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地
2019-09-10刘荣彬
刘荣彬
除了鸡鸣狗吠,远方于我,都是模糊的。
——题记
父亲出生的时候,哭了几声。
父亲离开的时候,载满夕辉的面包车,哭了几声;
天塌了,我们哭了好久——好久——
这片土地上,一定还有人哭:
生—老—病—死
在阿布哩,想我出生的时候,也哭了一阵。
直到村子里的人,围住母亲的产房;
直到鞭炮,从黎明放到午后;
我捂着鸡鸣做梦,亲着泥土长大。
看群鸟飞过蓝天,撒下鸟语;
白雪覆盖村庄,野兔不再出没;
小河里的水涨了枯,枯了涨;
我一定还哭过,河里的小鱼。
村庄,细水长流。
阿布哩,仓边,倮青底,梁山寨,营盘山,松林脚——
土地流转,满山都开满紫红的小花;
满山都荡漾着橘黄的芬芳;
满山都撒下鸟雀的欢歌。
你认识或不认识的村庄,一定还绽放荒芜。
杂草丛生的老屋,规矩地矗立于星空下。
6061次列车带着昆明的潮湿和朝晖滚到阿布哩——
阿布哩,早安!早安,远行人!
与之相反的6062次列车带着十九度的夏天,在阿布哩鸣笛,卸下一个个村寨的等待,将十九度的夏天,赠与远行人。
在十九度与远方之间,我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轩儿还小。小到不辨香—辣—臭,不知疲惫,不知他的出生地。
他也枕着鸡鸣入睡,捂着鸡鸣醒来。不知忧伤为何。把我们的头当球揉。“好一只毛茸茸的球球”——他咯咯笑。
不高兴就哭,直到乳房给予安慰。他还小,不知地平线是咋回事。
我也是模糊的。
公路沿山盘旋。山顶,太阳冉冉升起。
路肩墙的盒子,装好了折。折了再装,再折。
我们不能将弯就弯,像人心。
路沿的泥,垮了撮,撮了垮,没完没了。
通往山顶的路,是个无辜的病人,等待庸医反复救治。
迎着初生的太阳,他们在檐下挂鸟笼,檐脚饮粗茶。
谈及北山放牧,就和颜悦色。
酒后互叫绰号,大笑。
听檐下对唱的画眉,歌声此起彼伏。
曬太阳。烤柴火。抽老皮烟。帮人杀年猪。
冬天急急忙忙,稍不留神,就撂到了脑后。
青龙山连绵起伏。
冬天的太阳慵懒地从东北角升起。杀年猪的人围炉而坐。
太阳醉了,在西南角的杉树顶端,一步一叩首,跌入深深的陷阱。
黑夜是个刽子手,让人不寒而栗。
大雾弥漫山峦,太阳照耀山峦,雨水洗礼山峦。
入冬后,青龙山潜伏的千百只猛虎一夜间成群出逃,待来年春暖花开,各就各位。
青龙山的千百只猛虎已然入睡,故人啊,我们挨得如此亲近(一尺黄土,一个亲人)。
我手中的烟火星星般引导我,也引导他人。
——故人啊,每一寸土地都有一个名号。
每一寸土地都有一个投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