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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囚

2019-09-10赵秉权

锦绣·中旬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大娘村子村民

赵秉权

冲突的序幕

田村曾与镇政府发生冲突,宁静的乡村下潜流涌动,往事历历在目,我当时却无法充当剔透的润滑剂,村子与镇政府之间的铁锁被是否要在田村修建火葬场这件事蚀得锈迹般般,更难寻失去的钥匙。

因为前人研究很多,在这里我不想深究传统土葬和现代火葬之间的冲突,其实双方在这场战争中,土葬习俗根本打不赢,镇镇府阻止了反对建厂的村长的连任,支持了村里的少壮派的书记。代表村中年轻一代的书记,他们有钱有势背后的家族在村中如日中天,在城里买下房子,准备在任上捞取一把油水便抽身而退,不管不顾村民的死活。缺乏人才啊,恪守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多数困苦村民,将自己毕生的血汗钱托付给了教育,自己在村中的生活却依然困顿,难有地位与发言权。他们的子女在外发展的都不差,却不想回来,对在村中是否要建火葬厂这件事情上也是置若罔闻。而我,一位历史主义者,希望所有人都幸福,却有心而无力回天。在修建火葬场那一天,村民集体去拦截,与镇政府发生了冲突……

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罗技修辞使人善变。但在这件事情面前,所有关于人文学科的美好幻想被现实无情的击碎,痛惜自己无能为力,请求已经是记者的大学同学发文报道此事,他也倍感压力,主编希望他应该大力弘扬正能量,不要趟这浑水,况且各种报道也早被封锁删除。历史的真实性被权力冲击的支离破碎!此次家乡之旅,不断深入的调查扩大的是对历史人类学研究的疑惑,并寻找那希望的亮光。

一、村子的昨天和今天

十年前田村虽然离镇子较远,但依傍着青山,遮映在翠绿之下,村民的过着宁静而祥和的日子,宛若世外桃园。田村位于山西省忻州市,在忻州市约15公里的地方,地理位置位于忻定盆地的东南山区边缘上,自古以来便享受不到滹沱河流域内水源的滋养,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分明,被冬季和春季的季风吹的干瘪,年平均降水量为462.5毫米,这几年春季和夏季降水不足明显,农业生产困难,年平均气温在5摄氏度到8摄氏度,夏天和冬天气温却走极端。

田村被周围三座高土山山包围,从东到西分别是寨子山,近山,和包头山,位于三山之间的冲击平原上,宛若山囚。三山是旧时村民居住和从事农业生产的地方,现在人们搬了下来,村落呈南北走向分布,地势由高到低。三山往南便是崇山逶迤,这些山上被稀稀落落不成美感的刻录着人类炫耀战胜自然的纪念图案,这个图案我童年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纪念图案日益被采石场蛮绘的让人愈发憎恶。有一个图案远远的看上去像一个野蛮的巨兽,用他残暴的爪子在温柔的山栾上横扫,留下三条无法泯灭的伤疤。雷管不时的一声巨响,有时动静小,山不予理睬,一动不动,炸到了痛处,整个山村都会为之颤抖,将村里的混凝土结构房都震出裂隙。

采石场经营者是外地人,本地人是万万不可开的,因为本地人可以用各种办法盘剥外地人,村子里一些机灵的沙沟的人会在那里干活,在全国大兴房地产,各处为提升GDP修桥铺路需要石料的时候,他们发了小财。这几年他们用小汽车,豪赌,盖新房,打伙计等物质上的浅薄来掩盖精神上的贫匮。其中一些佼佼者们更是贿选、殴打村民、霸占公共土地为人们所鄙夷,在火葬场这件事情上又为了利益出卖了村民。

二、村中群体

村子有428户,但布局却并不烦乱,像极了山城重庆的那种阶梯式的排列,掩映在一片青翠之中。村中纵向的大道有三条,横向的小街确是数不清的。村子随冲击平原南高北低的地势延展,田地在村的北面。村子可按本地习俗分为南头、沙沟、西头三大部分,人民公社时期按这个把村子分为三个生产小队的传统继承下来。

南头是第一批从山上搬下来的村民,居住在那里的人大多是村里的元老级人物,他们在村里威望很高,他们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和退休工人的集合体,在04年的时候南头的王常青看到村中困窘,还出山担任过村长为村子办了不少实事,知道现在这些人还在幕后代表传统的保护力量与新一代的暴发户抗衡,成为选举村长和村民委员时候的小指头,推动权利的游戏的发展,但他们明显在经济上衰落了;沙沟人多势众,他们是后搬迁下来的,他们是村子生命力的象征,内部有更为复杂的分化,人群品格中混合着激进与争斗,狡诈与贪婪,勤劳与节俭,辨识机遇的他们现在成为三个队中经济实力最强的一队,近年来政治实力也在逐渐提高,但文化实力偏弱,他们富有朝气,村子的未来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亟需文化上的进步,村中的许多恶事也由他们来制造买单;相比之下西头显得一片宁静祥和,他们深知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实力不如其他兩队就安首一隅,形成了耕读和走出去的优良传统,极少参与村中的权力纠纷,他们去年出了一位带领村民致富的好村长,可惜因代表村民反对火葬场的建设而被镇政府剥夺了连任了机会。

沙沟群体饱含活力,改革开放以来,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致富是他们的象征,村子的恶多半由他们造成,但村子的发展却离不开他们,这里产生了像欧洲引进中东难民重启欧洲心脏脉搏那样的类似情景。如何在提高经济实力的同时提高他们的文化道德修养,成为困扰我半年支教生活的重大问题。韦伯所讲的勤劳基督教徒不可避免的致富堕落过程更是令我沉闷,我想从道德精神方面来探讨解决问题的办法,应对沙沟村民群体精神方面的资本化,虽然现在已经有这种趋势了。为此,在关注群体抑或个人的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的获取时,我不得不关注他们文化资本的来源和获取方式。

三、特征个案

无论是自然还是社会,他们意义的最终体现是其实人,人赋予它们真正的价值,自然和社会中的每一个人是我们要深切关注的对象。田村的人在前现代化时期物质和精神都为山所囚禁,现代化逐渐进行以来,身体得到了解放,但思想仍在被传统囚禁,其中一些人根本不想从囚笼中走出来。

村中大多数人是不愿走出乡村的,他们安土重迁,走出乡村工作远不如种几亩薄田舒心。因为子女生存而不得不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常常会哀叹包工头的严苛和市民不近人情的冷漠,春节归家才是他们的温存,回家后发生的变故又使其困惑难择前进之路,有些人在金钱和道德的抉择中不知所措施而混混噩噩。43岁的农民工王大叔家中有4个上学的子女,家庭收支的赤字让他不得不外出寻求额外生机,留下妻子和父亲料理子女和田地。夏天相约好几个朋友一起前往外省出卖苦力,南方的冬天的简易房里没有暖气,缺乏常识而用蜂窝煤炉取暖,春节回家时带会去的有不太重的纸张票和本重量相差无几缺的一氧化碳中毒的工友的的骨灰盒却异常沉重。大叔体谅家里人的辛苦,妻子刘婶看到了救民稻草的钱便劝告他小心就好明年继续去吧。留下2万多块开春又走了,可是这些钱也不够家里使用,刘婶做起了神婆忙乎挣钱,也为解决日常生活中的经济和感情问题和村里的光棍勾搭在一起,他帮刘婶种地,甚至给她钱,刘婶拿着这些钱供孩子上学。王叔年前又回来了,从邻里中听知了此事,内心极度煎熬,他过不去道德的坎,但也不得不承认光靠自己确实无法抚养4个孩子,只好默许妻子这样的行为。他发现经年的外出务工他和刘婶的感情确实冷淡了,他对刘婶感情背叛行为此也付诸了行动——拿一半的钱让父亲来帮忙照顾孩子,另一半钱不再省吃俭用而在外挥霍寻找精神上的慰藉。农民工面临的这种金钱和道德的病态的双重困扰是逐渐扩大的,邻居王婶也是为了让不争气的儿子娶媳妇娶的钱而于光棍混在一起。村子确实富了,但经常是赚钱的速度赶不上花销,经济的实际困顿又会迫使伟大的父母做出不得已的事,感情不在成为支撑家庭的磐石,孩子和求财是让他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苦苦维持的稻草。这几年大叔累了,他不想再出去了,他说能看着儿孙成家立业,自己就安心了。

困惑不仅发生在农民中,村中少数村中的佼佼者霍哥也面临困惑。他家庭贫苦,懂事勤奋学习成绩优良,985本硕工科毕业的他在我们眼中是最有希望飞出山村,成为物质和精神上富足的名人。春节前和他交谈,却发现他也是满满的困惑。大学毕业前的他跟我们想的一样,一位自己会成为我们期待的人,他的老师建议他提高人生奋斗上限保研到北京理工大学。霍哥明知家里拮据,几年来都是借贷交学费,为了尽快挣钱,他决定上一年的专研马上实习工作,马上要毕业,他的导师抱着同大学老师一样的想法劝他读博士,他不想让父母继续辛苦,便选择了工作,在一家北京合资通讯企业中拿着不错的收入从事研究。可他发现自己自己的工资根本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为了减少家庭负担一心学习,女朋友都不找的他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的催促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婚姻,木讷的理科生又往往被戏称为直男癌而难完心愿。他小时的梦想是当一名航天员,却一直被生活推着走,考研、工作、旅行,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儿时希望能改变世界,到头来却发现连自己都改变不了!原本以为努力得到的就会相应的回报,现实却一般不会是等价交换。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仍在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四、在乌托邦中生活

村里迷信思想少有了,刘婶的跳大神活动便显得扎眼,有幸的是我居然看到了他“顶仙”的过程。王大娘去世后,丈夫赵大爷一直做梦会梦到她,恐惧王大娘不久会带走他,也想知道王大娘为什么老出现在他梦里,便请了刘婶顶仙。刘婶来了,她先简单布置了一下,关上门,坐在炕上,头上罩住三尺红布子,拿着一根玉米秸秆,嘴里念叨着不知名的咒语,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王婶浑身颤抖,开始自说自话,渐渐的她说话的声音和王大娘逐渐一致,仪态动作都像起来,最后自成她是王大娘,用教训的言语跟自己的儿子说起话来,他的儿子差点吓得的跪了下来,“为什么我走后你不好好服侍你父亲?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了吗?让我对老伴擔心受怕。”不断得质问他,赵大哥羞愧又害怕的回应“母亲不敢了不敢了,我会好好孝敬父亲的。”赵大爷神态由恐惧到舒缓些,说“老伴,你安心的去吧,儿子不会亏待我的”王婶说:“那我就放心了,我有点热,拿个扇子过来”赵大哥赶忙取来扇子,恭敬的放在了王婶面前,王婶就这样摇着扇子身体也慢慢晃动起来,随着身体又一阵颤抖,王大娘不附身了,王婶好像从无意识中又回过神来,赵大哥给了她500元又好生感谢,送走了王婶。这个顶仙过程仍然可以用涂尔干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来解释,首先,王婶对王大娘的日常生活是有所观察的,这个可以模仿,各种仪式也是为营造一个让人相信的氛围,最后的拿扇子显然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表演的结束。赵大爷一家人对已经死去的王大娘怀念的心理,王婶充当了这一角色,满足了他们的精神幻想,这便是民众造神的过程。我给王大哥讲这个巫术的把戏,他根本不相信我。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是假的,可能是过度的怀念心理使他们宁愿生活在自己欺骗自己的美好幻想中,自己可以跟王大娘说上一句话也好。最后赵大爷也有故意请王婶来让王大娘现身来迫使赵大哥孝顺自己的嫌疑,对此我也没有清楚的证据。在向王大哥解释巫术原理时,我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为了尽可能的将问题讲清楚而将理论复杂化,结果事与愿违,与现实脱节,没有起到原本的效果。

早在古代人类为了免受现实社会的苦难而发明了宗教,得到精神上的慰藉,生活在想象的美好世界中;近代更为了可以生活在理性王国中,宣传平等自由,不断跟这个世界斗争着,几百年过去了,他们描绘的理性王国并没有实现,世界仍然是不平等,不自由的。上世纪末消费主义大行其道,资本主义精神侵蚀着人们的斗争精神,批判和思辨性的精神在逐步丧失,我们没有得到的那些天赋人权,却深深的幽囚于消费主义的幻想精神山峰中,生活在幻想中的人类该何去何从?历史学的明天难道在幻想的彼岸?

这是一个残酷而又美丽的世界,我在破败不堪的乡村中找到了点点星光,如基层民主制度的延展、沙沟群体的进取精神、王大叔对于金钱和人性的思考、霍哥不断努力活出真正的自己。今天的中国像一个早产儿一样因历史原因过早的不步入社会,需要和其他国家激烈竞争,为了进步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早产社会母体的痛楚正越发深刻的被我们每个人感受着,但这苦痛不能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社会在艰难的进步,我们也要挣脱囚笼,重视历史的连续性和断裂性的历史学人或许更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超脱出来,警醒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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