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华信俗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2019-10-08时雯雯
时雯雯
(黄山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被封为“越国公”的汪华是徽州著名的历史人物,他的主动归唐及保境安民的历史事迹表现了 “忠君爱民的基本特质”[1],被后人津津乐道。千百年来,人们对汪华怀念感戴并立祠祭祀,汪华受到当地百姓的膜拜和崇敬。他的民间地位不断发生着变化,由原先一位历史人物不断衍变为庇佑一方的 “地方神”。汪华不仅是汪氏后裔们缅怀追忆的先祖,更是整个徽州人祭拜的对象,并作为一位保护神长久存在于人们的心理空间。
汪华信俗在徽州大地上根深蒂固,祭祀汪华的庙宇遍布徽州各个角落,仅方志记载的“汪华庙”就有79 座①;“汪王”、“汪华大帝”、“太阳菩萨”、“新安之神”、“靖民之神”等称谓足可证明汪公已步入了神坛、受到了当地百姓顶礼膜拜的历史事实;“花朝会”、“游太阳”、“抬汪公”、“嬉菩萨”等至今流传的民俗活动不仅折射出徽州人民希望接受汪华庇护的传统心理,更反映着千百年来人们对汪公的敬重与爱戴。
“汪华信俗”是以追忆汪华的生平事迹为主旨,以歌颂、褒扬汪华保民安邦的功绩、忠军爱民的精神为核心,以追求人民美好生活和社会安定和谐为愿景,以习俗和庙会等为表现形式的一种民俗文化。具体地说,“汪华信俗”是由祭祀仪式、民间习俗和故事传说三大系列组成。汪华信俗在徽州大地具有深厚性、渗透性和广泛性的特征,它是徽州文化的一个重要的标签。不仅如此,汪华信俗还辐射、延伸到安徽芜湖、池州等地及贵州、广东、浙江、江西等区域,成为联接徽州人重要的精神桥梁和情感纽带。汪华的神祗地位一直以来在徽州人心中屹立不摇,汪华信俗在当地的影响力和地位如同台海的妈祖信俗及广东的冼夫人信俗。
一、“汪华信俗”与非遗名录
在全国非遗保护热潮下的今天,各地许多的优秀传统文化项目纷纷申遗,彰显了我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所谓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是指人类在历史上创造,并以活态形式传承至今的,具有重要历史价值、艺术价值、文化价值、科学价值与社会价值,足以代表一方文化,并为当地社会所认可的,具有普世价值的知识类、技术类与技能类传统文化事项”[2]。按照以上的表述来审视“汪华信俗”,我们发现它的许多表现形式均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范畴,笔者现将其统计如下:
(1)民间文学类:《游太阳》《海东天子报恩》《汪公菩萨讨老婆》等民间故事传说。
(2)祭祀仪式类:绩溪余川“汪公祭”、“抬汪公”;绩溪登源“花朝会”、“赛琼碗”;祁门、黟县、歙县“游太阳”;歙县丰瑞里“抬汪公”、“汪公看稻”、歙县溪头“嬉菩萨”、歙县石潭“太子会”、歙县中村“龙阁殿”;屯溪黎阳“跑马祭汪华”、“黎阳仗鼓”等等。
(3)民间习俗类:绩溪上庄“安苗节”、绩溪扬溪“破寒山”、绩溪墈头“太子会”;歙县武阳“汪公灯”、歙县薛潭“划龙船”、歙县渔梁“比亮船”、歙县瞻琪“嬉鱼灯”等等。
关于“汪华信俗”入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我们进行了统计,如表1所示:
表1 汪华信俗非遗项目统计情况(时间截止:2018年7月)
从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角度来看,“汪华信俗“存在如下问题:第一、非遗数量有限。入选项目占据的总比例较少,大部分事项还没有迈入非遗的门槛,民间文学类的非遗项目基本还是空白;第二、级别不够高。国家级基本没有,省级也屈指可数。从上表中,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无论是级别上还是数量上,“汪华信俗”的非遗项目与它自身的影响力和价值完全不匹配。这里,我们不妨把入选国家级信仰类非遗项目做出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全国信仰类非遗项目统计情况(时间截止:2018年7月)
表2我们统计的是地方神灵的信仰习俗或祭祀,至于孔子、伏羲等中华民族共同的信仰神祗并没有列入其中。表格中,徽州祠祭虽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遗项目,但该项目泛指徽州地区的所有宗族祭祀,没有突出汪华祭祀的地位和重要性。从表中,我们了解到妈祖信俗、冼夫人信俗、黄大仙信俗这些习俗项目早已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中妈祖信俗更是世界级项目,而“汪华信俗”的概念至今还没有浮出水面。另外,与这些相关信俗的系列形式如妈祖祭典,2006年福建湄洲申报的入选国家第一批名录、2008年天津地区申报的入选国家第一批扩展名录,而汪华祭祀活动如“花朝会”等至今还没有贴上非遗的标识,汪华信俗的系列多数没有获得非遗的这张文化身份证,这不禁让人感到叹息。令人稍感欣慰的是,贵州屯堡申请的“抬汪公”习俗项目已于2014年成功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单,这足以证明“汪华信俗”的历史地位与文化价值,也足以证明“汪华信俗”在非遗面前的落寞并不是自身含金量的缺失。
二、非遗名录中“汪华信俗”身份缺失的缘由
如果再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的角度来看,除了“安苗节”、“抬汪公”等几类文化事项传承的较好外,汪华信俗其余的表现形式要么正濒临失传,要么已基本消亡,现状十分令人堪忧。传统文化事项进入 “非遗”大家庭并不代表解决了传承保护的难题,恰恰反应出了将要“失守”的困境。现实中,如果“申遗”成功,成为“非遗”成员则是朝着传承保护迈进了坚实一步,毕竟在当前形势下非遗“身份”可以唤醒民众的保护意识,加大社会的保护力度,让传承保护工作合理化、科学化和有效化。因此,我们应该让符合“非遗”条件的传统文化事项积极申遗,让遗产保护的时代热潮激发出人们的保护热情。那么,为什么在当地具有重大文化价值和具有深远影响力的“汪华信俗”没有搭好“非遗热”这部“高铁列车”呢?据笔者了解,具体原因如下:
首先,从传承主体角度来说,传承人的遗产意识淡薄导致申报工作的滞后。根据笔者的走访调查,许多传承人的文化自觉意识不强,缺少文化自信和文化认同感。他们对非遗的理解还处在较为模糊的阶段,关于什么是非遗、为什么保护非遗及怎样保护等问题的认识比较肤浅,对“申遗”的相关程序、要求理解较为片面,笔者就发现不少传承人以为汪华的部分项目已经申请成功,其它项目便没有了申报的可能性。此外,“汪华信俗”的一些表现形式属于集体传承,对于这样的集体项目,大家的保护意识不强,也不知如何去“申遗”。还有的项目传承人或组织者已纷纷“歇业”,同时,缺乏外界有力的支持让他们对项目传承有心无力,自然对“申遗”也缺乏主动性和积极性。
其次,从保护主体角度来说,相关部门对“汪华信俗”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不仅在平时的保护工作中没有给予足够的政策、资金等方面的支持,在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知识、申报要求的宣传、普及上亦存在一些遗漏。“维系文化多样性”这个非遗保护工作最终的目标并没有被广泛认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项目申报。另外,学界对汪华研究的成果较少、介入度不高导致了“汪华信俗”没有得到普遍认同,其文化价值、历史价值也没有被大众了解。再有,媒体界的宣传力度不足很大程度上使得社会缺乏对汪华信俗的关注度,最终影响了申遗的工作。
再次,从客观环境来说,在市场经济的大背景下,效益成了衡量一切工作最重要的标尺,缺乏快速经济回报的民俗、文学项目在传承的道路上举步维艰,即使有“非遗”光环的笼罩,也很难让它们高歌猛进。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现代的娱乐节目也让民众对传统项目无暇顾及,传统文化在与娱乐文化的博弈中,几乎无还手之力,因此群众对申遗工作显得三心二意,即使有个别正能量的保护之声也很快偃旗息鼓,这是民俗文化所面临的一个共同的窘境。
三、非遗名录制度背景下的“汪华信俗”保护路径
“汪华信俗”的保护迫在眉睫,在如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大好时机下,如果不紧跟时代步伐,让“非遗热”助力其传承发扬,那么面临的困境将会日益严重。“汪华信俗”的保护,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工作,而申遗是首当其冲的要务。为了赶上这趟“遗产热”的文化高铁,目前我们迫切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
(一)深入搜寻相关的故事传说:目前,记载汪华故事、传说主要以下几本著作:《中国民间故事黄山卷》、《祁门民间故事》、《徽州记忆》等,传说故事记录的较为零散,数量也比较有限。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民间还有不少散落的汪华传说故事,而目前书本上记载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对汪华本人的逸闻趣事挖掘存在着很大的空间。当然,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作,“摸清家底”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相关文化部门发动社会力量去完成。除此之外,“汪华信俗”辐射的其它地区也一定存在许多关于汪华的民间故事,这些地区也应该积极参与收集工作,挖掘本地汪华的逸闻趣事。在此基础上,最后进行整理、校对并最终结集出版完整的、具有权威性的汪华故事集。
这项措施不但能挽救一些濒临失传的民间故事,更能扩大“汪华信俗”的影响力。同时,根据传说故事的优秀度、知名度,再逐步申报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其实,徽州地区优秀的民间故事浩如烟海,符合非遗身份的项目琳琅满目,如关于程灵洗的 《浯村渡》、《相公湖》、李白的 《与许宣平的传说》、方腊的《方腊寨传说》、朱元璋《古城岩传说》等等,这些故事情节自然流畅、人物形象生动逼真,是珍贵的口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
(二)大力开展相关的研究工作:目前,黄山市的汪华研究会已开展了不少汪华研究工作,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但总体来说,学界对汪华的关注度还是太少,具体表现为:汪华研究的文章撰者们大多只是偶尔涉足,基本是“短期”,做“中长线”的几乎没有;以汪华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学者更是凤毛麟角;该领域的研究论文的数量也非常有限,专门以汪华为研究对象的学位论文寥寥无几。总之,汪华文化研究的社会反响较为沉寂。
对此,汪华研究会可以联络国内外高等院校、科研单位、新闻出版部门和民间专家学者共同深入开展汪华研究,鼓励和推动对汪华的生平事迹、汪华的传说故事、汪华的民俗文化等进行全方位、有深度的研究。如可以定期或不定期的开展具有规模的汪华学术研讨会交流研究成果,可以在当地高校学报中设立“汪华研究”专栏,可以出版发行汪华研究杂志等等。这些举措无疑会吸引学界的眼球,加深对汪华文化研究的力度,同时促进汪华文化的宣传。汪华研究如果能够升温,必定会为汪华信俗的申遗和保护创造良好的氛围和外在条件。
(三)积极推动申报工作:“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物质文化遗产一样,一旦进入国家级名录,就会产生名录效应,成为文化产业与旅游产业开发的有效资源”[3],政府部门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践中处于主导地位,在非遗保护过程中,政府部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待“汪华信俗”,相关政府部门首先应该进一步扩大汪华文化的宣传力度,让徽州的人们意识到汪华文化的重要价值;其次,要深层普及文化遗产的相关概念,让当地百姓明确汪华文化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系,并引导传承人积极申请非遗名录;再次,相关部门应该为汪华信俗的保护实践提供政策、经费的支持,甚至可以组织相关的保护活动,比如定期举办汪华文化节、修缮汪华庙、恢复系列民俗活动、开发汪华旅游项目等等;总之,汪华信俗的保护离不开全社会的力量,商界、学界、媒体界等多个领域应该群策群力为汪华文化保护打好坚实的基础。
(四)全力宣传汪华文化:文化传播是提升文化项目影响力和知名度必要的途径,而媒介又是文化传播重要的手段。在对“汪华文化”的传播过程中,媒体的作用无可替代。无论是政府部门还是学界都必须借助媒体的力量把“汪华文化”推广出去。
具体而言,媒体界应该更多地拍摄汪华的故事传说、影片,可以把相关的民俗活动用影像的形式记录下来并通过电视、网络的平台进行播放,还可以建立“汪华信俗”的资料库与数据库,让“汪华文化”通过物质的形式保存下来。
在申遗的工作中,特别是进入到国家级的层面,有效的宣传方式必不可免,它可以为实际的申遗工作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
(五)明确传承责任意识:作为“汪华信俗”的传承主体,传承人应该认清当前的非遗保护趋势,树立明确的遗产保护意识,充分认识到汪华文化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传承人必须培养文化责任感和认同感,树立文化自信心,增强文化的自豪感。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践过程中,文化自觉意识的培养是前提和关键,“如果我们能有这样的认识,我们不用去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不会消失。相反,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认识和胸怀,我们再做多少技术性的保护工作都是会有一定局限性的”[4]。
鉴于此,各项传承人均应该主动申报符合标准要求的文化事项,无论是民间文学类还是民俗仪式类项目,应该让“优秀者”尽早迈入非遗大家庭的门槛,让它们获得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汪华信俗“是徽州文化基因不可或缺的组成成分,也是徽文化的重要代表,更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徽州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异常丰富。从目前统计的情况来看,古徽州入围的省级、国家级非遗数量占据了全省的三分之一,是全省乃至全国的非遗大户。2008年,文化部批准设立了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区,标志着“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传承和弘扬进入了一个重要的阶段”[4]。而反观汪华文化,其入选的数量和等级与其自身的价值和产生影响力远远不匹配。这不仅是徽州文化的遗憾,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遗憾。
注释:
①根据赵懿梅的统计,见其《汪华:从人到神——国家、地方、民间的互动考察》(《徽学》,2013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