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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时香:从无心插柳到有意栽花

2019-09-10廖时香

现代艺术 2019年7期
关键词:院团剧团歌剧

廖时香

第一个舞台剧《人迹秋霜》与观众见面时,我没预料到自己会从此告别小说,成为一个戏曲编剧。

十八年来,仅写了五部川剧,一部歌剧,一部舞剧。地方城市资源有限,最饱和状态下,剧团也需要几年才能推出一部新剧。这几年里,有一个院团百几十号人和各级有关单位部门的等待,有财物力的投入。如果出一个平庸之作,演几场就库存,那是编剧严重的渎职。

戏曲编剧,不敢追求个人艺术的狂欢。诗歌小说散文可以,戏曲从来都带有高台教化寓教于乐的功能,应该是社会正能量和人民心愿的代言方式。我每写一个戏都会遭受一场难产煎熬,责任在身,不敢辜负人家的重托。不断修改,听取各种意见,只为了产下健康的孩子,交给二度创作去培养成人。谢天谢地,迄今为止我还没有让合作方失望过。

我是一棵老树,两三年开一次花。写作戏曲剧本,于我纯属无心插柳。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算是四川骨干青年作家。别致的故事讲述方式,冷淡幽默的口吻,介于口语白话之间的短句,鲜明生动的社会底层人物群像。在一味偏重作品思想性的时代背景上,我的特色鲜明地浮凸出来。当时文学界普遍看好我的前途,估计着再发表二三部如我代表作《乐胆》那样的小说,就是国内一流小说家。

但是我放弃了。没有什么深刻原因,稿费太低,难以养家糊口,写着没劲。孔子说行有余力则以习文。生活永远第一,我不忍心为了个人在文坛上的排名而将一家人拖入饥寒交迫。我转向影视剧,却很不习惯在那个圈子里混,那完全是个江湖。我的长处在那里发挥不出来,反而叫作太文艺范,算个缺点,最拿手的诗词更是无处发挥。虽然稿费高于纯文学,却没有成就感。

二十世纪末,寂寞的戏曲向我发出了热情召唤。

自贡川剧团著名编剧调走了,留下一个巨大的萝卜坑,急需有新萝卜来填上。他们找了几位作家来鼓捣戏曲剧本,皆不满意。再找就没人了。前任把剧本创作的标杆抬到了珠峰那么高的刻度上,誰敢保证自己纵得过去?

文化局和剧团的领导朋友们与我喝酒,都动员我写戏。他们的理由,一是我曾在县剧团乐队呆过几年,擅长琵琶三弦,熟悉戏曲音乐,有舞台感觉,这对于写剧本至关重要。其次他们都读过我的小说,多篇写剧团生活,很有戏剧性。经不住人家再三怂恿,加之赞美的话听着也悦耳,我终于答应一试。很快来了订单:剧团要一个禁毒的戏。

天啦,我最不愿招惹的题材就是禁毒。这类东西,无论影视剧还是话剧戏曲小说,全一个套路,你还没有开头,结局就已经等在那里,人物故事设计也无非几种固定桥段。我得好好考虑,怎么绕开套路另辟蹊径。

没有好的构思,就跺一跺脚下的土地,从真实的人间烟火中来,写出泥土石头一样有质感的真实。警察啊毒贩啊线人啊统统不要,情与法的虐心也不能沾,太多了。

我发挥写小说的原创能力,写出了一个全新的禁毒戏曲作品。一个贫困的三口之家,偶然得到一包价值几十万元的毒品,陷入生存与毁灭的两难处境。这故事源于生活,提出严肃的社会问题,且点中了人性的死穴。这就是我戏曲处女作《人迹秋霜》。演出后效果超出预计,每每引发观众热议和思考。此剧获得了中国人口文化奖银奖、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奖。

第一个戏的小小成功奠定了以后的道路。我虽然初出茅庐,却看见自己也有独具的几点优势:

一、当今著名剧作基本都是改编,我一定要原创。写过多年小说,原创更容易发挥。

二、当今著名剧作基本都是改编古装戏,我一定要坚持原创现代戏,而且剧情一定要与台下观众互动,戏中人是观众的写照,观众是戏中的角色。

三、营造生活气息与文学性的共生状态。太生活化则容易流于油滑俗气,太雅致则曲高和寡。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戏曲本来是载歌载舞表演故事的样式,充分发挥自己诗词的长处,唱词贴着人物走,唱出韵味。

四、我看见的大多数剧作,总有一点不舒服,作者在高处俯瞰生活。他们的所谓体验生活高于生活,无非先立一个高高在上的主题标杆,再来往下套生活,寻找或者编造一些人事来印证主题思想的正确。这类作品牵强附会,人物故事动机不够,缺乏真正的生活气息,牛不喝水强按头,硬生生直奔主题。也许容易获奖,但就是钻不进观众心里。我不能步他们后尘,一定得走自己的小路。

《刘光第》是我的第二个戏,在舞台上塑造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是自贡乃至四川人多年的心愿。写这样一个历史名人,我采用平视角度,以己度人,人性相通。

戏里的刘光第,是一个儒家小官吏,清廉正直又柔弱彷徨,被动卷入戊戌变法,成为晚清改革核心成员之一。但他骨子里却是个乡下教书先生,在刑场上还告诫妻儿回乡。每次演到刑场亲人诀别,儿子给刘光第带来中秋月饼,要父亲尝一口,台下哭声一片。一个平民英雄就这样朴质地拨动了观众心弦。

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全国推出七十多台抗日题材的各类大型舞台剧。其中由我编剧、自贡市川剧艺术中心演出的《还我河山》可谓脱颖而出,被所有观看过此剧的各级领导、专家、和全国各地的观众评为最好最独特的抗日题材剧目。

《还我河山》没有正面抗战,只表现了大后方自贡两家盐商争夺一口盐井。盐商从不关心战事不愿捐款到家破人亡终于奋起毁家纾难,这也是几乎多数普通民众共同的心路历程。

此剧获得2015年度国家艺术基金资助,入选2019年度国家艺术基金推广资助项目,于2018年度代表川剧剧种,作为全国基层院团优秀剧目进京,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展演两场,效果轰动。在剧评会上,文化部专家和有关领导给予此剧极高赞誉,觉得其整体水平连国家级院团也难以超过,是基层院团进京展演以来最好的剧目。《还我河山》迄今已演出一百几十场。目前正在重排,五月将远赴江南,作全国推广演出。

去年我担任编剧进京演出的还有五幕民族歌剧《盐神》,由自贡市歌舞曲艺团演出。《盐神》的前身是我十年前编写的舞剧脚本《盐泉》。十年后他们委托我将舞剧改编为歌剧剧本。一家地市级团体要上马一台大型歌剧,其难度远大于我的心理预计。这个戏投入了我迄今为止最多的折腾,剧本重新写了三次。2017年被文化部选为全国民族歌剧八个优秀作品之一,而且是唯一的地市级产品。

《盐神》是全国唯一歌颂劳动人民弘扬工匠精神的歌剧。文化部派出专家对口指导。我们两次到北京文化部出席该剧的剧本研讨会。从反复修改中,我获得了一个启发,那就是一个好剧应该具有大格局,在时代大背景上讲述小人物故事。《盐神》入选了第三届中国歌剧节,赴江苏演出,又从歌剧节中精选出来,于2018年三月进京于两会期间在天桥大剧院演出两场。

在两个大戏进京之后,我的新作、大型现代川剧《惊蛰》完稿,于2018年十月试演自贡,2019年元宵节首演于成都锦城艺术宫。老实话,对这个戏我心里有些忐忑,都没敢去看试演。

没料到《惊蛰》真是一声春雷。剧本获得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全国现实题材优秀作品展演剧目,四川省重点签约剧本。才正式演出两场,关于此剧的评论文章数量已经超过《还我河山》,足以编辑一本小书了。

《惊蛰》剧情涉及到反腐,但我的构想却凿破了反腐的表层,真正的用意在于呈现人心内核,在苍凉的重逢中,两个老人对一生的回首,深度挖掘人性和党性,让灵魂深处的自我革命爆炸出来。这个戏我自己说不清楚。非常欣慰,观众们都看懂了,都感动了,都有思考了……

我是个独处的人,除了无法推脱的事务,平时不在文艺圈走动,也不爱看戏。很多同行都不认识,很多名人都没听说过。以业余心态做着专业的工作,从无心插柳到有意栽花,给自己加上了更多的苛求。作品不会很多,有一个算一个,要讲责任心,要对得起人家的重托和人财物力的付出。

生命就是个过程,做事时反复打磨,精益求精,成功后虚无缥缈,不以为然。就这样了吧。闲不住,心里又有一个新戏正在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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