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自我讲述”与“他者讲述”

2019-09-10王庆福麦瓴

国际传播 2019年5期
关键词:茶文化手法纪录片

王庆福 麦瓴

【内容摘要】 讲述中国故事,可以有“自我讲述”与“他者讲述”的不同视角。这种视角的不同,在中国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与美国纪录片《中国茶:东方神药》中得到突显。从这两部纪录片可看到,同样是茶文化题材,自我讲述的故事在拍摄手法上更倾向主观介入式创作手法,而他者讲述则主要采取客观呈现式手法;在叙事方式上,自我讲述采取文化内视角进行主题式叙事,而他者讲述采取跨文化视角进行问题式叙事。

【关  键  词】 自我讲述;他者讲述;纪录片;茶文化

《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是2013年中国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推出的一部原创纪录片,也是中国首部全面探寻世界茶文化的纪录片。该片共六集,通过“土地和手掌的温度”“路的尽头”“烧水煮茶的事”“他乡,故乡”“时间为茶而停下”“一碗茶汤见人情”来讲述关于茶的故事。中国新闻网评价该片:首次全方位、深层次地呈现了茶产地的自然奇观,展示了制茶工艺的神秘,并呈现古老茶艺的复活、各国茶道的探究等,堪称一部电视版“茶百科大全”①;《中国教育报》则称“该片是一部传播文化中国魅力、传递时代中国活力的纪录片” ②。

《中国茶:东方神药》是由美国肯尼索州立大学孔子学院和美国佐治亚州公共电视台联合拍摄的中国茶文化纪录片。2016年上映的这部纪录片,以美国人的眼光来呈現中国文化的点滴,以茶文化为代表展示中华文化的博大内涵,讲述了中国茶的起源、种类、文化内涵、养生作用及中国茶在美国的发展。据报道,这部纪录片不仅获得第69届美国东南地区电视艾美奖专题纪录片奖(2017年),还成为美国佐治亚州网络学校的美国学生的教材,龙井茶文化因此从西湖边走进了美国主流社会。①

两部纪录片都取得了很好的传播效果,不同的是前者是中国拍摄制作,是一部以“自我讲述”为主要手法的纪录片,后者是美国人拍摄制作,手法以“他者讲述”为主。对于纪录片而言,“自我讲述”与“他者讲述”有着怎样的不同?这种不同对中国故事的国际表达有着怎样的价值?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本文以这两部纪录片为例展开分析。

一、“自我讲述”——《茶,一片树叶的故事》

(一)“自我讲述”

关于自我讲述的解释,这里借用下米德的“主我—客我”概念,“主我”是有机体对其他人的态度做出的反应,是个人的主体意识;“客我”是对自己的评价以及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是借助于他者和社会完成对于“我”的认知;“自我”则是一个“主我”与“客我”不断互动的过程,两者不断互动而形成对自我的认知、想象和期待。②将这一概念用于分析纪录片,则可以理解为拍摄者出于怎样的目的、以怎样的手法去理解、建构与展现拍摄对象的形象,以达到拍摄对象“自我讲述”的目的。

(二)“自我讲述”的拍摄手法

《茶,一片树叶的故事》主要采取“主观介入式”拍摄手法。参考刘忠波在《纪录片创作:理论、观念与方法》一书中的论述,本文将拍摄部分分为镜头运用、灯光布置与录音配乐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在镜头运用方面,该片大量运用了特写与近景镜头进行延时拍摄,例如茶叶从茶苗长成叶子、茶叶被晒干、茶叶被泡进水里成为茶水的过程以及转场时风景的变化等。在第一集“土地和手掌的温度”里,拍摄布朗族茶祖节过程中还运用了第一视角的拍摄手法,即把镜头当作观者,使观者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在灯光布置方面,大量运用光线创造意境,如在第三集“烧水煮茶的事”中5分31秒这个画面里可以看到导演对于光的巧妙运用,日本抹茶被放置于黑碗中,而光线打在碗上正好将碗内的抹茶斜分为两半,一半明一半暗,明的那半只露出抹茶绿,配上画外解说,不仅能让观者感悟日本抹茶的魅力,更能让人好奇“日本抹茶保留的唐宋遗风”。意大利电影大师费德里科·费里尼说,灯光是电影的实体,在电影中,灯光就是意识形态,其本身就是叙述情节的工具。①以灯光辅助情节发展,以灯光展现自我讲述。在录音配乐方面,本文将其分成三个元素②,声音可分为人声(画外解说与画内语言)、音响(动作音响与环境音响)、音乐(有源音乐与无源音乐)这三个基本元素。在人声方面,不仅使用了第三人称的旁白式解说,还使用与影片相关的被采访者的第一人称的解说,两者配合字幕,使观者仿佛走入影片,与影片内的人进行对话;在音响与音乐方面,有意弱化音响而增强音乐,除了为特意突出某个节日仪式或是泡茶的声音外,其余音响都被音乐(主要是有源音乐)所覆盖。音乐中的有源音乐指声源处于事件或叙事空间的音乐,无源音乐则指声源处于非事件或非叙事空间的音乐。该片以有源音乐为主,因其能够与空间场景和叙事内容结合起来,不仅能增强影片的真实感,更能创造出一种以表达影片深层含义的氛围。在这里,最特别的是采访的画面不是传统的让人物坐在某一场景中说话,而是将采访者的采访内容作为画外解说,配合采访者在影片中的故事情节进行,以有源音乐作为背景,由此将画外解说转化成画内语言。例如在第四集“他乡,故乡”中,泰国的尼克在演示拉茶制作的时候就以他的受访内容作为解说,再配上处于叙事空间的有源音乐,从而让观者更能直观地贴近他的故事。

这种大量运用第一视角来拍摄的手法,就是“主观介入式”的创作手法,即将镜头当作观众的眼睛,引领观众亲临其境,除了镜头部分的主观介入外,还有画外解说的主观介入。通过这种手法的使用,为故事的讲述营造一种情感的氛围,让观众沉浸在对茶文化的美好想象之中。

(三)“自我讲述”的叙事方式

《茶,一片树叶的故事》采用的是主题式的叙事方法,该片一共六集,每一集是一个小主题,由六个小主题串联起导演想要传达的总主题。值得注意的是,每一集的主题都会将茶与人的故事相结合,即前文所说的主观介入式拍摄手法都在为这种主题式的叙事方式提供技术支持。虽然影片的名字是讲述茶的故事,但影片通过人的故事来传达茶的精神。这种叙述视角正是“文化内视角”,即只有同处一个文化圈的人才能快速了解并感受到影片想要传达的故事,如在影片中每个篇幅的开头和结尾配有的一段说明,“路,因茶而生”“茶,是人与自然的融合,在这片土地上是生命与生命的融合”“岁月酿成了茶的味道,茶散发出灵魂的清香”“茶在所有适宜的土地上都找到了家”“茶,是人类面对自然的态度,也是面对内心的态度”,等等,这些语句都用了比喻修辞手法。又如影片从茶的种类讲起,到茶的制作过程,茶的传播过程,再到茶在外国被接受的过程,及在影片中穿插着的围绕茶发生的人的故事(即茶人的故事)等元素组合成的一场视觉盛宴,对国内受众十分受用。这种易触发感情的拍摄手法、易被我们理解的叙事方式及符合同一文化圈思维模式的叙事角度组合,便形成这部影片“自我讲述”的风格。

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这种“自我讲述”尽量以客观及谦恭的姿态进行事实的讲述,但是镜头语言掠过之处,尽是“可见的美好”,对于茶、茶人、茶传播的美好。因此,这种 “自我讲述”也被认为是带有“滤镜”与“美颜”的讲述,是对茶故事的理想化叙事。

二、“他者讲述”——《中国茶:东方神药》

(一)“他者讲述”

“他者”是相对于“自我”而形成的概念,指自我以外的一切人与事物。凡是外在于自我的存在,不管它以什么形式出现,可看见还是不可看见,可感知还是不可感知,都可以被称为他者。①纪录片中的“他者讲述”是相对于“自我讲述”来讲,其叙事视角由“我说”转变为“他说”,相对于“我说”的“滤镜”与“美颜”,“他说”更具有某种客观和真实。但是“他说”也不可避免地具有自己的叙事框架和视阈,尤其是在西方国家对中国故事的讲述上。“他者讲述”的中国故事常在叙述过程中以客观和真实的表象掩盖居高临下的心态和西方中心主义情结,将中国故事中的文化与人当作“异域风物”,掺杂着政治意识与历史性的因素来展开构建。

(二)“他者讲述”的拍摄手法

《中国茶:东方神药》主要采取“客觀呈现式”拍摄手法,片中虽然大量运用特写和近景镜头,但整体来说还是以中景镜头为主,且都是以第二、三视角进行拍摄,特写和近景镜头通常被用于拍摄茶叶或茶具本身,除此以外的场景几乎都使用中景镜头拍摄,无延时拍摄;在灯光布置方面,该片没有过多的布置;在录音配乐方面,该片主要采取画外解说尤其是第三人称的旁白式解说,在形式上具有“客观呈现”的特点。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中被采访者讲中文,配以同声翻译英文的形式进行,而不是保留中文配上英文字幕。在讲述中国故事的影片上却有意将“中文”这一主要元素去掉,便可窥得“他者讲述”中的西方中心主义情结。除此外,该片较多使用了“搬演”的手法。搬演,又可称为真实再现或情景再现,是一种以再造时空的真实再现手法使纪录片不局限于“现在进行时”时态展现的虚构形式。影片在介绍茶叶的起源时提到神农氏,在介绍茶文化的时候提到卢仝和陆羽,这些都是中国古代的人物,影片以真人扮演与动画的形式来再现其中的场景,且在提到不同朝代茶的喝法与做法时,都会找演员穿上古代服装来进行场景的再现。当然,仔细研究可发现,这些服饰很大程度上是凭美国人所想象的样子制作的,与中国当时所处朝代的服饰并不相符。

(三)“他者讲述”的叙事方式

当然,采取这种客观呈现的方式去拍摄,主要是受不同文化圈下受众的语境不同所影响。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在1976年提出高低语境理论,认为人类交际受到语境的影响,他将文化分为高语境文化与低语境文化,高语境文化指对语境高度依赖、话语传达的信息偏向模糊,具有鲜明的文化统一性,如中国、日本等;低语境文化指对语境依赖性不强、话语传达的信息需要十分清晰,具有鲜明的文化差异性,如美国、英国等。由此来看,美国人所讲述的中国故事使用符合低语境文化受众的思维方式进行拍摄与叙事。与《茶,一片树叶的故事》有六集不同,《中国茶:东方神药》时长只有一个小时,因此,比起“主题式”叙事方法,用“问题式”叙事方法更能撑起这部纪录片。围绕全片的问题是“中国茶是什么”或者说“美国人所认为的中国茶是什么”,因为是由美国人讲述的中国故事,叙述视角不可避免的是“跨文化视角”。影片从茶叶的起源、茶的种植、茶叶的种类、泡茶的步骤、中国茶的文化、茶的益处以及中国茶在美国传播的情况来进行叙事,低语境文化的需求使得影片必须对中国茶的背景环境交代清楚,因此片中展示的更多的是信息而非感情,展示在“中国茶故事”外衣下西方所解读的中国故事,展示中国茶里所包含的人类共同价值,从而取得与受众的共识。

当然,与普遍的西方讲述中国故事的解释框架有所不同,《中国茶:东方神药》更具有客观性,也较少带有个人叙事的偏见和对中国茶故事的奇观化展现,因此该片能更好地传播中国茶文化,使之走进美国主流社会,让异文化圈的受众将中国茶文化当作一种“常识”而非“奇观”。

三、关于讲好中国故事的建议

从《茶,一片树叶的故事》和《中国茶:东方神药》的对比分析,能看到讲述中国故事的两种不同方式——“自我讲述”与“他者讲述”的差异。自我讲述拍摄方法主要采取主观介入式,从文化内部角度讲述中国茶故事,将茶道融入人的故事中,通过主题式的分集形式来传达中国茶的精神使人感悟,以达到使受众悟到对生活的热爱与信仰的目的;他者讲述拍摄方法主要采取客观呈现式,从跨文化角度讲述中国茶故事,以解决“中国茶是什么”这种问题式的叙事方法来讲述中国故事,从中找到中美甚至是全球共识点,如美国拍的这部纪录片结尾所说,“有力而深沉的自然,应当得到世界上所有人的尊敬”。

不论是“自我讲述”的“滤镜”叙事,还是“他者讲述”的“主导性”叙事,均是以特定文化背景的受众为接受对象的叙事。当下,中国纪录片为了更好地讲述中国故事,应当解决故事的针对性问题,明确“受众是谁”。两部纪录片的比较表明,纪录片讲述中国故事,如果是针对国内受众,可采用“自我讲述”的方法,充分运用这种能触发受众感情的拍摄手法、能被受众理解的叙事方式及符合受众思维模式的叙事角度来组合讲述中国故事,对国内受众展现一个崛起的强大的美好的国家;如果是针对国外受众,可适当吸收“他者讲述”的方法,选择符合西方社会大众欣赏和接受的个人化叙事方法,在此基础上充分考虑他者话语体系,呈现人类共通的内容,减少政治话语、意识形态输出性质的内容,多展现向善、求美、追求人生幸福愿景的共同诉求。简而言之,从“以人为本”的传播理念出发,关心“人之常情”,关注人类普遍的情感体验和审美感受,弘扬人性中的真善美,拨动人的心灵共鸣之弦,可以避免中国形象被妖魔化,使中国故事正确而完整地传达出去并被世界了解和接受。

(责任编辑:张冬梅)

猜你喜欢

茶文化手法纪录片
拟人手法真多情
Rough Cut
探究融合茶文化的高校图书馆的阅读推广实践
画与理
七步洗手法
等待
互联网思维引导下茶文化传播形式的探索
超级蚁穴
私藏家:它们真的很好看
Cup of T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