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山歌的三伯

◎文/广州·李职贤

我是客家人，在我们家乡，三伯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三伯因歌喉不错，20出头便成为县城一家山歌剧团的主唱，一唱就是五六年，后来剧团解散，三伯解甲归田，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

担纲主唱期间，三伯初尝爱的滋味，跟一个小师妹眉来眼去，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随着剧团解散，三伯被小师妹甩掉，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遭遇失业兼失恋的双重打击，三伯万念俱灰，有了抛弃红尘，一了百了的念头。不吃不喝地躺了三天三夜之后，有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乞丐打着卖唱的名义，敲着竹板、唱着客家山歌上门乞讨，将昏睡中的三伯吵醒。三伯一时兴起，挣扎着爬起来，走出门外，亮开金属般的嗓子，跟对方对起山歌来。乞讨者自愧不如之余，自作主张地要跟三伯拜把子。

三伯没有多想，欣然同意。结拜兄弟叫阿威，比三伯小8岁，父母早亡，因被伯父收养后，不堪忍受伯父的虐待，干脆跑出来以卖唱为生。得知三伯的不堪遭遇后，人小鬼大的阿威对他进行了春风化雨般的耐心开导，渐渐地，三伯那颗快要枯萎的心有了一丝生气，觉得好死不如赖活，于是罔顾家人的反对，和阿威一起，挨家逐户地去卖唱，从此音讯杳然。

一晃5年过去了，有一天，三伯居然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留着一头颇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举手投足有了几分明星的派头。除了有笔可观的存款，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媳妇——阿莲。原来，过去的这几年，三伯凭着过硬的唱歌功底，唱遍大江南北，足迹遍及神州大地，让无数普通老百姓见识了客家山歌的魅力，并因此收获颇丰，得到不少打赏。最大的收获是，征服了流浪女孩阿莲那颗蠢蠢欲动的芳心，心甘情愿地跟他浪迹天涯，不但跟他学会了讲客家话，还学会了唱客家山歌，成为他的最佳伴唱，俨然成为流浪歌手中的神雕侠侣。流浪途中，遇见身有残疾的乞讨者，莫不慷慨解囊，碰见正在发生利益纷争的乡邻，莫不上前劝解，令其化干戈为玉帛。

三伯的卖唱生涯也有伤心事。第三个年头的时候，阿威因突患急病，医治无效而撒手人寰，客死他乡。三伯擦干悲伤的眼泪，带着阿威的骨灰上路，去到哪，唱到哪，带到哪，声称人在骨灰在，人不在，骨灰还在。回到家乡，三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来僧人为阿威作法事，然后择一风水宝地，和阿莲一起唱着山歌将阿威隆重下葬，盖棺定论的一刹那，三伯双手抚摸着阿威的棺木，信誓旦旦地说，下辈子还跟他拜把子，继续和他一起唱着山歌浪迹天涯、经营人生。三伯义薄云天之举，至今被人们广为传颂。

鉴于已厌倦漂泊，三伯和阿莲婶子在镇上购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开了一家饭店，店名叫“山歌饭店”。每天一到吃饭时间，三伯和阿莲婶子便亮开嗓门唱上几首山歌——三伯拉琴，阿莲婶子打竹板，歌声和伴奏音乐一响，食客潮涌，座无虚席——食客们都是奔着他们的歌声来的。

岁月倥偬，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三伯的儿子阿东很好地继承了他的经商头脑，将生意打理得红红火火。三伯夫妇不再管经营，每天只负责用唱歌招徕和招待客人，歌声虽然越来越显苍老，却越来越有韵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