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动人的传统戏剧,古老鲜活的陇上文明
2019-10-09陶陶
陶陶
曲子戏:灵动有趣的演唱最乡土
曲子戏是流行于我国西北五省区的传统民间小戏,源于明清时期的传统民间俗曲,清末民初在各地形成具有不同风格的地方小戏,如敦煌曲子戏、华亭曲子戏、新疆曲子戏、宁夏曲子戏等,其盛行于关中和陇东、陇中一带,山西、河南、湖北、四川和宁夏等地区也有流行。
曲子戏的唱腔属联腔体,由众多曲牌连缀而成,在发展过程中又吸取了秦腔、眉户的艺术特征,具有令人听之入迷的艺术魅力。其演出形式有舞台演出和地摊坐唱两种,其中舞台演出俗称“彩唱”,有文武场和服装道具,道白用当地方言,表演要求旦角扭得欢,舞蹈轻盈活泼、形象生动,丑角则需幽默诙谐、滑稽伶俐。地摊坐唱俗称“清唱”,不受演出场地的限制,街头巷尾、庭院宅地、田间地头都可以作为演出场所,也不需要服装道具,只要演唱者嗓子好、音调准、曲调多、板路稳就可以入座献唱。曲子戏剧目题材广泛,内容多为神话故事、历史传说及民间社会生活等。如今,曲子戏已成为西北地区城乡春节文化活动的主要内容。
敦煌曲子戏 亦称“小曲戏”“小调戏”“老眉户”等,起源于敦煌民间,兴盛于清代末期至民国初年,2006年被国务院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音乐唱腔是在民间音乐基础上发展形成的曲牌连缀体戏曲音乐,剧目故事短小精悍,情节曲折生动,语言风趣幽默,贴近人们的生活。其剧目题材广泛,有神话故事、历史传说、社会生活等各个方面,为研究千百年来敦煌的社会风貌、风土人情、乡俗民规等提供了生动、丰富、翔实的资料。
敦煌曲子戏最早源于曲子词,敦煌藏经洞出土的遗书保存有曲子词达五百九十首之多,涉及曲调八十多种,敦煌学术界将其统称为“敦煌曲子”或“敦煌曲子词”。清代以前,这些曲子词及曲调在藏经洞里封存了近千年,1900年,随着藏经洞的发现,敦煌曲子词及曲调得以重见天日,立刻受到学者的重视。随着曲子词在民间的流传、发展、延续,清代末期至民国初年逐渐在敦煌当地发展成独有的地方戏种——敦煌曲子戏。
敦煌曲子戏主要由剧本、曲调、曲牌三部分组成,囊括了文学、音乐、舞蹈、曲艺、特技等多种艺术元素,同时吸收了陕西秦腔、眉户及甘肃各地曲子戏的多种曲调,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其传统剧目现存五十七部,折子戏居多,本戏较少,代表剧目有《老换少》《打懒婆》《顶灯》《磨豆腐》《两亲家打架》等。
清代末期至民国初年是敦煌曲子戏最为盛行的时期,村村都有人们自发组织的曲子戏班,并产生了一批具有较大影响的曲子戏演员。敦煌曲子戏遍及全市境内,敦煌市所辖十二个乡镇内均有曲子戏的流传,更有世代相传演唱曲子戏的家族,其中阶州、土塔、杨家桥、陈家桥、中渠、甘家堡等自乐班为敦煌曲子戏演唱的主要阵地。
华亭曲子戏 源于宋元,流传于平凉市华亭县一带,盛行于明清至民国。因流传地域不同,又称“小曲子”、“地摊子”、“笑摊”、“信子腔”等,具有元曲杂剧的历史遗迹,常用曲调近百个,以“前月调”、“背宫”曲牌开头、“月调尾”收场为平凉市所独有,唱词的长短句式及宫调则保留了曲艺向戏曲蜕变的痕迹。华亭曲子戏的剧目全部是小折戏,情节简单,剧终唱词中报剧名的特殊表演方式在其他地方小戏中绝无仅有。
华亭曲子戏的乐队分文武,文乐队以三弦为主,辅以板胡、二胡、笛子、低胡等乐器。武乐队开场以锣鼓打场子,演唱时以四页瓦、水子(碰铃)敲出节奏。民国时,由于秦腔、眉户的传入,以汭河为界,汭河以北的区域仍保留曲子戏的老腔老调和表演模式,汭河以南的区域则吸收了眉户剧的某些特点,但从根本上还是以曲子戏调式及表演形式为主。华亭曲子戏以当地群众在春节期间自演自乐为主,没有经过文人的修饰改动,始终保持着浓郁的乡土气息,音调轻快流畅,语言风趣诙谐、逗人发笑。在曲子戏艺人的促進和带动下,各地曲子戏班社传承有人,代代相接,使得这一艺术之花得以延续。
陇剧:一句一簧,两句一帮
陇剧原名“陇东道情”,是甘肃省独有的传统戏曲艺术,起源于汉代的道情说唱,唐宋时期由宫廷走向民间。扎根于陇东的渔鼓道情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吸取了当地民间音乐的营养,增加二股弦等乐器,衍化为皮影唱腔音乐,于1958年搬上舞台,1959年正式命名为“陇剧”。
陇剧流行于甘肃东部的环县及曲子镇一带,因演出场地和活动方式均极简便,全部箱具乐器一头毛驴即可驮走,因此当地群众又称这种班子为“一驴驮”。环县皮影艺人解长春一生从事陇东道情的改革活动,制订并改进了道情的音乐及声腔,增加了四弦、笛呐和水梆子(梆铃)等乐器,对道情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此后,道情唱腔又发展为东南西北四路,许元章、耿颢贤、史学杰、敬廷玺等艺人是各路唱腔的著名代表艺人。
新中国成立后,甘肃文化部门先后于1952年、1958年和1963年组织大批戏曲、音乐工作者对陇东道情进行系统搜集、整理,共征集到剧本六十二本、各路艺人唱腔两百余段、曲牌一百四十六首、打击乐谱五十四种、民歌六十二首、录音资料达三千一百二十米,并汇编成《陇东道情》一书以及《陇东道情年考谱系表》等重要资料。
甘肃省陇东道情剧团成立于1959年,并于同年进京参加国庆十周年献礼演出活动,演出了大型历史剧《枫洛池》,周恩来总理、朱德委员长、董必武副主席等当时的国家领导人观看了演出,首都文艺界知名人士对道情剧的诞生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确立了这一新的戏曲剧种。此后,甘肃省陇剧团带着《枫洛池》《旌表记》等剧目赴全国各地交流演出,进一步扩大了陇剧的影响。
陇剧表演艺术讲求真实,重视从生活出发,以细腻的手法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其表演动作吸取了部分皮影的侧身造型,如侍卫警戒多用大侧身剪影姿势,特别是啼哭动作更为别致,人物左袖垂射,右手以袖掩面,大侧身晃动腰肢前俯后摇,抽搐而泣。
在舞美方面,陇剧借鉴皮影镂空、彩绘、装饰手法等,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剧中旦角的妆容舍弃了传统的大包头造型,以皮影人的高髻燕尾为基本式样,又仿照敦煌壁画中唐代妇女的发式,设计出单髻、双髻、弯髻、环髻等多种独特的燕尾发髻式样,前贴鬃角,后拖伞辫,大体接近古代妇女的化妆扮相。服装方面则摆脱了戏曲传统风格,重新设计了花纹式样,打破了蟒袍、帔盘龙舞凤的格局,图案极富变化,款式重大方,色彩尚雅洁。其裙子、箭衣、开路等均以素净绣边为主,不取满身花团锦簇的章法,而靠、铠等则以庙塑神像的装束为蓝本,大体和秦兵马俑衣甲相类似。剧中布景和道具保留了皮影砌末的风格,使用夸张的技法为剧情服务。
陇剧音乐属于板腔体式,分伤音和花音两大类。伤音曲调深沉委婉,适于抒发哀怨的情感,因此又称“苦音”或“哭音”。花音曲调活泼跳跃,明快动听,善于表达喜悦的情感,故又称“欢音”。
陇剧唱腔没有严格的节拍,比较自由明快,说唱性较强。弹板是陇剧音乐的主要板式之一,板头、大过门规整四方,唱腔由多种节拍混合组成,有特定的规律,小过门的第一拍一般都重叠在唱句的末尾一字上。陇剧尤以麻簧最富特色,一唱众和,气氛热烈,有“一句一簧,两句一帮”之说。
在现代文化的强烈冲击之下,陇剧陷入了濒临衰亡的困境,演出团体及演出场次锐减,传承链几乎中断,处于被大剧种和时尚文化所取代的危难境地,如不加以关注与保护,势必越来越边缘化乃至面临衰滞、消亡。
武都高山戏:用歌舞讲故事的艺术
陇南武都的地域环境铸就了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坚韧顽强的性格与豁达乐观的性情,千百年来,正是这些不屈不挠的劳动人民缔造了武都文化的灿烂辉煌。当丰富多彩的社火表演、酣畅淋漓的羊皮鼓舞、传情达意的武都民歌、独具特色的把式歌舞等民间文化如汩汩的溪水在陇南武都这方热土上流淌、融合时,武都高山戏却似那绵延数千里的白龙江水一般,在群山的怀抱与树木的簇拥下,有始无终地接纳、吸收着这些文化的丝丝甘甜。
武都高山戏是一种融祭祀、社火和舞台表演于一体的民间文化艺术,流行于武都区的鱼龙镇、隆兴乡、安化镇、金厂乡一带,俗称“唱秧歌”、“演故事”。1975年,武都高山戏《开锁记》代表甘肃省进京演出,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媒体报道时称其为“高山戏”。从此,武都高山戏被载入《辞海·艺术分册》《中国戏曲志》《中国戏曲曲艺词典》《中国戏曲剧种手册》《中国戏曲剧种大辞典》,成为全国两百六十个地方剧剧种之一。武都高山戏和陇剧双花并蒂,各领一时之秀,成为甘肃省戏曲艺术之树上两朵娇艳夺目的姊妹花。
武都高山戏是在特定地域环境下形成的一种特色鲜明的地方小戏,其发源地位于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大山深处。山大沟深、高寒阴湿、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是高山戏流行地区最主要的地域特征,这些地区也是典型的农耕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是乡亲们千百年来的生活常态。而正是这种单调又艰难的生存环境孕育和催生了武都高山戏,并使其传承至今依然保留着原始风貌,像盛开在大山深处的一朵艺术奇葩,成为人们研究戏曲文化的一块活化石。
人们演唱高山戏的初衷是为了祭祀神灵,但在娱神的过程中,乡民们也享受到了自娱的快乐。武都高山戏演出活动主要集中在春节期间,这段时间一切农事活动都已停止,乡民们不仅可以不干农活,还可以吃平时吃不到的好饭食,穿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服。除了祭拜神灵、祭祀祖先外,人们还可以走亲访友,开展各种文体活动,所以过年就成了演练高山戏的黄金时段,成为乡民们一年中最为期盼的节日。演唱高山戏是祖祖辈辈居住在大山深处、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民们唯一能够集体欢聚、放飞心情的娱乐形式,具有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也最能调动起人们的艺术创造力。这种把娱神和自娱有机结合在一起的表演艺术活动,是高山戏能被原汁原味保存下来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武都高山戏肇始于娱神,传承和发展于自娱,所有女角至今仍沿袭着男扮女装的传统习俗,唱词没有脚本,一辈辈人口口相传,且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其唱腔或欢快激昂,或哀怨忧伤,或悠扬婉转,韵味无穷,极富情感表达的张力。
武都高山戏的开演时间一般在农历正月十二前后的傍晚時分,俗称“出灯”,具体时间由灯头请本村的阴阳先生事先定好。所谓灯头即走在表演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相当于交响乐团的总指挥,其技艺源于家传,不传外人。灯头手里举着一盏长柄的长方形纸糊灯笼,灯笼上写着“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等大字,反映出乡民们纯朴善良的美好愿望。
出灯时的过关神秘而又庄严,所谓过关,就是全村的男女老少跪在路上,让舞狮和把式从头上跳过去,以驱除病魔和晦气,保佑人们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安吉祥。过关结束后是蔓庄,即排成一队的演员们在灯头的带领下围绕村庄走一圈,犹如将村庄用藤蔓缠绕起来,以阻隔外面的妖魔鬼怪。这有点像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画圈保护唐僧的场景,有“画地为城,永保平安”之意。
上庙即元宵节这天上午演员们排着队在灯头的带领下去庙里娱神。紧接着是走印,即演员们在灯头的引领下在打麦场或平坦的田地里,和着鼓乐唱着、舞着走出“佛法僧宝”九叠篆字的印章来,有镇村驱邪、祈求平安之意。这些表演充满了神性,虽然热烈欢快,但表演者和观看者个个神情肃穆虔诚,就连小孩子都不吵不闹。
表演队伍从村里往庙里行进的过程最是热闹,表演者排成长长的一队,在灯头的率领下在大路中间边走边唱、边走边跳,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表演者一般有四五十人,而跟着围观的人往往有几百上千人。
武都高山戏在演出过程中有一个村与村之间互访演出的环节,其意义深远。通过这样的互访演出,一方面扩大了村民的交往范围,增进了村与村、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另一方面在高山戏的发展繁荣过程中又起到了互相学习借鉴、取长补短、共同提高的作用。互访演出活动既使武都高山戏忠实地保留了原始风貌,又使其得到了不断提升和发展。
武都高山戏的内容有着十分积极的教化作用,历朝历代的“戏模子”传承下来的剧本多达两百种,敬畏神灵、崇拜英雄、忠孝节义、诚实守信、勤劳善良、赞美爱情是其主要内容。从排练到演出的过程中,乡民们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传统美德的熏陶、感染和教育,这个过程对于一辈子困守在大山深处的乡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武都高山戏对于乡风民俗的形成和家风族风的养成所起到的积极的促进作用,是其在文脉传承和乡民教化中做出的最大贡献,也是其生生不息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