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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塔尔平

2019-09-10索朗仁称

散文诗世界 2019年5期
关键词:塔尔经幡

索朗仁称

近几年我时不时就要想起一个老朋友。

我们交往的日子不长,相互的信任感却非常深厚。去年入秋时,我对家里人说了,我要去看看老朋友。家里人要陪我去,我拒绝了,理由是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走在路途中,可以不受干扰地想一些事。

我去的日子是9月。身上背了一个包,包里有香有蜡,还有酒和几样时令水果。对了,还有一包中华烟,软包装的。

九月是个收获的季节,地里的庄稼熟透了,就连山上的动物也肥得流油。眼下的公路很好走,跟三十年前有天壤之别。从成都出发,三个多小时后就到了理县,之后又是半个小时就到了古尔沟。我把车停在古尔沟一家停车场。我要到的目的地大概还有五公里,那里的地名叫望乡台。我决定走路,在山青水秀的地方走路是种享受。

我走得很慢,边走边在思维里寻找记忆中的叹息。我的目的地是个豁口,两头的公路都很宽,到了这里就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两个小时后,我终于走到目的地。那里布满了绳子牵的经幡,看来从这个地方离开人世的人不少。

我记得当年是五个和尚在豁口下的河滩里搭了顶帐篷,面对湍急的河,他们整整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在当时,和尚们是得到了丰厚的报酬的,每人2000元现金,带队的和尚说这钱他们会缴到寺庙里。和尚作的特別说明其实用不着,国有国法,庙有庙规。他是怕我们用世俗的眼光看待他们所收的钱,我们不会。那些密密麻麻的经幡都是和尚们一手操作的。

从这些经幡上,可以看出两种文化的交汇。经幡有红黄绿白蓝五种颜色,上面印有从中原五行学说中移植的九宫八卦图案,然后就是各种内容的经文。经幡所用五种颜色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色都可以往上凑。经幡上的五色分别象征蓝天、白云、火焰、绿水和大地,它还有另一层意思,即代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

藏区,家里悬挂的经幡更是讲究,几乎都以年长者的命相为主幡的颜色,如属木的则用绿色,属金的用白色,属火的用红色,属水的就用蓝色。主幡的镶边还有考究,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例如主幡是属木的绿色,绿是水,水生木,镶边就要用蓝色。规矩很多,讲多了就枯燥。还是说我的朋友吧。

我的朋友叫塔尔平,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子汉,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身子骨比牛还健壮。

塔尔平祖籍昌都地区,具体岀自哪个寨子我不知道,他本人也不清楚,他说他问过父亲,他那65岁的父亲嗯了半天居然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我们藏族什么都可以骄傲,唯独在追踪祖先方面逊于汉族,因为我们大都没有族谱,如果有族谱,我的朋友塔尔平就不至于因为说不清祖宗的根源而对我表示出深深的歉疚。

我与塔尔平的相识是在马尔康的桥头茶馆里,是个夏天的中午。那天我约了单位同事小张,我俩在树荫下找了张桌子坐下。树是白杨树,要俩人合抱才能抱住树干的老白杨。透过树的绿色枝叶,梭磨河水柔顺得像个初恋的少女,很美,令人遐想连篇。

大概一点过,从金川的方向开来一辆车风大货车,车上拉的圆木。车停靠在茶馆外,从车的驾驶室里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俩人走进茶馆,到处都坐满了人,只有小张和我用的这张桌子还有余地。

看得出,小伙子是司机,女孩子大概是他的朋友。小伙子很礼貌,先问了问,老师,我们能在这里坐坐么?

尽管坐。我说。

小伙子渾身上下很干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凭空猜测猜不出他是干啥的。

小伙子说了声谢谢,落座的同吋自我介绍说,我叫塔尔平,她叫央珍,是我的女朋友。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塔尔平是个体户,他的女朋友是县政府的打字员,长得很漂亮,那么漂亮的姑娘,追她的人肯定不会少,偏偏她就跟上了干个体司机的塔尔平。央珍不会是盲目的,这当中有她白己的道理。

塔尔平是个热心人,对钱财看得也淡,那天第一次接触就替我们把茶饯付了,而且不声张,直到我和小张准备离去,高声叫老板结账时,老板老远就说你的朋友付了。我问我的哪个朋友,老板说就是你们同桌喝茶先走的那两个。

后来我们再一次接触是在两个月后。我和几个同事到红原出差,回程中,车在马塘附近抛了锚。司机检查后沮丧地摊摊手说,毛病不大,石规齿裂缝,但修理很复杂,车上一没工具,二少材料。司机的无奈使车上的人纷纷下车,解手的解手,到河边到林子里耍的耍。司机说唯一的办法只有他搭个车,到刷马路口的修车店请人来修。

说巧也巧,正束于无策时,塔尔平驾车来了。一面之交的他居然认出了蹲在路边的我。

佛家讲缘,塔尔平和我认识或许就是缘份,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关键是相互之间的感觉非常好。

塔尔平停下车,下车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索朗老师,你好啊,其实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看样子我是注定要成为你的朋友了。

塔尔平知道了我们遭遇的窘迫后,二话没说,立马调转车头拉着司机到刷马路口请修车师傅。

那天等车修好,已是入夜10点过,塔尔平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大家在一起聊天,一起唱歌。在野外唱歌别有一番情趣,塔尔平歌唱得非常好,嗓音浑厚,抑扬有致,而且技巧把握得恰到好处,不像是自由嗓门任意吼叫。我问他是不是参加过专业培训,他腼腆地说他自己花钱到四川音乐学院请声乐老师教过,学的时间断断续续,自己是有时间就去,前前后后差不多学了大半年。他唱草原上的藏族民歌简直绝了,不知不觉就把你引入胜境。

从最低音哼起,音阶在悠扬舒缓的过程中一节一节拔高,到最高点后又一节一节低下来。要是闭上眼睛听他哼,脑屏上就会闪现出一望无涯的大草原,云朵般的羊群,点点黑色的牦牛,牧人骑在马背上纵横驰骋,画面美极了。

回到马尔康,我执意要请塔尔平吃饭,他欣然笞应,没有习惯中的那种客套。军分区有家餐馆在马尔康很有名,反正全车人加塔尔平共有七八个人,我决定那晚倾尽身上所有,好好地喝一盘酒。

塔尔平兴致很高,他一个劲儿地喊菜,什么高档他叫什么,酒他叫上五粮液。他这么个叫法叫得我的心悬到了喉头,就凭兜里那几个钱,结账时恐怕会出洋相。

席间,我给身旁的老杨递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到外面,老杨出来了,我让他把身上的钱借给我,老杨掏出身上所有,大概有500多,有了老杨借给我的钱,心里不太慌了。

吃完结账时,塔尔平伸手按住我掏钱的手,他说今天是你请客我付钱,下次我请客你付钱,索朗大哥,难得跟你们在一起高兴一盘,给我个面子。

幸好是塔尔平结账,如果我结,还得出洋相,那顿饭吃了3000多元,喝了六瓶五粮液,光酒钱就两千多块。难怪塔尔平使劲叫菜招酒,他早就做好请客的打算了。

那以后我们成了好朋友,他上下经过马尔康都要在我那里打一头,还从内地捎一些新鲜蔬菜给我。我们有时找个地方喝会儿茶,或吃顿便饭,如果我们都忙,见个面打个招呼就行。

塔尔平给我讲了很多关于他的发展史,他说他是家里的老幺,小时体弱多病,家里人送他进寺庙当了小喇嘛。在寺庙里呆了几年,身体的确就变好了,是庙里的仁波切(活佛)经常给他调配些藏药吃,饮食上也很照顾他,老活佛到草地上挖了些疙里疙瘩的草药,拿来炖鸡给他吃,连汤带肉吃得精光,就那么又補又治疗地搞了一年多,身子骨就出奇地强健起来,饭量也大了。

塔尔平对老活佛感激得不得了,他还俗后每年都要去探视老人。

塔尔平成人后受不了寺庙的清心寡欲,自己偷偷跑回家了。寺庙派人来找他,并说理解他擅自离寺的心情,决不会责怪他。塔尔平就是不回寺庙。再后来活佛又派人来专程告诉他,说专为他打了卦,卦象说,他中年时会有灭顶之灾,只有在寺庙里才能避过灾难。

灾难对人的恐吓作用是很大的,灭顶之灾就是说灾难后你将不复存在。危及生命的预言也没能扭转塔尔平的念头,倒是家里的父母兄妹着了急,反复做工作劝他回到寺庙避灾。铁了心的塔尔平就是不去,他提出个明显不可能,近乎荒唐的要求,说寺庙要是准许他将来结婚,他就回去当和尚。父母亲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塔尔平终于胜利了。

据说老活佛因为塔尔平连连摇头。

塔尔平认为当和尚是种活法,但他更喜欢另一种活法。他对活出质量一说不以为然,他说质量到底如何还不是自吹自擂,或是请朋友帮忙吹,他是要活出味道,就像炒得好的菜,跟吃饱没多大关系,关键是要吃得舒服。

这家伙还蛮有哲理的,他书读得不多,就是在庙子里学的藏文,还俗后读了小学,仅此而已。看来富有哲理性的只言片语不一定非要哲人才说得出来,对生活有想法的人都能时不时地吐出惊人的语言,他们的理念来自现实生活,听来入木三分。据他说他读书在班里成绩最好,那些课本,老师讲一遍他就懂了,而且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小学读完了,他就再也不好意思读书了,原因呢,他是全班的大龄生,小学毕业,他已21岁。那个年龄,人家大学都该读完了,他却刚把小学完成。

读完小学,他就非常满足了,能看懂报纸,能看懂想懂得的很多文字,够了。

塔尔平对政策的精神领悟得很早,他反复琢磨,可以想透文字背后的意思。改革开放之初,银行开始执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发放无息贷款,塔尔平就占了个先。他在别人还只敢试探性地贷个几千块饯时,就一次性地贷了10万元,把全家人惊得张口结舌。钱到手他很快就买了两台东风大货车,搞木材运输,他请了两个驾驶员,自己跟其中一个学开车,两个月下来,他完全可以独立驾驶重车了。而且走程序拿到了正式驾驶证,很多人都说,塔尔平身上有股子灵气,平常人没有的灵气。

眼看贷款就要挣够了,一辆货车却从鹧鸪山半腰栽到几百米的岩下,后果是车毁人亡,所挣的钱全部赔给了死者。贷款到期了,无可奈何的塔尔平只好耍无赖了,他指着剩下的那辆车说所有财产就这辆车了,你们把车收去,能抵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只好坐监狱抵了。

已经跑旧的车值不了两个钱,再把塔尔平送进监牢,银行的亏就吃大了,银行为了让塔尔平还上这笔贷款,专门派了两个人,一人在山里帮他找出山的货,一人蹲在成都找进山的货,把个塔尔平高兴得不亦乐乎,他一点也不操心货源,过去多数是放空回家,银行的人一出面,他就财源滚滚了。他不要驾驶员帮忙,完全自己操作,不到两年,贷款就还完了。

塔尔平啊塔尔平,正该大展宏图的时候,却一头裁进了杂谷脑河。

公路边太窄,我绕道下到河谷,找了块沙地,就在河边坐下。仰头望去,遮天蔽日的经幡在河风吹拂下哗哗有声,那些蝌蚪样大小的经文在阳光的照射下跳跃不已,像无数个精灵在欢呼雀跃。于是我想到了塔尔平的热情,是他见我来了,手舞足蹈地欢迎我。

我取出香蜡,还有一沓冥币,数目巨大,有几个亿,塔尔平这样的优秀人物,我一定要让他在地府挺直腰杆,做到伸手就能给阎王几百万小费的富豪。塔尔平虽然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但他灵魂深处的气质,是真正绅士的。

我点上香和蜡,在沙地上并列插了两排,还摆上两瓶五粮液。我说,兄弟啊,这酒都是带给你的,你不要一口气喝完了,慢慢喝,要从酒中品出我们的友谊。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地告诉我的朋友,我平常太忙,很少有时间来看他,请他原谅。然后开始一张一张地烧冥币,我烧得认真,因为有种说法,烧不干净,那边的钱就残缺不全,我不能让塔尔平拿着面额巨大的钱,却因为缺角少边而用不出去。

我把酒都倒在了沙滩上,浓浓的酒香飘向河面,那里是塔尔平最后的归属。

塔尔平与央珍同居一阵又没结成婚,原因当然出在央珍,说来也怪塔尔平自己。

塔尔平说他带央珍参加了一次宴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为在广州结识的一个老板办的招待,请他和央珍作陪。那个广东老板见了央珍,眼睛顿时大放异彩。饭吃完了,广东老板边剔牙齿边挺随便地许诺要请他和央珍去广州玩儿。塔尔平谢绝了,他说眼下正是倒腾圆木的季节。广东老板就说央珍反正没啥事,可以先去玩玩,朋友也说他正好有笔生意要到广州去,可以保证央珍的安全。塔尔平说央珍的假期已满,她该回去上班了。没想到央珍玩兴大发,广州她没去过,她想去看看大海,而且又不花一分钱,广东老板还答应带她到香港开开眼界。央珍要塔尔平回去替她续假,理由随他编。

塔尔平说他最受不了央珍求他的那种眼神,楚楚可怜的眼波令人心痛。塔尔平妥协了,这一妥协他就彻底失去了央珍。

塔尔平说他一点都不恨央珍,他俩相好是真心真意的,半点虚伪的东西都没有。他不能理解的是他那位朋友,是儿时就在一块玩的朋友,他生意亏损急需找笔钱扭转局面时塔尔平还帮助过他,就是这个朋友给广东老板许愿给他找个漂亮的藏族姑娘,广东老板答应他,找的姑娘如果让他满意,他可以低于市场批发价格给朋友发50万元的电子产品。50万的东西,利润也就十来万,这个黑了心的朋友为了10万元的利润,竟然挽了圈套让他钻。

央珍的一去不返,给塔尔平的刺激很大。他说他常常想起和央珍在一起的日子,想得发呆,想得走神。他请人在广州打听过央珍的情况,打听到央珍嫁给了那个老板,老板在深圳给央珍买了套房子,日子过得很富足。

塔尔平说央珍不可能不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她是陷进了泥淖拔不出身子。

但愿塔爾平的推断是真的。

我告诉他,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朋友中有好人也有坏人,碰上坏了心眼儿的朋友,就当成个教训。我还劝他,天下的好姑娘多的是,像他这样的男子汉是不愁选个好姑娘做妻子的。

尽管塔尔平听得直点头,我却知道他是为了尊重我才做出接受劝告的表情。其实我的劝告苍白无力,有强弩之末的味道。

塔尔平后来情绪低沉,开始放纵白己,听人说他开始打牌赌博,而且还嫖娼。我曾问过他,他不置可否。他的眼睛里少了清亮,多了浑浊。我反复告诫他,排遣心里的苦闷我可以理解,但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要努力克制自己,把自己从罩在心上的阴影里解放出来。

塔尔平决定忘掉央珍,他要冼去身上苦愁堆下的积垢,振作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还记得那个礼拜天,我还在床上睡懒觉,门就被擂得山响。幸好老婆儿子不在家。我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正想对搅梦者训斥两句,迎面扑来的却是塔尔平的满脸喜色。见了塔尔平我的气就消了。我让他进屋。我快速地洗漱一番后,拉上他直奔后街的牛杂店。一人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汤,要了两个锅魁。塔尔平边吃边告诉我,他把旧车卖了,另外取出了银行里的所有存款,凑够了28万元,准备买辆大马力的平头东风大货车,好好挣几年钱,到时把车卖了,到都江堰买个带铺面的房子,过过坐地老板的瘾。

计划不错,既现实又充满阳光。我替塔尔平高兴,我告诉他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咱们共同想办法解决。

塔尔平说一点困难也没有,他这趟出去就是去看车,是坐朋友的车去。

我要他小心,买和卖当中的骗局很多,花样儿百出,还要注意小偷。

塔尔平笑了,说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心关心我,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女人,女人算什么东西,我太傻了。

没想到那天早上竟然是我们的诀别。

吃完牛杂汤,他朋友的车到了,车里还有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见我眼里的疑问,塔尔平说那是他朋友的老婆,没工作,成天就坐在老公的车上东游西荡。

塔尔平是回程中出的事,还是那辆东风大货车,车上拉了满车大米,车上还是三个人,塔尔平,司机和他的老婆。

后来听知情人讲,塔尔平在成都没看中满意的车,西部汽车城的老板说他要的那种车型两个月后才有货。知情人还说他们在都江堰玩牌玩了个通宵。

后来据交警部门的权威分析,路上没有刹车的痕迹,没有碰撞的痕迹,而且是重车上坡,望乡台那个地方,重车上坡最多能开二三十码,那么慢的车速都把车翻进河里,只有一种解释,车上的人都很疲劳,坐在另侧的两个人早就睡熟了,上坡时,扛不住极度疲倦的司机终于也合上了眼睛,脚却依然踩在油门上,失去控制的货车刚好驶到豁口处,顺理成章地从豁口栽进正值洪水期的急流里。后来只捞到司机和他老婆的尸体,塔尔平和他的巨款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当年预言塔尔平中年逢难的活佛真神,塔尔平真该去当和尚,青灯古寺虽说单调,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塔尔平对活佛的话非常相信,但他不愿回到庙里去,他喜欢热烈的生活,他喜欢美丽的女子,他喜欢广交朋友,他热爱有滋有味儿的日子。他曾说过反正不知道哪天会死,趁没死就认真过过日子吧。的确,他死得不知不觉,车翻下公路的瞬间肯定都醒了,那瞬间三个人肯定都明白所面临的将是人生的句号,但有什么办法呢?数秒钟后首先是摔晕了,接着是呛水,于无助中都登上通往地府的奈何桥头。

冥币烧得干干浄浄,我的好朋友塔尔平收到这些钱,也该挺直腰杆抖摆一番了,我想他最值得骄傲的,也最值得在那些阴间同事中炫耀的应该是在阳世还有我这么个刻骨铭心记挂着他的朋友。

一股旋风骤然在纸灰间产生,越旋越快,越旋越髙,把烧过的灰烬数裹进风的漩涡里,一直升高到公路边的经幡上……

这无疑是塔尔平来了,他得到我的讯息,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我站起身,仰望着那些让塔尔平最后辉煌的经幡,默默地告诉我的朋友,别光顾着拿钱,这里还有我从成都买来的时令水果、糕点。哦,对了,还有这两瓶五粮液。要悠着点喝,一次喝完会伤身子的。

塔尔平啊,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可遇不可求的知心朋友!

那一刻,我泪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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