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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变革的因素分析

2019-09-10孟芯纬朱平

关键词: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变革

孟芯纬 朱平

摘  要:大学作为一种社会有机体,从其诞生之日起,无论是内部组织结构,还是外部组织环境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这就导致影响大学组织结构变革因素的多维性。宏观角度而言,主要是社会大背景下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政治权力对于大学组织的介入,并伴随着经济因素的渗透和文化植入,使得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产生了深刻的变化。

关键词: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变革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1422(2019)08-0114-05

在我国,研究型大学所承担的使命与一般大学不同。研究型大学的使命是在知识创新與知识传递的基础上,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承担着国家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大责任。从大学内部架构看去,支撑研究型大学不断发挥其根本作用的是大学的组织结构。大学组织结构简单来讲,就是大学为达成教育目标,在科研、教学和其他管理工作过程中实现工作的精细化与专门化,所建构的大学组织体系。大学组织结构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分别是大学组织的学科结构和大学组织的管理结构,即大学组织内部的学术组织结构和行政组织结构。大学作为一种社会有机体,从它诞生之日起,不管是其内部的组织结构还是所处的外部组织环境,均处在变化之中,这就导致大学组织结构变革的因素是多维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作为引起大学组织结构变革的外部三因素,其对国内所有公办高等教育机构的内部组织结构体系的影响存在相似性,但与普通大学相比,政治、经济和文化因素对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变革造成的影响更加直观。

一、我国大学组织结构变革的历史脉络简析

“与欧美国家显著不同的是,以中国、俄国和日本为代表的后发展国家在其近代高等教育的发展进程中,主要采取了突变的发展模式。”[1]所以,在进行我国近现代大学组织结构研究时,应以清朝末年为起始点。国民政府成立之前,以北京大学和东南大学为代表,大学的组织结构模式为“校、系”两级模式。国民政府成立之后,以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为代表,大学组织结构向“校、院、系”三级组织结构模式转变。教会大学一般是由西方人士建立和主持运行的,其组织结构采取欧美大学的组织结构模式,在组织结构设置和管理机构配比上,在当时处于领先水平。

新中国成立以前,国内高校在整体分布、专业设置和组织结构上均欠合理,领导体制和学校性质不符合社会主义发展需要。为此,中央于1952年开始对国内大学进行院系调整。院系调整的主要任务是借鉴苏联高等教育体制和办学模式,合理规划、拆分和整合国内的高等教育资源,对重点院校进行内部组织结构和专业设置的改造。院系调整包括校内院系改革和校际间院系调整两种模式。文革期间,国内高等院校仍然实行“校、系”两级模式。领导权上,由原来的党委领导下的校务委员会制度变革成革命委员会负责制;人员构成上,发展出“军干群、老中青”三结合的局面。文革结束之后,国内高校普遍沿袭之前的“校、院、系”和“校、系”管理层级模式,并以“校、系”两级管理层级为主。

80年代中期,部分学校进行管理层级改革,将学科性质相近的系合并成学院,但这一时期的学院仍然是“虚体”,合并之后的系直接对校长负责。1993年,《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正式出台,标志着我国高等教育领域内的“第二次院校调整”拉开序幕。第二次院校调整以追求建设综合性大学为目标,通过区域内部不同办学定位的大学之间的整体合并,提升大学的综合实力和社会地位。此后,在经历了校际间的合并和大学内部管理体制改革后,我国的研究型高校基本形成院系并存、仅有学院、仅有学系和“学校、学部、学院”的多种管理层级模式。

二、变革中的政治因素:从大学作为“次政府机构”看去

政治因素的能动性贯穿在大学的兴起与发展的整个历史过程之中。新中国成立之前,建立具有现代大学组织结构特性的学堂和大学,可以说一开始就是一个“政治事件”。政治因素的存在直接决定大学组织的生存样态,尤其是在政府进行意识形态建设与传播过程中,大学组织作为受国家意识形态影响的主要社会组织,其组织结构和政治趋向均以政治变化为根本导向。我国的研究型大学承担着不可推卸的政治任务和国家责任,所以政治因素在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变革因素中最先被注意到。

首先,政治权力介入大学组织之后,大学在某种层面上可被看作是一种“次政府机构”。在我国,大学的“身份”被标的为具有政治属性的事业单位机构,日常管理和运行直接受到主管政府部门的影响。为方便管理,大学的内部组织建制与组织结构设置与政府机构的内部组织结构具有共通性。大学组织机构在组织形式上被认为是一种“半政府组织机构”,于此,可以说大学组织变成了一个准政治权力行政机关。大学是处在政府管理之下的隶属机构,高校的办学自主权和发展的能动性均因此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大学治理结构和行政职能的正式化和规范化,程序和职能已被国家当局和机构领导层视为加强大学自主进程的重要因素”。[2]

其次,政治权力介入学术权力,使得学术群体的话语权力减弱,并改变学术权力与行政权力之间的平衡状态,间接促进大学组织结构的变革。政治权力具有能动性与主动性,当国家在对大学行使管辖权时,政治因素在大学组织内部会以“硬实力”与“软实力”相结合的方式发生作用。在政治因素以某一特定方式介入大学组织之后,最先触及政治属性较强的内部行政权力。学术权力的政治属性较弱,但也倾向于与政治权力结合,以实现学术群体的利益最大化。从政治的“硬实力”方面来讲,政治权力介入学术权力主要表现为掌握对学术群体提供与分配学术资源的话语权,即“硬实力”的介入是从收编学术群体的思想意识开始的。在国家形成葛兰西所说的“文化霸权”之后[3],学术群体必然主动接纳政治介入中的“软实力”,最终导致学术权力的弱化。当然,学术群体通过“硬实力”的收编也获得了一部分“学术自由”,实现大学组织的学术发展。

最后,政治环境因素影响大学内部的知识选择和知识体系建构,并导致大学内部学科设置和组织结构设置偏政治化。在政治权力介入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之后,大学内部最为根本的知识体系也不可避免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大学的政治属性,决定了大学教授的知识也必须拥有政治向心力。知识选择所遵循的基本原则就是能够承担政治教化与政治建设的任务。所以,政治权力主导下的知识选择是单向度的,知识选择标准并不全然遵循知识发展规律或以知识自身的属性为依据。完成知识选择以后,知识体系的建构便迫在眉睫。知识体系的建构,要实现知识的横向交叉和纵向结合。知识体系在大学组织内部体现形式是学科建制,知识选择的政治化和学科建制的政治化,使学科在建设过程中不再标榜知识本身的发展规律。

三、变革中的经济因素:公司化、市场化与依附性

“一个大学是以学术权力还是行政权力为主,都受到国家政治和市场需求的影响”[4],大学组织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除受计划经济的影响外,也越来越向市场经济靠拢。改革开放之后,我国经济体制发生根本性转变,市场经济源源不断地为国内经济发展注入活力。与此同时,高等教育扩招和高等教育产业化给经济介入大学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

一方面,大学把经济指标作为考核标准,导致大学组织的市场化和组织结构的公司化。在市场化和经济全球化过程中,经济发展是社会进步的主要标志之一,众多社会组织将经济指标作为衡量组织价值和组织发展的风向标。大学作为一类特殊的社会组织,其所承担的任务和秉持的理念,要求大学首先应以知识和学生为本位。但在高等教育大众化和高等教育市场化过程中,大学组织的理念与发展方向发生移位,趋向于以直接的和直观的经济指标作为考核标准,导致部分大学对经济效益的追求高于社会效益。客观来讲,经济基础在某种程度上对于上层建筑的发展趋向具有决定性,上层建筑对于经济发展又有一定的指导性。葛兰西认为经济基础与上层社会之间还存在受意识形态所影响的“市民社会”夹层[5]。所以,大学组织作为一类上层建筑,原则上它对于经济发展的指导作用是间接的。于此来看,大学把经济指标作为大学日常考核指标之一,既有主观选择的原因,又体现出被客观性因素所挟持的无奈。

另一方面,一味强调知识要服务于经济发展,大学组织结构设置与变革以经济利益为导向和知识价值应放在市场经济中检验,将导致大学知识体系的市场化。知识的经济价值是底线价值,知识对人的养成是高位价值,知识的价值源于知识属性和知识使用这两个环节。所以,考量知识价值应根据其属性和使用的范围与方式进行综合考察。市场经济对于知识考量以统计分析为基础,判断知识在市场经济中是否有价值,其标准在于知识能否产生经济效益,而知识的属性与知识对于人的养成变成考量知识价值的底线标准。由此,在市场经济中谈论知识的属性和对人的养成变成了少数人的话语。“学术劳动力市场就是学术力量和市场力量相互结合和相互作用的产物”[6],我国研究型大学组织内部的学术群体在市场经济的影响下,已经形成学术劳动力市场。学术群体作为知识阶层,其“行为及其理念的类型有赖于能使其具有反思性并得到清楚表达的环境”[7],稳定的大学组织结构是保证此环境的基础。所以,为减少研究型大学内部核心学术群体在学术劳动力市场中的流动性,就要优化组织结构,让组织内留得下人才,也留得住人才。

此外,大学经济来源渠道的单一性强化了大学组织结构对经济赞助者的依附性。大学的发展离不开经济资源的投入,我国研究型大学均为公立性质组织的事业单位,其大部分发展经费来源于政府财政支持,政府通过经济手段对大学进行有效管理。相较于政治介入,政府通过经济手段管理大学组织拥有更多的主动性、灵活性和差異性,强化了大学组织对于政府的依附性。在大学组织内部,拥有经济配置权力的行政组织相较于学术组织也更具话语权。从经济资源的配给角度来看,学术组织依附于大学组织内部的行政组织,大学组织依附于提供经济资源的政府组织。因此,三者形成了一种从下而上的“链式”依附系统。

四、变革中的文化因素:从权力配置到文化惯习

雷蒙德·威廉斯将文化分成三类,分别是文化的“理想的”定义、“文献的”定义和“社会的”定义。[8]概括来讲,文化可以分为三类,即作为思想的文化、作为文本的文化和作为“整体生活方式”的文化。在教育领域,文化的介入是最为全面和深刻的,从知识到学科,从学系到学院,从学校到整个教育领域,文化无处不在。大学进行内部权力配置、知识选择、建构知识体系以及大学组织的建设和管理过程中,即使国内大学组织全面学习西方的大学组织结构,形成“断崖式”发展之后也难免受到布尔迪厄所说的“惯习”的影响[9],可以称之为“文化惯习(孙隆基称之为文化潜意识)”的影响。

文化作为影响因素的第一要义,主要表现在影响大学内部组织结构的权力配置方面。权力文化是具有强制力属性的文化,它对于大学组织的发展,首先表现出保守性的特点,即权力文化本身的发展就是要维护权力的领导地位,权力文化不允许有损其管理权利的事件发生。大学组织发展过程中最先表现的特征就是革新与自由,在权力文化与组织革新的对碰中,权力文化总是能够找到突破口,重新介入组织革新。当权力文化渗透进校园之后,首先表现在大学组织对外部权力群体的附庸性方面,即大学组织作为国家政府组织的附属机构,变成了政府机构施展权力的场域。在大学组织内部,行政权力通过权力“文化惯习”对于学术权力实现绝对领导,在权力文化浸润下的学术权力,因为“文化惯习”而产生亲权力文化的行为,这一行为在大学组织内部整体表现为学术选择、学术成果和学术质量的异化。

另一方面,文化影响大学知识选择和知识体系的建构,进而影响大学组织结构的整体规模。知识就是文化,但是文化并不全是知识。文化在介入大学组织之后,大学组织对于知识的选择直观地表现为文化的选择,从“理想的”文化角度来讲,文化的选择是办学思想的选择和办学理念的选择;从“文本的”文化角度来讲,文化的选择是知识教学方式和教学知识内容的选择;从“整体行为方式的”文化角度来讲,文化的选择是教学方式、育人方式和办学方式的选择。大学知识体系建设的基本要素产生于完成三个维度的文化选择之后,并将三种文化选择进行有机结合是大学知识体系建构的基本工作,也是大学文化精髓所在。大学组织在完成知识体系的建构之后,知识体系的规模即成为大学组织规模的直观体现。综合性研究型大学的知识体系较为全面,整体表现为大学组织变得庞大与复杂。

最后,大学组织结构发展与变革受到文化惯习的影响。大学组织结构的发展,不管是在纵向的各个层级之间,还是各层级的规模方面,均表现为一种不断主动或被动进行自我调整的过程。现代大学组织成立之始,它首先是作为一类文化组织而创生的,虽然中国大学组织结构的整体模式借鉴西方,但由于其在地性,导致大学组织必须向本地文化的介入采取妥协的策略。这种妥协表现在组织结构的设置与命名、组织权力的分配与集中、组织目标的创设与变革等诸多方面。

大学组织对于文化惯习的妥协主要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大学组织主动地运用文化惯习,即对于传统权力文化惯习的追求。就大学组织内部成员来说,对于权力文化惯习的追求表现在行政管理者的主动追求和学术群体的被动攫取两方面;二是大学组织被动地承继文化惯习,不管大学组织是主动地或者被动地接受文化惯习,均直观地体现在组织结构的变化过程中。主动接受时,这一变化过程表现为大学组织结构的强势与臃肿;被动接受时,表现为大学组织结构中的基础学科和专业设置的保守化倾向与市场化倾向之间存在一定的角力。

研究型大学对于知识的选择,其实就是对于文化的选择。在我国研究型大学向世界一流大学跨步的过程中,其组织结构变革的外部因素不容忽视,要充分结合我国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优势,也要把握组织结构变革的内部因素。国内高等教育的政策和局势变化日新月异,尤其在当前“双一流”建设的大背景下,研究型大学必须要充分认识到影响自身组织结构变化的内外部因素,在新时期找准高校建设与发展的“大对体”[10],实现我国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的不断优化与跨越式发展。

五、结论

政治因素是我国高等院校不可规避的因素,尤其是在“双一流”和新时期背景下,研究型大学被赋予了更多的使命,承担起国家复兴与社会发展的重任,這就要求在把握政治因素时进入在地性的政治语境。经济因素是最为基本的因素,作为抽象的上层建筑的政治与文化,必须要以经济因素为建构基础,理解研究型大学组织结构的变革,就是理解其经济基础的过程。文化在大学组织结构中的作用具有泛边界化的倾向,文化作为一种视角,只能抽离文化的普世意义,深刻把握我国研究型大学的本土性为切入点。总而言之,面对不断变化的社会形势和国家政策,对于政治、经济与文化三因素的分析,在当下既是一个传统的切入口,又是一个新的语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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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晨曦

作者简介:孟芯纬,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在读博士研究生;朱平,陕西科技大学教育学院教授。

*基金项目:本文系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民国时期大学教师晋升制度研究”(课题编号:BIA170194)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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