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为人知的民国时期江苏革命博物馆
2019-09-10魏星刘东华
魏星 刘东华
摘要:江苏革命博物馆作为公立博物馆,在全国范围内创办时间较早,1929年正式成立。在存续的短暂数年间,馆长陈去病带领同仁开展了各项业务活动,征集辛亥革命文物,纪念辛亥革命烈士,并创办了馆刊,发扬辛亥革命精神,文人墨客慕名而来,雅集酬唱。
关键词:民国;江苏革命博物馆;辛亥革命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为中国博物馆事业的进一步发展时期,位于南京瞻园的江苏革命博物馆应运而生。作为公立博物馆,江苏革命博物馆大力弘扬辛亥革命精神,普及社会教育,开展文化交流与传播,在博物馆事业发展诸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就。
一、瞻园筹备
1927年12月2日,江苏省政府第五次委员会会议议决请设江苏革命博物馆议案。议案称江苏历来为兵家必争之要地,自清末以来具有光荣的革命传统,故决定成立一所革命博物馆,陈列一切足以纪念的革命物品,以辛亥革命相关资料为主。[1]筹备这所博物馆的具体办法为,首先成立博物馆筹备处,附设于民政厅内,由厅派员兼办征集物品并保管,其次所需的少数经费由民政厅经费内开支,不另请费用。上述议案经议决通过后,江苏革命博物馆筹备处随即在江苏省民政厅成立,派定了正副主任暨筹备员开始征集物品,并且下令各地悉心查访,如有任何关于辛亥革命的纪念物品,务必尽量征集呈送,以备将来开馆时陈列所用。时人称此举“足以表现吾民族自由独立之精神,并使编革命史者有确实可征之资料”。[2]随后江苏省民政厅委任杨勉齐、黄蕴深、赵晋扬、陈滨士、胡树声、孔庆璋、钱浩等人筹备事务,并举行处务会议,通过博物馆组织简章及进行办法、程序等。1928年2月10日,《江苏革命博物馆筹备处组织简章》正式出台,并经大学院准予备案。
博物馆筹备之初,条件艰苦。起初办公地点附设在南京頭道高井二号,由于暂时租赁的房屋简陋不堪,摇摇欲坠,经江苏省政府同意择地迁移,1929年1月,议决馆址迁往徐中山王故园,即今瞻园。“盖中山王愤胡元之入据,故崛起而佐明太祖,以光复汉土。……迨及今日光复功成,钧府始有其地而居之者十七年,亦未始不可留一重大之纪念。”[3]晚清太平天国时期,瞻园所在地除用作东王杨秀清王府外,先后成为太平天国夏官副丞相衙署及太平天国幼西王府。将徐中山王故园划为江苏革命博物馆馆址,实为永久之纪念,民众亦可肃然起敬,可谓实至名归,具有很高的纪念意义和象征意义。当时瞻园所在地历经战火创伤,这所明清的一代名园已远没有昔日的盛景。博物馆迁入瞻园后,拥有了较多的几处房屋作为办公用房及起居处所,正值春日,园中遗留古树名木复苏,倒别有一番雅致景象。至1930年三四月间,由于江苏省政府迁址镇江,又有将江苏革命博物馆也迁址镇江之动议。陈去病等人极力争取,函称馆址初定一年,搬迁不易,表明坚守在原址的决心,故而并未随江苏省政府一道搬迁,仍留瞻园办公。
筹备期间,博物馆职员主要有:主任委员陈去病,常务委员何世准,编纂员徐自华、柳弃疾、秦毓鎏、陈绵祥,助理员李希曾,缮校员朱新国,征集兼任文牍员章秉乾,征集兼任陈列员戴秉钧,保管员顾视贤,总务干事何瑛,会计员屈燡,助理员温靖,庶务员许慧贤,助理员王厚生,收发温乃润等,初步构成一套较为完善的组织体系。
根据筹备处组织简章规定,博物馆征集文物主要为辛亥革命以来相关的资料、档案、图片等,并为之制定了详细的相关征集办法。规定如下:第一类,涉及辛亥革命原始物品的征集办法,通令各县县长按简章分类尽量征集,并及时解送筹备处。如遇有应给价购买者,得酌量支给费用。同时函请各省省政府、本省各级党部、各报馆代为征集,且运送筹备处。其应行给价者,照前项办理。第二类,专题物品之征集办法,登报或函请省内外各报馆、各大中学校、各学术家,如有简章规定的专题物品,征求运送筹备处。除制作者可标有个人姓名或机关名义外,一般均酌给材料费。第三类,特编物品之征集办法,通过登报或函请,如有相关物品,征求其运送至筹备处。除著作者声明必须保留著作权外,博物馆须得长期保存。[4]
南京国民政府还下令大学院所属各机关积极征集辛亥革命史迹,配合革命博物馆筹备成立事宜。对此大学院予以回应表示,自当尽力征集革命历史文物,“追念吾同志出生入死,奋斗艰难之历史,虽一文一物,亦如吉光片羽,弥觉可珍”,所以亟需“尽量搜罗,分途采辑,以期扬国光于奕祀,示民族以楷模”。[5]按照筹备处规定筹备成立的事务分配时间:1928年1月20日前将应发文件一律办竣,拟定征收文物细则,同时进行搜集编制;3月20日前应发催解征集文件;5月20日前择定馆所,编制预算,拟订本馆组织草案,呈请江苏省政府核议。以上时间表在筹备过程中,根据实际进展情况也做了相应调整。
1928年9月,江苏革命博物馆发函,催各县征送辛亥革命纪念物品,并登报发启事。11月又函致松江、宝山等13县县长暨公安局长,请协助征集员征集辛亥革命物品。此外还致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公园管理处等,征集相关照片、文件、遗书遗物等资料。
陈去病还积极上书,建议各地将前清未毁之旧印予以征集,以备陈列。前清大部分旧印已毁去或遗失,尚有缴获部分截去一角的旧印待处理,陈去病表示截角旧印也是革命历史的见证,应当列入征集行列,并陈列展览于公众面前,以资纪念。此项提案经江苏省政府委员会第211次会议议决照办。随后博物馆致函民政厅,称本馆一应辛亥革命及其他纪念物品正在布置陈列,故而请予派员领取各县市呈缴齐全的前代60县旧印,以备陈列。
自筹备以来,各征集员还风尘仆仆奔赴江苏境内及周边地区,如江北各县、宜兴、武进、上海等地征集辛亥革命物品,并有所收获。1928年6月,征集到参加过黄花岗之役的民主革命烈士韩恢血衣一袭,存馆保管,并将征集始末录送各大报纸,登报广而告之。后又派馆筹备员参加了韩恢牺牲六周年纪念活动,并将纪念物品及烈士传略带回保存。此外又搜集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暨史坚如、李楚江等诸烈士碑记照片等共29件。1928年8月,征集到秋瑾烈士遗像2张,并江宁县关于辛亥革命工作案卷等资料。陆续又有江苏省民政厅函送所征集到的赵伯先广州起义时所用的私章一方,《辛亥攻宁一月》小册一本,以及赵伯先追悼会摄影一幅。9月松江县党部赠送了孙中山莅临松江华亭时,诸国民党员合影纪念照片一幅,又征集到吴振清等志士照片及辛亥革命纪念物品20余件。11月征集到相关书籍资料5册。
1928年底,陈去病、何海樵上书民政厅,称江苏革命博物馆筹备工作已基本完成,征集人员也已分头赴各地数次,所征集物品足以陈列,以供各界民众瞻仰。故而函请正式成立江苏革命博物馆,并改用馆长制度。[6]经江苏省政府委员会第358次会议讨论,通过了当时的民政厅厅长胡朴安的议案,提请委任陈去病任馆长。具体实施中,主任制正式改为馆长制则延至1930年12月底方才全部落实。
二、开展业务
江苏革命博物馆成立后,公告了本馆职务组成,并就江苏革命博物馆经费做了详细预算说明。其中编纂员之一为陈去病之长女陈绵祥。陈绵祥,字亨利,一字馨丽,号希虑。江苏吴江同里人,也是南社成员。她自小就接受了新式教育,逐渐才华崭露,故而常年随侍陈去病左右,参与各项文化社会事业工作。
博物馆还制定了《江苏革命博物馆征集细则》。根据该细则规定,该馆征集革命文物以辛亥革命时期为主。同时还希望各县政府、各机关学校“应请负协助征集之责”,由各县地方设立名誉征集员,地方公推一人至三人,报由博物馆函聘。征集物品如系“重大紧要、不能运送本馆陈列者,得摄影送馆。各种著作原本必须收回者,得由本馆抄录后交还”。[7]
1929年至1931年,陈去病担任江苏革命博物馆馆长期间,积极带领同仁到全国各地征集辛亥革命文物,不仅使该博物馆成为最早的辛亥革命专题博物馆,而且其辛亥革命内涵也大为扩大,体现了早期革命党人的革命精神以及对先烈的追忆与纪念。因此短短几年,该博物馆搜集了很多辛亥革命文物,并予以保管及陈列,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影响。郑逸梅在《辛亥革命纪念品》一文中追述,“记得吴江陈巢南(即陈去病),曾做过革命博物馆馆长,馆中的革命纪念品,当然是很丰富名贵的了”。[8]
由于江苏革命博物馆在国内创办较早,征集文物及史料较为全面丰富,不仅可供馆内陈列使用,更吸引了相关部门前来查找抄录史料,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民国早期博物馆的学术交流,拓展了早期博物馆的社会服务功能。如1930年1月国民党中央党部宣传部征集科派人来馆抄录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碑记,2月国民政府印铸局又派员来馆征集孙中山照片,3月国民党中央党部宣传部前来交换诸先烈照片及传略等史料,8月国民党中央党史编纂委员会派员抄录国民政府相关史料等,体现了江苏革命博物馆部分业务职能的正常开展。
三、创办馆刊
为更好地宣传与推广辛亥革命精神,纪念辛亥革命烈士,博物馆还创办了自己的刊物——《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详细介绍该馆的文物史料、发展动态,发表辛亥革命先烈的传记、事略,刊登部分辛亥革命参与者的回忆录等。该刊还不时发表民众参观辛亥革命纪念场所后的感想、诗赋,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宣传和纪念辛亥革命的功能。如林百举的《莫愁湖建国粤军墓》诗,既让人们了解到粤军将士墓这一重要的辛亥革命纪念场所,同时也让广大读者感同身受,不由感慨辛亥革命烈士对国家的贡献。诗后还附有阵亡将士名单,以及将士墓的修建经过,详尽而充实。[9]
《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于1929年8月创刊,陈去病任月刊主任委员。第1期于8月16日正式发行,陈去病作《发刊词一》,柳亚子也欣然为之作序。二人不约而同地追溯了民国成立前江苏革命历程的各阶段,缅怀了早期为民主革命捐躯的诸位烈士。柳亚子还回顾了本人早年参加革命的经历,表达了对革命的一腔熱血以及慨叹。[10]
《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每期封面均为孙中山遗像及遗嘱,正文包括《图画》《论说》《史传》《丛谈》《文苑》《本馆纪事》《杂佩》等栏目。《图画》主要刊有历代民族英雄图像和太平天国革命、辛亥革命志士及相关遗址遗物照片,如创刊号中刊登的插图依次为:黄帝画像、明太祖画像、洪秀全画像及太平军破清兵图,表达了对中华民族的共同祖先以及历代重要人物的纪念。随后还陆续刊登了明中山王徐达像、冒辟疆像、李秀成战事议会图及清末以来革命烈士遗像等。
《论说》多为辛亥革命前后的政论专题;《史传》包括明史补传、江苏革命史略、新国民史等,其中《江苏革命史略》栏目多为陈去病所作,先后刊载了高适、柳弃疾两君子传,辛亥革命烈士何嘉禄、陆丕谟、钱苏生、阮梦桃等人传略;《丛谈》《文苑》包括当时文人所作的各类文录、诗录、词录等。另有《杂俎》《本馆纪事》《时事述闻》《杂佩》《小说》等栏目。根据时局还临时增辟有《民国史料》《故旧遗文》《史料》等栏目。
月刊撰稿者多为20世纪30年代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及著名社会活动家,如章炳麟、柳亚子、钮永建、徐梦樵、徐自华、邵元冲、沈砺、沈昌眉、陈渊、陈钝等。1929年8月的创刊号上,还发表了《秋社重定简章》和《南社消息》(亦名《南社杂佩》)。《南社消息》连载了南社成员通讯录,罗列了社友之消息可考者,包括其籍贯、联系方式等详细信息,从创刊号开始,连续登了4期。月刊编辑多为南社社员,如秋瑾好友徐自华、柳亚子、秦毓鎏等,从中可见陈去病召集南社旧部的苦心孤诣。
陈去病早年追随孙中山进行革命活动,是孙中山坚定的追随者。月刊不仅刊登孙中山照片及题字,还选录了很多纪念孙中山的诗文,如《总理奉安病不克赴诗以纪哀》《与杨少筠周仲良狄君武朱佛公张亚潜诸子话香山公遗事一首》《总理奉安周年恭诣陵寢晋谒梓宫礼成感赋》《本党总理初蒞江户时之演说》等。1930年6月1日是孙中山奉安周年纪念日,陈去病还率江苏革命博物馆职员赴中山陵行礼,并谒梓宫,做诗《六一偕佩忍谒陵述感》以记之。
由于博物馆馆址在瞻园内,园林建筑年久失修,在瞻园办公的数年时间中,博物馆同仁还对瞻园原有建筑进行了多次小型的修缮。此外他们还留下了多首吟咏瞻园景色以及唱和诗词。1930年春,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过后,瞻园海棠落红无数。身为诗人的陈去病有感而作《徐王府故园海棠被雷雨摧残极矣示忏慧翼谋亚子震初》,感慨“红妆自古遭奇劫,银烛徒怜照病身”。樊先、徐自华、柳诒徵、柳亚子先后有和诗留存。[11]陈去病的好友、江苏通志编纂委员会编纂、国民政府监察院监察委员刘三还曾短期寓居瞻园,并且留下了诗作以纪念这段在瞻园的静谧岁月。叶楚伧也曾住在瞻园,任国民党中央党部宣传部长期间还偕同仁来馆参观。刘三诗作《怀楚伧》提到:“同僦瞻园园里居,东西头屋幸相于”,追忆了他与叶楚伧同时居住在瞻园的情形。[12]
陈去病还利用月刊发表了不少关于苏州及吴江地方史料的文章。从1930年第7期开始,月刊连载了陈去病的《江城日札》,介绍了吴江的人文地理及历史上的名人轶事,如《三高士画像勒石始末》《韩襄毅轶事》《范顺阳》《货殖食货实业》等,以及他为新修《苏州府志》所作的序。作为陈去病的多年好友,著名社会活动家、秋瑾挚友徐自华也多次到访瞻园,并为《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撰写了大量文章及诗作。
在社会宣传方面,《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在上海持志大学(陈去病曾任上海持志大学文科国文系教授)、中国学会、苏州来青阁书坊、绿荫书坊、南京庆福书局、文海山房、天禄心房、萃文书局及北京、长沙、广州等地均有发行网络。各地图书馆及各地期刊社也多有索购信函。如中央大学地理学系来函希望和博物馆交换月刊。《道路月刊》则来函称,听闻博物馆编印出版《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刊物内容搜罗宏富,特请检寄以供参考。国民政府工商部编辑科、江苏省教育厅、建设大学图书馆、上海邮务工会宣传部、中国公学大学部、励志社亦有来函索书。可见其发行面除江苏一地外,尚輻射周边地区。
可惜的是,1931年1月,《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总第18期发行后,陈去病因意兴阑珊,托词年老体病,辞去一切社会职务,准备回吴江故里。随后《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停刊,江苏革命博物馆各项业务也随之停顿。民国时期,博物馆事业虽有雨后春笋般的发展开端,但由于时局战乱、经费短缺、人员流动复杂等多种因素,中小型专题博物馆大多很难保持正常的发展态势,江苏革命博物馆的短暂存续也正是一个缩影。
*本文为南京市委宣传部第三批文化人才项目“民国时期瞻园历史文化研究”资助成果。
参考文献
[1]《征集革命纪念品之通令》,《申报》(上海版)1927年12月9日,第14版。
[2][3]《江苏革命博物馆之筹备》,《申报》(上海版)1928年1月7日,第9版。
[4]《大学院公报》1928年第5期,见《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657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9年,第7页。
[5]《陈何二委员致民政厅函》,《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第1期,1929年8月。
[6][7][10]《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第1期,1929年8月。
[8]郑逸梅:《郑逸梅选集》第三卷,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39页。
[9]《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第7期,1930年2月。
[11]《江苏革命博物馆月刊》第9-10期合刊,1930年4-5月。
[12]刘季平:《刘三遗稿》,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