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灏:共享经济并没有失败
2019-09-10俞赵杰
俞赵杰
“共享经济是一种资源重新配置的方式,帮助抑制了通胀,而且抑制的这部分通胀正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所需要的,在房价和其他服务价格飞涨的时候,共享经济帮助了我们控制生活成本。”在华尔街见闻的Alpha峰会上,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兼研究部负责人洪灏对当下共享单车的困局发出感慨。
在洪灏看来,共享单车案例带来的并不只是一个所谓的教训,“反过来看,意味着中国真正地进入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我们整个市场体系在正常运作,因为它淘汰了那些不能够经营下去的公司,然后让剩下的公司合并起来。”
在刚刚过去的一年,不仅共享经济行业遭受质疑,整个新经济行业也似乎迎来了至暗时刻,一些赴港上市的互联网企业纷纷破发,洪灏认为,一个IPO越被热捧,或者说一个东西越多人买,后期的回报率一定越低,同时一二級市场倒挂也反映了市场流动性分配的不均。
他给出的投资建议是,“不要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大家在做什么,你反着做就好”。对普通投资者而言,“一定要相信时间还有复利的效用,要不断投一些靠谱的东西,无论是国债,还是好的公司。”
共享经济抑制通胀
《陆家嘴》:一度站在风口的共享经济最近猛然刹车,比如共享单车、共享充电宝等等,回顾这些占用了大量社会资源、投资人资本的项目,对未来的新经济有哪些借鉴意义?
洪灏:共享单车的事件很吸引眼球,毕竟当时两家头部公司都要解决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问题,因为对一个领域过度投资,同时回收期很长,投资量越来越大,成本也越来越高,投资回报也随之降低,而且这个模式在欧洲并没有成功过。
但是我觉得要把这个事情反过来看,就是说我们中国真正地进入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我们整个市场体系在正常运作,因为它淘汰了那些不能够经营下去的公司,然后让剩下的公司合并起来。
当然我相信有的人会觉得投资人没有理性,冲进去投这些项目,但问题就是说二级市场也是这样,市场泡沫破灭也是这样的,所以我并不觉得共享单车只是一个所谓的教训。
同时我觉得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共享经济,无论现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实现,它对于我们现有的社会分工、资源再分配是一个非常大的改变。我在广州,就是骑着共享单车去买菜,很好玩,也很方便,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接地气。
共享经济是一个资源重新配置的方式,本来社会资源的使用率最多到70%,但共享经济的出现,使用率可能提高到90%。同时,新的资源配置帮助抑制通胀,而且抑制的这一部分通胀正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所需要的,在房价和其他服务价格飞涨的时候,共享经济帮助我们控制生活成本。
到了一个新的时代,你会发现对功能性、非个性化物品的占有都没有意义,只有精神上的占有才有意义。
一二级市场为何倒挂?
《陆家嘴》:过去一年,不少互联网公司纷纷在香港上市,但都遭遇了破发,而且这种势头还在持续,给大量寻求在境外IPO的企业带来了破发阴影,您怎么看待一二级市场倒挂的现象?
洪灏:一个IPO越被热捧,或者说一个东西越多人买,后期的回报率一定越低,经过了2016年、2017年大盘股的行情,到了2018年大家还觉得买大盘股就是价值投资,这绝对错了,因为价值永远相对于价格,在不同的价格水平上,同一个公司可以是价值投资,也可以是一个很坏的投资。
所以过去一年纷纷上市的互联网企业,其实很多公司的估值或已远远超过最终所能实现的价值。
那么为什么一二级市场同时倒挂?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一级市场的流动性远远好于二级市场,你看香港市场的成交量最近已经到了地量,1/4的个股日换手率低于0.5%,但回想一下2015年股市泡沫的时候,每天成交量2万亿,所以一二级市场的倒挂,反映了流动性分配不均。
投资者为什么喜欢到一级市场?因为一级市场有几个好处:第一是有门槛,投资的难度增大,那么理论上得到的回报应该更大;第二,在一级市场,每一轮融资之后估值都往上走,而且一级市场不用每天按市值计价(Mark-to-market),避免了二级市场的波动性。
《陆家嘴》:怎么看待最近的互联网裁员潮?
洪灏:一般来说裁员说明经济进入了低谷再往后的一个阶段,就是说公司撑不住了才裁员。同时我们也要正确看待所谓的互联网公司裁员,其实我认为互联网公司的业务有季节性,比如说双11、双12,需要的人一定很多。
在经济上行的时候,互联网公司创造很多的就业机会,不可避免地就是在经济增速放缓的时候,需要灵活机动地调整。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事,这些人如果被裁,我相信肯定是有别的岗位选择,甚至是快递、装修等等。
同时,最近互联网公司的股价遭受比较大的压力,股票就是一个很直白的情绪反应,股票一跌各种负面效应就出来,其实你要看的是盈利增长,所以我觉得看一个东西,要分开看,有坏的一面,肯定也有好的一面。
利率汇率改革在路上
《陆家嘴》:回顾过去四十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取得的成就令人瞩目,未来改革开放也会拓展到更多领域,在经济金融领域,您最期待哪些改革措施?
洪灏:我们过去四十年的改革开放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正好今年也是我们加入WTO十八周年,十八年前所做的承诺,其实到今天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所以无论贸易摩擦是否发生,我们的改革进程都需要加速,比如扩大市场准入,让外资可以在金融领域,尤其是券商、保险,持有更多股份。
第二,在市场机制或者价格形成机制方面,我们已经在很多关键价格上开启市场化改革,比如说利率改革,利率越来越多地由市场决定。同时,虽然基准利率还有较大影响,但是像回购利率、银行间拆借利率、央行再贴现率,这些很大程度上都是市场决定。
以前依靠基准利率去调整个社会利率,一层一层传递到实体,现在虽然基准利率没调,但是市场利率在往下走,尤其是在2018年一季度,长债收益率大幅下行,有效对冲了经济放缓的影响。
另外一点就是汇率形成机制改革,2015年“8·11汇改”是一个很重要的时点,当时由于股灾,大家都被分散了注意力,但我们回过头来看,汇改的影响确实被低估了。
在经济周期下行阶段,央行资产负债表增速放缓甚至缩减,正是这个时候汇率的下行,很大程度上缓冲了市场下行的压力,比如说市场原本会跌40%,10%是由汇率来承担,所以最终市场表现出来跌了30%。
所以我相信利率价格和汇率价格是我们中国经济最关键的两个价格,一个是对内的资金价格,一个是对外的价格,它们都经历了比较大的市场化改革,我相信以后很可能会有更多的动作。
《陆家嘴》:市场上关于宏观杠杆率的争论不少,有人认为防范金融风险初见成效,也有人说去杠杆没有结束,是一项长期工作,您认为2019年去杠杆的力度和节奏该如何把握?
洪灏:去杠杆是长期的工作,而且我觉得还要正确理解杠杆率,我的理解可能和市场上的观点不一样,别人觉得杠杆率就是债务总量比GDP,杠杆率高到一定程度很可能对经济运行产生压力,但是多高才是高?
日本杠杆率接近400%,美国也超过250%,但它们好像活得挺好,尤其是美国经济表现让人刮目相看,那为什么杠杆率这么高,人家没有出现大的问题?我觉得除了债务的总量比上GDP以外,一个国家的偿付能力也很重要。
假如把国家比作公司的話,你可以想象,公司在起步的时候,没有什么债务,但当一个公司慢慢发展的时候,当它开始产生现金流的时候,它有能力借钱,这个时候你会看到它的债务快速上升。所以我们在看债务的时候,还要看发展的阶段,当它成熟的时候,它可以借很多的债务,同时由于进入成熟期,不可避免的是投资回报一定会降低。
远离人多拥挤的地方
《陆家嘴》:对普通投资者有哪些投资建议?
洪灏:我的建议就是不要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大家在做什么,你反着做就好,对普通投资者而言也是,比如说房子的问题,我觉得房子现在够住了,不能再接着买,再搞新一轮泡沫的话就很危险。
别人经常问我怎么做资产配置,其实资产配置需要5到7年的时间段,甚至更长,而大部分人的需求都是5到7天、5到7周,这么短的时间段,它只有滚动操作的需求,只有市场时机选择的需求,这就导致出现一个纯粹的投机性市场。之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就是说为什么中国市场大家投机的心理这么严重,这是因为它不是一个包容性产生财富的市场,它是让一小部分人跑赢一大部分人的市场。
中国市场有没有给投资人产生好的回报的时期?有,这么多年,还是涨得挺多的,在泡沫形成的时候也达到过6000点、5000点,创业板从800点涨到4000点,它有创造财富。所以我觉得对于普通投资者来说,你一定要相信时间还有复利的效用,要不断投一些靠谱的东西,无论是国债,还是好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