝世,之后安德罗波夫与契尔年科先后短期执政。从1982年到1987年,中苏两国进行了11轮副外长级别的磋商。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后,表示愿意改善与中国的关系。邓小平提出改善中苏关系需要解决三个障碍:苏联在中苏和中蒙边境陈兵百万;苏联武装占领阿富汗,是对我国的直接威胁;越南在苏联支持下入侵柬埔寨。随着这三个问题的逐步解决,邓小平邀请戈尔巴乔夫于1989年5月访问中国。邓小平讲了中苏关系历史之后对戈尔巴乔夫说:中苏关系要“结束过去,开辟未来”。[7]291中苏关系应进入一个新的时期。新时期的中苏关系具有许多新的内容,主要包括:

1.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发展两国持久、稳定的睦邻友好关系,并以此作为指导今后两国关系的总方针。这是从中苏两国几十年的国家关系历史发展中得出的重要结论。历史证明,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仅适用于不同社会制度的国家之间,也适用于社会主义国家之间。

2.新型的国家关系,既不是50年代的结盟关系,也不是60、70年代的僵持、对抗关系。

3.新型的国家关系,不针对任何第三国或军事集团。

4.国家关系非意识形态化是新型国家关系的一个重要内容,也是中苏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客观要求。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的历史证明,由于各国都有自己的不同国情,各国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建立什么样的经济体制模式,都各有自己的特点,因此,在意识形态上也必然有差别。实践证明,把自己的意识形态强加于别人是没有出路的。

5.淡化党的关系对国家关系的影响。中苏两国都认识到,应该对党的关系与国家关系加以严格区分,同时,党的关系应该建立在新的基础上。关于这一点,1989年的《中苏联合公报》中明确规定了建立和发展党的关系的基本原则:独立自主、完全平等、互相尊重和互不干涉内部事务。

6.两国关系更加经济化,加强双方的经济合作。《中苏联合公报》指出:“和平与发展已成为当代世界两个最重大的问题。”中苏两国都面临着世界科技革命的挑战,都存在着使本国经济日益国际化的任务,因此,都力求把发展国际关系的重心转向经济领域。中国继续坚持实行对外开放的政策。苏联也在努力使苏联的对外政策日趋经济化。

应该说,以上六个方面,确定了新型的中苏国家关系的基本方向,同时也是使中苏两国经贸关系稳定与较快发展的重要因素。

第二,两国都在推行对外开放政策。中国自1978年以来,随着整个经济体制改革的推行,经济转入了全面开放、搞活的新时期。在对外经贸体制方面,中国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首先,外贸活动不再像过去由外贸部门独家垄断经营,经营权逐步分散、下放,以调动各地方、部门和企业从事外贸活动的积极性,形成对外贸易经营活动多层次、多渠道的局面;其次,在外贸的管理上,采取分级管理进出口商品的制度,逐渐扩大了地方自营出口的商品品种和种类,减少了指令性计划商品的品种数量。另外,对进出口许可证也实行分级管理和发放制度。以上改革措施,不论对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还是在扩大外贸渠道和使外贸方式更加灵活方面,都起了积极作用。

特别要指出的是,邓小平表达了全面开放的思想。他明确指出:“开放是对世界所有国家开放,对各种类型的国家开放。”[7]237这里讲的各种类型国家包括西方发达国家、苏联东欧国家和广大发展中国家。邓小平在谈对外开放时,还强调在发展对外经贸合作时不要拘泥于意识形态和社会经济制度的差别。他在1984年就指出:“对苏联和东欧国家的开放,这也是一个方面。国家关系即使不能够正常化,但是可以交往,如做生意呀,搞技术合作呀,甚至于合资经营呀,技术改造呀,一百五十六个项目的技术改造,他们可以出力嘛。”[7]99在邓小平上述开放思想指导下,中国一方面在发展与苏联经贸关系时排除了意识形态影响,另一方面又对对外经贸体制进行了改革。

在戈尔巴乔夫执政时期,苏联也一直在努力冲破过去传统的自我封闭思想,实行对外开放政策,以加速苏联经济国际化,发展对外经济关系,使苏联经济成为世界经济的一部分。为此,在对外经贸体制方面,苏联采取了不少改革措施:首先,在理论上重新认识外贸垄断原则的基础上,解决各部门、企业进入国外市场的权利问题;其次,在调动企业从事外贸活动积极性方面,赋予企业真正的从事外贸的自主权,并实行外汇留成制度,以鼓励企业增加出口;最后,积极拓展对外经济合作形式。

第三,经济互补性加强在推动双边贸易发展上有不可忽视的作用。20世纪80年代苏联经济日益恶化,经济发展面临缺乏技术、资金与劳动力的困难,市场供应特别是食品供应尤为紧张。而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快速发展,农副产品都很丰富。另外,中国由于经济快速发展,对各种资源的需求也大量增加。这些因素有利于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

特别要指出的是,苏联东部地区轻纺工业和食品工业比苏联欧洲地区要落后得多,这为两国地方边境贸易的发展创造了条件。1983—1988年间,边境贸易的增长速度,大大超过中苏两国政府间贸易的增长速度,成为当时两国贸易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地方边境贸易几乎占中苏两国贸易总额的30%。

从42年(1949—1991)中苏经贸合作的发展情况看,两国之间存在的最为突出的问题是,经贸关系直接受制于政治关系。另一个问题是,进出口商品结构的单一性不利于扩大贸易规模。还应指出的一个问题是,当时的交通运输条件远远不能适应中苏两国经贸关系发展的需要。在80年代中苏经贸关系较快发展时期,我国的对苏联地方边境贸易,履约率仅为30%左右,运输问题是履约率低的一个原因。我国对苏联的贸易主要是依赖铁路,而当时铁路运输又集中在三大铁路口岸(满洲里、二连和绥芬河),它们承担着政府贸易、地方边境贸易的大部分进出口货物的运输。长期的超负荷运转、装卸能力不足、车皮短缺,必然导致大量货物的滞留。加上有些口岸的基础设施差,如缺乏仓库、港口、码头和其他设施,更制约了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

二、不同阶段的中俄经贸关系

苏联解体后形成的中俄两国关系,与中苏关系相比,不论是时代背景还是地缘政治,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两国国内的情况来看,尽管两国变革的方向与目标并不完全一致,但都处于历史性的变化时期,两国政治、经济体制都发生了大的变化。再从世界经济关系来看,随着经济全球化与贸易自由化的发展,世界各国经济相互依赖程度在提高。这在客观上必然使中俄经贸关系有别于中苏时期。

(一)不断升级的中俄政治关系

虽然中俄两国的经贸关系不像中苏时期那样,受国家政治关系的影响那么大,但中俄两国良好的政治关系,对两国经贸关系的发展仍有重要影响,反过来经贸关系的发展也有利于巩固与发展两国政治关系。

1991年底苏联解体,新独立的俄罗斯成了苏联的继承国。当时国际舆论纷纷揣测,一个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与一个放弃共产主义的俄罗斯,由于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的不同,会导致两国关系的停滞、倒退与曲折。但28年来的实践证明,两国关系不仅没有出现倒退,并且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中俄双方都认为,目前的两国关系正处于两国关系史中的最好时期。

中俄两国政治关系不断升级,不断地向更高的层次发展,经历了五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1992—1993年):实现中苏关系向中俄关系的平稳过渡,并发展到“相互视对方为友好国家”。1991年底苏联解体后,中国派出政府代表团访问俄罗斯,并就中俄两国关系达成协议:中国承认俄罗斯是苏联的继承国,是联合国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苏联解体后的短时间内,实现了中苏关系到中俄关系的平稳过渡,这是以下一些因素作用的结果:首先,双方吸取过去中苏两国两党关系方面的教训,都力求摆脱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的差异对国家关系的影响。邓小平强调:“不管苏联怎么变化,我们都要同它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从容地发展关系,包括政治关系,不搞意识形态的争论。”[7]3531992年12月,叶利钦总统访问中国,两国领导人签署了《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相互关系基础的联合声明》。声明明确提出,要把两国关系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并第一次提出,中俄两国互视为友好国家;双方以和平共处等原则及其他公认的国际法准则发展睦邻友好和互利合作关系;双方强调,各国人民自由选择其国内发展道路的权利应得到尊重,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差异不应妨碍国家关系的正常发展;双方确认,以和平方式解决两国之间的一切争端,不以任何方式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双方不同第三国联合反对对方或损害对方的利益;等等。

第二阶段(1994—1995年):从面向21世纪的战略高度出发,着手构建“新型的建设性伙伴关系”。1994年9月,江泽民主席正式访俄,同叶利钦总统签署了旨在进一步发展两国长期稳定的睦邻友好互利合作的《中俄联合声明》。声明指出:“两国已具有新型的建设性伙伴关系。”这种关系既不对抗,又不结盟,也不针对第三国。时任俄罗斯外长的科济列夫把中俄之间的建设性伙伴关系概括为三个内容:一是加强两国之间的相互信任和安全,即相互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而且在相互关系中不使用任何形式的武力;二是从质量上增强经贸合作;三是在国际舞台上更加密切地协调行为,因为不论俄罗斯还是中国都不希望建立单极世界。

第三阶段(1996—2010年):发展为“战略协作伙伴关系”。1996年4月,叶利钦总统第二次访问中国,标志着中俄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登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新签署的《中俄联合声明》中,一开头就是双方“宣布决心发展平等信任的、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这里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大致包括以下内涵:一是这种关系从作用的时间来讲,具有长期性和稳定性的特点,从作用范围来讲,具有全局性与全球性的特点;二是两国在保持各自外交独立性的同时,在双方看法一致的问题上与领域内要进行外交合作;三是在两国的对外战略中,不把对方的价值局限于双边关系的范围内,而是从国际格局的大范围来看待对方,把这种关系视为构建合理的国际新秩序和世界多极化发展的推动力。

1997年11月,叶利钦总统第三次访问中国,双方讨论了双边关系的现状与重大国际问题。从这次两国元首签署的《中俄联合声明》看,其突出的意义有:

第一,宣布中俄国界东段勘界的所有问题已解决;双方愿在商定的期限内完成中俄边界西段(约55千米)的勘界工作;双方继续通过谈判公正合理地解决遗留的个别边界问题,以便将共同边界全部确定下来。

第二,对6年来两国元首签署的4个联合声明作出评价,指出4个声明确定的原则对发展双边关系在以下三个方面具有特别意义:1.加强信任、彼此尊重、平等互利、互不干涉内政。相互尊重两国人民选择的发展道路。双方尊重和理解对方为捍卫国家统一、主权、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所作的努力。2.建立两国元首互访、总理定期会晤、外交磋商机制,促进相互沟通与理解。3.彼此在重大国际问题上加强协调,共同努力维护世界和平,扩大与深化国际合作。

第三,这次访问,双方都从战略高度来认识发展两国间的经贸关系的重要性。在这次联合声明中,还列出了以下在经贸领域加强双边合作的几个方面:

1.推动天然气、石油、核能、能源设备生产和更新换代领域的大型合作项目。加强在民用航空、机械制造、和平利用宇宙空间、化学、冶金、森林工业、矿产资源开采及加工、轻纺、家电、电子、食品工业、生产技术和设备等领域的合作。

2.加强在银行、保险、仲裁领域的合作;提高相互提供商品的质量;有效保护知识产权和两国法人和自然人的其他合法权益;发展有关中俄两国市场多层次的、可靠的双边信息系统;分步骤合理调整居民的劳务输出;建立其他为经贸领域服务的机制。

3.促进将高新技术投入生产领域和基础研究领域的科技合作。

4.在运输和通信领域落实具有双边意义以及地区和全球意义的大型长期合作项目。

5.鼓励相互投资,建立合资企业,根据各自国家有关法律和两国现行规章制度兴办经济技术开发区和边境互市贸易区,促进地区特别是边境地区之间在长期协调基础上发展经贸合作。

6.发展军技领域的合作是双边合作的一个重要方面。

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叶利钦执政时期),中俄关系上了三个台阶:从“互视为友好国家”上升为“建设性伙伴关系”,一直到建立“平等信任的、面向21世纪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这一期间,中俄双方遵循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原则与精神,在各个领域的合作都取得了重大进展:实现了两国最高层交往的制度化、机制化;解决了大部分历史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在边境地区建立信任措施与实行裁军;联合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民族分裂主义与宗教极端主义三股势力;加强国际事务中的协调;扩大经贸合作;等等。这些都有利于政治互信的增强。

21世纪初,中俄两国都进行了最高领导人的更替,但两国政治关系并没有因此受到不利影响,自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建立起来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与新的发展。2001年7月,普京以俄罗斯联邦总统身份第一次访华,2003年5月胡锦涛以中国国家主席身份首次访问俄罗斯。两国新领导人一致高度评价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意义。2003年发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联合声明》指出:“双方愿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共同努力开创中俄关系发展的新局面。”

第四阶段(2011—2018年):2011年6月,中俄两国元首在莫斯科会晤,将两国关系升级为“面向21世纪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为了巩固与发展这种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双方都在为加强两国经贸合作作出积极努力。

第五阶段:2019年6月习近平主席访问俄罗斯期间,把两国关系提升为“新时代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笔者认为,提出“新时代”有两个方面的重要含义:一是当今全球面临百年来未有的大变局。这种大变局的本身就意味着世界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为此,中俄关系也面临着如何应对这个大变局的问题。这在客观上要求对中俄关系有一个新的定位。二是中俄都是大国,对世界格局的变化都会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强化中俄关系不仅仅是为了解决两国国内的问题(包括共同发展经济、国内社会稳定与防止颜色革命等),也是维护国际社会的稳定、建立新的秩序与保证世界和平的需要。习近平评价说:“宣示共同维护全球战略稳定,体现中俄的担当精神和两国战略协作的积极效应,这在当前具有特殊重要意义。”[9]这就是说,中俄关系新的定位在国际上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性。

(二)中俄经贸合作发展进程

从1992年到2018年,虽然中俄政治关系不断提升和发展,但中俄经贸关系的发展并不与政治关系完全相适应,并不一帆风顺,有顺利的时期也出现过停滞不前的时期。

1.迅速发展阶段(1992—1993年)。在这两年,中俄两国经贸合作得到了快速发展。1992年贸易额达到58.6亿美元,比1991年中国与苏联贸易额增长50%。1993年贸易额进一步增长,达到了76.8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1%。这是1999年之前即叶利钦执政时期双边贸易额最高的年份。这一时期不仅贸易额增长快,双方在其他领域的合作,如工程承包、劳务合作、建立合营企业、来料加工、开办商店、租赁、军技、地方边境贸易等,都有进展。

这一时期中俄经贸合作之所以能快速发展,是多种因素作用的结果。

第一,从政治层面来讲,随着两国政治关系正常化,俄方表示承认与继承苏联时期同中国签署的各项经贸协议与合同,并表示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与中国的经贸关系。在这期间中俄达成了很多有关经贸合作方面的协议,建立了中俄政府间经济、贸易和科技合作委员会。

第二,从经济层面来讲,1992—1993年俄罗斯出现了严重的经济转型危机,市场供应极度紧张,特别是与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食品、服装等消费品短缺情况尤为严重。在上述经济情况下,俄罗斯需要进口大量消费品,以缓解市场供应紧张状况,稳定国内政局。1992—1993年,俄罗斯全国约50%的食品依赖进口,在一些大城市70%—80%的食品是进口的。食品进口占俄罗斯进口总额的30%。而在这一时期,中国经济快速发展,轻工产品与食品等可大量向俄罗斯出口。1992—1993年,中国向俄罗斯出口的主要产品是粮食、食品、轻工产品、纺织品、日用消费品和家用电器等。大众民用消费品约占中国对俄罗斯出口总额的45%。俄罗斯在经济转型初始阶段虽然出现了严重的危机,但其原材料产品仍有很大的出口潜力,而中国基建规模正在不断扩大,因此,中国从俄罗斯大量进口钢材、化肥、木材、电站设备、车辆机械设备和军工产品等,约占进口总额的38%,生产用的原材料和半成品约占40%。这一时期充分体现了中俄进出口贸易结构很强的互补性。

第三,1992—1993年,俄罗斯由于经济困难,缺少外汇。此时,中国也同样是外汇紧缺的国家。因此,两国贸易仍以易货贸易为主,现汇贸易的数量很少。在当时条件下,实行易货贸易方式对发展中俄经贸关系有其积极作用。

第四,两国政府采取了一些特殊的优惠政策与开放政策,鼓励与支持地方边境贸易的发展,这对中俄贸易在1992—1993年得到快速发展有着重要作用。1993年黑龙江省对俄贸易额达到18.9亿美元,约占全国对俄罗斯进出口总额的1/4。

对这一时期中俄贸易的快速发展,有以下几点需要说明:一是这并不是以良好的经济为基础的,很大程度上是俄罗斯经济特殊困难所导致的。二是其他国家尚未大规模进入俄罗斯市场。因此,这种快速发展并没有稳定的基础。三是对双边贸易调控不力,参与双边贸易的主体良莠不齐,使得不少假冒伪劣产品进入俄罗斯市场,破坏了中国商品与中国商人的形象,这给以后的中国商品进入俄罗斯造成了困难,所以有人认为是中国破坏性地开发了俄罗斯市场。四是贸易不规范,贸易秩序混乱。

2.滑坡与停滞不前阶段(1994—1999年)。在这6年间,中俄贸易额虽然不是逐年递减,有些年份还比上年有一定增长,如1996年比1995年增长25%,1999年比1998年增长4%,但总的情况是,呈现滑坡与徘徊不前的状态。1994年两国贸易额为50.8亿美元,这比1993年的76.8亿美元下降了34%,1997年与1998年分别比上年下降11%与10%,1999年虽比上年有所增长,但贸易总额仅达到57.2亿美元,很明显,这个数字比1993年的76.8亿美元减少了26%。

这一时期双边贸易额出现明显的下降,并一直在50亿—60亿美元之间徘徊。出现这种情况,既不是因为两国政治关系出现了什么问题,也不是两国领导人不重视经贸关系的重要性所致。实际上,在这一时期,两国领导人举行会晤时都把经贸合作作为讨论的一个重要问题。这说明中俄贸易的滑坡与停滞不前并非是两国政府的主观因素所致,笔者认为,有其深刻与复杂的客观原因。

第一,两国经贸合作的条件有了根本性的变化。两国都转向市场经济体制,因此,经贸关系必然受市场经济规律作用的影响。在这样的条件下,政府调控虽可以起一定作用,但已绝不可能像在计划经济条件下进行直接的行政干预,甚至由政府下达指令性的行政命令去强迫企业、部门等从事外贸活动。正如我们在上面提到的,1992—1993年中俄经贸关系出现经营不规范与无序状态,导致中俄双方的不少企业与贸易公司相互不信任,中国的不少国营专业外贸公司逐步退出了俄罗斯市场。另外,这一时期,俄罗斯国内政局不稳定,经济尚未出现好转迹象,这影响了俄罗斯执行经贸合作协议的能力,同时也势必影响中国大企业、大公司大规模展开对俄罗斯贸易的积极性与信心。这些因素对两国经贸合作产生的消极影响是很大的。

第二,1994—1999年6年间,俄罗斯经济仍处于危机状态。俄罗斯经济大幅度下滑,经济规模大大缩小,这制约了它的对外经贸能力。1997年是俄罗斯外贸水平最高的一年,对外贸易总额为1619亿美元,这也只是1991年的69%。在对外贸易规模有限的情况下,俄罗斯对中国的贸易额不可能有大幅度的增长,也难以适应中国经济与外贸高速增长的要求。

第三,中国出口企业和公司不能及时适应俄罗斯对外开放政策与对外经贸体制的变化。这一时期大批国家先后进入俄罗斯市场,使得俄进口的渠道多元化。还应看到,俄罗斯通过出口大量石油、石油产品、天然气、化肥、原木及锯材、纸浆等获得了大量现汇,这样俄罗斯就可以在世界各地购买它所需要的商品,特别是消费品,这也就减少了从中国的进口。俄国内消费市场的商品日益充裕,改变了过多依赖从中国进口消费品的局面。与此同时,中国向俄罗斯出口的传统商品,不论是结构还是质量都没有根据俄罗斯的市场变化情况及时地进行更新,再加上1992—1993年不少中国低质量产品进入俄罗斯市场所造成的影响,这些都使得中国对俄罗斯出口受到制约。

第四,在这一时期,西方国家与俄罗斯的合作有了较大的发展,如通过提供贷款、大型项目的合作、对俄罗斯投资等途径,带动经贸关系的发展。而中国在这些方面尚未有大的动作。

第五,俄罗斯整顿贸易秩序,对对华贸易方式采取了一些限制性措施,如限制易货贸易、减少易货贸易的许多税收优惠、对对华出口化肥和钢材等大宗商品实行专营与许可证管理等。

第六,从中国国内经济发展政策的调整情况来看,为了防止经济“过热”,我国大幅度减少从俄罗斯进口钢材、化肥、汽车与一些机械设备。

第七,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非经济因素的影响,主要是在这期间,俄罗斯媒体乃至某些官员有关“中国威胁论”“商业移民”等宣传较为盛行,这同样对中俄两国发展经贸关系产生消极影响。

在上述种种因素影响下,两国领导人从1996年开始不断强调的在2000年双边贸易额要达到200亿美元的目标难以实现。

3.稳定与快速发展阶段(2000年至今)。从2000年起,中俄贸易呈稳定与快速增长的态势。中国在俄罗斯外贸中的地位,从2010年起已上升为第一,连续9年一直保持这个地位。2018年中俄贸易额为1087.79亿美元,突破了1000亿美元大关,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对两国而言,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越过了两国在贸易方面的心理大关。早在2014年5月,两国政府发表的联合声明就表示要努力推动双边贸易,争取在2015年前达到1000亿美元。但由于俄罗斯受西方制裁和国际市场石油价格下跌等原因,这一目标没有实现。2015年中俄双边贸易额为680.6亿美元,2016年为695.6亿美元,增长比较快的2017年为869.6亿美元。2018年两国贸易额终于超过1000亿美元,这使大家看到了两国经贸关系快速发展的前景,也看到了两国在经贸合作中存在的、有待进一步发挥作用的潜力。对此,笔者认为:第一,2018年两国贸易额超过1000亿美元,是一个大的发展,是中俄经贸关系一个大的进步,也是中俄两国长期为之努力并最终实现的目标,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说是一个新的突破。二是从价值指标来看,2018年两国贸易额比上年增长26%,但以实物计算俄罗斯对中国出口则只增长14%。因此,2018年中俄贸易大幅增加在很大程度上是与汇率变化和2018年能源价格较高的增速有关。第三,2018年中俄双边贸易不仅在规模上有所突破,而且在质量上也有所改进,贸易结构有所优化。主要表现在:(1)正如俄罗斯高等经济学院欧洲和国际综合研究所高级研究员瓦西里·卡申等学者指出的,2018年中国出口到俄罗斯的产品中以科技产品为主,其中电机、电气、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类型产品,核反应堆、锅炉、机械器具及零件类型等科技产品合计占比50.7%。另外,还有“车辆及其零附件,但铁道车辆除外”占比3.6%,有机化学品占比2.7%,光学、照相、医疗等设备及零附件占比2.1%,等等。这样与上面两大类合计占比约为60%。而纺织品、鞋类等劳动密集型产品占的比重在下降。这里讲的是贸易结构有所改进,但是还谈不到突破。2018年俄罗斯对中国出口的560.76亿美元商品中,“矿物燃料、矿物油及其产品;沥青等”类型产品占据了绝对主力地位,总额高达412.18亿美元,占俄罗斯对中国出口商品总额的73.5%。另外,还有木制品、木炭类产品,约35.56亿美元,占俄罗斯对中国出口商品份额的6.3%。可以说,这两类“资源型产品”占比高达80%。而高科技类型产品就真的太少了——在份额超过0.2%的产品中,也就核反应堆、锅炉、机械器具及零件占比约为2.7%,有机化学品占比约为0.4%,光学、照相、医疗等设备及零附件占比0.3%,电机、电气、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占比0.2%——这些合计也不足10%。(2)出现了一些新的贸易增长点。2018年中国从俄罗斯进口食品与农业原料为52.3亿美元,成为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第三大类产品。双方在电子商务、服务贸易等领域也有新的发展。(3)在一些战略性大项目,如在能源、核、航天、跨境基础设施领域,以及北极开发、数字经济等新兴领域的合作也取得进展。(4)地方区域合作进一步加强。据2019年1月10日中国商务部召开例行新闻发布会提供的情况,以“中俄地方合作交流年”为契机,两国签署了《中俄远东地区合作发展规划(2018—2024年)》和《中国东北和俄远东及贝加尔地区农业发展规划》,进一步深化在远东地区的合作;通过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俄罗斯东方经济论坛等平台,推动两国地方和企业深度对接。同时,中俄地区合作发展投资基金正式成立,为双边合作项目提供融资支持。正如商务部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高峰所说的,2018年是中俄经贸合作名副其实的“成果年”。

(三)经贸合作大发展的前景

在2018年中俄贸易越过1000亿美元大关之际,2019年又值中俄建交70周年,为进一步巩固和发展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俄双方都力图进一步加强对两国关系具有压舱石作用的经贸关系,使双边经贸关系向更大规模、更深层次、更高水平迈进。

从当前与今后一个时期来看,存在不少有利于推进中俄经贸大发展大合作的因素。从国际关系变化趋势看,中俄两国都面临着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因此,两国在对外关系中的战略依存度在提高,这使中俄合作日趋强化。从两国经济发展态势来看,加强经贸合作有利于两国经济发展。中国经济正从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处于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中国经济增长速度将放慢,但仍会保持一定的增长速度,内需将日益增长,对能源和其他各种资源的需求也不会减少。俄罗斯经济已经开始好转,2018年经济增长2.3%,固定资产投资增长4.3%,对外贸易进出口总额约为6871.2亿美元,比上年增长17.4%。普京在2017年宣布竞选总统时向选民承诺,在2018—2024年任期内年均经济增长率要达到3%(后来在2018年12月的大型记者会上又改为2021年之后年均经济增长率达到3%)。接着,2018年5月17日普京在宣誓就任第七届总统几小时后,签署了总统令,确定了俄罗斯2024年前的国家发展目标和战略任务,要求在2024年前俄罗斯要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俄罗斯面临西方的经济制裁,这几年来一直在强调发展实体经济,特别是制造业,强调建立大型的制造业和农工综合体。这也说明:“中俄经济发展都面临向‘高效率、高产出、高附加’新型模式的转变。在未来的经济合作中,随着科技进步和经济结构的调整,双方将深层次整合双方资源,统筹双方经济结构和区域发展优势,丰富合作路径,充实合作内涵,形成中俄经济合作的新常态与新模式,进一步实现双方的互惠共赢。”[10]

另外,2018年3月普京胜选后,面临不少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主要是经济问题,而经济问题的解决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普京在其2016年国情咨文中就指出,俄罗斯经济中的主要问题是“缺乏投资资金”。俄罗斯解决资金问题从根本上来说要靠经济的发展,但当今与今后一个时期振兴经济又要依赖大量的投资,这是短期内难以解决的矛盾。俄罗斯通过不断改善投资环境,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在客观上为吸引中国投资增加了可能性。

下面分析一下关于2020年中俄贸易要达到2000亿美元的问题。这是2011年中俄两国领导人提出的目标,当时两国领导人对达到这个目标还是满怀信心的,现在看来期望过高。我们在前面提到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主要是能源原材料产品。2020年要达到2000亿美元,就意味着这两年内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油气要翻番,另外价格也要大幅度地上升。这是不太可能做到的。俄罗斯经济部门有关领导人在2016年就开始认识到2020年不太可能实现2000亿美元的目标。据2016年11月17日俄罗斯卫星网报道,俄罗斯经济发展部长乌柳卡耶夫表示,可能需要调整实现俄总统普京此前提出的2020年前让俄中贸易额达2000亿美元目标的时间,但这个目标仍然在双边日程中保留。乌柳卡耶夫对记者说:“我们认为,目标可以实现,可能需要调整时间,到2020年只剩下4年,2000亿美元当然是个相当巨大的挑战。可能需要调整,但目标总体上仍然保留在日程中。”另据俄罗斯卫星网2018年1月18日消息,俄罗斯副总理阿尔卡季·德沃尔科维奇称,中俄贸易额无法在2020年达到2000亿美元,但双方不会放弃这一目标。他认为,“两国元首商定,双方贸易额应在2020年达到2000亿美元。我们知道目前无法达到,因为石油价格下跌,交易条件发生改变。但我们仍然以此为目标,我们需要达成这一目标”。以上的说法是比较符合实际的。

(四)对“一带一路”框架下中俄经贸合作主要领域的分析

“一带一路”倡议本质上是为推进国际经济合作提供平台。2019年4月,在即将来华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前夕,普京在接受《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时说:“(‘一带一路’)倡议为发展平等伙伴关系带来了广阔的机遇。中国正在创造性地推动国际经济合作。”他在谈到欧亚经济联盟与“一带一路”对接问题时说:“优先发展方向是交通、能源、生态、贸易、金融和数字经济领域的项目。”[11]应该说,中俄之间经贸合作的领域是相当广泛的。

第一,“一带一路”顾名思义就要有路,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也就是说,交通运输基础设施领域的合作应先走一步。俄罗斯在交通运输设施方面不是很发达,特别是俄罗斯东部地区较为落后。在普京执政期间,俄罗斯基础设施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因此,俄急切需要加强与中国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合作。近几年来双方在这方面的合作有了一些进展。经过多年的努力,中国黑龙江公路大桥、同江铁路大桥在2019年先后建成。2016年5月26日俄驻华大使杰尼索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物流和铁路在贸易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了提高运输能力,俄罗斯正在改造旧的道路设施,并修建新的铁路和公路,比如中国参与投资建设的莫斯科至喀山的高铁项目。杰尼索夫在谈到这一高铁项目时表示,希望将来这条线路继续往东延伸,通往中国。他还说:“未来,我们还可以修建从俄罗斯经蒙古国和中亚国家到中国的大规模铁路网。”[12]

但要指出的是,在交通基础设施方面的合作,还是有不少有待解决的问题,需要周密、慎重地考虑。不久前俄方传出,谈了5年的莫斯科至喀山的高铁项目有可能要停建。原因有二:一是由于俄罗斯经济情况不好,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投入。这条铁路需要投入240亿美元,即使获得中国的部分资金支持,俄罗斯依旧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投资这条铁路。二是俄罗斯方面对客流量提出了质疑。因为高铁的造价很高,坐高铁的价格必然不菲,这也必然影响客流量。

第二,能源合作已成为中俄经贸合作中发展最快最重要的一个领域。2009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石油1530万吨,2014年增加到3300万吨,占中国进口石油总量的10.74%。2018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石油7149万吨,比上年增长19.7%。该年中国全年进口石油4.62亿吨,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占中国进口总量的15.5%。十分明显,自2009年后,俄向中国出口的石油数量大幅增加。2016年到2018年,俄罗斯连续三年是中国石油第一大供应国。这也说明中国对俄罗斯石油的依赖程度在提高。2018年由黑龙江省各口岸进口俄罗斯石油2725.2万吨,比上年增长67.1%,进口总值达960.4亿元人民币。笔者认为,东北地区与俄罗斯在能源合作方面的主要方向是:首先,随着俄罗斯的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中国支线的修建,黑龙江省大庆市应进一步发展石油加工工业,再加上其本身有丰富的能源资源,黑龙江省可由此建立起石油产业带。其次,积极参与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能源开发。近几年来,中俄双方都希望通过相互直接投资来扩大经贸合作。开发能源项目,一般以参股即合资的方式进行;生产的产品既可供应中国,也可供应国际市场。再次,在油气加工技术方面,东北三省可以有针对性地引进俄罗斯的技术与设备。最后,除了在油气方面进行合作外,合作还应扩展到其他能源产品,如电力、煤等。总之,东北三省要根据自身的特点,开展与俄在能源领域的合作。东北三省从俄罗斯直接进口油气的数量不可能很多,因为中俄能源领域合作的大项目主要是由大型中央企业来实施的。

中俄在天然气项目的合作比石油方面的合作要迟缓得多,到2014年5月双方才签署了《中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最近几年又签订了不少合作协议。随着“西伯利亚力量”管道即将完工,从2019年12月起,俄每年按计划将向中国输送380亿立方米天然气。这是中俄在天然气合作领域迈出的重要一步。

2019年6月第二十三届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专门设立了中俄能源商务论坛,中俄双方都认为这是一个最重要、最具潜力、范围最广的合作领域。习近平主席出席论坛时就巩固和深化中俄能源合作提出4点建议。第一,坚持企业主体、商业原则,广泛寻找合作良机。第二,挖掘新潜力,推动中俄能源合作提质升级。要加强能源技术标准合作,推动两国能源标准互认和对接。第三,促进利益融合,深化上中下游全方位一体化合作。要立足当前,谋划长远,坚持优势互补、互利双赢,拓展深度合作。第四,加强全球能源治理合作,推动能源可持续发展事业。要携手坚定维护多边主义,积极开展多边合作,在全球能源治理体系中发挥建设性作用,为全球能源发展注入更多正能量。[13]

普京也表示,俄中能源商务论坛为双方探讨扩大油气、电力、可再生能源等合作提供了一个重要平台。当前,能源合作已经成为俄中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两国合作发展最快的领域,对双方都有利。俄中在能源基础设施建设、贸易、技术研发等方面的合作取得积极进展,重要油气管线和大型合作项目如期推进。俄罗斯欢迎中国企业加大对俄能源市场投资。俄罗斯政府将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为外国企业来俄投资运营提供良好市场环境。[13]

但从保证中俄经贸合作稳定和大发展这个视角来讲,值得关注的问题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主要是能源等原材料产品,2018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石油就占比60.5%。人所共知,国际油价像过山车一样,是无情无常的。国际油价不仅取决于供求关系,还受到国际政治因素和投机因素的影响。所以,依赖油气合作来保证中俄经贸关系大发展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第三,科技领域的合作虽然取得了一定的发展,但总的来说极为薄弱,处于起步阶段。实施“一带一路”倡议的一个重要目的是,促进参与国提高自己的竞争能力,生产出具有高科技含量的产品。在当今条件下参与“一带一路”战略合作,必须以高新技术为依托。

第四,农业合作有了较大发展。近几年来,由于农业有了较快的发展,俄罗斯从过去很长一个时期农副产品的进口国变成了出口国。2017年俄罗斯粮食产量达1.4亿吨,打破了40年来的最高纪录(1978年为1.274亿吨),成为最大的小麦出口国。2018年,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食品和农业原料达到52.3亿美元,成为俄罗斯向中国出口的第三大类产品。今后中俄在农业方面的合作不应局限于农产品贸易,还应朝着共同开发的方向发展。俄罗斯远东地区人烟稀少,空旷肥沃的黑土地有着无限的开发潜力。俄东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有近50%的耕地处于闲置状态,俄准备进一步加大农用地的出租规模。在2012年9月APEC会议期间,普京在回应各国投资者关注的有关农业开发问题时明确指出:“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希望少购买些商品,能吸引更多的资本来发展俄罗斯农业,大量尚未开垦的农业土地,是我们具有竞争力的优势。”[14]可见,今后东北三省与俄远东地区农业合作的重点是投资开发农业。至于合作形式,普京的主张是中俄组成联合的大型农业合资企业,对俄罗斯待开垦土地进行集中开发。据有关方面分析,2019年这种合作形式会全面落地,这将推动俄罗斯农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应该说,中俄加强农业合作,不仅对改善俄远东地区农副产品的供应有重要作用,而且,如果合作得好,对保证世界粮食安全也会产生积极影响。

第五,积极推进中俄区域合作。经过中俄双方的共同努力,中国东北与俄远东经贸合作已有较好的基础。2017年中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及贝加尔地区政府间合作委员会(中方由汪洋副总理、俄方由尤里·特鲁特涅夫副总理领导)开始工作,俄远东中国投资者和企业家支持中心成立,这有利于一些项目的落实。据《俄罗斯报》2017年12月29日报道,中国将在俄远东地区落实40亿美元的28个项目,其中涉及交通运输与物流、旅游、林业、能源开发、钢材深加工等诸多领域。2017年还设立了中俄地区合作发展投资基金,管理资金1000亿元。近两年来亚太地区对远东经济投资的80%来自中国。2017年,中国与俄远东地区间的贸易额达78亿美元,同比增长26.7%。中国是俄远东地区第一大贸易伙伴国。

第六,金融领域合作的重要性日益提高。金融领域合作在推动区域合作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因为区域合作的重点是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这方面的合作要靠大量投资才能实现。为了推进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我国在金融领域作出了很大努力,中国政府先后联合其他金融机构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丝路基金、中国-欧亚经济合作基金和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等新的金融合作机构,为金融领域搭建了合作平台。金融领域的合作在“一带一路”倡议实施过程中起着各国之间联系纽带、合作载体和融合渠道的作用。

由于中俄政治与经贸关系不断提升,合作项目日益增多,加上俄严重缺乏资金,中俄金融合作也将进一步加强。首先应指出,金融合作分委会机制的日益完善,对中俄金融合作有重要作用,使两国政策性银行、商业银行间的合作和相关民间跨境金融交流活动更加频繁,同时对促进中俄两国采用本币结算、挂牌交易、互设机构与监管合作等方面有重要意义。目前,国内商业银行已与俄罗斯约200家银行建立了代理行关系。其次,这几年来金融合作模式也有新发展,如由传统的“跨境商行”向“跨境投行”模式延伸,由单一金融主体间的合作向跨境金融联盟模式延伸。在跨境投行方面,债券发行和产业基金成为新兴的金融合作领域。两国的金融合作逐渐由传统的银行业务合作向保险、证券等金融领域的合作延伸。

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推动中俄经贸合作,虽有着不少有利因素,并有不小潜力,但要指出的是,在合作过程中亦有可能遇到问题或风险。对此,我们应有清醒的认识。要特别关注投资风险的问题。中俄在交通基础设施领域的项目,都需要借助大量投资来实现。对俄投资风险突出反映在:一是俄罗斯投资环境并不好。二是俄国内资金十分紧张,而资金短缺是俄罗斯面临的一大难题。这方面的问题表现在:1.西方制裁掐断了融资的资金链,增加了引进外资的难度;短期内国际石油市场供大于求的状况不会改变,不能指望通过石油价格大幅度上升来获得更多资金。2.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世界经济回升乏力,这些都会对俄的对外经贸合作产生不利影响。3.俄国内企业在西方制裁与竞争加剧的条件下难以提高盈利水平,因此不能指望企业大幅增加投资。三是中俄区域合作涉及大量投资的项目主要集中在交通基础设施领域,这些领域的投资回收期长收益率低。四是从两国政治关系来讲,尽管这几年来互信程度大大提高了,但在俄罗斯总有一些人对中国的崛起存在疑虑。不久前发生的贝加尔湖取水风波也反映了在中俄合作中存在的障碍。中国企业启动贝加尔湖瓶装水厂项目是由俄地方政府批准的,但引起俄罗斯一些城市居民的抗议,这反映了“中国威胁论”“领土要求论”“人口扩张论”与“原材料附庸论”等在俄罗斯仍有一定的市场。

所以,我们应该认识到,中俄经贸合作和中国与其他国家的经贸合作一样,在合作过程中会出现各种问题。正如2012年4月李克强访俄与普京会晤时指出的,“中俄共同前进的道路并非总是‘像涅瓦大街一样平坦’,一路上也会遇到困难。但相信,中俄作为‘好邻居、好朋友、好伙伴’,总是能够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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