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黔中方言的近代语音变化
2019-09-10胡宇坤
胡宇坤
(西北大学2016级汉语国际教育专业 陕西 西安 710127)
方言是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作为地域性的语言交际手段,它在一定地区内能充分发挥交流思想的功能,成为服务于当地群众的交际工具。黔中方言是在特定的历史文化环境中形成,并经历了一段长时期的稳定发展阶段。近年来,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人口的快速增长及普通话的全面普及推广,在以贵州省省会贵阳为中心的黔中地区,当地方言的语音呈现出新面貌。
1.黔中方言介绍
1.1 黔中方言的形成。黔中方言的形成及特点,与贵州黔中地区的历史发展、建制沿革相关。黔中方言形成于明朝时期。明代永乐11年(公元1463年),贵州建省,设贵州承宣布政,所辖地域分别由湖南、四川、云南三省划入。此后,贵州从以少数民族语言为主的地区发展为汉语官话流行的地区。官话流行的主要原因是集体移入的汉族人口剧增,特别是在推行卫所制度的黔中地区,人口构成逐渐由汉族占少数发展为汉族占多数。此外,汉学在王阳明等人的努力下得到推广,使现在的黔中方言沿袭了部分古汉语的书面语特征。今天贵州汉语方言的分区,大体与历史建制沿革和汉族移民来源一致。黔中方言所属的川黔方言区不仅在历史文化上与四川省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在移民的来源上也以川渝移民为主,四川地区的方言对黔中方言的形成影响颇深。清朝时期,黔中地区各种方言语音发展融合,最终形成黔中方言。
1.2 黔中方言的归类及分布。在《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将四川(包括四川省和今重庆市)、云南、贵州、广西壮族自治区,以及湖北、湖南部分地区的方言归为西南官话。除个别偏远地区的方言岛外,贵州省境内的汉语方言都属于汉语北方方言的西南官话范畴。根据语音上的差异,首先可以把贵州汉语方言分为三个次方言区:贵州川黔方言区、黔东南方言区、黔南方言区。对地理分布最广的贵州川黔方言区内部来说,语音一致性很高,但在大同中又有小异,可根据有无撮口呼韵母将其一分为二:没有撮口呼韵母的黔中方言区和有撮口呼韵母的黔北方言区。黔中方言区分布于贵州中部和西南部的22个县市区,包括:(1)贵阳市:南明区、云岩区、花溪区、乌当区、白云区、观山湖区、清镇市;(2)安顺市:西秀区、平坝区、普定县、镇宁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关岭苗族布依族自治县;(3)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兴义市、安龙县、册亨县、普安县、晴隆县、望谟县、兴仁县、贞丰县;(4)黔南布衣族苗族自治州:长顺县;(6)六盘水市:盘州市、六枝特区。
1.3 黔中方言的语音特点。贵州汉语方言的内部一致性较强,要想辨别方言分区,需要依靠特殊声韵母以及调类的调值辨别。
(4)声母与韵母的音节配合关系:不同于普通话22个声母,39个韵母的音节配合,黔中方言是19个声母与32个韵母配合成音节,其配合关系与普通话大致相同。黔中方言声韵配合的主要特点有:①当普通话中的un与舌尖中音相拼时,都读n,如“顿、吞、论”;和舌尖前音相拼时,若声母来自中古精组的,则u介音脱落读n,如“尊、村、孙”等,若声母来自中古章组和日母的,u介音不脱落,仍读原音,如“准、春、闰”;②普通话中的撮口呼韵母在黔中方言里与l相拼时读为u或ou;③ei韵只能同唇音声母相拼,普通话中与舌尖音相拼的音节在黔中方言里对应uei韵,如“贼、累、谁”;和舌根音相拼的音节对应ε韵,如“给、黑”;④普通话中的h与u相拼的音节,在黔中方言中读作fu,如“忽、胡”;⑤普通话中的在与双唇音相拼时黔中方言对应的韵母为o,如“蹦、碰、蒙”;与舌尖中音和舌根音相拼时对应n,如“灯、腾、梗、坑”;⑥黔中方言保留了明朝《洪武正韵》里见、溪、晓三母二等字无介音的读法,没有颚化,也没有如普通话一般高化。如普通话中蟹[ie]、介[ie]等(参看图3)。
2.黔中方言的老派与新派之别
2.1 老派的发展与新派的形成。正统的老派黔中话是指民国以前贵州黔中地区流行的方言语音,在明末清初之际就已基本成形。因黔中地区地处西南腹地,是我国东部地区通往云南地区的必经之路,故受四方流动人口影响,黔中方言的古官话特征越来越明显,同时黔中方言也拥有西南官话所共有的大部分特征,与西南官话片区可基本实现无障碍沟通。近代以来,抗日战争及随之而来的大后方迁移、解放战争后的安置建设使黔中地区人口猛增,方言文化显示出繁荣的迹象,虽然战争胜利后部分内迁人员返回原地,但他们的方言影响使老派黔中方语音开始出现变化。建国后,受三线建设、上山下乡等移民潮影响,黔中方言也朝着新的方向不断发展,新派黔中方言在老派方言的变化中孕育而生。自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和文化教育的迅速发展,电影、电视、广播的日益普及,黔中方言新派语音与老派语音间差异越来越明显。近几年来,新派语音已很接近普通话,与老派语音有着明显差别。
2.2 老派语音与新派语音的差异。对于老派语音与新派语音的差异,下文将由声母、韵母、声调、声韵配合关系四个方面加以介绍。为方便输入,下文中在国际音标后使用①②③④来分别代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需要说明的是,文中所列的部分新派语音并非具有绝对的普遍性,新、老语音混用的情况仍然常见。
2.2.3 声调的差异:新派黔中方言中的少数字调改变为其对应的普通话调类。声调的变异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1)非阴平调变为阴平调,播(bo②—bo①),乒乓(pin③po③—p’in①p’a①),洼(ua④—ua①)、盯(tin②—tin①),析(’i②—’i①),击(i②—i①);(2)非阳平调变为阳平调,研(lian①—iɑn②),凝(lin④—lin②),没(mei①—mei②),瞄(miau①—miau②);(3)非上升调变为上声调,奶(lai①—lai③),企(’i④—’i③),敛(lian④—lian③),泳(in④—io③);(4)非去声调变为去声调,探(t’an①—t’an④),践(ian③—ian④),作(zuo②—zuo④),落(lo②—luo④),振(n③—n④),灭(mie②—mie④)。非阴平变为阴平和非去声调变为去声调的字比较多,在近代的语音变化中阴平调和去声调的变化较大。
3.黔中方言语音演变趋势
3.1 声韵调的演变。从黔中方言语音老派到新派的变化中,可系统归纳出声韵调的演变规律:声母方面,黔中方言中存在而普通话中没有的声母正逐渐消失,一个声母在普通话的影响下逐渐分化成两个声母,读音与普通话不同的声母也正被同化。韵母方面,黔中方言的韵母变异程度较之声母更为明显。受普通话及周边成渝片西南官话的影响,黔中方言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撮口呼韵母出现。黔中方言中的韵母也逐渐被普通话和周边地区的方言同化。声调方面,黔中方言大部分调类与普通话相同,部分有差别的字现在已大都与普通话一致,入声字也不再符合全部派为阳平的规律,而是出现了入派三声的现象。声母与韵母的配合方面,因声母、韵母都发生变化,故相拼规则也有所改变。由于规则的变化相对滞后于声母与韵母的变化,故在演变过程中会出现一些新的配合关系。综上,与老派黔中方言相比,新派在声母、韵母、声调及声韵配合方面均有不同程度变化。声母与韵母变化较大,而声调变化相对较小(所有变化都有一个前提:同一个字,无论采用老派还是新派,读音都不会产生歧义)。
3.2 历时演变趋势。方言作为地域性的语言交际手段,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变化。观察老派黔中方言可以发现,声母和韵母都比普通话少。黔中方言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简化了的古官话,保留有一些古汉语中特有的声、韵母,但却未能紧跟官话的发展而产生舌面前音以及撮口呼。在黔中方言自身发展过程中,为发音方便,当地人又将古官话进行简化,使发声时发音阻力减少,声腔紧张度缩小,如不分平翘舌音、把双元音简化为单元音等,这才有了今天的老派黔中方言。在如今方言音系发展越来越简单的今天,黔中方言却反其道而行之。新派与老派相比,虽在个别声韵母的变化上有所简化,但从整体看,声母的分化以及撮口呼韵母的出现,使黔中方言更加复杂多变。因受到普通话以及周围成渝方言的强势影响,新派黔中方言已愈来愈趋向于普通话,而逐渐失去了本地特色。黔中方言近几十年来的语音变化,都在向标准普通话和西南官话区的成渝方言靠拢,这从侧面反映出黔中方言在同普通话的竞争中已占下风。正是由于普通话的强势渗透及与周边地区交流的加强,黔中方言的语音变化朝着越来越丰富、复杂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