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梁蕾

2018年8月13日下午，美国科罗拉多州弗雷德里克镇的一栋别墅门前挤满了媒体工作人员，前院的草坪上架满了转播设备，肩扛机器的摄影师、手执话筒的记者，将站在别墅门口的一名男子团团围住。

这名男子名叫克里斯·瓦特，此时，他正要通过媒体向公众发出一个请求。

“我最爱的妻子莎南，我两个可爱的女儿贝拉和塞莱斯特，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视频，无论你们身在何处，快回来吧！我也请求大家，如果谁和她们在一起，请让她们回家;如果有谁带走了她们，请把她们还给我吧;没有她们，我的生活支离破碎……”

镜头前的克里斯面容英俊、目光诚挚，他深沉的语调，配上悲戚的神情、忧郁的络腮胡，随着电视直播传遍全国，瞬时成为全美关注的重大事件。莎南和两个女儿的照片以及这一家人的故事在各种媒体轮番展现，甜美的笑容是她们标志性的表情，她们的失踪是自身原因还是遭遇了不幸呢？

克里斯告诉记者：“我至今也想不出她们能去哪里，现在我仍感觉像在噩梦中没有醒来一般。”

幸福的一家

33岁的克里斯和34岁的莎南结婚已经六年，女儿贝拉今年四岁，塞莱斯特只有三岁，莎南的腹中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三个宝宝，已经怀孕15周了。

莎南可以说是一位神奇母亲，因为她曾患有红斑狼疮，这是一种自身免疫系统的疾病，虽说已经治愈，但生育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在养育了两个女儿之后，她居然又一次怀孕了。

B超显示，这个新来的小生命是一个男孩，莎南决定无论多么辛苦也要把他生下来。克里斯对记者说：“我们给他起名叫尼克！我们俩都喜欢这个名字，虽然他现在只有花生那么大，我已经爱他爱得不可救药了。”

莎南欣喜地告诉很多朋友，自己多么高兴能再生一个男孩，克里斯也是一样开心。她把自己对家庭的热爱、对生活的喜悦全部展示在了社交媒体上，展现给所有人：“我爱克里斯，他是我的孩子们梦寐以求的最好的父亲。”

多么幸福的一对啊！他们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此生得此佳偶，夫复何求？当然，他们的生活也曾有过起伏波折。在最初养育两个女儿的几年里，他们曾为缺钱而经历过一段艰难的日子。经济上的窘迫折磨着他们，日益增长的信用卡欠款令他们一度不得不宣布破产。

幸运的是，他们的经济条件在2018年开始好转起来。莎南换了一个新工作，为一家医药公司做产品的全国推广。这份工作的薪水相当高，但是需要经常出差，全国各处跑。乘飞机辗转于全国各地，或者自己开着车去较近的目的地城市，对莎南来说渐渐成了生活的日常。

然而，对于一位孩子年龄尚幼的妈妈来说，这可是个高强度的工作，异常辛苦，但她总是对工作全力以赴。她曾经被派往拉斯维加斯，甚至被派到多米尼加和墨西哥出国际差。尽管这样的远途出差，公司会给予豪华的待遇，但每逢离开家和两个女儿，莎南心中总是充满挂念和焦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克里斯的收入也比以前好了一些，他在一家大型石油公司谋得了一份轻松而且薪水不错的职业。收入比起莎南来差距不小，但对工作的付出也比莎南少许多。他们很快还清了信用卡的欠款，换了一栋有五间卧室的大房子，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莎南再忙却仍能找出时间在她的社交媒体上写文章炫耀她有一个多么好的丈夫，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能专心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

对婚姻如此满意的莎南怎么会和两个孩子一起突然失踪了呢？

离奇的失踪

2018年8月12日，莎南离开家自己驾车赶到当地的机场，飞往亚里桑那州出差。这个月份的亚里桑那州酷热难当，这里是莎南的公司即将开拓的一个新市场，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第二天，她还需要匆匆赶回来参加一个产检和公司的重要会议。

但是第二天，相约在医院陪同她产检的朋友没有等到她，打她的手机无人接听。直到同事发现，公司的重要会议莎南也没有参加，大家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对于敬业的莎南来说，无故缺席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家推测，可能是莎南没有从亚里桑那州赶回来，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联系不上莎南的朋友只好打电话给克里斯，克里斯在电话中说：“今天一早我就从家里出来上班了，按说莎南应当一早到家的，女儿还留在家里需要她照看呢。”过了一会儿，他表示自己也联系不到莎南，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没有回信息。

朋友和家人不停地找了她一个上午，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最后，他们只好报警，莎南失踪了。

当天下午，警察来到了克里斯和莎南的房子，搜查的结果疑点重重令人迷惑。莎南的车停在车道上，在她的卧室里，赫然摆着她的手提包和手機，这两样东西是她去亚里桑那州必须要用的，不可能没有带在身上。一切迹象说明，莎南已经从亚里桑那州回来了。

警方的调查人员询问克里斯：“你认为莎南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克里斯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此时，他们决定让纸媒和电视媒体介入，让这位痛苦的丈夫和父亲向公众发起求助呼吁，不仅仅是为了寻找他不知所踪的妻子，更重要的是，两个年幼的女儿也不见了。

于是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在克里斯的呼吁向全国传播的同时，警方也展开了调查。他们很快发现，这一家人其实并非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随着新闻的播出，警方获得了更为重要的信息。

傍晚，警车的呼啸声撕破了小镇的宁静，警灯闪烁直开到克里斯家门口，从车里下来的是几条嗅觉灵敏的警犬，它们在皮带项圈的束缚下跃跃欲试。周围的居民惊讶地看着这幅场景，警察这是要找什么？这是要寻找线索还是寻找尸体？

答案是，寻找尸体。

调查人员对这种情况可不陌生，他们太熟悉这种典型的情节了。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莎南与两个女儿——贝拉和塞莱斯特，此时已经不在人世。不仅如此，她们是被人谋杀的。尽管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还不十分确定，但警方已经知道杀害她们的是谁了。

情人告发

调查人员对这一家人近期的生活进行了深度挖掘，发现真实的情形并不是如同他们展现给朋友以及在社交媒体上描述的那样。

首先，克里斯对于再次做父亲这件事并没有莎南以为的那么高兴。相反，在六年里连续三次做父亲让他觉得压力很大，他们不得不再次面临经济上的窘境。家庭负担好不容易轻松了一些，尼克一出生又将打回原形，克里斯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心理上的抵触远远大过喜悦。

加上莎南开始经常出差，克里斯时常感到孤独。压力大、伴侣忙，生活的剧本不出所料地发生了惯常的情节，克里斯出轨了，婚外恋的对象是他公司的同事。

这位同事现年30岁，很有魅力，与克里斯的爱情对她来说更像是一时欢娱。但克里斯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这段恋情让他欣喜若狂。他写情书给她：“我们将来会在一起的，你太迷人了，这么充满活力又善解人意。”这只是克里斯疯狂示爱的一部分。

在追求情人的过程中，他隐瞒了莎南怀孕这件事。在他的描述中，他与莎南只有夫妻之名而早已无夫妻之实，他们已经分居，自己住在地下室里。

他认真地规划起与情人的未来。如何去最遥远、最浪漫、最有异国情调的地方度假，他查了最好的旅行指南。他满怀憧憬，未来的美好生活在召唤，就差现在的家庭消失了。

2018年8月13日下午，克里斯在电视上求助的视频播出，他的情人恰好看见了。这个姑娘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情人有问题，尽管这时他们的关系正浓，她还是主动找到了警方。因为就在这天，克里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说他的家庭问题“解决了”，莎南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亚里桑那州，不回来了。

两天之后，警察逮捕了克里斯，对他进行了测谎仪测试，没有通过。

“你对你的妻子做了什么，克里斯？”警方开始审讯。

克里斯没扛多久就交代了。“我把她掐死了。”他接着说，“她从亚里桑那回来时，我建议尝试分居，她歇斯底里起来。”接着，他又说出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我发现她掐死了两个女儿，想以此来惩罚我，我一气之下才把她杀了。”

愤怒的母亲

承认杀死莎南之后，克里斯带警方来到埋藏尸体的地方，就在他工作的一片油田上。警方没挖多深就找到了莎南的尸体，埋在浅浅的土坑里，身上裹着一件肮脏的长衫。在仅距100米远的地方，有两个巨大的油罐，贝拉和塞莱斯特的尸体就浸泡在里面。

此时，克里斯仍然坚称两个女儿是莎南杀死的。法医专家鉴定出孩子是先在家中被杀死再移尸到油罐中的，从一个狭窄的小门塞了进去。但是两天的浸泡也破坏了许多证据，目前无法从痕迹上证明是克里斯还是莎南扼死了她们。

克里斯被羁押期间，警方试图从他们的人际关系中发掘间接证据。一些友人证实，莎南的确曾经向他们吐露过她并不确定克里斯是不是真的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是她对克里斯出轨的事情毫不知情。

还有另一件事情困扰了警探很久，甚至一度令他们怀疑，莫非真的是莎南一时激动杀死了两个女儿，女人在孕期由于激素分泌的异常也有可能导致情绪或者行为上的紊乱。

由于莎南时常离家出差，照顾两个女儿的任务更多地落在克里斯身上，但很多时间里他都是把女儿放在自己父母的家中。就在事发的一个星期前，莎南去北卡罗莱纳州出差四周，身在科罗拉多州的克里斯又把女儿送到了祖父母那里，而自己则享受起与情人的约会时光。

就在这段期间的一天晚上，贝拉和塞莱斯特在祖父母家里吃了带有花生片的冰淇淋过敏了，之前全家人可都是知道孩子对花生过敏的。得知此事的莎南暴怒，她发信息对克里斯大发脾气：“你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讨厌你妈带孩子这么不注意安全。她怎么能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呢？她们才几岁？”

克里斯的态度完全站在妻子这边：“我会跟他说的，太不像话了。”但是后来事情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克里斯的父亲表示不会出席塞莱斯特的三岁生日聚会了，为此克里斯还专门飞到莎南出差的北卡罗莱纳州去安抚她。

但是莎南已经出离愤怒，从她发给克里斯的信息看出，她对克里斯父母的不满如同火山爆发，已经到了情绪失控的程度：“我又没说不许你爸爸来生日聚会。你父母简直蠢极了，我不接受你妈妈的道歉，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跟她说得很清楚绝对不能给她们吃那个东西，不能让那个东西出现在塞莱斯特周围，她还不懂事，以前就误食过。”

“他们欠你孩子一条命，你父母的家就是个不安全的地方！你妈妈就是危险源！”

“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全部世界，我得保护她们不受伤害。你妈妈就是恶魔，她就是想要我孩子的命来让我难受，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自己先把孩子杀了也不想听到她说‘对不起啊，我太蠢了，把你孩子弄死了’……”

类似的信息还有很多，在询问克里斯的父母时，他的父亲罗尼表示，莎南的为人可不是她在公众面前表现的那样，自己的儿子克里斯在婚姻中简直是遭受虐待，莎南在隔绝克里斯与父母的关系。克里斯的母亲辛迪则更加直白地说：“在我看来，和她相处太难了，我已经尽力了。我得说杀死孩子的人更可能是她，而不是我儿子。”

最后的结果

即使如此，警方的调查重点依然锁定在克里斯的身上。他身负一桩谋杀已是确定无疑的了，监控曾经拍到在13日当天，他开着卡车从家里出来，当时莎南的尸体就放在后座上。还有一段监控录像拍到他在杀害妻子处理尸体之后若无其事地去了他常去的一家餐厅吃午餐，似乎他的世界一点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以一级谋杀以及非法终止妊娠罪被起诉。

等待审判期间，出于他的人身安全考虑，克里斯被单独羁押，不允许接触任何书籍或读物。

关于两个女孩的死因仍在调查。数月之后，只挖掘到了一些零星的外围相关线索，但是这些线索足以让克里斯的“人设”进一步崩塌。

另有不止一名女性站出来说她们在一个约会软件上认识了克里斯，之后约会过多次，在进行性行为时克里斯非常热衷于掐住她们的脖子玩一些狂野的花样。甚至还有一位同性恋揭发他曾与克里斯保持过十个月的不正当关系。

后来，调查人员终于得到一条重量级线索，在克里斯上报家人失踪的前一天，他曾经带两个女儿去参加过一个生日聚会，回家后一个同事在电话中有事找他，他发短信告诉同事自己要开车先去一趟油田，也就是后来埋藏尸体的地方。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两个女孩。也就是说，杀害两个女儿或许根本不是夫妻两人吵架时的一时激愤，而是早有预谋。

2018年11月，克里斯改了口供，他终于承认除了杀害妻子，两个女儿也是他杀的。他的认罪可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而是他的辩护律师与莎南的家庭达成的诉辩交易的一部分，企图以认罪来免除死刑。但是在法庭上，检察官说道：“克里斯·瓦特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呢？动机很简单：他渴望与情人开始新的生活，这渴望压倒了所有的正义和感情，妻子、女儿、未出世的儿子，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由于诉辩交易，克里斯逃脱了死刑，他被判处三个终身监禁，不准保释。已经从业17年的法官对他说：“这是我宣判过的几千起案件中最没人性、最邪恶的一起，处以最高量刑也不为过。”

在听证会上，莎南的父亲对克里斯释放了愤怒：“你这个狠心的恶魔，我信任地把女儿交给你，你却杀了她，你本应保护你的妻儿，但你却把她们像垃圾一样丢弃了。”

莎南的母亲泪流满面，但她仍然向上帝祈禱宽恕克里斯的灵魂，她说：“莎南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孩子们更是给了你无尽的爱，我们像对待儿子一样信任你，我不明白是谁给你权利夺走她们的生命。”

最令人心碎的是，法医对尸体的检验发现，克里斯和莎南的大女儿贝拉在被父亲掐死时曾有反抗的迹象，面对着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父亲，带着永远的费解，四岁的她在人间进行了最后的挣扎。

（责任编辑：古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