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画面

郭爽

无意中打开妈妈的相册，我看到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相片错落地贴在黑色的硬纸上，黑色与白色的光影交织，轮廓鲜明，让我好奇起来。

相册中的照片，有的是妈妈还是小女孩时的，有的是姥姥、姥爷四十几岁时的，还有大舅、二舅、全家福……翻着翻着，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时光的画面让我感慨良多——那时姥姥还健在，我也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一时间，思念如丝丝青烟萦绕在心头，不浓烈，却绵长。

自我懂事以来，家里小孩过冬的衣服都是姥姥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每当冬季来临，妈妈总会找出一些更厚的毛裤、棉裤给我穿，嘴里还不停地夸奖： “看看，这是姥姥做的呢。”我从妈妈那里了解到，大舅、二舅及我的表姐表妹的冬衣，姥姥也经常做。那时的我心安理得地穿着，只觉得姥姥真是勤劳能干。

每次吃妈妈做的番茄炒鸡蛋时，我总会想起姥姥的高超厨艺—— 金黄的鸡蛋与红红的西红柿均匀地混合，口感松软，蛋香中有恰到好处的酸甜的番茄味儿。记得有一次我在姥姥家吃到这道菜时，随口说了一句“真好吃”，姥姥就开心地笑了起来，以后每次到姥姥家吃饭时总会有这道菜。后来我才意识到，一句随口而出的赞美竟然有如此重要的作用。

赶上我和表姐妹们放假，姥姥就会安排姥爷上街买些鸡鸭之类的食材做大餐。姥姥特意地精心准备后，打电话叫我们表姐妹们都去。那时的我真傻，明明吃得很香很香，嘴里却不说出来，就只顾低头吃，姥姥问“好吃吗”，我就一句“还行”。现在想起来，那两个字会让姥姥多么失望啊！

与大餐相比，姥姥的馅饼与炸肉丸的诱惑力也不小。姥姥常常打电话叫我们： “我今儿烙馅饼，你过来吧，叫你姐也过来。”有时因为我懒得走路，就拿要做作业当幌子，不去了。姥姥在电话里催了几句，见我固执，也就作罢了。现在想起姥姥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却又像在耳边，仍觉得感动。

姥姥是个持家好手，以勤俭著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妈妈小时候的生活却很体面，我听妈妈说得最多的事就是她那块手表的来历。

姥姥勤快、能干、会干，养猪养得又肥又大。姥姥一天要喂猪很多次，打猪草、煮猪食，一样都不怠慢。别人家的猪一年才能出栏，而姥姥养的猪六七个月就能出栏了。妈妈上中专时，姥姥用卖猪所得的一百多元钱给妈妈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这事让妈妈高兴了很久。妈妈说那时候一人每月的工资才几十元钱，而且那时候很少有人戴手表，妈妈的几个女同学还轮流戴着她那块手表照了相。每每談到这件事，妈妈都是一脸的幸福。

小时候姥姥对我和表姐妹们的人生观教育是很早的，也很朴实真切。一次我和姐姐看到别人吃零食很羡慕，便向人家讨要，可人家舍不得给。回到家后我就向姥姥抱怨，姥姥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人要有志气，不能随便向别人要东西吃。以后看到别人吃东西馋了，就躲到旮旯里狠狠拧自己两下。”说完姥姥还拧着自己的脸比划着告诫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向别人要过东西吃了，而兜里也多了几张姥姥给的零花钱。

我上高三时的一天中午，姥姥请人做了一桌好饭把我们姐妹几个都喊去吃，当时的画面至今记忆犹新，可那时的我却不知道姥姥已病入膏肓了。姥姥和我们围坐在饭桌旁，她还在输着液，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吃饭期间我抬头看了看表，姥姥也看了看后说：“慢慢吃，还不晚。”我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笑着说： “嗯，习惯这样了。”高三的紧张让我习惯了吃饭时看表，没有手表在视线范围之内，吃饭都不安心。而就在那次聚餐之后不久，姥姥的生命时钟永远地停摆了。

时光会留下一些画面，多年以后重温这些画面时，总会梦醒似地发现当年不曾记得或毫不察觉的一些亲情，那亲情在时世的变迁里萦回，经过岁月的沉淀，最后幻化成记忆深处最妥帖的光影。

（责编 唐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