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生命

李镇西

那是2015年9月29日，成都市红牌楼小学的黄雪萍老师，在武侯区教科院学术报告厅对全区老师讲她的新教育实践。她的第一句话就“跑题”了：“首先请大家猜猜我的年龄。”

大家愣住了。因为黄雪萍老师已经人到中年，虽然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但怎么也有四十好几了吧？

没人回答。黄老师自己说：“8个月零21天。”

这下老师们乐了，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她为什么说自己只有“8个月零21天”呢？大家还是不解。

黄老师继续说：“因为自今年1月8日邂逅新教育后，我才真正感受到教育生活的幸福，我把这一天确定为我的一个生日，我的新教育生日。这8个月零21天，是我20多年教育生涯中最精彩的265天，新教育让我一路快乐一路感动，好似一种重生的幸福。”

她说的“1月8日”那天，指的是2015年1月8日在北京师范大学礼堂举行的新教育生命叙事报告会。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新教育榜样教师讲述了他们的新教育生活，以及新教育带给他们的成长与幸福。

当时我带着武侯区的一群老师在下面听，黄雪萍是其中之一。听着听着，她被“击中”了：原来还有这么好的教育？自己从教20多年了，一直就期待着这样的教育啊！散会了，黄雪萍还沉浸在激动与向往中。她走出礼堂，在北师大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着，以此来释放自己的兴奋与激动。那天，北京气温零下四度，但天空却格外晴朗。阳光瀑布一般打在黄雪萍的脸上，她感到是新教育的阳光扑面而来……

黄雪萍从小就有一个梦，那就是做一名小学教师。这个梦想在25年前就实现了。凭着善良、勤奋，从教25年的黄老师拥有了她这个年龄的小学女教师所希望有的一切：荣誉、职称、待遇……按世俗的眼光看，她完全可以不用那么“卖力”了，只需“守着摊子”再过几年就可以退休了。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幸福。而新教育实验可以给自己这份“更幸福”。

她对老师们说：“从教以来，真正让我为之怦然心动的、为之燃烧热情的还是去年1月与新教育的相遇。它就如一道清风吹进我的教育世界，让我的生活焕然一新。以前我也做班级管理也搞教学，但往往是想到一点做一点，也不曾想这样做到底要有什么结果，冥冥之中只感觉这样去做，能给学生们带来快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直到2015年1月8日邂逅新教育，我教育生活的心灯就此点亮。‘让师生、家长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这是多么美好又实在的教育理念和愿景啊！营造书香校园、缔造完美教室、开发卓越课程、每月一事、戏剧课程……就如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我的教育生活，激发了我的教育热情，感觉到未来的日子将有很大的不同。”

回到成都，黄雪萍就行动起来了。从哪里入手做新教育呢？她首先选择了新教育实验十大行动之一的“缔造完美教室”。

回到成都不久便放寒假了，但黄老师却没有“放假”。她利用假期，和家长、孩子们一起构想着他们的“完美教室”——他们将自己班命名为“破壳班”，并确定了班徽。黄老师和孩子们还一起创作了班诗、班歌，甚至还设计了班服。

还没开学，黄老师便率先开启了“破壳班”的共读课程。她带着学生一起阅读《我和小姐姐克拉拉》《木偶奇遇记》《鼹鼠的月亮河》等三本书籍，一起分享读书的快乐。开学后，她引导家长创办了一个共读展报，激发家长回家以后利用一些时间陪同孩子一起读书，享受亲子共读的乐趣。孩子们读完书中的故事后讲述自己的故事，并撰写成文。黄老师将这些文字一一修改、点评后汇集成册，希望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再回头看看自己的每一个脚印是那么地扎实和清晰。

黄老师和孩子们还开展了晨诵课程。3月1日报名那天，全体家长和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以吟诵金波爷爷编写的《花朵开放的声音》的方式为晨诵课拉开了序幕。从此，黄老师每天早上都和孩子们提前20分钟走进教室，坚持晨诵，一个学期里，他们共同晨诵了金波的《愿站成一棵树》《会飞的花朵》《让太阳长上翅膀》，还晨诵了日本金子美玲的《奇怪的事》《全都喜欢上》《我爱洗澡》等10首诗，每一首晨诵的诗黄老师都认真写下教案、课后札记、教室随笔。孩子们晨诵后创编了《柳树发芽的声音》《破壳种子成长的声音》《小鸟歌唱的声音》《会听课的蜘蛛》等诗句，黄老师也将这些稚嫩的诗句一一整理成册。

在学校，“破壳班”进行晨诵和共读;在校外，他们则开展了亲近自然的户外活动：3月的清明前夕，走进近郊的茶园，在家长和孩子们的共同参与下一起采茶，开启了“茶文化之旅”。黄老师的丈夫为孩子们讲解茶的采摘和分类，演示手工制茶的全过程，孩子们用稚嫩的双手制作茶叶，一人一小袋成品茶是孩子们劳动的成果。4月，黄老师和家长们利用星期天带领孩子一起爬山，既锻炼了身体，又亲近了自然。爬山回来后，一起办爬山展报。5月，他们一起到农村的稻田里插秧，让孩子们从小就体会到“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真正含义。6月，学习冰心的《雨后》那天，正巧下雨，黄老师索性让孩子们到雨中疯一把，孩子们乐了，有趣的诗歌和雨中的身影交融在一起，雨后，展现在黄老师眼前的是一篇篇承载孩子们快乐的日记和一首首灵动的诗歌。暑假的7月，师生再次一同走进书海，共读《中国神话》《彼得潘》等书，然后一份份读书小报汇集成册。到了8月，黄老师建议家长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自行组合，带着孩子们踏上旅途。暑假结束开学那天，“抚仙湖之旅”“青海湖之旅”“日本之旅”“沙巴之旅”等旅游展报成了“破壳班”教室里一道风景线……

新教育实验让黄老师的每一天都充满诗意，也给孩子们的每一天带去了快乐。黄老师实施了“生日赠诗课程”。每一个孩子在生日的当天，一定會收到黄老师送给自己的生日诗歌。黄老师为每个孩子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诗，这些诗有赞美、有鼓励，更有希望。孩子们在老师的影响下，还兴致勃勃地为自己写生日诗。有几个孩子饶有兴趣地为黄老师写诗。

从北师大回成都，仅仅过去了一学期，8月暑假里，黄老师禁足10天，梳理着半年来缔造完美教室的旅程，她被孩子们一篇篇文字和一首首诗歌所打动。她萌发了一个美好的愿望，让“破壳班”孩子们的童年堆满故事！因为有故事的童年才是动人的童年，有故事的童年才是孩子们出彩的人生。当然，“破壳班”已经有很多故事了，但这些故事应该“凝固”下来，并保存下去。于是，黄老师把孩子们的一篇篇文字装订成册。这是“破壳班”的班级史册。她还将近郊的一套房子作为“破壳班”的博物馆，用以陈列破壳种子的故事。在破壳博物馆成立那天，我还遵嘱寄语破壳班：“永远保持一颗纯真、善良、美丽的童心！”黄成凤校长提笔写下：“博学笃志”四个字，给予孩子们以殷切的希望。学生的硬笔书法、毛笔书法，以及采茶的水粉画和茶韵的国画，还有他们办的各种小报，以及一切蕴含着“破壳班”故事的物件，都陈列在这个班级博物馆里。

一年后，黄雪萍老师面对全国的新教育同仁这样说：“回首走过的379个日夜，我感觉到自己经历了一场蜕变，收获了比过去25年还要多的教育幸福！通过教育，促进学生成长，通过教育，促进自我成长。感谢新教育，让我明白了教师的幸福从哪里来——从学生中来，从实践中来，从阅读中来，从写作中来，从反思中来，从心态中来……”

我知道，黄雪萍老师的确说的是肺腑之言。 新教育的确改变了她。2016年寒假，农历大年初一晚上，我看到微信上黄老师晒出了她的读书笔记，是用钢笔写成的读《和青年校长的谈话》《幸福比优秀更重要》等书的感想。落款是“大年初一晚上23∶32”，那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晒出这样的手写读书笔记，让我大为感动：春节期间她为什么不去打麻将却要读书？别人看来也许不可理解，但对黄老师来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最快乐的过年方式。

她后来在演讲中说：“以前我是一个对阅读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当加入新教育后，我从阅读中感悟到了生命的价值，感受到生命的幸福。追逐新教育的旅程，我习惯性地从书中去汲取营养，来缔造我的完美教室，读书便成为我每天生活的课程。内心的富足是我更大的收获，汲取的教育理念让阳光透进了我的心灵，让我更清晰地明白：一定要做一个点灯的人，让孩子爱上阅读，为童年播下最美的种子。”

在做新教育之前，和许多老师一样，黄雪萍是不太爱写的。但新教育教师成长的途径便是专业写作，就是不断记录并反思自己的实践。所以特别提倡写教育案例、教育故事和教育随笔。何况，每天精彩的教育生活，也感动着黄老师。她情不自禁地拿起了笔，记录每一天点点滴滴的精彩。

比如，在生命叙事剧课程中，每一个孩子都是奇迹，每一粒种子都在绽放。孩子们体验着成功和自信的快乐，体验着超越自我的幸福，这些都是孩子们生命成长的礼物。于是，利用假期，黄老师将开展的生命叙事剧整理成册，长达7万多字！

她说：“直到現在，我都无法相信自己，在大家都在微信圈里暴晒旅行之乐的假期，我能静心坐下来敲击键盘，要将一段旅程进行梳理。我既没有写作的痴情，更没有可以写作的资本，只是因为踏上一段新的旅程，要将别样的风景赠与不惑之年的自己。有些路，如果不走，就永远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景。如果走了，在欣赏风景的同时，领悟生命的意义，然后就迷恋上这样的生命。”

曾经有人问黄雪萍老师：“你开展新教育课程，不影响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吗？”

黄雪萍老师坦然而自豪地回答：“恰恰相反，因为这样的课程，孩子们更加自信，理解和习作能力更强，童年生活更加美好。我们破壳班的孩子，以前因为不自信，无论是学科学习和体育锻炼成绩，都在年级倒数。后来在新教育的引领下，开展各种课程，孩子们越来越自信，越来越阳光，学科成绩由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体育锻炼成绩也连连获得第一名，暑期孩子们参加成都市第十五届少儿才艺大赛，有8个孩子荣获一等奖，这些数据和奖状，是最好的回答。”

新教育会不会影响教学质量？这是很多人关心和担心的事。但迄今为止，所有搞新教育的学校没有一所因为新教育而降低了教学质量。黄雪萍的班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例证。而她所在的成都市红牌楼小学，因为新教育教学质量也大幅度提高。黄雪萍老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简直看不出她的年龄已经“奔五”。是的，因为新教育，黄老师的生命在怒放，而怒放的生命自然永远美丽而年轻。

（作者单位：新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