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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河

2019-09-10白小仙

散文 2019年1期
关键词:鬼怪牢笼春雨

白小仙

在同一列车上的他们未必是同行者。车厢地板上的光随着车轮的震动而震动,被树林和电线杆分割后从外面射进来,车窗中的画面因此微微跳动着。不知道谁又下车了。朝晖,夕阳,接连交替。车厢中的旅行是从一个座位换到另一个座位。有时候你遇到一个人,他把你带了过去,也有的时候是觉得那个位置坐乏了,换另一个地方换一口空气。有的人上车了。车窗外的景色跟著变化。把时间放在显微镜下,能看到用树林和电线杆形成的刻度标记。虽然车厢装了很多人,难说自己不是独自一个。在漫长的旅途中,树和电线杆已经把时间分割到不能再分割了,继而,时间融化了,谎言浮出水面。是谁把我们]骗到这辆车上来的?有人问,但没有人回答。一团又一团散落的人群,各自在窃窃私语。车轮的节奏从来没有变化过。从上一秒的节奏可以推测下一秒的节奏。预言家出现了,计划通也出现了,一个接着一个挑起人们的注意,然后又被人们遗忘。人们有了新的盼头之后,就不会想起更早或更远的事情。我感到头疼,想吐。我滚下了车。时间的河,一把吞下了我。

时间的河有无数细末的支流。爬上土地的我已经不是新生。活下去唯有开垦荒地。荒地东侧的水叫东沟,东沟南北两端的桥都叫幸福桥,西侧的水叫西支,西支上的桥都是无名桥。我把童年放在两条水之间。河水平缓如镜,到了夏时,河床布满野草,秋末时水涨上来,我又过了一岁。村庄密集地平摊在土地上,低矮的房子,一排挨着一排,那是记忆之手在玩积木的时候搭上去的。在其中的两排房子之间,站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前一排正数第三家,后一排倒数第二家,连成一条线,是我和春雨走过的路途。四五岁的时候我们赋予世界只有那么大的面积。

记忆之手捏出了春雨的样貌:瘪鼻子,耷拉眼,嘴唇上挂两行清涕,不住地舔。他每次出现都在冬天,穿着厚实的棉衣,车轴黑的脖子把领子抹得油光光的,头发很长,也很脏,挡住了他的眼。记忆之手打出响指,他从画像里跳出来,跟着我一前一后飞奔起来。回头看他时,他的泪水被寒风刮到了腮帮子,啊啊啊啊地大喊着。我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可以跑到家门口了。我们身后的大公鸡正不依不饶地撵上来。在正数第三与倒数第:二之间的线上,两个长得窝囊的孩子,很有可能是翻滚的土坷垃变成的,因此街上行走的什么都可能去欺负一下。如果被欺负了,我就去告状。这世界是有正义的。这世界应该有正义。可怎么去告一只鸡的状呢?找不到办法,我也想哭了,啊啊啊啊地边跑边喊叫起来:“妈——妈!妈——妈!”因为年纪尚小的缘故,那种无助与恐惧,隔夜就消退了。

我们有约定,今天去你家,明天去我家。后来我们去了他家隔壁——他大伯家。一进去旱烟呛人,屋子不能多待。见日头暖了,他大伯搬出长板凳,套上围裙做笤帚。新鲜的笤帚上有未刮净的稻谷壳,闸刀剪出厚厚的齐刘海,闪亮的铁丝一匝一匝地绑紧,不管多脏的地都能给扫得干干净净。我希望它们永远是新的,这样拿在手里总会有种干劲。假如它们变旧了,为什么会有种沮丧呢?

过年了,我们穿着新衣服。春雨终于有点人模样了,整个冬天,只有过年那几天他嘴上不吸溜鼻涕。在我家的电视机旁的挂历上,有个美女冲着我们笑。1993年,我们都五岁了。我们成大小伙子了。美女真好看。我们对了对眼神,窗外没有人。春雨站在凳子上,亲了一口美女。

到了上学的年纪,春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沿着一排一排房走进了学校,春雨换乘了另一趟列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故乡的河水蒸腾成云,飘到别的地方去下雨。在别的地方,下起雨来的时候,雨声会告诉我们家乡的事情。比如,村里一批老人排着队死去了,或者一些人离奇地死去了。这是雨声透露死亡的消息。哗啦啦的雨声里,儿时在家学徒的那个二蛋子,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在乡路上一个急拐,他媳妇从副驾驶甩出去,摔死了。又有一个远亲,得了狂犬病,被一群人围猎,送到医院时,已经疯到认不出自己的亲人,隔天死掉了,据说狂犬病人最不能听水声,雨声那么大,害死他的也许不止病毒。死亡是可以构成新闻的,生活则很难。这时中雨转大雨,闲言碎语多起来。春雨骑着摩托,用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冲过那道雨帘,一下子撞死了一个人,他自己瘸了一条腿。苦主来索赔,春雨说:“死个人,算个屁!”在座听雨的各位都笑了。他还是那么傻。

正月里残雪多过新雪,毕竟已近春天。新世纪到了,到了之后又过去了十多年。我从倒数第一二家]前走过,这个家前几年翻新重盖,地基垒得高,高高的台子上开着门,冒出几缕热气,他的老婆跑了。他正做饭,见到我,似乎想要相认,又似乎在思考我是谁,手中举着的刷锅的炊秫滴着水,一只腿斜着,怕是再不能直立起来。我想要与他相认,又怕不是他——这是二十多年后的春雨吗?突然就变得犹豫了。风推着我从他家门]口经过,我的确认出了他。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相视时,我记得他眼神里的样子,那时我说:“你亲了大美女,我告诉你爸去!

西支是一条干净的河。秋雨过去,打落在水洼中的叶子因为水敛了凉气、变得澄明的缘故,看上去还很新鲜,虽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东沟是一条很脏的河,幸福桥残破,几欲垮塌,死去的狗堆满蛆虫,掩藏在河底茂盛的草丛里,斜岸上的野棺材破了,一只头骨滚落下来,从里面长出一根新鲜的草。记忆之手在两条河之间的大地上放了一个神,它创造了一切的新生与腐败,但除此之外,它一无所能。为此,记忆之手又放了一批鬼怪。鬼怪无所不能。如果一个人害怕孤独,鬼怪就会上身。希望,幻想,奢望,都有鬼怪的影子。因为鬼怪,人遇到了痛苦。痛苦一经获得,终身难以免除。在鬼怪上了我的身的时候,我告别了坎坷多难却不记得痛苦的童年,然而鬼怪依然做了很多手脚。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我曾捉来两只青蛙,毫不犹豫一刀剁下它两条腿,拿去喂鸭子。我才知道我并非我曾以为的那样良善和无辜一因为遗忘的缘故,经过筛选的童年是被记述成伊甸园的,这样后续所有的罪孽的来源就被推给了那些鬼怪。人性不过如此。人对自已的误解若非从自省映照出来,便会在激烈的人际冲突中被破解或强化。在步入青春期之后,对真相的渴求先是超过了恐惧,后来,恐惧又占据了上风。

从小学一年级拍的照片上可以看到玉良当时的样子:在几个同学之中,他抬起头,用力地睁大双眼,眉毛快要变成刘海。我看见他仿佛紧握的双拳,把他一直寻找的存在感紧紧扣在手心。“一,二,三,笑!”定格,世界黑了一下,再睁开眼,已是几年后。他急匆匆地跑进我家,对我说:“你妈让车撞了!”血冲上脑,我正要跑出去看个究竟,他拦住我,乐呵呵地说:“蒙你的。”记忆之手拍拍我的肩膀,提醒我此时我们是朋友。他对朋友会说自编的谎话。至于大人教会的谎话,他多少也会说一些。

尚幼时,我们跑遍了两条河之间所有地方。我们是探宝二人组,时常漫无目的地游街,看到新奇的事情便被吸引过去。他在河岸边捡到一块石片,丢在自家的窗下,被尿激了几天后,穿出一个孔。他便不无炫耀地说那是鱼的化石,平凡的人生顿时变得不平凡起来。他不是孩子王,也不是喽哕兵,他自有他的主意。他不合群,也不孤僻,因为过早被大人教会一些东西,在某些时刻,他会突然变得机警,看上去很精明。有一天听到一个漂亮的女同学抱怨起来,她在向玉良请教问题的时候,玉良不仅不为她解答,还狠狠地嘲笑了她。其实她抱怨的不是玉良那种令人排斥的优越感,而是超越了同学之谊的某种智慧:如果教会了她,成绩就会被赶超。

这个世界存在两个玉良,在以后的岁月里,一个,把另一个吃掉了。

我们在田野里漫游的时候他没有戒备的机会,面对接连不断的流云与土,谎话无利可图。田野里不仅仅有退海时残留的贝壳、肥硕的蚂蚱、蛇蜕,还有人类活动遗留下来的痕迹,有些奇怪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裸露的土地上——其实不过是有人随手一扔,丢在了自然与社会秩序之外。我们在杂草之中发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华丽的包装让我们大为惊喜,里面一定有什么宝贝。我们开始设想,有人偷了一个盛满宝物的盒子,里面可能是大把的钞票,也可能是金贵的东西,为了不被发现,他偷偷地把它藏在了田野里,等待方便的时候取走。我们的心怦怦跳,真的是要发财了吗,难道不会被报复吗?

仔细观察周边没有人后,盒子被打开了,里面是十几个小盒子,个个空空如也。盒子的一侧写着三个字:鹿茸丸。这可能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补品。虽然没什么钱财,这个盒子也是一个宝贝。日暮时雾气下来,双腿发酸。野火的残烬稀松闪着光,一切变得模糊了。我们想起回家了。怀中抱着的鹿茸丸的盒子在变得影影绰绰的世界里精美得晃眼。

两条河之间的世界在我们抓起自行车的时候变小了。我们沿着穿村而过的公路一直向北,不知骑了多久,天渐渐暗下来,大路远处竖起又高又亮的路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仿佛另一个世界,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我们害怕起来,像久卧牢笼的兽,在面对敞开的牢广]时产生了浓厚的犹豫与不决,不仅仅因为陌生的缘故。最终我们掉头回去了。也许那次远行并没有他。我愿意在记忆中加上他,这样显得不会太孤单。

我确切记得的一次出游,已经是在若许年后。我们进城上了大学。秋时,我们骑着自行车,沿中环路一直向西行去。原本体质比我好的他在半路露出了疲惫和悔意。看得出,他对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已经失去了兴趣,有意义的事在别的地方。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一径到了郊区。不经意间一处似乎是庄园一般的宏伟的建筑群映入眼帘,从篱笆似的铁围墙看进去,建筑前广阔的绿地上一条河笔直流过,他像小时候那样欢呼起来。直到行到大门]的位置,才看到上面挂着几个字“XX监狱”。我们哇啦哇啦地乱叫起来:“我X!”“牛X!”我们又恢复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或许有一天身处牢笼之中,我们便无此惊扰了。其实牢笼一直都在。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一个人在笼子里久了,会不自觉砍掉长到笼子外的手脚来换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若是一群人在笼子里,最悲哀的也许莫过于接受被安排的生活,直到人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而生活,相互敷衍,相互欺骗。理所当然的事情越来越多,就容易把其他的可能性视为异类,于是笼子里的人有了虚幻的集体感,他们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不受任何可能性的冲击。会不会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把人们从牢笼里拯救出来呢?我想象出了英雄的形象,高大、威猛、睿智…然而所有的优点都不及一点:如果他没有打开笼子的钥匙,他和一个废人无异,所以钥匙是最重要的。如果人们因为牢笼坚不可摧,将牢笼当作抵御外敌的城墻,钥匙又不重要了,拿着钥匙轰轰烈烈而来的英雄越是用力拉开牢门,越是被喊成“傻子”“脑子有问题”“别害我们”。“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假如自由的选择权在人手里,人可以选择自由,也可以选择不自由,自由意味着责任,不自由则意味着可以把责任外推——从这个角度看,牢笼中的人有着更多的自由,这种自由通常被称为智慧,智慧带来了秩序——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英雄了。

然而人内在的冲动远比自己认识到的复杂:相比故意表达的谎言,我们无意做出的伪装更多。语言所代表的实质内容在消亡,因为不停地重复使用固定的样式,正变得越来越形式化。形式化之下,是被随意赋予的意义。形式是寒暄客套,对方一听是一路人,便请进门,分道扬镳的事先不提,撕破脸对谁都不好。意义是小偷小摸,同行相见不相认,通风报信在先,紧密配合在后。

乡下人玉良和我是一路人,但不是同行。我们的性格完全不同。父辈教给他的精明与老谋常常在他身上消化不良,无论从何种角度看,他还是很平庸,但他绝不甘于此。他身上的鬼怪使他焦虑。后来这份焦虑感也被我习得。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切。他很早就知道思考有与无,远不如去思考有用与无用。于是我跟着想明白了为何他亲近我,继而又疏远我。然而讽刺的是,我们所不停努力形成的结果是,我们没有变得多么独特,反而更像普通人了。

我还记得刚刚进入青春期的玉良的样子,他长了满脸痘,不说话的时候,很像电视剧里的武士,憋着一口气,眼睛要鼓出来,似乎随时准备做番惊天动地的事。留在村庄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我们偶尔会聊一些现在看来不着边际的话题。他突然跑来同我讲,隔壁村子死了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自己不会感到悲伤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可能你们之间没有联系。

“其实不管是谁死了,都不用难受吧。”

“也不是吧。”

“死了还惦记他干吗呢?

“那你死了不希望别人惦记吗?”

“人活着想那个干吗?”

“你不怕死了以后有人说你不好?”

“你混牛X了谁敢说你不好?”

当谈及生与死,我充满了疑问,玉良则已经被教给了答案。答案就是活着,用一个自己吃掉另一个自己,然后再去吃别人那样的活着。生存有另外一种面向,是历史不会去记述的。为了活得好,自有一套生存法则。我们都熟悉这些法则,即便怀疑,我们也无心去撼动这些法则,此时我们更关心自己在别人眼里的评价和地位。谁会放弃生存竞争,去过着所谓探索自由和真理的生活呢?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我们害怕变成疯子被遗弃。我们也不想变成疯子——我们不接受这种可能性。然而,人只有此生可待,只是看生,或只是看死,我们唯有活成牲口和野兽。如果把生和死放在一起看,也许我们会活得像人。我是说也许。因为在牢笼之中有另一套变成人的方法,听上去更高级,也更诱人,叫“人上人”。

记忆之手把时间拉回到2011年。我和玉良都二十三岁了。我翻着准备考研的书,他坐在出租房床位之间狹窄的过道中,头上顶着灯泡,聚光灯似的打在他身上。他像做汇报,主动说起刚刚签约的工作:他跟了一个搞金融的老板,这个人资源丰富,通天人地,特别赏识他——他不久就要成为资本大鳄了,趁势要娶一个背景好的女人。他亢奋的样子令我感到熟悉。大约一年后他又找到我。那天晚上学校附近的饺子馆生意好得出奇,说话要用很大声。他宽大的肩膀压过来,声嘶力竭地同我讲,之前的老板是个傻X,他跳槽去了一个更牛的地方,也是搞金融——眼前是康庄大道。他又获得了一次优越感,却在多年熟识的朋友面前没有起作用:他的弦外之音被人群的嘈杂声盖过了。我忽然意识到我跟他何其相似——我们都是不太需要朋友的人。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试着让自己变得有人味儿。在漫漫无眠的夜里同身上的鬼怪对视。我曾希望神可以除掉它,然而神除了只是保持存在之外,一无所能,因此我视其为不存在。神不存在了,自由反而变得更艰难了,以前可以随便依傍在什么之上而无须劳心费神,现在一切依傍之物都值得怀疑。神是不存在的,鬼怪是除不掉的。神不能被赞颂,鬼怪无法去诋毁。假如我是一棵树,它们是树上的两个枝权。我若去寻找永恒,永恒也会夹杂着那些永远不讲道理的东西。沉默成了最好的生活方式,在沉默之中,曾被独占的舞台,上来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变着法儿地陪着我解闷儿。在沉默之外,我是一个普通人,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别人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买菜,烧水,做饭,心死了,胃还活着。年轻人们,莫去学文人空发忧怀,他们即便是好人,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们比谁都坏。

哗哗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近来的雨声告诉我玉良在北京开了家公司,夹杂的雷鸣声使人分不清光影的真假。与他不相见,已有多年。记忆之手把我和玉良放在了乌云飘来时短暂停留的某处,我们坐在编号2011的车厢里。我放下手中考研的书,看酒杯中溺醉的玉良变得分外虚弱。“我上学时最喜欢的是物理学,特别想一辈子都搞天体力学研究。”他說道。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实话。我说我比较喜欢制度经济学,顺便给他解释了交易费用的概念,交易费用的降低,给交易双方都带来好处。他的眼睛闪起光来:“也就是说,如果我增加别人的交易费用,就可以获利了?”车窗荧亮,黑白画面里,86号特工麦克斯韦·精明再一次破坏了混沌组织的阴谋,片尾曲结束,又恢复成一片雪花。微光涂在他瘦削的侧脸上,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短暂的黑之后,我们换到了2015号车厢,在别人家拜年的我们不期而遇,他坐在炕沿,见到我,眼晴睁得大大的,透露着机警。局促的气氛里,窗外树枝上新雪盖过残雪。我们身上附着着鬼怪,它们寒暄几句便作罢散去,我提前离开了。回头望去,他乘坐的列车车轮卷起,飞快地驶向远方。

我又回到了世界的边缘:两条河之间。记忆之手在两条河之间搬进了一座山。我管它叫大荒山。这座山像尘埃一样轻盈,总在一念之间消失或出现。每一个山洞都住着鬼怪,我熟悉它们的名字,常常因为过于熟悉而忘记它们的存在,反而对他们一无所知。神住在山顶上,像云一样飘来飘去,变成各种形状,因此无法看到他的真面目。我的英雄在这座山上奔来跑去,久而久之成了不听使唤的野人。我有时跑到山上去看他,顺便吹吹从山谷送来的风。当他偶尔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坐在我身边,用令人怀念的节奏用力踏着缝纫机,同时试着织补我们已经破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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