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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拂记》的明清散出选本

2019-09-10史春燕

求学·教育研究 2019年12期

史春燕

摘 要:《红拂记》在明清戏曲各选本中入选率极高,尤其是仗策渡江、侠女私奔二出选本因其强烈的抒情性和新奇的戏剧性更是频繁入选各选本。选家在选录时曲文大致不变,却也常常改调歌之。而《红拂记》在明清散出选本中的高频选录亦对昆曲的发展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关键词:张凤翼;《红拂记》;戏曲选本

嘉靖以降,伴随戏曲演出的繁盛,戏曲选本层出不穷。不管是剧本选集,還是散出选本,抑或是零曲选本,大抵是以大众的审美趣味为要旨,反映了当时戏曲演出的欣赏需求,戏曲选家及接受群体的审美和喜好取向,故此,选本能够较真实地代表了一部作品的接受和传播情况。

张凤翼《红拂记》传奇一经搬演,即大受欢迎,盛传于世,曹尔堪云:“吴中前辈如张伯起改定《红拂》,梁伯龙重编《吴越春秋》,未尝不脍炙骚坛。”[1]这样的大热之剧,在当时受到众多选家的注意,被频繁地收入各家戏曲选本之中。

一、《红拂记》明清选本选录情况

《红拂记》全剧共三十四出,其明清各家选本的选录情况如下:

1.《大明春》收侠女私奔一出。

2.《尧天乐》收仗策渡江、红拂私奔二出。

3.《群音类选》收李靖渡江、红拂幽叙、□□□□(原本缺页,据《六十种曲》收《红拂记》当为越府宵游)、逆旅寄迹、靖谒侯门、登高望气、红拂私奔、文靖先声、英雄投合、棋辨真人、虬髯心折、乐昌诉旧、虬髯赠别、乐昌镜合、破镜重圆、虬髯退步、勉夫求名、红拂寄讯、计获高丽、重会虬髯、红拂胥庆共二十一出。

4.《歌林拾翠》收仗剑渡江、问神良佐、见生心许、李郎神驰、侠女私奔、同调相怜、卖镜巧遇、徐生重偕、捐家航海、觅封送别、避难奇逢、花园拜月、探报军情共十三出。

5.《乐府红珊》收张姬月夜私奔一出。

6.《词林一枝》收红拂私奔一出。

7.《八能奏锦》收红拂私奔、姐妹伤春二出。

8.《玉谷新簧》收侠女私奔[二犯江儿水]、[前腔]二曲。

9.《乐府名词》收李靖渡江、红拂私奔二出。

10.《吴歈翠雅》收渡江[锦缠道]、[普天乐]、[古轮台]、[尾声]四曲;闺思[犯胡兵]、[前腔]、[香遍满]、[琥珀猫儿坠]、[前腔]、[尾场]六曲;私奔[二犯江儿水]、[前腔]二曲;买镜[山坡羊]、[前腔]、[前腔]三曲。

11.《月露音》收完偶[二郎神]、[前腔]、[啭林莺]、[前腔]、[啄木鹂]、[前腔]、[黄莺儿]、[前腔]八曲;关情[步步骄]、[江儿水]、[川拨棹]、[尾声]四曲;喜音[二犯傍妆台]、[前腔]、[不是路]、[红纳祅]、[前腔]五曲。

12.《乐府争奇》收渡江[锦缠道];私奔[二犯江儿水];同怜[一江风]、[梁州序]二曲。

13.《乐府遏云编》收渡江、私奔、完偶、落海、侦报、同调六出。

14.《乐府南音》收仗策渡江、李郎神驰、航海三出。

15.《词林落霞》收仗策渡江一出。

16.《赛征歌集》收仗策渡江、侠女私奔、同调相怜、捐家航海四出。

17.《南音三籁》收渡江、买镜、私奔、闺思四出。

18.《词林逸响》收渡汉、私奔二出。

19.《万壑清音》收计就追获一出。

20.《增订珊珊集》收渡江、李郎神驰二出。

21.《南北词广韵选》收渡江、奇逢旧侣、越府宵游;杨公完偶;拜月同祈、扶馀换主、天开良佐、明良遭际、期访真人、同调相怜、乐昌怀伴、髯客海归、秋闺谈侠十三出。

22.《怡春锦》收私奔、海归二出。

23.《缠头百练二集》收旅遇、捷闻二出。

24.《玄雪谱》收知机、询旧二出。

25.《曲选》收渡江、私奔、神驰、相怜、望气五出。

26.《万锦清音》收同调一出。

27.《缀白裘合选》(金陵翼圣堂刊本)收仗策渡江、侠女私奔、同调相怜三出。

28.《纳书楹曲谱》收靖渡一出。

29.《千家合锦》收朝来献策一出。

30.《万家合锦》收仗渡江一出。

31.《缀玉轩曲谱》收靖渡一出。

另,《六十种曲》《六合同春》《今乐府选》将《红拂记》全剧收录。

二、《红拂记》散出选本论略

从上述明清各选家的选本来看,明清戏曲选家大多对《红拂记》较为关注。除全选本外,有三十余种散出、零曲选本对《红拂记》进行了收录,入选频率之高只有《牡丹亭》《玉簪记》《浣纱记》等剧或可媲美。据吴敢、朱崇志、尹丽丽等几位先生的考证,《牡丹亭》的散出选本有三十余种,《玉簪记》有二十七种,《浣纱记》亦有二十七种。相较之下,《红拂记》的高频入选率在明清传奇史上是较为罕见的,由此可知“传奇当以张伯起为第一”[2]之语在当时绝非溢美。

其次,明嘉靖后期,以魏良辅为代表的一批音乐改革家对“止行于吴中”的昆山腔进行了改革,又有梁辰鱼等戏曲家将其推上了戏曲的舞台,使其风行于天下,而学界多以《浣纱记》为昆曲舞台上的第一部作品。而魏良辅等人改革昆山腔取得成功并渐次风行的时期是在 1560前后,在这之前的十几年昆山腔不断改革的时间里,张凤翼已经开始对昆曲唱腔进行改良,并将其用于剧本创作了。关于《红拂记》的创作时间,约有两种观点:一为1545年张凤翼新婚伴房而成,二为1547年,这两种观点至少表明《红拂记》与《浣纱记》创作时间相仿佛。且《红拂记》一经搬演,便“演习之者遍国中”[3];在万历年间的诸昆腔选本中,如《群音类选》《歌林拾翠》《乐府红珊》《月露音》《乐府遏去编》等,皆收录了《红拂记》中若干散出、零曲,如此盛况必将对昆曲的传播和发展起了很大的推进作用。徐复祚曾言:“吴中旧曲师太仓魏良辅,伯起出而一变之,至今宗焉”[4],可以说,张凤翼在把昆山腔搬上舞台的改革事业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第三,《红拂记》不仅多次入选昆曲选本,同时亦在多种声腔中广泛流传,被“改调歌之”。在目前统计的明清散出选本中,《大明春》《词林一枝》《八能奏锦》《玉谷新簧》等选本,有的为青阳腔系统,有的则为弋阳腔系统,这些选本对《红拂记》的选录表明,《红拂记》在当时常常被改编成青阳腔、弋阳腔等其他声腔进行传唱。不过,从选本来看,在改调歌之的过程中,曲牌基本不变,大约是伶人在演唱过程中会根据当地的语言特点和表演风格将原声腔加以变化。

第四,从各选本所收录的情况来看,所收录的《红拂记》各出出目名称不尽相同,差别较大。以“渡江”“私奔”这两出为例。“渡江”为全剧第二出,《六十种曲》所收《红拂记》出目标为“仗策渡江”,而《群音类选》《乐府名词》等标为“李靖渡江”,《歌林拾翠》等标为“仗剑渡江”,《乐府南音》《赛征歌集》等标为“仗策渡江”,《吴歈翠雅》则标为“渡江”。“私奔”为全剧第十出,《六十种曲》所收《红拂记》出目标为“侠女私奔”,《大明春》《尧天乐》《群音类选》等标为“红拂私奔”,《歌林拾翠》《赛征歌集》等标为“侠女私奔”,《吴歈翠雅》标为“私奔”,《乐府红珊》则标为“张姬月夜私奔”。选本出目名称的纷乱不一,应该是各选家在选编、整理时,根据自己的爱好而自行修改、命名。不过,出目虽有变化,但各选本的曲白出入不大,只是偶尔有个别词句稍有不同,或者在角色安排、舞台动作服饰提示上有所增删、改变。以《六十种曲》本《红拂记》篇31出与《万壑清音》为例:

《六十种曲》第31出 《万壑清音》

标目 扶馀换主 计就追获

主要角色 外扮扶馀国主 外扮扶馀国主

小旦扮探子 丑扮探子

曲白举例 [外]他两下里如何厮杀,怎的见手,喘息定了,慢慢说来。 [外]他两下里如何厮杀,怎的见手段强弱。(丑作喘息介)[外]你且喘息定了,慢慢地试说一遍,与我听着。

相较于原剧,《万壑清音》将探子这一角色改为丑行,增加了喘息这一动作,扶馀国主与探子之间的对话也略加调整。这些曲白和动作的改动更显通俗,更加口语化,更加适宜于舞台表演实际和观众欣赏的需要。

第五,从众选本对《红拂记》出目的选录上看,各选本所选出目相互之间出入较大。《红拂记》全剧共三十四出,除“传奇大意”“乐昌怀伴”“棋决雌雄”“奸仇觊觎”“明良遭际”“竞避兵燹”“奉征高丽”“寄拂论兵”“张皇天讨”等几出外,其他出目均被不同选本选录,几乎将全剧精华尽情囊括。然而,从整体上看,出目选择又可以说相对集中,全剧中“仗策渡江”“俠女私奔”两出收录频率最高,受到众选家的普遍关注。

“仗策渡江”“侠女私奔”二出之所以倍受选家的喜爱,一方面是由于这两出在人物情感上融入了作者本人的经历,抒写了年轻士子的真实情境和人生感慨。当时张氏年约弱冠,新婚不久,正对未来踌躇满志,对爱情和婚姻亦充满了期待,正如李靖所唱的:

[瑞鹤仙]少小推英勇,论雄才大略,韩彭伯仲,干戈正汹涌,奈将星未耀,妖氛犹重,几回看剑扫秋云,半生如梦,且渡江而去,朱门寄迹,待时而动。

[鹧鸪天]投笔由来羡虎头,须教谈笑觅封侯。囊中黄石包玄妙,腰下青萍射斗牛。调羹鼎,济川舟,云龙风虎岂难投?功名未到英雄手,且与时人笑敝裘。

曲词抒情性强,富有感染力,极易引发观剧者的强烈共情,以情动人。

另一方面,从艺术性上讲,这两出叙写得曲折动人,具有戏剧性,引人入胜。

与此同时,这两出的盛行亦与晚明的时代潮流相切合。红拂大胆出奔,自择夫婿的举动,堪称奇人奇事。陈继儒在《红拂记跋》中赞道:“《西厢》风流、《琵琶》离优,大概都作儿女子态耳。红拂以立谈而物色……奇肠落落,雄气勃勃。”[5]李贽在第十出“侠女私奔”中批道:“这是千古来第一个嫁法。”[6]陈继儒与李贽都一再赞赏《红拂记》“事奇”、“人奇”、“文奇”这一“奇”的美学特征。明代中后期,思想与宗教生活走向开放,阳明心学大行天下,在鼓吹探索内在真实自我的心学鼓励下,催生了文人士大夫对奇谈怪举的追求,求新好奇,不仅不必再遮遮掩掩,反而成了一种时代的风尚。《红拂记》正以奇人、奇事、奇文,极大地迎合了晚明文人的尚奇心理,从而博得了选家和观众的青睐。

“词无论乎古今,总之期于时好”[7],选本是戏曲作品舞台演出的直观反映,是明清时期大众审美的直接表现,也戏曲流传变化的生动史料。以选本观之,《红拂记》既是案头之作,又是曲上之曲,正如徐复祚所云:“晚喜为乐府新声,天下之爱伯起新声甚于古文辞,乐府有《阳春堂六传》,而世所最行者,则唐李药师《红拂记》也。”[8]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亦称伯起“好度曲,为新声,所著《红拂记》,梨园子弟皆欲之。”[9]故此,《红拂记》在中国戏曲史上当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参考文献

[1]姚燮.今乐考证.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十)[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2]郑仲夔.隽区·卷七.焦循《剧说》[M].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八).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

[3]沈德符.顾曲杂言.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 [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4]徐复祚.曲论·附录.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5]蔡毅.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M].山东:齐鲁书社,1989.

[6]李卓吾先生批评红拂记(第十出)[M].明虎林容与堂刊本.

[7]吴歈翠,王秋桂.雅·凡例.善本戏曲丛刊[M].台北:学生书局,1984.

[8]徐复祚.曲论·附录.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9]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