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果戈理《外套》看“小人物”悲剧命运

徐新露

摘要：果戈理的《外套》是俄罗斯短篇小说史上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篇小说中的主人公属于承前启后的“小人物”文学形象，前有普希金创作的“驿站长”维林，后有契诃夫创作的“装在套子里的人”别林科夫，是描写19世纪俄罗斯社会底层人物的典型代表作。果戈理的《外套》向旧制度开火，辛辣地批判当时俄罗斯黑暗的社会制度。然而通过阅读可以发现，与其说是黑暗的社会制度造成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不如说是他自己懦弱的性格早已决定了他的命运。“一个人的言语、思想活动、细节举止都能反映其性格特点，从其性格就能大致窥见其命运走向，而社会环境只是一种催化剂，加剧了他们命运的悲惨”。亦可据此纵观并总结出俄罗斯文学史上底层社会人民这一类文学形象命运悲惨的必然性的主要原因。

关键词：小人物;性格;果戈理;外套

一、“小人物”形象的历史

在19世纪的俄国文坛上，描写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民是该时期现实主义文学的一大特色。19世纪的俄罗斯作家许多都是出身贵族家庭，但他们在文学创作中却始终同情、关注着那些备受欺凌、侮辱，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从世纪之初的普希金到世纪末的契诃夫，其人道主义精神和激情延绵百年不衰。普希金、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著名的文学大师以他们饱蘸同情的笔触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小人物”形象。今天，我们透过“小人物”文学的发展历程，仍能感受其巨大的思想价值和永久的艺术魅力。

继普希金塑造驿站长这一“小人物”形象之后，该主题被许多作家的作品所继承。例如果戈理的《外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穷人》、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及《装在套子里的人》都是19世纪描写俄罗斯底层社会人民的代表文学作品，极具研究价值。

批判现实主义大师果戈理进一步发展了“小人物”这一主题。短篇小说《外套》的主人公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九品文官，每天都重复着乏味的工作——抄写公文。同事、上级，好像每个人随时都能无缘由地羞辱欺负他。他能做的也只有可怜地哀求：饶了我吧，你们干嘛欺负我？

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文学发展，许多作家已经发现长期生活在沙皇高压政策下的小人物们的懦弱、奴性，这才是导致他们不幸的主要原因。因而在哀叹他们悲惨命运的同时，不仅是对社会制度辛辣的抨击，更是对这一类人物的深切关注和同情。

二、作者自身生活经历与其生活背景

果戈理，俄国19世纪前半叶最优秀的讽刺作家、讽刺文学流派的开拓者、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果戈理出生于19世纪初，其生活的时代属于沙皇专制制度下的农奴制时期，经济日益腐败衰落。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全俄国等级制度森严。

19世纪俄罗斯封建庄园经济属于一种自给自足的封闭式经济。这种经济社会有宁静缓慢的生产特点，没有工业大机器生产所需要的协调合作，也没有商贸往来上的投机取巧与精明机智。生活在这种社会中的人们缺少思想的运用，死板地遵守社会等级制度，视官位如命，眼里能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官级与别人的官级。官级低的人自动就将自己矮小化，对“大人物”唯唯诺诺，失去自我，这种畸形的社会关系逐渐成为19世纪俄罗斯人生活的一种习惯。文学批判家别林斯基说：“当俄罗斯民族丰衣足食时，就会变得慢而懒惰，有如森林里的熊。”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封闭滞缓的农奴制经济孕育了愚昧无情惰性的农奴制文化。

三、主人公性格特征分析

《外套》中的主人公阿卡基有着典型的社会底层人物的性格特征。果戈理在文中花费了大量笔墨从正面及侧面，生前及死后描写了阿卡基的性格。作品中不难发现他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世处处都透露着自卑怯弱的心态。被同事讥笑讽刺，被邻居随意指使，在“大人物”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奴性特征暴露无遗。也正是因为主人公如此懦弱自卑的比格才使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悲惨的命运。

（一）主人公性格侧面分析

主人公阿卡基是一个“永远的九品文官”，在某厅当文件抄写员，日复一旧地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抄写工作，薪金也少得可怜，毫无社会地位可言。在原文中作者大量间接和直接描写反映周遭人对待阿卡基的态度。

阿卡基在单位从不曾受到过最起码的尊重，同事对待他就像对待隐形人一样，视而不见，如：

“在厅里，他一点儿也不受尊重。门卫不仅不站起身来，当他走过的时候，甚至都不看他一眼，好像一只普通的苍蝇飞过接待室。”

这是在新外套做成之前阿卡基的生活工作状态，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甚至连最基本的人权也没有得到。但他对此却毫无异议，好像连他自己都觉得受到这样的凌辱是理所应当的。

作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九品小官，阿卡基在大人物面前更加卑微到了极点，如阿卡基的外套被劫之后想找警长帮他找回时与警长的对话：

“‘您说什么呢，先生’，”他继续生硬地说，

“您不懂得規矩吗？您找到哪儿了？您不知道办事的程序吗？办这种事，首先，您要想向办事处提出申请，申请先送到股长那里，再送到科长那里，然后再转给秘书，秘书再把它交给我……”，

当阿卡基的外套被劫后，即使懦弱如他也终于鼓起勇气去为自己维权一次。这件新外套已经成为他全部的精神世界，仿佛是带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东西，但他又一次被“大人物”弄得颜面扫地，吓得半死。但这样的情况在他的生命中已经见怪不怪了。

人际交往关系中，他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像一面镜子。试想，若阿卡基不是这样奴性懦弱的性格，适时地捍卫自己的尊严与权利，勇于向外界的凌辱压迫抗争，周围的人或许还会用另一种方式对待他。当一个人自己都不尊重自己，自己都不看重自己时，怎么能要求别人把你放在眼里呢？

（二）主人公性格正面分析

《外套》对主人公的言谈举止等细节方面的描写与刻画非常传神。包括主人公说话时的语气、语调、用词，与人相处时的方式、动作等都能侧面反映出主人公的性格特征。

阿卡基一生都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从不越雷池一步，面对同事的讥笑侮辱他也逆来顺受，从不反抗，久而久之这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成为他本人的一部分，如：

“人们看见他总是坐在老地方，保持着老姿势，干着老差事，依然是一个抄写文官。”

“只有当玩笑开得太过火，对他推推嚷嚷，妨碍他做事的时候，他才会说‘饶了我吧，你们干嘛欺负我？”，

“……一会儿他又觉得，他站在将军面前，一边聆听严厉的责骂，一边说‘我错了！大人！’……一会儿……”

“最终，他骂起人来，用了一些最下流的字眼。”

作者对于主人公阿卡基言谈举止、待人处事方面的细节描写不难看出，作为一名长期生活在高压的等级制度森严体制下的小官员早已失去了自我。奴性和懦弱已经将他的个性磨圆，从不为自己抗争，为自己争取，就连最基本的尊重与权利他也可以拱手让人。尤其在与比自己官位大的人交流时，阿卡基更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久而久之人们也习惯以这样讥讽与嘲弄的态度对待他，他也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一直麻木地过下去。

阿卡基的一生都保持着这种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性格，也正是如此才把他自己一步步带向悲惨的命运。

果戈理作为一名现实主义流派的作家，却给《外套》加上了一个荒诞并具魔幻色彩的结局。文中说：“阿卡基注定在死后还要闹腾几天，仿佛是奖赏他不被人关注的一生。”果戈理将死去的阿卡基写成了一具充满怨恨和悲愤的复仇幽灵。谣言甚至传遍了彼得堡，传说在卡林金桥附近一带，一到晚上就有一个官员模样的死人向所有过往的行人寻找自己丢失的外套，并把行人的外套扒下来。而有人认出来这个幽灵就是死去的阿卡基。而这个幽灵最大的目标就是没有帮自己找到外套的那位警长。

如果仅仅在主人公死去后就让故事结束，那么这篇小说也就是一个描写苦难的写实故事，虽然能激起同情，却不能发人深省。死后的阿卡基正和生前的阿卡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生前的他对任何人或事都唯唯诺诺，卑微又懦弱，最后导致了自己不幸的命运;而死后的他不仅扒掉了警长的外套还把警长吓个半死。

复仇幽灵的实质实为作者赋予主人公的一种反抗载体，但这样的反抗也只能在文学作品中以魔幻的形式表现出来，更加深刻反映了主人公生前的懦弱与胆小，反抗也只能通过死后变成“幽灵”，果戈理实际上在这里寄予的是一种对阿卡基生前的奴性的一种无尽的悲凉。复仇鬼魂也并不完全等于真正意义上的复仇，它带有作者的一丝理想主义色彩。作者希望通过这样一个具有反抗斗争意识的鬼魂告诉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不要轻易看轻自己，要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虽然生活的时代是黑暗腐朽的，但却不能因此就让自己充满奴性，否则只会更加加剧自己命运的悲惨。

四、结论

果戈理在《外套》中创作了一个胆小怕事、卑微懦弱的底层小人物——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他的一生都在屈服、被羞辱中度过，最终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们不否认阿卡基是一个善良、需要同情的小人物，但是他也有缺点。作者在小说中明显予以讽刺的有三点：传统守旧;逆来顺受、软弱、不敢抗争;强烈的自卑感。作为一个先进的贵族阶级，果戈理敢于描写下层人民的遭遇，同时也挖掘出了“小人物”身上的弱点和缺点。对于这些，果戈理并没有回避，没有批评，而是给予了温和的讽刺。对阿卡基即是这样。虽然他处于的正是俄罗斯黑暗腐朽的沙皇统治时代，官位大于一切，但社会因素却只是造成其悲惨命运的催化剂。阿卡基被不合理的社会关系压抑而扭曲了性格。他失去了自己的個性，失去了任何思想和精神要求，甚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心灵退化到畸形的程度。

“小人物”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在大时代中消亡了，我们为他的悲剧命运深深惋惜，同情不已。作者也是如此。作者的情感并不只是我们长久以来认为的同情，在深切的同情中还蕴含着一种温和的讽刺，讽刺阿卡基身上的懦弱无能，还有他心中无法摆脱的阶级自卑感。套用我们的俗语来说，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参考文献：

[1]罗志凤.从《外套》和《骆驼祥子》看小人物的命运[J].文教资料，2013（11）.

[2]胡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评℃驿站长》中的“小人物”维林[J].青年文学家，201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