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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政府”的源流演进、系统内涵与当代建构

2019-09-24潘墨涛李寅月

理论探索 2019年5期
关键词:公共行政匠人

潘墨涛 李寅月

〔摘要〕 从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发展,适应于工业社会的生产关系、生产方式也必然发生改变。在新时代,公共行政迎来了匠人精神的复兴,“匠人”的内涵也发生了变化,从“劳动之兽”转化为“创造之人”。“匠人政府”在狭义上可被认为是具有匠人精神的现代政府,广义上则指政府日常治理行为长期保持一种专注、内敛、脚踏实地的工作模式。不断推进政府现代化,需要从体制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三方面实现政府“匠人化”变革。

〔关键词〕 匠人政府,匠人,匠人精神,公共行政

〔中图分类号〕D630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4175(2019)05-0081-09

近代工业革命以降,匠艺生活的环境被侵蚀,匠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当信息时代来临,生产力不断发展,匠人精神开始了在不同领域复兴的步伐。在公共行政领域,目前同样回响着对那种更专注、更人性、更精益的匠人精神的呼唤,匠人精神的复兴与回归成为我们提出匠人政府理念体系的基本背景。匠人政府作为全新的理念阐释,探讨其源流演进、系统内涵,对推进政府精益化、“匠人化”建构,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一、“匠人政府”的源流演进

“匠人”(craftsman),也译作“工匠”。“匠人”“匠人精神”实质上是人类社会初次大分工的产物。当手工业者从农业、畜牧业分离出来之时,“匠人”就呈现出了独立的、特殊的生活状态。近代欧洲工业革命引起的社会分工的细化,以及当代知识社会兴起、对社会工作价值认识的多元化,对“匠人”的内涵有重大影响。

(一)工业社会对匠人的曲解

资本主义工业化进程推进了人类社会分工的飞速发展,涂尔干将工业化进程中社会出现职业群体专业化视为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认为“正是对幸福的需要才驱使个人日益走上专业化的道路” 〔1 〕190。但事实上,匠人与匠人精神在专业分工的工厂里受到了挑战,“人与世界之物打交道的方式与物被生产出来的方式完美匹配:工业革命以劳动取代了所有手工业” 〔2 〕90,“现代技术的滥觞恰恰使得人们再也不会去接受那种重复的、具体的、操作性的训练。当大脑和双手分离,结果就是大脑受到损害” 〔3 〕48。匠人在大工厂分工生产的流水线上失去了对工作的兴趣与渴望,原本精湛的“匠艺”被机器所攥取,也失去了对匠艺的渴求这一基本的人性。英国学者杰夫·摩根曾提到,“在过去的几百年中,贵族将贸易和生产视作粗鄙的行业,与尊严和自尊无法并存,而目前,现代精英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4 〕109。当然这些专注于批判“工匠”及对“匠人”的曲解都存在着致命的问题,即忽视了“匠人”的广泛性,阿伦特对“创造之人”与“劳动之兽”的分割也同样存在问题,“创造之人”是匠人,“劳动之兽”也是匠人,他们能够在工作中独立思考,可以将所谓“劳动”与创造性的“工作”更好地关联在一起。事实上,所谓单纯的对手中工作不加思考感悟的“工匠”只存在于哲学家的假设之中,无论社会分工到何种细化的地步,匠人手中的活计如何碎片化,他们都不会失去对工作本身的思考能力。阿伦特的学生桑内特在其所著《匠人》中特别明确地指出,将人们划为“劳动之兽”与“创造之人”的这种区分“是错误的,因为它贬低了正在工作的劳动者”,在阿伦特看来,人们只有在完成劳动后才会思考,而实质上,“思维和情感是包含在制造的过程之内的”,“劳动之兽也许可以充当创造之人的向导” 〔3 〕序章10-11。在此,賴特·米尔斯对“匠人”的描述十分中肯:“把自己当成匠人的劳动者专注于工作本身;从工作中得到的满足感本身成为一种回报;在劳动者的头脑里,日常劳动的各个细节都与最终的产品相关;在工作的时候,这位工作者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技能在工作过程中得到提高;他们在工作中可以自由地实验各种方法;到最后,匠艺活动中的内在满足感、连贯性和实验性将会变成衡量家庭、共同体和政治的标准。” 〔5 〕220-223

(二)匠人:从私人领域迈向公共领域

传统意义上的“匠人”并不是资本主义劳动大分工的产物,它源于人类的“私人生活”领域,但随着社会的兴起匠人也逐步走入了公共领域,成为了公共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当代匠人的匠艺生活并非如传统般完全只专注于私人领域,实际上是在更加专注于“个体的内心生活”——私人领域的重要部分的基础上,同时关注着公共领域的生活。阿伦特对匠人认识的最大问题在于把狭义的“工匠”作为研究对象,实际上缩小了匠人的范围。虽然劳动分工后生产力的发展将以消费为目的的“兽的劳动”与匠艺活动相分离,侵蚀了匠人平静的生活,但同时也推动匠艺活动逐步由私人领域向公共领域扩张,使包括“劳动之兽”的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开始向往匠艺活动的“积极生活”,匠人精神也逐步扎根于包括政府治理在内的各行各业。“匠艺活动其实是一种持久的、基本的人性冲动,是为了把事情做好而把事情做好的欲望。匠艺活动涵盖的范围可远远不仅是熟练的手工劳动,它对程序员、医生和艺术家来说同样适用,哪怕是抚养子女,只要你把它当作一门手艺来做,你在这方面的水平也会得到提高,当一个公民① 也是如此。在所有这些领域,匠艺活动关注的是客观的标准,是事物本身” 〔3 〕序章12。现代政府亦然,把政府治理看作一种社会必要的“匠艺活动”是社会分工的发展和政府治理现代化的必然要求。政府工作人员也可以从匠人精神中获益,构建匠人政府将成为推进政府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动力。英语中“匠人”(craftsman)一词是由“匠艺”(craft)和“人”(man)组合而成,其中“craft”的用法更加广泛,如“statecraft”就被译作“国家管理”。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证明了“匠人”“匠艺”与政府治理之间的联系。

实际上,“匠人”已开始被公共行政学界所关注,在国外,“craftsmanship”一词已在政府治理领域有所提及。尤金·巴达赫所著《跨部门合作:管理“巧匠”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提到了其所创造的“巧匠”理论,这里将“craftsmanship”译作“巧匠”而非“匠人”是比较准确的,“巧匠”比“匠人”具有更多工具性,但确实是将匠艺活动、匠人精神引入政府的一种全新角度的尝试。巴达赫聚焦政府跨部门合作领域,关注重点在于跨部门合作中“构成巧匠工作过程的职能要素及其中间产品” 〔6 〕243,而非巧匠个人的认知和判断能力。“巧匠”理论认为:巧匠思维的特点是,能够把巧匠个人的目的性、创造力与巧匠工作过程的其他环节有机整合起来;巧匠思维蕴含着目的性,即创造性和公共精神的结合体;巧匠思维对创造性的理解基于功能主义的行动观,其创造性是积极应对现实挑战的结果;巧匠思维能够为创造者提供一系列现成的聪明实践观念;巧匠思维能够清醒地认识到互动与契合在发展过程中的极端重要性;巧匠理论充分关注现实世界存在的“潜质”的意义及其限度,即对某些材料的“可塑性”的感知;巧匠思维承认“偶然性”或运气在型塑管理创新活动中的作用。巴达赫在政府领域提出“craftsman”无疑是一种创新,在关注个体需求、关注人性的方面初步对匠人政府作了简单的描述和认识。所谓“匠人”,首先是“人”而非“工作”,匠人以张扬人性为核,工作是人性张扬的具体条件并为人性所服务,工作真正成为人类对匠艺生活需求的体现,成为人性的外在表现形式。匠人政府便是政府治理匠人的匠艺活动的舞台,治理工作成为匠人的匠艺活动,匠人的人性之光得以张扬。

(三)公共行政的匠人精神:从“劳动之兽”到“创造之人”的转化

汉娜·阿伦特将人类生存方式划分为劳动与工作两种,她认为“劳动”是“生存必须的消费品生产”,而工作则是更为高级的、追求“永续”的“非消费品(或称为‘使用物)生产”。毫无疑问,阿伦特时代的匠人们从事的便是“非消费品生产”职业,其与“为了谋生”而“追求富足”、从事“生存必需消费品生产”完全不同,匠人的生产活动超越了这种单纯实用性基本需求的“兽欲”,其根本的动机源于内心的愉悦与思想的满足,更源于对于“永恒”的追求。可以想象,给门框雕花的木匠、制作精美瓷器的手艺人,对待手中的“创造对象”均赋予了一种“拟人化”的情感,他期冀雕花木门或精美瓷器能够承载匠人自身对“美”的欣赏,凝固“爱”的价值。这些手艺人绝不希望承载自己美好情感的作品被毁坏,哪怕一个“划痕”都将完完全全使之“凋零”,并且希望这样的作品能够永远地存在下去,成为永恒的杰作。正是因此,追求永恒成为了匠人们不断精益求精、专注一生以提高作品完美程度的根本动力,它完完全全来自于人类最为根本的情感世界。

“永恒”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最为根本的激励,追求永恒是人类最根本的一种需求。阿伦特认为,创造之人的“理想是永恒、稳固和持久” 〔2 〕91,但实际上,作为人类最根本需求的对于永恒的追求,同样存在于所谓“劳动之兽”的内心。人类的一切活动在一定意义上都是与“时间”的较量,与“熵”相抗衡。越来越精益的公共服务也必然会感知到越来越强的来自于“熵”的压力,如何保证公共服务质量、保证公共价值流的始终顺畅,就需要政府匠人们挑战“时间”的不懈努力。事实上,劳动之兽与创造之人的分野不是绝对的,在二者之间具有正在“转化中”的中间群体,他们或者向着劳动之兽转变,或者向着匠人变化,作为“公共人”的政府公务员就是这么一种“可能最接近创造之人的‘中间群体” ②。究竟具备怎样的条件才能使所谓劳动之兽、“公共人”追求永恒并表现出匠人精神,从而变成创造之人呢?这样的条件有三个。

其一,“移情”的存在为公共行政的匠人精神正名。劳动之兽、作为“中间群体”的政府“公共人”也会表现出匠人精神,他们所生产的“用于生存”的“消费品”也会成为其所追求的“永恒”载体。这里所谓的“移情”,指的是“产品”价值的转移所导致的“追求永恒”这种情感的升华,从对物的情感转向为价值实现。任何劳动产品都是承载着价值的,当政府公务员所付出心血、极为珍视的公共产品通过生产、供给或交换实现其价值时,交换导致的所有权易手以及产品的最终消耗并不能真正消磨生产者对其的情感,这种情感通过“移情”获得了告慰,公共消费品生产因价值的实现成为“永恒”的载体,“永恒”的意义被拓展,追求“永恒”的需求也被公务员的劳动所满足。

其二,生产力的提升不断解放基本需求对公务员的“奴役”。当生产力的提升足以使大多数人摆脱“兽欲”奴役之下的“劳动” 时,当社会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可以被称之为阿伦特眼中的“工作” 时,当为了“生存必需的消费品”而劳动的欲望退至其次并且这种低级的需求不再“非常必须” 时,那么,原本的“劳动之兽”也便有了从事匠艺的机会,创造之人的匠艺活动将成为包括公务员在内所有人都可以选择的生活形式。虽然这种理想的社会生活距离我们依然遥远,但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确确实实为社会提供了越来越多的追求永恒的匠艺工作,在理论上,劳动之兽、“中间群体”的数量也会不断降低,公务员将更有机会变“流水线式”的政务为治理的“匠艺”。

其三,劳动分工的适度与个性化政务工作的增加。在事实上,社会生活是复杂的,人的生产活动也是复杂的,单单“移情”和生产力提升并不能决定劳动之兽表现出匠人精神。实际上,就算是具备成为“创造之人”所从事的“工作”的基本条件,许许多多的从业者依然没有表现出来兢兢业业、精益求精、专注一生的匠人精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勞动分工的日益细化。最初的粗浅分工促使劳动之兽从繁杂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独立的工作使其获得匠艺活动必要的专注。但随着劳动分工的细化,匠人精神的表现也随之弱化了。涂尔干在《社会分工论》中承认,“幸福的变化与分工的进步是没有联系的” 〔1 〕207,也就是说,不断细化的分工并不绝对带来幸福的增加,适度的分工是最明智的。可以这样说,分工的细化使工作成为一个个的“流程片段”,从而距离真正产出的价值越来越“远”,当人们无法接触真正价值的实现时,所追求的“永恒”无法令人感知,一切原本的手段就都变成了目的,匠人精神将不复存在。因此,唯有思考政务工作如何适度分工,既保障了政府公务员的专注度、技能熟练度,同时也使其能够接触到真正的价值,如此匠人精神方能显现。

当然,社会分工细化的趋势是绝不会改变的,但匠人精神、匠人的工作生活方式却正在回归,它与社会分工细化间的冲突矛盾将日益减轻。原因在于,社会分工的细化并不是人的“机器化”,未来社会的“工作”发展趋势是多元化、个性化、人性化的,符合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愿景。政务工作也是如此,越来越多元化、个性化的工作将成为公共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既然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越来越成为现实,公务员所承载的“工” ③ 也就越来越趋于个性化,越来越不可被他人所代替,这就彻底结束“公务员之于政府这一机器乃是螺丝钉”的时代。如此一来,“人为组织螺丝钉”时代的多人同“工”这种个体完全可被替代的工作模式将逐步没落,“机器”将代替人工从事这些非个性化的行业④,而多“工”一人的现象将越来越多的出现,个性化、不可替代的政务工作使政府的匠人精神、匠人生活、匠艺活动成为现实。

二、“匠人政府”的系统内涵

“匠人政府”在狭义上可被认为是具有匠人精神的现代政府。而广义上的匠人政府则指政府日常治理行为长期保持一种专注、内敛、脚踏实地的工作模式。它并不是对政府整体的框定,而是对政府中每一个体的具体要求;它将政府治理主体的意愿与治理工作匹配在一起,从人类个体对匠艺生活的基本需求出发,与公共性的治理工作联系在一起,把握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的绝佳交汇点;它的内核可以不断丰富与创新,而外在则永远表现出公共行政的匠艺活动的特征。

(一)匠人政府的根本特征

从公共利益视角来讲,无论“老公共行政”还是新公共管理理论,都是符合工业文明时代公共利益特征的政府理论。工业文明时代“人类的主题就是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满足人们对物质财富的需求,突破物的限制以达到人对物基本的自由,这是时代的主题,也是决定公共利益特征的关键:人类的物质利益是第一位的,因此与之相关的也是最核心的公共利益,而人类其他的诸如精神和情感方面的寄托则是第二位的,需要让位于物质,需要等待人类整体物质利益得到基本满足之后才能成为人类利益的核心,那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7 〕43。而当新时代慢慢来临之际,所出现的新公共服务理论与精益政府理论则是对作为工业时代追求发展和效率的新公共管理理论的反思与发展,其意义在于改造其理论使之逐步适应“后工业文明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可以说,新公共服务理论、精益政府理论等都是一种过渡性的政府理论,真正符合“后工业文明时代”公共利益特征的政府,是匠人政府理念体系探讨的方向。

具体来说,后工业文明时代的公共利益更关注“精神和情感方面的寄托”,匠人政府将“精神和情感方面”的公共利益摆在高于物质利益之上,对人性的尊重、对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追求第一次在政府理论领域超越了公共服务供给的“3E”价值取向,完全符合后工业文明时代公共利益的特征。尤其之于公务员本身来讲,匠人政府将影响和塑造一种符合后工业文明社会经济发展特征的“工作生活方式”,它以人文的关怀让人感受到政府公共服务工作本身带给人的价值,将更多政府中的“劳动之兽”解放出来,使工作与生活不再冲突对立,在“精神和情感方面”满足最大化的公共利益。

在理论上,匠人政府不仅涉及宏观政府治理的应然状态,更聚焦于治理匠人的个体,从个体行为出发,研究政府组织中人的生活工作状态,这种精细化的研究探索是符合公共管理理论发展潮流的。同时,关注个体也能够从“人类基本冲动”(basic human impulse) 〔8 〕9的更深层面回答匠人政府能够提供什么样的善治和为什么可以提供善治的问题,这无疑是对治理理论研究领域的重大开拓。在实践中,我们都已看到,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至今,全球经济冷风呼啸中的各国政府都在纷纷采取行动,面对“市场失灵”各国政府治理重点或主流已不再是简单的“服务”,而是“监管”或“规制”(regulation),建设“监管型政府”“节约型政府”是时下潮流。当政府不断脱离具体公共服务事务、退居幕后实施监管权力时,当政府越来越重视操作层面的成本收益比、推进政府治理精益化时,必须有与之相配套的、政府治理精神层面的建构,这就是我们提出“匠人政府”在政府实践发展中的必然性。另外,“简化”而非“弱化”政府的潮流慢慢袭来,必须为政府找到在“简化”同时避免“弱化”,甚至在必要领域强化政府职能角色的抓手,构建匠人政府,在政府治理精神层面不断强化,在行动层面不断精英化和匠人化,正是政府改革的有力切入点。

(二)匠人政府的突出特点

匠人政府的理念是开放的体系,这些理念的共性是一切从人性本身出发设计政务工作,是切实的“以人为本”的尝试。

关于“服务”:服务他人,亦是服务自己。匠人政府聚焦于在政府组织内培养治理匠人,在政府不同科层培育匠人精神,认为政府应当是千千万万在服务社会中获得自身价值感的治理匠人的组合,他们将公共服务视为实现自身的手段,服务公众即是服务了自己。

关于“合作”:“让我们一起做点什么”的根本動力。“与竞争相比,合作更能催生优秀的产品” 〔3 〕22。在越来越复杂的治理问题中,匠人政府也必须充分重视合作弥补竞争缺陷的作用。另外,重视合作的传统匠人有着深切的“同志”情感,志同道合成为走上相同职业道路的基础,而唯有激发个体内心“一起做点什么”的愿望,匠人政府才能在聚焦政府组织内个体的基础上,整合政府组织,实现治理的合力。

关于“专注”:政府治理的任何工作都是一种“志业”。只有把工作当作毕生志业的人才会成为合格匠人,而只有这种志业才能使人变得更加专注。所以,政府在追求专注的匠人精神时,一方面应当重视个体心态的培养,有正确积极的工作观,另一方面更要从治理本身下功夫,使工作具备成为匠人志业的条件。

关于“创新”:在治理中勇于试错并不断追求精进。匠人政府在追求结果之外,对于治理过程的精进格外看重,也正是由于这种既追求结果也追求过程的理念,使匠人政府对治理的“失误”有开明的认识,唯有对错误更加包容,鼓励不断试错,才有创新和精进的可能。

关于“价值”:“功能性”标准与“正确性”标准的结合⑤。匠人精神表现出精益求精,但匠艺活动却不只是追求完美。桑内特在《匠人》中提到英国全民健康服务系统(NHS)的改革问题,他认为在医疗工作者中间强制推行体制性的标准严重“伤害到了他们和病人打交道的职业技能” 〔3 〕41,过分追求完美主义和福特主义的服务流程改造使所有医疗业的“匠人”迷失在体制的机器中,而宽松的工作环境和“正确性”与“功能性”标准的整合⑥ 才是政府治理匠人最适应的生活状态。完全摒弃“功能性”标准而投向“正确性”标准的怀抱,工作中只有完美一个标准,匠人们也不再有改善工作的条件和动机,匠艺停滞不前,唯有在二者之间寻求平衡,既追求把事情做好,也追求把事情做成,政府治理匠人的价值才会充分体现。

(三)匠人政府的多重限定

与新公共管理(企业家精神)、新公共服务两大理论范式进行比较,可探讨政府治理如何从包括“企业家”和“匠人”等市场和社会领域的不同“角色”汲取理论营养,以及包括“企业家精神”“匠人精神”在内的形而上的主观事物如何影响政府治理,从中确定匠人政府的多维度内涵(参见表1)。

1.匠人政府是最大限度、最大范围、最长时间内实现个体自由的政府,其所提供的公共产品因此更具人性。本雅明认为,“手工制作的艺术产品是真实的,有着一种氛围(aura),而复制品则没有那么高的价值” ,“原作的存在是真实性概念的前提。……在机械复制时代凋零的,是艺术品的氛围” 。〔9 〕67因此,技术、机器从产品中被去除的就是这样一种“氛围”,使其缺乏价值属性,变得庸俗化、标准化。而匠艺活动追求的根本价值恰恰相反,是在一定质量标准水平(这只是底线)之上的不确定性、不可预测性,即是一种产品或物的“人性化”过程,它的“人性化”建立在一定质量标准水平之上。政府所提供的“公共产品”,一方面是标准化的政策规则体系,另一方面则需要公务员向公众面对面提供“人性化”的公共服务。从这一点来看,“公共产品”是一种“匠艺”,从事这种“公共产品”生产供给的治理匠人需要的是标准之上的最大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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