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理论良心”的伦理学意蕴

李慧琳

一、马克思的“理论良心”的认知范式

1858年5月31日，马克思在一封写给恩格斯的书信中表示自己有必要阅读麦克拉伦的经济学著作《通货简史》，他言辞恳切地写道：“我的理论良心不允许我不读这本书就写下去。”纵观马克思的一生可知，“理论良心”不仅是马克思在理论上有所突破的逻辑起点，而且也是马克思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的道德依据。正是这份远大的学术抱负和严谨的学术纪律，贯穿着马克思学术生涯的始终，成就了一部部划时代的皇皇巨著，为人类的精神文明建设屹立了一座座不朽的丰碑。

马克思的“理论良心”作为一种底线性的认知共识，呈现出善始善终的责任心和不偏不倚的公道心。理论良心，是学者出于对自在自为的善和义务的向往而在学术活动的全过程中做出的一种能动性的自我规定。

首先，应当对自身所从事的专业进行必要的反省。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尤为强烈，他在《资本论》中指出：“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材料的特殊性质，把人们心中最激烈、最卑鄙、最恶劣的感情，把代表私人利益的复仇女神召唤到战场上来反对自由的科学研究。” 在19世纪的欧洲，诸多政治经济学家在“金钱”“权力”与“学术”这三者之间勾画了错综复杂的交易，某些中产阶级作家的学术活动尽管投资少、周期短、见效快、效益高，但是在本质上却有违一个学者最基本的学术情怀和职业情操。

其次，应当对自身所归属的学派进行必要的反思。马克思发现，当学术工作者处于某个学术组织时，会刻意地模仿组织内部其他成员的研究特色和语言风格，甚至不知不觉地沾染某些不良的学术风气却毫不察知。因此，马克思建议每一个学术主体做到适当地反观自身团队的局限性，不要完全沉湎于这种学术氛围所营造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所以，学术主体要通过潜意识的自我觉醒，对自己的学术生涯做一个勇敢而活泼的“猛回头”。

二、马克思的“理论良心”的实践路径

首先，对待学术权威要做到有辩证性的扬弃。在马克思看来，“学术权威”并不完全等于“真理的全权代言人”，如果仅仅是对旧有知识进行不加整合的照单全收，这不过是一种机械式的“复制粘贴活动”，既不能彰显前人的学术成果，也不能充分地发扬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因此，马克思在评价历史人物时，既不采取惴惴不安的仰视角度，也不采取咄咄逼人的俯视角度，而是采用了一种“回归原生态”的方法，将当事人的历史背景与事实细节进行深度还原。

其次，对待学术劲敌要做到有批判性地摄取。马克思在评析英国经济学家阿瑟·杨格时就写道：“虽是一个肤浅的思想家，但不失为一个精确的观察家。”马克思在批判蒲鲁东的新书《交易所投机者手册》时所采取的基本策略则是：“我要破坏，我也要建设。”毕竟，与谬误一刀两断，并不完全等于与真理一拍即合。所以这其中的诀窍便在于如何做到不失时机地发掘合理性的因子，从“存旧立新”推进到“融化知新”，最终实现层层递嬗而为新。

最后，对待学术挚友要做到必要的互鉴互学。纵观《资本论》的成书历程，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友谊便是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诤友式关系：他们不仅在学术立场上相互尊重，而且在学术观点上互相扶助，最关键的便是勇于向对方提出最坦率的批评意见，并最终促使彼此之间的学术成果取得质的飞跃。《资本论》的问世，便是马克思与恩格斯的革命友情的最好见证之一。

三、马克思“理论良心”的目标定位

实事求是作为最基本的学术准则，是马克思主义学术伦理思想的核心议程。这要求学术工作者在探求真理的过程中——不虚美，不隐恶，不孤立地抽离研究对象在时空维度的场域和阈值，不以个人的主观好恶作为臧否人物或褒贬学说的唯一凭据。

首先，实事求是地评价自己的学术成果。我们要合理地評价自身的优点与亮点，做到理论自信和文化自信。例如，马克思曾对自己的著述做出这样的回复：“我非常高兴地看到了我的理论上的结论已经完全被事实证实了。”通过这份自评可知，理论与实践能够实现同步接轨，一方面确切地印证了马克思的理论在认识论和方法论方面的进步性，另一方面也精准地验证了马克思的实践观在社会历史演变中的还原程度和创建进度。

其次，实事求是地评价他人的学术成果。马克思在这方面最富代表性的方法之一，即是一种“不大为人了解的引证方法”，这种引证方法的特征是指：在引用其他学者的理论观点和数据资料时，应当直观地列举出该理论所产生的历史背景与社会环境，客观中立地阐述该学说对学科建设和发展所起到的具体作用，对其准确认真地摘引下来并作为正文的注解。这种引用方法既是对事实的尊重，亦是对他人学术成果的最基本的尊重，值得我们当代的学术工作者借鉴和汲取。

四、“理论良心”的价值取向

首先，马克思的“理论良心”启发我们，要对学术成果的科学性负责。马克思主张以科学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打破一副副由学科壁垒堆砌而成的不可知论的面具，揭穿一层层由知识盲点编织而成的神秘主义面纱，最后达到学理层面的祛魅效果。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本着科学的态度对德国经济学家弥勒评价道：“他的深刻洞察力就在于，看到表面上的尘埃，就狂妄地把这层尘埃说成是神秘莫测的重要的东西。”

其次，马克思的“理论良心”启示我们，要对学术成果的规范性负责。面对浩如烟海的素材，马克思严格地把控研究方向和参照对象，对学术规范保持着高度的重视，杜绝丝毫的懈怠和闪失。在引用数据资料的时候，马克思致力于透过不规则的错杂的表面现象，以严密的逻辑分析和理论诠释经济学的原理与本质。在马克思看来，学术活动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人类社会是在相对运动中循序渐进的，因此学术理论的发展与意识形态的演化也应随着社会的变化而进行起承转合。

最后，马克思的“理论良心”启迪我们，要对学术成果的艺术性负责。马克思在学术创作的过程中，会优先为某个经济学家预留一定的章节，以此协调各个篇幅之间的比例关系。在修改著述的过程中，马克思引入文学思想和艺术创作的综合机制，通过压缩和删节的方法，使每个部分在篇幅上做到“均衡和匀称”，以此激发一种别具匠心的美学意韵。

五、马克思“理论良心”的道德意蕴

学术工作是一种独特的社会工作，这不仅要求学者致力于坚守在学术理论创作的第一线，在学术活动中始终保持专注的姿态;而且要求学者努力地捍卫道德文明的旗帜，最终代表自身所系属的时代以达到道德水平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

因为清白，所以无私无畏。马克思凭借着自身十分可贵的原创精神，让自己在口诛笔伐的大风大浪中愈战愈勇。在《资本论》第一卷出版后，他面临着各种层面发出的攻击指责，但他无所畏惧地回应道：“任何的科学批评的意见我都是欢迎的。”马克思以不卑不亢的勇气，不折不扣的魄力，传达着学术精神的真谛。在此，我们见证了一名坦坦荡荡的专业学者，一位堂堂正正的人类导师。

因为赤诚，所以钟情。马克思曾经这样描述自己的工作状态：“我不得不利用我还能工作的每时每刻来完成我的著作，为了它，我已经牺牲了我的健康、幸福和家庭。”无疑，学习能力的提升，从来只属于那些满腔热忱地献身于学术的花园里的辛勤园丁——必得用拼搏的汗水来培植知识的幼苗，须当以竭诚的心血去浇灌学问的蓓蕾。

综上所述，《资本论》不仅是工人阶级的圣经，也应当是每一个有志于从事经济学工作的专业人士所应当遵循的学术典章和职业准则。身为学术共同体当中的一员，我们不仅要拓展人类认识社会乃至改造社会的知识库，而且更应当做出有实践意义的开创性工作。这既是有志于从事学术工作的学者的人生价值之所在，亦是从事各行各业的劳动者所应当秉承的道德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