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瞿秋白入党时间的新史料

唐茹玉

瞿秋白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但对于他何时加入中国共产党，诸多正式文件、传记和文章表述不一。近日，朱成山发表《共产国际档案更正了瞿秋白党龄》一文（以下简称朱文）指出，瞿秋白纪念馆新增一份“共产国际‘三大’档案的新史料”，“正是依据这份重要的历史档案，更正了瞿秋白的党龄。”[1]

笔者为瞿秋白纪念馆史料的收集者，本文就我馆所掌握的资料，对朱文作些补正，并探究瞿秋白入党时间难以确定的历史成因，考证其加入共产党的准确时间，还原历史本来面目。

一、对《共产国际档案更正了瞿秋白党龄》的補正

1.“共产国际档案”史料来源

朱文称“这份用泛黄的陈旧纸张复制的档案，是来自苏俄的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简称‘共产国际三大’）个人履历登记表。”为了证明该档案的真实性，朱文特意指出：“这份特殊的履历表是由瞿秋白的直属亲戚提供的。它是现年98岁的瞿秋白女儿瞿独伊委托其女儿李晓云，捐赠给瞿秋白纪念馆。据捐赠者介绍，这份履历表来自俄罗斯共产国际‘三大’档案之中。”

这份俄文共产国际档案的捐赠者是瞿秋白外孙女李晓云。应瞿秋白纪念馆请求，李晓云提供了37件新史料、高清照片，充实丰富新展陈，其中包括两份俄文履历表，中文译本亦是由李晓云请俄文专家翻译。李晓云在发给笔者的邮件中，细致说明了两份履历表的来源情况：“这是我们去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查阅资料时，在瞿秋白个人档案中发现的两份俄文履历表。表上的笔迹是俄国人的，表内字迹不清楚处用[]标识。第一份履历表（495-225-1014-008），应该是为瞿秋白参加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填写的。该表左下方“____1920”系原表格印制，实际填表日期空白，据该表内容推测，填表日期应该在1921年6月22日共产国际三大开幕之前。第二份履历表（495-225-1014-010），应该是为瞿秋白参加共产国际召开的远东人民第一届代表大会（1922年1月21日开幕）填写的。”李晓云继承了瞿秋白求真务实的精神，表述十分严谨，这两份履历表来自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藏瞿秋白个人档案，而非共产国际“三大”档案。

2.瞿秋白纪念馆新陈列相关文字说明

朱文称“今年1月，该馆……不仅公开展出了这份来自共产国际‘三大’档案的新史料，而且在其说明词中，明确肯定瞿秋白是于1921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笔者为瞿秋白纪念馆基本陈列改陈大纲撰写者、策展人之一，就“瞿秋白入党时间”，新陈列展板上的表述为“1921年5月，瞿秋白经张太雷介绍加入共产党。”此表述，源于瞿秋白《记忆中的日期》，并未说明是“中国共产党”，也是出于避免与中共中央的提法不一致的考虑。2019年1月29日《人民日报》发表纪念瞿秋白诞辰120周年文章依然持1922年入党之说：“1922年2月，瞿秋白同志加入中国共产党”。[2]

3.“瞿秋白入党时间”说法不一的来源

朱文说，出现瞿秋白1922年春转为中共党员的提法，“据推断，可能的原因是把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国班学员于1921年冬入党，1922年春转为中共党员，与瞿秋白混为一谈”。“据推断”，朱文没有交代据何推断。

关于瞿秋白入党的文献资料，主要有两种记录：一、1921年入党，根据是瞿秋白在《多余的话》文后所附《记忆中的日期》：“一九二一年五月，张太雷抵莫介绍入共产党；九月任东大翻译始正式入党”。[3]二、1922年入党，源自1955年6月18日瞿秋白遗骨安葬仪式上陆定一代表中共中央讲话：“他在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4]此后中共中央历次纪念会、座谈会讲话都持此说。

考证“瞿秋白入党时间”，一直是瞿秋白研究界关注的问题。

早在1980年，陈铁健发表署名阮园的《瞿秋白的入党时间》一文，作出这样的解释：在“找不到更多的直接的证据”情况下，依据史料分析证明“瞿秋白一九二一年五月加入苏俄布尔什维克党，为预备党员；同年九月，转为正式党员。一九二二年春，参加了中国共产党。”[5]1986年陈铁健所著《瞿秋白传》出版，持此说。

1991年，王观泉在《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瞿秋白传》中，对其入党时间进行了更为细致的考证，认为瞿秋白临刑前亲笔具录的1921年5月“入共产党”，9月“始正式入党”一说比记者采访、他人回忆更为权威，更为准确。

之后，钱听涛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查阅更多文献资料，对中共中央组织部认定的“瞿秋白1922年入党”的缘由进行了追溯。从当时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的关系发展历程看，中国共产党于1921年7月成立，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纲领》只提到“联合共产国际”。1922年7月召开的中共二大才正式决定加入第三国际。中共二大通过的党章规定：“凡经中央执行委员会直接承认者，或已经加入第三国际承认之各国共产党者，均得为本党党员。”[6]。根据这个规定，中共中央认定瞿秋白是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钱听涛还比对了中共中央组织部对毛泽东、周恩来、董必武等同志重新认定其入党时间的报告，参照其标准：“我们党的其他创始人，其入党时间，都应从参加共产主义小组时算起。”[7]认为“瞿秋白入党时间也应定为1921年5月，他是由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员张太雷在莫斯科发展加入共产党的，同年9月在东方大学正式开始参加党的组织生活。1922年夏根据中共‘二大’党章，经中共中央批准为中共党员。”[8]

2011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瞿秋白传》采信了1921年入党说。

二、共产国际档案为确定“瞿秋白入党时间”提供了新证

瞿秋白外孙女李晓云捐赠的这两份经共产国际认可、存档的瞿秋白个人履历表，一份显示瞿秋白1921年6月参加共产国际“三大”时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另一份显示瞿秋白1922年1月参加共产国际召开的远东人民第一届代表大会时为“中国共产党”代表，说明预备期已经结束。这恰巧印证了瞿秋白1921年5月加入共产党，9月转为正式党员的整个过程。

瞿秋白1921年5月经张太雷介绍加入共产党，研究界早已达成普遍共识，但一直以来缺乏直接档案材料佐证，未得到中共中央组织部的重新认定。这两份俄文履历表应该成为重新认定瞿秋白入党时间最直接有力的新证据，而非朱文所称“更正了瞿秋白的党龄”。

1921年1月25日，瞿秋白、李宗武和俞颂华三位旅俄特派记者到达俄罗斯，通过他们的及时报道，国人第一次真正了解苏俄实况。1921年5月，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中国科科长张太雷受命来到莫斯科，参加6月召开的共产国际“三大”，与瞿秋白在赤都重逢。瞿秋白此时思想逐渐转变为信仰马克思主义，向张太雷提出要求加入共产党，张太雷欣然赞同。于是共产国际“三大”召开前夕，瞿秋白由张太雷介绍入党，成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1921年9月，瞿秋白被聘为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即东方大学）中国班翻译、助教。东方大学成立于1921年5月，是一所政治性学校，已经是党员的瞿秋白才有可能被聘为教员。1922年1月，参加远东大会时，瞿秋白的履历表上显示已是正式党员。

瞿秋白临刑前总结自己的一生时说：“我的思路已经在青年时期走上了马克思主义的初步，无从改变。”[9]加入共产党，运用马克思主义拯救中国，是瞿秋白的自觉选择和担当，更是他一生坚守、至死不渝的信仰。瞿秋白确立马克思主义信仰的“青年时期”正是从1921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开始。

参考文献

[1]朱成山：《共產国际档案更正了瞿秋白党龄》，《档案与建设》2019年第5期，第78页。

[2]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一腔赤诚百折不挠——纪念瞿秋白同志诞辰120周年》，《人民日报》2019年1月29日。

[3]《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24页。

[4]《陆定一同志关于瞿秋白同志生平的报告》，《忆秋白》，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页。

[5]阮园：《瞿秋白的入党时间》，《党史资料丛刊》1980年第4辑（总第5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98页。

[6]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93页。

[7][8]钱听涛：《瞿秋白入党时间考析》，《瞿秋白研究》第4辑，学林出版社1992年版，第247、248页。

[9]《多余的话》，《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