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分布特征研究

尉方语

摘 要：比喻复合词的本体、喻体从概念层面可分别被归入不同的语义类别，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表现出特有的分布规律。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造词能力不同、在比喻复合词中的搭配规律不同、与比喻点的对应分布特征不同，这体现了语义类别对本体喻体分布特征的影响，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造词过程中人们对本体、喻体选择的倾向性。

关键词：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比喻点;分布特征

比喻复合词的本体、喻体直接与现实或虚拟世界相对应，来自于现实或虚拟世界中具体或抽象的概念，是“本体喻体←→概念”的关系，以喻体比喻本体的过程实质上是以一个概念比喻另一个概念。词素将比喻复合词的本体、喻体所对应的概念表现在语言层面，是“本体喻体←→概念→词素”的关系。比喻复合词的本体、喻体由词素表现在语言层面，与词素有某种对应关系，但不等同于词素，本体、喻体与复合词及其构成成分没有直接联系。本体、喻体与直指词素、喻指词素存在的意义在于完成各自不同的任务，前者是为了标记参与比喻的双方，后者是为了构成比喻复合词。

前人多从词法层面展开关于比喻复合词的研究，本体、喻体的研究一直作为词法研究的附属，本体、喻体的判定等问题也始终围绕本体、喻体与词素的对应关系展开，关于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的专题研究较少。事实上，本体、喻体在比喻复合词中的分布是有一定规律的，表现为造词数量的多少不同。造词数量主要受到以下方面因素的影响：本体喻体各自的语义类别、本体喻体搭配造词的语义类别、本体喻体的相似点。本文将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在比喻复合词中的整体分布特征作为研究对象，从比喻修辞角度探讨在比喻造词过程中人们对本体喻体及其相似点选择的倾向性及搭配规律。语料来源于《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收录的除整体比喻复合词之外的全部比喻复合词，共计1369个。

一、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的判定

（一）比喻复合词喻体的判定

比喻复合词的喻体由喻指词素表现在词面上，喻体与喻指词素所表示的概念相对应，但喻指词素与喻体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在1369个比喻复合词中，共有525个喻指词素，488个喻体，喻指词素与喻体具有以下对应关系：

1.喻指词素相同，喻体也相同

相同喻指词素表示相同喻体，是喻指词素与喻体的普遍对应关系。例如：

米：米白 米黄 米猪 海米 虾米 鸡头米

线：线材 线圈 线香 电线 米线

虽然是同一个喻体，但在不同比喻复合词中喻指词素所突出的特征角度不同，如“米黄”和“米猪”，喻指词素都是“米”，都以米为喻体，前者突出米的颜色特征，后者突出米的外形特征。即使是同一个特征角度，喻体在复合词中被突出的特征也不是完全相同的，如“米白”和“米黄”，虽然都是突出米的颜色特征，但前者突出米偏白色的颜色特征，后者突出米偏黄色的颜色特征。

2.喻指词素不同，喻体也不同

不同喻指词素表示不同喻体，也是喻指词素与喻体的普遍对应关系。例如：

虎步 蝶泳 米白 橙黄 牛饮 蝴蝶瓦 玻璃体 墨斗鱼 眼镜蛇

火柱 河网 雨幕 唱盘 松球 泪珠 豆沙 寒潮 车流 水刀 鱼苗

3.喻指词素相同，喻体不同

由于个别复合词的喻指词素发生缩略，缩略后的喻指词素可能与其他喻指词素在字面上相同，实际表示的喻体并不相同。例如：

鱼白—衣鱼：两者的喻指词素都是“鱼”，但“鱼白”的“鱼”是“鱼肚”的缩略形式，喻体是“鱼的肚子”，“衣鱼”的喻体是“鱼”。

柳眉—柳腰：两者的喻指词素都是“柳”，“柳眉”的“柳”是“柳叶”的缩略形式，喻体是柳叶，“柳腰”的喻体是柳条。

个别情况下，在不同复合词中喻指词素选择的是同一个词素的不同义项，分别对应不同的喻体。例如：

【盲】①看不见东西;瞎。②眼睛失明的人。③指对某种事物不能辨别或分辨不清的人;缺乏某方面常识、能力的人。④盲目地。

“法盲”“文盲”“电脑盲”中的喻指词素“盲”是名词性词素，对应“盲”的义项③，喻体是人;“盲审”“盲打”中的“盲”是副词性词素，尚未在词典中形成义项，指匿名或不看着对象做某事，喻体是某种方式方法。

4.喻指词素不同，喻体相同

不同喻指词素表示同一喻体，主要有两种情况：喻指词素发生缩略和使用不同词素表达同一个喻体。

（1）喻指词素发生缩略

发生缩略后的喻指词素与原形之间的关系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缩略后的喻指词素与原形之间的静态词素义不同，发生缩略的喻指词素都是复合词素或合成词素，如“鱼白—鱼肚白”“柳眉—柳叶眉”，“鱼”和“鱼肚”、“柳”和“柳叶”的静态词素义不同;另一类是缩略后的喻指词素与原形的静态词素义相同，如“驼色—骆驼绒”“蝶泳—蝴蝶结”，“驼”和“骆驼”、“蝶”和“蝴蝶”的所指相同，靜态词素义相同。

（2）使用不同词素表达同一个喻体

这种情形包括两种：一是不同喻指词素的语体不同，如“颈联”和“脚脖子”，“颈”具有书面语色彩，“脖子”则是口语喻体;又如“鼻翅—鼻翼”“网眼—网目”，后一复合词的喻指词素都是书面语体。二是由于人们的称呼习惯不同而形成的，如“酒糟鼻—酒渣鼻”“钻石婚—金刚石婚”“处女秀—处子秀”。

（二）比喻复合词本体的判定

在有些比喻复合词中，本体由直指词素表现在词面上，如“扇贝”“刀鱼”“臼齿”“月饼”等前喻式复合词的直指词素表示本体。在有些比喻复合词中，本体不直接表现在词面上，如“河马”“蚕沙”“柿霜”等后喻式复合词，直指词素只起限定修饰作用。对于“雪花”“铁丝”一类后喻式复合词，有些学者主张直指词素表示本体。事实上，“雪花”“铁丝”一类复合词的直指词素作为偏正复合词的限定成分，与“河马”“蚕沙”一类复合词的直指词素没有本质区别，“雪花”“铁丝”的直指词素限定的是中心成分的原形或原材料。

不管本体是否表现在词面上，从本体的本质来看，本体与比喻复合词所表示的概念相对应，但也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在1369个比喻复合词中，共有1299个本体。两个或三个比喻复合词称代同一个本体的现象，共涉及133个比喻复合词和63个本体。也就是说，共有63个本体不止有一个名称。按照本体相同的原则，将这133个比喻复合词分为63组。根据复合词称代本体的不同情况，我们将这63组本体相同的复合词分为以下五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是本体相同，其中一个复合词的喻指词素发生缩略。如：“鱼白—鱼肚白”“凤眼—丹凤眼”“蛋青—鸭蛋青”“葱绿—葱心儿绿”等。第二种类型是本体相同，其中一个复合词的直指词素发生缩略。如：“宫颈—子宫颈”“茶色—茶褐色”“火网—火力网” 等。第三种类型是本体相同，喻体不同。如：“山脊—山梁”“触角—触须”“蜂巢胃—网胃”“鱼花—鱼苗”等。第四种类型是本体相同，语体不同。如：“碑首—碑额—碑头”“鼻翅—鼻翼”“网眼—网目”“犬齿—犬牙”等。第五种类型是本体相同，人们的称呼习惯或关注角度不同。如：“蜡花—烛花”“裙房—裙楼”“山墙—房山”“酒糟鼻—酒渣鼻”等。

二、喻体语义类别及分布特征

喻体的语义类别是喻体物质层面的分类在语言层面的体现，根据比喻复合词的喻体在物质层面的类别，我们将488个喻体分为部件类、人造类、自然类、植物类、动物类、人类、状态类、动作类等8个语义类别，分别举例如下：

部件类：山脊 帽翅 锯齿 山腰 颈联 词尾

人造类：骨盆 松球 莲房 鼓膜 鼎立 刀鱼

自然类：海星 蚕沙 云鬓 海碗 银发

植物类：棉桃 石笋 腰花 米猪 茶晶 梅花鹿

动物类：蚁蚕 驼鹿 蜂鸟 牛蛙 蝉联 蛇行

人类：人参 雪人 乌贼 处女秀 稻草人 娃娃鱼

状态类：盲打 盲审 盲棋 赤贫 沸热 焦黑

动作类：削壁 滚雷 抱厦 骑楼 摆渡车

从中可以看出，除了少量表示动作和状态的概念之外，喻体都是具体的名词性事物。部件类喻体主要包括人和动物身体的部件，如头、额、翅、舌、猫头、马尾、马齿、龙爪、鹅掌等。人造类主要指刀、球、衣等人造物，人造物的部件由于作喻体的数量较少，而且难以明确划分，也归入人造类，如门、窗、轴、灯芯、车轮等。自然类指海、湖、雪、雾、电、峰等自然界事物。植物的整株、花朵、果实、叶子、根茎等作喻体都归入植物类。动物类以牛、马、狗、虎、蜂等动物为主，个别动物的产物或动物制造的东西，如鹅蛋、鸭蛋、窝、巢等也归入此类。机器人的“人”、处女秀的“处女”、子母钟的“子母”、和尚头的“和尚”等都属于人类喻体。状态类数量最少，只有盲、焦、赤、沸等幾个喻体。动作类指咬、蛀、睡、削、滚等动作。

根据语料，我们统计出不同语义类别的喻体数量、造词数量及平均造词数量，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语义类别的喻体数量、造词数量及平均造词数量统计

从喻体数量与喻体的造词数量来看，人造类喻体数量最多，造词数量也最多，这是由于人造类事物与人们日常生活联系密切，且本身数量众多。在造词数量排名前10的14个喻体中，人造类喻体有7个，分别是“盘”“门”“床”“斗”“网”“板”“锋”。其次是动物类、部件类、植物类、自然类喻体。状态类喻体数量最少，造词数量也最少，这是由于状态类事物总数少，且形象性弱，构成比喻复合词的能力有限，如“焦黑”“沸热”“赤贫”。

从平均造词数量来看，自然类喻体平均造词数量最多，平均每个喻体可造3.57个比喻复合词。表示自然类喻体的词素以单纯喻指词素为主，占所有自然类喻指词素的81.4%，造词灵活度更高。一个自然类喻体造一个比喻复合词的情况，只占所有自然类喻体的31.7%，如“铅灰”“地峡”“汗碱”“流星雨”等。这与喻体的使用频率低、使用范围小有关。其次是人造类喻体，造词数量主要集中于“盘”“床”“门”“网”“板”“斗”“锋”等高频喻体。而在多数情况下，一个人造类喻体只造一个复合词，这占所有人造类喻体的53%以上，如“鼓膜”“笼罩”“漆黑”“轿车”“墨斗鱼”“灯芯绒”等。部件类、人类、动物类和植物类喻体的平均造词数量依次递减，相差不大。其中，部件类喻体的造词能力主要集中于“眼”和“头”两个喻体，占部件类喻体全部造词量的21%。这是因为，一方面，“眼”和“头”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在现实世界中有“眼”和“头”的事物数量众多;另一方面，作喻指词素的“眼”和“头”有多个义项，不同义项参与比喻造词，造词数量也相应增多。动作类喻体平均造词数量最少，这首先是因为动作作为喻体具有特指性和唯一性，如“绞痛”“涌现”“骑楼”;其次是因为动作类喻体整体造词数量少，平均造词数量也相应较少，特定的行为动作往往由特定的动词性成分来表达，除了一些特殊的动作之外，很少通过比喻的方式来表达。

从单个喻体的造词数量来看，我们统计了造词数量前10位的喻体，包括造词数量相同的喻体在内，共有14个，分别是“花”“盘”“眼（目）”“门”

“床”“斗”“网”“板”“丝”“金（黄金）”“头（首）”“海”“虎（老虎）”“锋”。其中，以“花”为喻体造词为33个，是造词数量最多的喻体;前10位中，造词数量最少的是“锋”，它作为喻体的造词数量为13个。喻体造词数量众多是由喻体的自身特点所决定的。从喻体表示的事物来看，以人造类居多，往往与人们生活联系密切，使用频率高，并且有自身显著而独特的属性，容易被用来作为喻体进行比喻，如“门”有相对固定的位置和功能，“床”有特定的功能，“盘”“斗”“网”“丝”有独特的外形，“锋”有特定的位置和性质等。从词素的角度来看，除“老虎”“黄金”是合成词素外（“老虎”“黄金”也只构成了4个比喻复合词），其他喻体都由单纯词素表示，单纯词素往往都是多义词素，所指范围宽泛，用作喻指词素的概率比合成词素或复合词素都要高得多，如“花”共有18个义项，其中有6个是比喻义项，以“花”为喻体的复合词数量最多。

造词数量只有1个的喻体共251个，约占比喻复合词喻体总数的51.4%，喻体造词数量少的原因，主要可以从喻体本身和表示喻体的喻指词素两个角度来解释。

从喻体本身来看，有些喻体在生活中的使用频率低或使用范围有限，如“椽笔”“颔联”“饾版”的喻体“椽”“颔”“饾”在现代汉语中已经很少使用，仅在特定语境中出现，这些喻体很难继续产生新的比喻复合词。有些喻体代表的事物只在某一个特定的方面具有形象性特征，用作比喻的范围有限，如“蟹青”“坟起”“咖啡色”的喻体。有些喻体表示某个动作或动作持续的状态，喻体本身形象性弱，只在特定比喻复合词中充当喻体，如“滚雷”“削壁”“睡莲”的喻体。有些喻体表示的事物具有特指性，表现在字面上常常是为了充当喻体而临时组合起来的短语，主要指复合词素所表示的喻体，如“火烧云”“瓜皮帽”“斧凿痕”“鹤嘴镐”等复合词的喻体。

从表示喻体的喻指词素来看，在造词数量为1个的喻体所对应的词素中，单纯词素162个，合成词素42个，复合词素46个，合成词素与复合词素占造词数量为1的喻指词素的35%以上，这些词素绝大多数为单义词素。此外，造词数量为1的单纯词素的义项数量普遍比造词数量大于1的单纯词素义项数量更少，其中能作为比喻义项的则更加有限。如“枣红”的喻指词素“枣”只有“枣树”和“枣树的果实”两个义项，“敌焰”的喻指词素“焰”只有“火苗”一个义项。因此，这类单纯词素所表示的概念能够被用作喻体的概率更低，造词数量少。

三、本体语义类别及分布特征

根据比喻复合词的本体在物质层面的类别，我们将1299个本体分别归入部件类、人造类、自然类、植物类、动物类、人类、状态类、动作类、颜色类、抽象类等10个语义类别，分别举例如下：

部件类：帽翅 帽舌 屋脊 帽耳

臼齿 剑眉 羽冠 鸡心领 玻璃体

人造类：电线 米线 灯伞 煤球 避雷针

自然类：林海 云海 寒流 流星雨 鹅卵石

植物类：发菜 佛手瓜 鸡冠花 狗尾草

动物类：海狗 猫豹 鲸鲨 驼鹿 刀鱼

人类：虎将 鹰派 戏骨 蛙人

状态类：赤贫 沸热 狐媚 笔直 粉碎

动作类：脉动 虎视 牛饮 雀跃

颜色类：豆绿 茶青 鹅黄血色 茶色

抽象类：虎劲 扇形 情网 峰年 心潮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如果按照是否有实体来划分抽象与具体的界限，状态类、动作类和颜色类也属于抽象类事物，但在本文的分类中，抽象类与这几类是平行的类别。在这里，抽象类特指那些除了状态、动作、颜色之外的抽象概念。抽象类绝大多数是名词，状态类都是形容词，动作类都是动词，颜色类既包括表示颜色概念的名词，也包括表示颜色的形容词。

需要注意的是，部件类本体的划分容易与其他类别出现交叉。本体为部件类的复合词大致分为两类：一类复合词的限定成分与中心成分是整体与部分关系，如“帽翅”“車头”“书脊”“锯齿”;一类复合词的限定成分与中心成分不是整体与部分关系，但复合词所指代的概念是位于某个整体中的一部分，如“毛囊”“虎牙”“剑眉”“沙瓤”“水蛇腰”。植物类本体除了植物的整株，还包括根、茎、叶、花、果实、枝条等部件，虽然植物的根、茎、叶、花等从整体来看是植物的部件，但为了明确本体语义类别的界限、避免部件类本体的划分过于宽泛，还是将这些植物的部件归入植物类。在此基础上，组成植物根、茎、叶的更加细致的成分则被归入部件类，如“叶脉”“叶轴”“花柱”“花丝”等。除此之外，其他几类本体根据复合词所指代的概念类别，可以得到很好的划分。

在句法比喻修辞中，本体往往以抽象概念为主，而比喻复合词的本体绝大多数为具体事物。这是由于句法比喻主要是出于修辞的需要，以具体比喻抽象，目的是使抽象概念得到更好的表达和理解;比喻复合词的比喻主要出于为事物命名的需要，复合词中的比喻除了修辞之外更重要的功能在于造词，以比喻方式造的复合词更具有形象性。

根据语料，我们统计出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数量、造词数量及平均造词数量，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数量、造词数量及平均造词数量统计

不同比喻复合词共同指向同一个本体的情况共有63组，共涉及133个比喻复合词，只占全部比喻复合词的9.7%，可见，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个比喻复合词对应一个本体，这与现代汉语造词的经济性原则相适应。

平均造词数量最多的是部件类、动物类、颜色类本体。部件类的三音节词往往发生缩略，如“螺丝母—螺母”“柳叶眉—柳眉”“子宫颈—宫颈”。此外，同一个部件可以用不同喻体进行比喻，如“网胃—蜂巢胃”“秤星—秤花”。同一种动物可以选择不同喻体从不同角度命名，如“米猪—豆猪”“墨鱼—墨斗鱼—乌贼”。同一个事物的颜色往往可以从不同角度命名，如“玫瑰红”和“玫瑰紫”，“豆绿”和“豆青”，分别指的是同一种颜色。为了明确表达某种具体颜色，一些三音节词被创造出来，这些三音节词往往发生缩略，如“茶褐色—茶色”“鸭蛋青—蛋青”“鱼肚白—鱼白”。人类和状态类本体与比喻复合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这两类本体数量有限，适用范围相对固定，比喻更具严密性和准确对应性。

四、本体喻体语义类别的分布特征

比喻复合词的成立以本体、喻体的搭配为前提，在比喻复合词造词之初，哪个语义类别的事物更常被用来对某类事物进行比喻构成复合词，或者说，当我们为某类事物命名时更常用哪个语义类别的事物来进行比喻，这在比喻复合词内部有一定的分布规律。比喻复合词本体、喻体语义类别搭配组合的造词数量分布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搭配造词数量统计

从总体来看，本体喻体都是人造类或动作类时，在相应语义类别中的造词数量最多。也就是说，当人造类或动作类事物作喻体时，更多被用来比喻与之相同语义类别的事物;而当人们为人造类或动作类事物命名时，更倾向于用与之相同语义类别的喻体来比喻。比喻是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二者往往在大的语义范畴中属于同一类别，在外形、功能、性质等多个方面存在广泛的相似性。本体、喻体是相同语义类别所造的复合词的数量，占所有比喻复合词总数量的36.1%。由此可见，相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相搭配造词是本体喻体语义类别搭配的重要方式。此外，自然类、植物类、动物类和人类喻体更多用来比喻人造类事物，而当人们为部件类、植物类、抽象类等事物命名时，更多选择人造类喻体，这与人造类事物数量众多、与人们生活联系密切有直接关系。

从喻体角度来说，主要有以下分布规律：

部件类喻体更多被用来比喻部件类本体，共有82个比喻复合词，占部件类喻体造词总数的44.1%，如“帽舌”“榜尾”“书脊”“山腰”“锯齿”“宫颈”“触须”等。其次是部件类喻体被用来比喻人造类事物，共45个比喻复合词，占部件类喻体造词总数的24.2%，如“齿轮”“鸭舌帽”“耳房”“脚蹼”“悬臂”“电脑”等。

人造类喻体与人造类本体相搭配造词数量最多，共有263个复合词，占人造类喻体造词数量的50.2%，如“煤球”“柿饼”“肠衣”“板鸭”“墙裙”“茶砖”“水枪”“米线”等。其次是与部件类、自然类本体相搭配，分别构成95个、51个比喻复合词，占全部人造类喻体造词数量的18.1%、9.7%，前者如“胎盘”“门牙”“鼓膜”“盆腔”“臼齿”等，后者如“河网”“扫帚星”“大陆架”“盆地”“雨幕”等。

自然类喻体更多被用来比喻人造类本体，共构成66个比喻复合词，占自然类喻体造词的29.3%，如“冰毒”“枣泥”“糖霜”“月饼”“豆沙”等。其次是与自然类、颜色类本体搭配，分别构成53个、36个比喻复合词，占自然类喻体造词总数的23.6%、16%，前者如“汗碱”“云海”“流星雨”“水晶”等，后者如“湖绿”“蜡白”“铁灰”“乳黄”“雪白”等。

植物类喻体更多用来比喻人造类、颜色类本体，构成比喻复合词的数量分别是46个、33个，占植物类喻体造词的28.8%、20.6%，前者如“烛花”“糖瓜”“蘑菇云”“石榴裙”“橄榄球”等，后者如 “果绿”“桃红”“茶色”“葡萄紫”“咖啡色”等。

动物类喻体更多用来比喻人造类、动物类事物，造词数量分别为51个、47个，分别占动物类喻体造词数量的28.0%、25.8%。比喻人造类本体，如“鼠标”“跳马”“木鱼”“棉猴儿”“鱼雷”等;比喻动物类本体，如“狼狗”“海象”“猪獾”“豹猫”“牛蛙”等。

人类喻体更多比喻人造类事物，占全部人类喻体造词的40.5%，如“雪人”“宾语”“洋娃娃”“处女秀”“机器人”等。

状态类共有4个喻体（盲、赤、焦、沸），分别用来比喻2个状态类本体（赤贫、沸热）、2个动作类本体（盲打、盲审）、1个人造类本体（盲棋）和1个颜色类本体（焦黑）。

动作类喻体更多比喻动作类本体，共构成28个比喻复合词，占动作类喻体造词的57.1%，如“笔耕”“涌现”“剥夺”“沙浴”等。

从本体角度来说，主要有以下分布规律：

当为部件类事物比喻性命名时，人们更多选择人造类和部件类事物作为喻体，造词数量分别为95个和82个，占部件类事物造词总数的39.6%和34.2%。

当为人造类事物命名时，用相同语义类别的人造类事物作为喻体，构造比喻复合词的情況最多，共造词263个，占人造类本体造词数量的53.2%;其次是用自然类、动物类、植物类、部件类事物作喻体，分别造词66个、51个、46个、45个，占人造类本体造词数量的13.4%、10.3%、9.3%、9.1%。

为自然类事物命名时，人们更多考虑用自然类和人造类事物作为喻体进行比喻造词，造词数量分别为53个、51个，占自然类本体造词总数的34.2%、32.9%。

为植物类事物命名时，更多选择人造类、部件类事物作为喻体，造词数量分别为22个、21个，分别占植物类本体造词数量的29.7%、28.4%。前者如“板栗”“球果”“箭竹”“扫帚菜”“裙带菜”等，后者如“翅果”“腰果”“木耳”“狗尾草”“鸡冠花”等。

为动物类事物命名时，更多选取其他动物类事物作为喻体进行比喻，共造词47个，占动物类本体造词数量的47.5%。

为人类命名时，人们更多选择与人类存在更多相似性的动物作为喻体，以动物为喻体的造词数量占全部人类本体造词的33.3%，如“蛙人”“虎将”“书虫”“鹰派”等。

状态类事物数量有限，往往选择人造类、自然类和动物类事物作喻体，如“瓦亮”“笔直”“金贵”“火烫”“猴儿急”“狐媚”等。

为动作类事物命名时，人们更多选择同类别的动作作为喻体，占所有动作类本体造词的28.9%，如“洗钱”“包孕”等;其次是人造类、动物类事物，前者如“壁立”“笼罩”“棋布”“瓦解”等，后者如“虎视”“兔脱”“龟缩”“蠕动”“鸟瞰”等。

为某种颜色命名时，人们更多选择颜色丰富的自然类、植物类事物作为喻体，造词数量分别是36个、33个，占颜色类本体造词数量的40%、36.7%。前者如“月白”“雪青”“蜜色”“火红”“湖绿”等，后者如“栗色”“姜黄”“茶青”“桃红”“藕灰”等。

抽象类事物造词更多以人造类、自然类事物作喻体，分别占抽象类本体造词总数的39.3%、32.1%。前者如“扇形”“话柄”“轨度”“情网”“剪刀差”等，后者如“峰值”“海量”“脑海”“心潮”“黄昏恋”等。

五、本体喻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分布特征

本体喻体的相似特征是比喻复合词得以成立的前提，这种相似特征在本文中被称作“比喻点”，包括外形、位置、性质、功能、动作、颜色、外形+功能等11个方面。在比喻复合词的造词活动中，复合词的本体喻体与发生比喻的角度之间有一定的对应关系。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或喻体在造词时通常在哪个角度发生比喻，即本体喻体与比喻点之间的对应分布特征如何，通过下文的分析可以从中发现一些规律。

（一）喻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分布特征

每个比喻复合词都有相应的比喻点，比喻点与比喻复合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而喻体与比喻复合词不是一一对应关系。在1369个比喻复合词中，有238个喻体对应不止一个比喻复合词，约占所有比喻复合词喻体的一半。因此，喻体与比喻点也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同一个喻体由于构成的比喻复合词不同，有可能对应不同的比喻点。如“眼”分别是“腰眼”和“电子眼”的喻体，比喻点分别是喻体本体在外形和功能上的相似;“门”分别构成“门牙”“球门”“电门”，相应的比喻点分别是位置、外形和功能。喻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关系表现为两者搭配造词的数量多少的不同，具体如表4所示：

表4  不同语义类别的喻体与比喻点搭配造词数量统计

不同语义类别的喻体在与本体发生比喻时，比喻点侧重的角度是不同的，主要表现为不同语义类别的喻体与不同比喻点对应的角度及各角度所占的比例存在数量上的差别。

从比喻点的角度来看，喻体为外形比喻点的造词数量最多。相对于颜色、功能或性质来说，外形是事物的典型特征，外形上的相似是最直观的、最显性的。以外形特征为比喻点造词的数量最多，达到752个，占全部比喻复合词的54.9%。人们以部件类、人造类、自然类、植物类和动物类事物作喻体時，也更多选择事物外形角度的特征作为与本体的相似点。其次是以性质特征为比喻点的喻体所构成的复合词，占全部比喻复合词的11.8%。再次是功能、颜色比喻点。具象的喻体事物通过与本体的比喻，将性质、功能、颜色等抽象特征生动形象地展示出来，实现人们对本体相应特征的理解，如“诗眼”“词锋”“轨度”“光刀”“芙蓉石”“瓦蓝”等。对于在两个特征角度都发生比喻的喻体来说，比喻点为“外形+功能”的喻体造词数量最多，许多外观相似的事物功能也相近，如“房车”，不仅有房子的外形，人们还可以住在里面，兼有房子的功能;“悬臂”不仅外形像手臂，还有手臂抓举的功能。

从喻体角度来看，部件类、人造类、自然类、植物类和动物类事物作喻体，更多从其外形角度发生比喻，外形比喻点的数量都是最多的。

对部件类喻体来说，位置特征仅次于外形特征，部件类事物往往分布于某个整体的某个位置，在位置方面有独特性，如“门额”“耳房”“词头”“鞋脸”“颔联”等。

对人造类喻体来说，除了外形特征，功能和“外形+功能”特征也是其突出特征，分别有16.6%、10.3%的人造类喻体复合词的比喻点是功能、“外形+功能”。这是由于大多数人造类事物具备某种功用性，功能相似的事物外形也常常具有相似性。前者如“油门”“水刀”“河床”“血栓”“炮衣”等，后者如“天桥”“夜幕”“帽檐”等。

对于自然类和植物类喻体来说，除了外形特征，颜色方面的特征也很重要，分别有22.2%和22.5%的自然类和植物类喻体复合词的比喻点是颜色特征。自然物、植物往往有丰富的色彩，前者如 “银杉”“乳黄”“金糕”“铁青”等，后者如“茶晶”“葱绿”“姜黄”“芙蓉石”“龙胆紫”等。

对于动物类喻体来说，除了动物的外形特征，动物的性质、动作特征也常被用来作为比喻点，分别占动物类喻体的17.0%、15.4%。这与某些动物的生活习性、行为动作具有突出特征或动物带给人的主观感受有关，前者如“狐媚”“鹰派”“牛市”“老鼠仓”“老虎灶”等，后者如“蜂聚”“鼠窜”“蛙泳”“猬集”“龟缩”等。

人类、状态类事物作喻体，在性质角度的特征最为凸显，以性质为比喻点的复合词数量分别占人类、状态类喻体造词数量的56.8%、83.3%，前者如“处女地”“童子鸡”“贼风”等，后者如“盲打”“赤贫”“沸热”等。

动作作为喻体时动态特征最为凸显，以动作为比喻点的动作类喻体复合词占所有动作类喻体复合词的55.1%，如“滚雷”“蹿升”“熬夜”“植发”“洗钱”等。

（二）本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分布特征

由于有一部分本体可以用不同比喻复合词表示，本体与比喻复合词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本体的数量要少于比喻复合词的数量。因此，本体与比喻点也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本体相同的复合词的比喻点也相同。如“触须”“触角”都是外形的相似，“鱼花”“鱼苗”都是性质的相似。也有个别本体相同的复合词比喻点不同，如“墨鱼”“墨斗鱼”“乌贼”的比喻点分别是颜色、功能和性质角度的相似，在这里不再作区别。本体与比喻点的造词对应分布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与比喻点搭配造词数量统计

通过观察表5本体的语义类别与比喻点的分布特征，我们发现，在造词之初，人们为不同语义类别的事物命名时的侧重点是不同的，主要表现为对不同语义类别的事物命名时，所选取的比喻点的角度及各角度所占比例是不均衡的。

比喻点是本体、喻体共同的相似点，本体、喻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关系是一致的。因此，从比喻点角度来看，表5与表4的结论一致，以外形为比喻点的本体造词数量最多。人们在为部件类、人造类、自然类、植物类、动物类事物命名时，更多从其外形角度进行比喻性造词;其次是性质、功能、颜色比喻点;对于在两个特征角度都发生比喻的本体来说，比喻点为“外形+功能”的本体造词数量最多。

从本体的角度来看，各语义类别的本体内部比喻点的分布情况又是不同的。

对部件类事物命名，人们更多考虑外形的相似，以外形为比喻点的本体造词数量为135个，占全部部件类本体造词的56.3%，如“鳖裙”“臼齿”“驼峰”“骨盆”“柿霜”等。其次突出部件类事物的位置，部件往往在某物体中占据一定位置，这决定了部件类事物在位置方面具有显著特征，以本体的位置特征为比喻点的造词数量占全部部件类本体造词的18.8%，如“柱头”“词尾”“门牙”“山脚”“林冠”等。

对人造类事物命名，也更多从事物外形特征入手，以外形为比喻点的本体造词数量为332个，占全部人造类本体造词数量的67.2%，如“柿饼”“梯田”“蘑菇云”“橄榄球”“斑马线”等。其次是从事物的功能特征入手造词，人造类事物往往具有某种特定功能，以功能为比喻点的本体造词数量占人造类本体造词总数的12.6%，如“电脑”“水枪”“电梯”“电门”“激光刀”等。

自然类事物通常具有独特的外形特征，为自然类事物命名也主要从事物的外形角度寻找喻体，占全部自然类事物造词的65.2%，如“石林”“盆地”“火海”“星河”“雨丝”等。

外形也是不同植物和动物最显著的差异，是分辨不同种类动、植物的基本方式。当对植物、动物命名时，它们的外形特征得到凸显，植物、动物以外形为比喻点的造词数量分别是68个和80个，占各自类别本体造词数量的91.9%和80.8%。前者如“剑麻”“金针菜”“芙蓉花”“柿子椒”“扫帚菜”等，后者如“猪獾”“钉螺”“驼鹿”“海豚”“金枪鱼”等。

在人类、状态类、抽象类事物中，除人类之外，状态类、抽象类事物都没有具体形态，性质是这几类事物的突出特征。在造词时，主要从性质相似的角度寻找喻体，以性质为比喻点的本体造词数量分别占各类本体造词总数的68.9%、78.9%、55.4%，如“枭雄”“钉子户”“板硬”“赤貧”“牛脾气”“黄金周”等。

对动作类事物命名，往往先从动作相似的角度进行喻体的选择，动态特征是动作类事物的突出标志，以动作为比喻点的造词数量占所有动作类本体造词数量的58.8%，如“鲸吞”“云集”“蠕动”“冰释”“脉动”等。以此类推，对颜色类事物命名，人们更多从颜色相似的角度寻找喻体，颜色特征是颜色类事物的突出标志，以颜色为比喻点的造词数量占颜色类本体造词总数的98.9%，“天青”“肉红”“漆黑”“玫瑰紫”“橄榄绿”等。

综上所述，比喻复合词的喻体与喻指词素、本体与比喻复合词之间有一定的对应关系，但分别属于不同层面，本体、喻体直接与现实或虚拟世界中的概念相对应，而词素及复合词体现在语言层面，是承载概念的语言单位。通过将本体喻体按照语义类别进行分类，我们发现，不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在比喻复合词中有不同的分布规律。就本体、喻体本身来说，无论作喻体还是本体，人造类事物的数量最多，造词总量也最多;状态类事物的数量最少，造词总量也最少。就本体、喻体的对应关系来看，相同语义类别的本体、喻体相互搭配造词是比喻复合词造词的主流，占所有比喻复合词的36.1%;此外，在与其他语义类别事物搭配构成比喻时，人造类事物无论作喻体还是本体，都在整体数量上处于优势地位。就本体、喻体与比喻点的对应关系来看，以外形为比喻点的喻体数量最多、最普遍，而人类、状态类喻体更多凸显其性质特征，动作类喻体更多凸显其动作方面的特征。当对一个事物命名时，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事物的外形特征，外形比喻点约占所有本体比喻点的一半;此外，人们对人类、状态类、抽象类事物命名时，更多从其性质特征入手;对动作类、颜色类事物命名则更多从动作和颜色角度寻找相似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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