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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宗”视野下鼓吹乐《将军令》音乐形态比较研究

2019-09-17刘东兴

音乐生活 2019年7期
关键词:乐师曲牌唢呐

《将军令》作为传统器乐曲牌,在我国大部分地区的民乐独奏和合奏中都有流传,分布面极广。从曲牌名称来看,《将军令》是表现与“将军”有关的内容,指古代将士操练、排兵布阵、元帅升帐点兵时所奏乐曲。清代光绪年间,李芳园刊印的《南北派十三套琵琶大曲新谱》中,《将军令》的段落有“排阵、出队、掌号、放炮、练兵、操演、传令、选将、梅花变阵、收令、回营”的标记。《养正轩琵琶谱》中的《将军令》亦有相同的段落标记。此外,《华秋萍琵琶谱》和《汪昱庭琵琶谱》中也有大致类似的段落标记[1]。然而,在全国各地的鼓吹乐中,民间艺人们在民俗节日中演奏的《将军令》曲牌所表现的内容不再与“将军”有关,音乐与仪式紧密结合,成为仪式中必不可少的音声之一。《将军令》曲牌广泛应用于民间的祭神仪式、丧葬仪式、婚礼仪式中。在祭神仪式中,《将军令》曲牌是人们向神灵传递愿望的媒介。民众坚信,他们的美好愿望借助音乐能够较好的传达给神灵,并最终得到神灵的庇佑;在丧葬仪式中,《将军令》曲牌是逝者后人传达哀思的表现形式;在婚礼仪式中,《将军令》曲牌则是传达人们对新人的祝福之声。由此可见,《将军令》曲牌在特定环境下表现出一种特殊含义的乐曲,也反映出同一曲牌在不同音声环境下的多样化展示。

一 、乐器与乐队

南高洛音乐会的乐器种类是固定的,不能随意增减。所使用的乐器有小管、笙、笛、云锣、鼓、板、铛子、钹、铙等,小管为主奏乐器。音乐会中流传着“千日管子百日笙,学个云锣一五更”的口诀。也就是说,掌握管子的技巧近三年的功力,学习笙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学习云锣需要一天的时间。

在音乐会所有乐器中,管子最难学。由于管子不是应律乐器,需要演奏者用气息和含“哨嘴儿”的多少来确定音高,技巧难度很高。笙是应律乐器,每个音孔所发之音固定不变,比管子简单,而学习敲击有固定音高的云锣,只需熟悉各个音位即可演奏。

音乐会乐队所用乐器数量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但以音响大体均衡为原则。一般情况下,音乐会乐队的最小编制为:笙2把,小管1支,笛子1支,云锣1架,鼓1面,板、铛子各1件, 铙钹各1副。也就是说,音乐会至少需要10个人才能构成一个演奏笙管乐的乐队。

秦安县陇城镇“唢呐乐队”所用乐器种类是非固定编制的,所使用的乐器主要有唢呐、铰子、小锣、小鼓、吊镲、晶晶亮(云锣)、木鱼、铙、钹,共9类乐器,唢呐是主奏乐器。其中唢呐要求5—10人,其他乐器1人即可。一般情况下,乐队需要15人左右。李新营乐师说,整个乐队乐器至少需要两个唢呐,也就是说乐队编制的最小规模为2人,这表明陇城镇“唢呐乐队”在乐器种类的使用上具有一定的随意性。除唢呐外,乐队所用乐器均为打击乐,也就是这个乐队是唢呐与打击乐相结合的乐队。为了保证音响效果平衡,乐队所需唢呐的数量是最多的。

二 、“死奏”与“活奏”

音乐会一般藏有传统的工尺谱,每个乐社都有自己的传统曲目。他们有谱可依,按“字”演奏,从不随意更改谱子与反复顺序。这种严格按谱演奏,不随意修改谱字与演奏顺序的演奏形式,称之为“死奏”。而南乐会、吹打班则不同,很多乐社没有谱本,所奏之乐是师傅“口传心授”,乐曲演奏时的反复顺序要根据演出的情境而定,个别旋律音可以进行不同的加花变奏,这种演奏形式称之为“活奏”。

南高洛音乐会演奏的《将军令》曲牌按工尺谱演奏,一字不多,一字不少,没有乐师的即兴发挥,完全按谱寻音。可以说,南高洛音乐会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死奏”形式。陇城镇的“唢呐乐队”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李新营乐师根据师傅口传而记写成简谱①形式。在当前实际演奏过程中,乐师可以随时随地即兴重复与发挥。因此说,陇城镇的“唢呐乐队”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活奏”形式。这表明南高洛音乐会组织比较严格地遵循着古老的演奏传统,而陇城镇的“唢呐乐队”在历史的变迁过程中与传统发生了变化。

三、 “三眼”与“一眼”

南高洛音乐会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一眼板,也就是一板一眼,类似于西方的2/4,全曲共104板,工尺谱为六字调,1=bE。乐曲中以徵音和商音为主,最后结束于徵音,可以称之为徵调式。

陇城镇的“唢呐乐队”李新营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三眼板,也就是一板三眼,相当于西方的4/4,1=F,唢呐筒音为do。音乐在进行中强调宫音,称之为宫调式。现在乐队是简谱记录乐曲,全曲共19板。在《集成·甘肃卷》中,秦安县雷升桂演奏的《将军令》共31板[2]。在实际演奏过程中,由于乐师经常即兴发挥,所以要多于19板。二人演奏的《将军令》同宗同源,属于同一乐曲。笔者在2015年3月5日的实际采访中,李新营演奏的《将军令》共46板,比记谱多出27板。这是由于音乐部分反复而造成的。这种反复的原则是由“上手”唢呐的引领来决定。当然,乐曲演奏时间的长短也由“上手”唢呐决定。

笔者发现,乐师李新营韵唱的简谱版《将军令》与现场演奏版的《将军令》也存在一定的差别。简谱版只是一个谱子,乐师可以根据演奏需要而进行随意加花演奏,演奏乐曲的反复也由乐师在演奏现场的“情境”而定。可见,简谱版《将军令》不是乐师演奏的固定模版,而是演奏者的一个“底板”。在演奏現场,根据乐师的需要可以是有一定量的变化的,正所谓“框格在曲,色泽在唱”。

四、旋法与曲体

1、旋法

南高洛音乐会和陇城镇的“唢呐乐队”演奏的《将军令》曲牌在旋律发展过程中运用了多种手法,主要有展衍、重复、顶真手法等。

(1)展衍

旋律在渐进发展的基础上而形成的展衍式发展手法可以称为是中国传统音乐的一个特色。在《将军令》曲牌中,音乐材料通过渐进式的发展使音乐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2)重复

重复是民间音乐旋律发展中最常用的手法之一,两地的《将军令》曲牌亦不例外。在音乐进行中,多次使用重复的发展手法(见谱例1和谱例2)。

(3)顶真

民间称“顶真”的发展手法为“鱼咬尾”,这是将前一乐句的结束音作为下一乐句的开始音的旋律发展手法,一种很有特色的旋律发展手法(见谱例3)。

值得注意的是,在分析旋律过程中,笔者发现两地的《将军令》曲牌中都各有一个特定的旋律音调贯穿于音乐发展之中,这被称为“特性音调贯穿的同宗民间乐曲”。[3] (见谱例4和谱例5)

这种“特性音调”以原型或加花变奏的形式贯穿于音乐之中,使音乐主题鲜明,结构紧凑,形象统一。

2、曲体

曲体也就是指乐曲的曲式结构。由于乐师们“死奏”的演奏形式,南高洛音乐会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乐句固定,共有20个乐句组成,呈现出多乐句变化重复乐段结构。

然而,陇城镇“唢呐乐队”乐师们演奏为“活奏”形式,虽然李新营老师给笔者韵唱了最简单版本的《将军令》曲牌乐谱为8乐句组成的单乐段结构。但是,在实际演奏过程中,由于艺人们即兴性的变化重复演奏,使陇城镇 “唢呐乐队”演奏的《将军令》曲牌为即兴性的多乐句变化重复乐段结构。

结语

据刘献《定军礼》记载,“鼓吹,未知其始也。汉班壹雄朔野而有之矣,鸣笳以和箫声,非八音也。” [4]可见,当时的鼓吹乐不是传统的汉族乐种,是西北少数民族马上所奏之乐。据《汉书·叙传》载,“始皇之末,班壹避地于楼烦,致马牛羊数千群。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高后时,以财雄边,出入弋猎,旌旗鼓吹。”[5]这说明秦末汉初班壹在草原牧马牛羊而成为富豪之后,拥有了自己庞大的鼓吹乐队。因此,学界一般认为,鼓吹乐源于北方草原,是少数民族的马上之乐。

时至今日,在我国北方草原和甘肃一带很难见到与汉代鼓吹乐相类似的表演形式,而是以后来唢呐为主奏乐器鼓吹乐演奏形式。据老艺人们讲,“在唢呐普遍运用之前当地就流行着以箫、笛、管等吹奏乐器和以鼓、铰等打击乐器组合的鼓吹乐,以后才逐渐为唢呐所代替。”[6]这说明随着唢呐在本地区的传入与应用,“曲儿小,腔儿大”的唢呐逐渐为人们喜欢,很快融入民俗活动之中,并最终取代了源于草原的、传承已久的、以管子为主奏乐器的鼓吹乐队。

在全国各地的鼓吹乐中,《将军令》作为传统器乐曲牌,民间艺人们在民俗节日中演奏的《将军令》曲牌所表现的内容不再与“将军”有关,音乐与仪式紧密结合,成为仪式中必不可少的音声之一。在祭神仪式中,《将军令》曲牌是人们向神灵传递愿望的媒介。民众坚信,他们的美好愿望借助音乐能够较好的传达给神灵,并最终得到神灵的庇佑。

涞水县南高洛音乐会是仪式的组织者,女娲祠的鼓吹乐是以仪式的参与者角色出现。南高洛音乐会的乐曲数量丰富,演出形式多样化;秦安县鼓吹乐的乐曲数量相对较少,演出形式欠丰富。南高洛音乐会以管子作为主奏乐器,秦安鼓吹乐以唢呐为主奏乐器。在《将军令》曲牌中,展衍、重复等发展手法使音乐在风格统一的前提下获得了发展。特别是都有特性音调贯穿于乐曲之中(它属于特性音调贯穿发展的同宗民间乐曲)为乐曲风格统一,巩固音乐结构起到了重要作用。

京津冀地区的音乐会深受宫廷文化影响,较好的传承传统的鼓吹乐的表演形式。而在甘肃一带的鼓吹乐,远离京城,受皇家文化影响小,草原和曾经为草原地区的鼓吹乐与传统的形式产生了一定的差异。这种差异是随着人群的迁徙、环境的变迁以及人们审美的需求具有一定的联系。

注释:

①以前乐师们有工尺谱,现在工尺谱已经失传。现在,乐师李新营根据师傅的口传心授记成了简谱形式。

参考文献:

[1]吴慧娟.《琵琶谱》中[将军令]探源[J]. 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110—111页.

[2]《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甘肃卷》编辑委员会. 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甘肃卷[M].中国ISBN中心,1997年6月第一版.

[3]冯光钰.中国同宗民间乐曲传播[M].香港:华文国际出版公司,2002年8月第一版.第113页.

[4]中国音乐词典编辑部. 中国音乐词典[Z].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84年10月第一版. 第125页。

[5](汉)班固. 汉书·叙传[M].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

[6]《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甘肃卷》编辑委员会. 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甘肃卷[M].中国ISBN中心,1997年6月第一版.

项目来源:2018年度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项目批准号:KYCX18_1738)阶段性成果;2017年度湖南省社科评审委员会课题项目(编号:XSP17YBZZC045)阶段性成果;2016年度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6YBA18 8)阶段性成果。

刘东兴    衡水學院音乐学院副教授、南京艺术学院

音乐学院2017级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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