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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克纳的《八月之光》和贾平凹的《极花》叙事方式比较

2019-09-10马云

新教育论坛 2019年27期
关键词:叙事方式叙事视角

摘要:意识流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并获得过诺贝尔奖的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写作手法和思想影响到中国许多作家,贾平凹就是其中之一。两位均是以处于各自区域南方的故乡为创作温床,来抒发对家乡的热爱和乡土情怀。本文以《八月之光》和《极花》为例,分析叙事方式方面的差异和所想呈现的社会现实和问题。

关键词:叙事方式;叙事视角;意象象征;主题差异

作为意识流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获得过诺贝尔奖的美國南方文学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写作手法和思想影响到中国的许多作家,如荣获中国第一个诺贝尔奖的莫言,还有王蒙、贾平凹等等。二十世纪美国最具影响力的文学批评家、“新批评”派的重要成员之一、对海明威、福克纳、叶芝、艾略特等现代作家、诗人均有深入研究的克林斯?布鲁克斯曾对福克纳的文学作品做出过很高的评价:“虽然福克纳对世界观从本质上说是传统保守的,虽然他往往只把自己看成一个讲故事的人,但他在形式与技巧上的创新都是令人兴奋的。他大胆和不倦地探索,而且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取得了成功。多样性和丰富性是他的特点……他是美国最伟大的幽默作家之一,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获得了悲剧的尊严和强度。他提供给我们许多细腻而深刻的心理分析……他具有独创性。”不过福克纳并不是纯粹的意识流作家。他的大部分小说创作仍隶属于现实主义范畴。通过自创的约克帕纳塔法县和杰佛生镇如实地反映美国南方的历史,表达对家乡的热爱,抒发对乡土的情怀。

贾平凹同样是主要以家乡陕西南部为根基作为自己创作的温床,用文字描画家乡的山水,体现对故土的热爱,深切地担忧和反思一些家乡所面临的现实问题。作品中同样含有“悲剧的尊严和强度”。并且贾平凹自己经常提及其创作思想受福克纳的启发很深,说到阅读福克纳的作品总是勾起他对家乡山水、河道等场景的记忆。

因此,虽然福克纳和贾平凹两个人身处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但是均立足于各自所出生的家乡,喜欢讲述家乡的故事,反映家乡人的思想和生活状况,观察家乡人和生活结构的变化,深思世界变化对家乡的影响和冲突。所以从乡土视角来看,两位作家创作和思想有着较为相似的地方。而且两位作家均不是纯粹的意识流作家,他们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现实主义范畴内采用意识流的一些写作手法。威廉?福克纳的《八月之光》和贾平凹较新的作品《极花》均由女性人物主导着故事发展的脉络,并且都反映了各自社会敏感的话题,且发表之后又都引起一定的争议。因此本文欲从叙事手法的角度对这两部作品进行比较分析,来说明两位作家的乡土文学之异同。

一、相同之处

1.1意识流写作手法

福克纳善于用意识流手法开展其故事情节和进行人物刻画。贾平凹特别是后期的许多小说也都借助意识流的写作手法使其表现手法更加多样化,且加强了作品内容的深度和广度。

意识流文学着重描写人物内心世界,常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意识迁移”等技巧展现小说人物真实且时时变化的意识,突破时空限制,运用在电影制作中经常使用的“多视角”、“慢镜头”、“闪回”等一些蒙太奇的手法,反映人物视角下周围事物的状态,揭示对周围事物的理解,从而带动故事的发展,展现意识流动的多变性和复杂性。\

1.2 叙述结构

两部作品的叙事结构均具有意识流文学的一些特点:故事进展按照叙述人的思绪安排时间和空间的构架;时空跳跃、交错;表面看叙事结构松散,线条简单,实则紧密关联,错综复杂;叙事方式多样,有采用对置、闪回等手法。

《八月之光》中怀孕的莉娜第一个出场,故事就随着她一路打听找寻卢卡斯?伯奇开展下去。生完孩子后,带着孩子和坚定的信念重新踏上寻找卢卡斯?伯奇的行程。似乎只有一条线,实际上莉娜的故事起到统一结构的作用。从她初到杰佛生镇所见的一幢住宅着火,所听的一起凶杀案,牵引出另外有关乔?克里斯默斯和海托华两条并行的情节,而其中莉娜和克里斯默斯两条线索的主人公表面看似完全没有交集,实则有关联,是莉娜在小说开头所见所听事情的主人公,并且两条情节线相互对照。而介于这两主线中间的海托华的故事起到观察与反馈的作用,同时也反衬着莉娜那条线。由此产生对置,即并列叙事。而三条主线中又分别套有支线。比如,莉娜的故事中含有卢卡斯?伯奇的故事,海托华的故事套着其妻的故事。克里斯默斯则牵涉更多人物情节。由此诞生出一个庞大的故事王国。

小说从莉娜出现在杰佛生镇到她生下孩子再次上路,前后只有十天时间,但读者却能了解到几个人的一生甚至其祖辈父辈。时间随着不同人物的出现,利用闪回等手法,在现在和过去之间不断穿梭,前后跳跃,使得各种事件更迭交替,前后穿插。

《极花》是由胡蝶叙事又作为故事的主角,通过她的视角去观察和见证。虽然只有她一个人贯穿自始至终,但她的叙述中总是不断插进他人的叙说。比如第二章中九个“黑亮说”,还有其他章节中的“老老爷说”,其实是叙述人发生了转换,也使叙事转换了其他具体的视角。另外还有一个游离状态的胡蝶——“我的魂”,以旁观者的角度描述情节。形成了单视角中又套有几个限知视角的复杂结构。

小说是以第一人称的限知视角讲述故事,即以胡蝶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故事的时空得以来回跳跃。比如,第三章“招魂”中,“我在想我娘”、“我在想出租大院”、“我在想小水池”和接下来连续几个“我在想”,都是思绪在回忆和现实之间不停转换的方式,不仅体现的是意识的流动,还起着倒叙、完善故事前因后果的作用。这样形成的过去与现时的对话、地理空间和心灵空间的交错造成了“蒙太奇”式的效果。

小说中还以隐形方式的空间并置手法完成城乡之间时空的转换和对比两者的差别。小说的主要发生地是在“圪梁村”,但通过插叙胡蝶被王总拐卖和对娘、出租大院、小水池等的回忆又带出“西京城”和胡蝶家乡这两个空间。

1.3意象象征

在文学艺术创作中,有时作者为了完善、补充其所欲表达的主题思想和某种深刻的寓意,往往会借助一些具体事物来直接或间接地揭示。这样做可以延伸描写的内蕴、创造优美的艺术意境,从而达到作品的表现力和艺术效果。这就是象征手法。

《八月之光》和《极花》中两位主要女性人物的名字都具有象征意义。《八月之光》里的莉娜姓格鲁夫,英文中“Grove”意思是“小树林、林荫道”,暗含“生命”之意。乔?克里斯默斯的英文名字的缩写J.C.是Jesus Christ的缩写。在这个小说中,应该不是指他象征神祗,而是暗指他的人生与耶稣有相同之处,即耶稣是在母亲圣母玛利亚未孕而生之,无生父,耶稣最终受难而死,而克里斯莫斯也始终困惑于不知生父是谁,恐惧而又反叛,最终被私刑而死。

《极花》里胡蝶的名字又何尝不是一种象征。蝴蝶是美丽的,但是成蝶之前是难看的肉虫,需要破茧而成蝶。胡蝶取此名可能象征她被拐卖之前的人生也如蝴蝶一般,受到城市的吸引,挣脱农村的束缚“飞到”城市,渴望尽快过上城市人的生活,努力想让自己如城里女孩一样漂亮。没想到正是这样的迫切欲望使得她遭到被拐卖的命运,又一次回归到被圈禁、被监视的“茧内”生活,在茧里挣扎、反抗,以期能逃出或被解救回到城市。期间,又出现“我还是胡蝶吗”的困惑,最终在厌恶-排斥-反抗-适应-安定的过程中完成了“庄周梦蝶”的自我定位。

除了姓名具有象征意义以外,两部作品还使用其他一些事物来代指一些现象和思想。比如《八月之光》里的莉娜像“大地母亲”一样神圣,用她的单纯、忍耐、信任、自信和阳光的性格带给人们生命和希望。莉娜出现的八月也是圣母升天节发生时期,而且她穿着圣母玛利亚衣服的颜色——蓝色,这些都说明她象征着“光明的孕育者”。克里斯默斯总是摆脱不了圆圈的意象,意味着他对于自己身份的困惑始终耿耿于怀,想要冲破命运的桎梏也最终以失败告终。

《极花》里时常被提及的极花和血葱与小说的主题息息相关。酷似现实生活中冬虫夏草的极花如同被城市吸引走的急剧减少至稀缺的农村女性,同时也预示着胡蝶的两次蜕变。而圪梁村的特产、能增强性欲的血葱象征男性强烈的生理欲望和繁衍的需求,当然也象征与极花匮乏正好相反的男性数量的充裕和强盛。小说中其他的事物如高跟鞋、星空、镜子、梦境等也都有其具体的象征寓意。

二、不同之处

福克纳的《八月之光》和贾平凹的《极花》均属于现实主义的意识流小说,当然会有一些相同的地方。但是两部作品毕竟是以不同的文化背景为基础,所以仍有差异。主要体现在叙事角度和所想表现的主题上。

2.1叙事视角

首先,《八月之光》是福克纳小说中最长的一篇。它把众多各自独立却又富有个性的声音和意识通过艺术手法聚合在一起,形成一部复杂的复调式的叙事。全书共出现人物多达六十多人。该作品以第三人称展开多线索的叙事。非常明显的有三条并行的线:莉娜?格鲁夫怀着身孕从亚拉巴马州到密西西比州一路寻找所爱之人;乔?克里斯默斯无法解脱自己身份的困惑而自我毁灭的悲剧一生;海托华孤傲、封闭但最终得以救赎的故事。而其中莉娜和克里斯默斯从头至尾没有见过面。两条线索由海托华承担起桥梁的互通作用:虽然莉娜和克里斯默斯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两人又有诸多的巧合:他们俩都是孤儿;两个人都对自己的姓氏十分重视;莉娜孩子出生的日子正是克里斯默斯被处以死刑的日子。其他人物之间也有这样的碰撞。如,海托华和伯顿都是坚持住在杰佛生镇的不受欢迎的外来者。莉娜和伯顿两个女性大约同时怀孕,但个性、观念、境遇完全不同。这些对置、对比都在以某种方式默契地配合着别的线索。

海托华虽然是加在两条主要叙事线索之间的人物,但其所作所为也与莉娜形成鲜明的反衬:莉娜安详、温和、坚定、充满活力,招人喜欢,而他晦暗、自我、冷酷,与人隔离。其他如伯顿、乔安娜、伯奇等人物的塑造也与莉娜产生强烈的反衬作用。人物之间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关联都使得这部小说充满了无穷的感染力。

《极花》却是贾平凹所有长篇小说中最短的一部,且以第一人称的单视角、内视角来叙事。贾平凹自己解释这一点:“换第一人称就只能篇幅写小。心理的东西就写短一点。”作品从头至尾都是表现“我”眼中、耳中、思想中的周围物事和人物,显然主干是一条线索。不过正如上文提到的,虽然只有一条线,但作者通过在她的叙述中再插入其他人如黑亮、老老爷以及游离状态的“我”的叙说使得叙事视角进行转换,相当于从几个不同的限知视角补充、重申内容,同样形成较为复杂的叙事结构。

2.2 人物塑造与主题差异

《八月之光》里的莉娜是个无父无母、跟着哥哥一家长大的乡村姑娘,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但是有着健康的思想和行为,单纯、天真、阳光、乐观、自信、坚韧、宽容,敢于追求自己的理想。一路上用她的执着和仁德感化了一些人。

克里斯默斯悲惨的一生是由无人关心和美国社会当时的种族主义思想造成。无人关心导致他敌对社会、报复心重的性格。一辈子搞不清自己到底是黑人还是白人,白人鄙视他、厌弃他,而黑人也不接受他,于是他只好游离在人类圈子之外。

海托华的悲剧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美国内战和随后重建给人民和社会留下的后遗症的影响。

杰佛生镇里的人们保守封闭、对外排斥则是传统道德观念和宗教教义的清规戒律对社会的影响。

《极花》里塑造的人物和呈现的状况同样反馈着中国的道德观念。同为农村姑娘的胡蝶为了弟弟,退学跟母亲进城收捡废品挣钱,这在是中国常见现象;母亲为了儿女自己省吃俭用,似乎理所当然;胡蝶从开始的强烈反抗到被强暴后的顺从,再到习惯、接受、认命,最后到有了孩子后母性本能爆发而留在圪梁村,无不反映出中国传统道德文化对女性的轻视、压抑、束缚。当过妓女的訾米虽然性格泼辣,具有独立反抗精神,但同样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认命心态。

老老爷似乎是个无所不知的智者、圣人、“神人”,虽然他对胡蝶在很多细节上予以关心、体贴,但他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地影响着胡蝶的认知和思想。他就是中国传统道德中男性占主导地位的代表,也反映出传统道德的威力—女性始终受男性压迫,受道德约束而成习惯。

胡蝶被拐卖的原因—崇尚城市生活,想出人头地地扎根城市的心理和行为体现了城乡之间存在巨大差异的事实。

三、结语

威廉?福克纳的《八月之光》和贾平凹的《极花》分别体现了两位作家的写作风格和理念,具有共通性,当然也因为不同的道德文化而有差异。但无论怎样,都不妨碍两位善于写实的意识流文学、且都爱以自己故乡为创作背景的代表作家于多种写作手法中倾注对故乡的爱恨交织的深切情感,完成自我超越,给予读者丰富的阐释空间和美的享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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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云(1971-),女,河北邯郸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

基金项目:本文为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历史转型中的原乡叙事——福克纳与贾平凹乡土小说比较研究”(2016J012)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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