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全球贸易周期的警告
2019-09-10斯蒂芬·S.罗奇(StephenS.Roach)
斯蒂芬·S.罗奇(Stephen S.Roach)
在贸易周期转变之后,全球经济也随之转向。但这是一个新的转折点。在2008年~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贸易增长急剧减少的情况下,保护主义抬头和全球供应链断裂的问题愈加严重。而业已疲软的贸易周期出现的转向很可能会引发全球经济出人意料的迅速恶化。
在1月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中很容易发现这种后果的早期迹象。尽管该组织已将2019年世界GDP增长预测下调0.2个百分点(从3.7%下调至3.5%),但只是略微调低了原为4%的全球贸易增长预测。这显然令人费解。考虑到美中两国已经双双调高关税而且尚未休战,还有威胁到欧元区贸易的英国脱欧相关风险,有充分理由去更大幅地看淡全球贸易前景。
鉴于世界经济对全球贸易的支持已是力不从心,上述问题堪称相当严峻。在2009年全球贸易量因危机而暴跌10.4%(也是现代史上的一项纪录)以来,复苏一直不见起色。在经历了2010年~2011年的两年短暂反弹后,2012年~2018年的年均世界贸易增长率仅为3.6%——大概只有危机前20年间7.1%年均增长率的一半。
无可否认,世界贸易的放缓可以归咎于全球经济相对疲软的危机后复苏。但是全球贸易增长与世界产出增长的比值——也是一个可以将不同的复苏轨迹标准化的指标——却揭示了另外一种原因。在之前的两次扩张中(1985~1990年和2002~2007年)这一比值平均为1.6。换言之一旦经济衰退后的周期性反弹干扰因素消退,全球贸易的增长速度要比世界GDP增长快约60%。相比之下,在目前扩张中该比值在对应的2012~2018年间平均仅为1.0,意味着全球贸易增长速度已经放缓到了仅相当于世界产出增长速度的水平。
各界对近年全球贸易增长剧烈放缓的成因也进行了激烈争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16年底发表的广泛研究称这一放缓主要来自遭到抑制的商业资本支出,而保护主义的影响较小。但在随后两年中世界发生了极大变化。虽然资本支出短缺仍然存在——尽管美国等国家实施大规模企业减税后短暂增加——但保护主义行为明显增多,还伴随着针对全球供应链的压力。因此需要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调查结果进行重新思考。
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政府显然已经率先从贸易自由化和全球化转向保护主义和碎片化。他在就职演说中的其中一句话就是“保护将带来巨大的繁荣和力量”。这些言论也迅速落实为一连串行动,美国脱离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又以更高成本的《美国-墨西哥-加拿大协定》取代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当然还有一系列针对中国的关税上调。退出巴黎气候协议,威胁退出世界贸易组织以及对参与北约事务的抱怨都体现了美国对多边主义及其长期支持的全球贸易体系的摒弃。
在这一背景下,迅速显现的中国经济放缓就更成问题了。虽然最近的GDP数据显示2018年年末的增长仅仅略有减速——第四季度年增长率为6.4%,而第三季度为6.5%——但月度数据显示12月份汽车和手机等核心可自由支配消费品的零售额大幅下滑。与国内需求恶化相对应的则是中国进口额在截至12月的过去12个月间暴跌了7.6%,也是在2017年实现16.1%增长之后令人忧虑的逆转。与此同时中国12月出口额下降了4.4%,说明与关税相关的美国市场疲软状况似乎最终引发了重大损失。
毋庸置疑,根据美中贸易谈判的结果,中国对美出口可能会迎来更多坏消息。此外虽然中国正积极采取措施应对国内经济活动的周期性缺口,但等相关政策举措生效可能还需要几个月时间。与此同时,中国进口需求的下行风险依然存在。这凸显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预测中的主要风险: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出口国和第二大进口国,中国对业已疲软的全球贸易周期的负面影响才刚刚开始显现。
英国脱欧的破坏性影响只能加剧这一问题。作为一个整体,欧元区在全球出口排名中紧随中国之后,进口额则稍稍高于中国。由于对英国出口约占欧盟GDP的3%(大幅高于对比利时、爱尔兰和荷兰的出口),因此也断不可对英国脱欧引发的全球贸易摩擦掉以轻心。
总而言之,2019年的全球贸易周期面临着巨大压力,而其下行趋势才刚刚展开,这凸显出了世界GDP增长严重不足的风险。在一个依然紧密相连的世界中,没有一个主要经济体能独善其身——其中也包括了其第45任总统一直坚称能轻易赢得一场贸易战的美国。这誰又说得准呢?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