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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之王的荣光

2019-09-06陈雪吴永杰何兴成

知识就是力量 2019年11期
关键词:贡嘎山山椒贡嘎

陈雪 吴永杰 何兴成

衡量一座山峰的高度,不仅仅是看绝对高度,还要看相对高度,即山顶与山脚的高度差。珠峰和乔戈里峰是世界第一和第二高峰,但它们都是站在高原的肩膀上,山脚的基础海拔就在4000米以上。而贡嘎山从海拔1000米的大渡河拔地而起,直刺云霄,大渡河与贡嘎主峰水平距离相距不足30千米,但两者的垂直落差却超过6000米。这样举世罕见的垂直极限让贡嘎山拥有了非常典型的垂直自然带,其东坡自然植被带多达7个。

名满西方的一座山

贡嘎山在西方世界的知名度很大。

东坡大渡河谷(摄影 / 陈雪)

早在100多年前,“植物猎人”威尔逊就曾两次抵达贡嘎山区,收集了许多植物标本和花卉种子,并成功引种了全缘叶绿绒蒿,让这“黄色罂粟花”成为欧洲家喻户晓的观赏花卉。第二年,他又在康定一带找到了西藏杓兰、紫点杓兰等高山花卉。而约瑟夫·洛克,因探寻纳西文化中的第三世界——稻城亚丁,机缘巧合在贡嘎岭地区发现了200千米之外的贡嘎山。之后,洛克除在贡嘎山区采集了几千种植物标本和700多种鸟类标本外,还测量了贡嘎山的高度,他得出的结论是30250英尺(9220米),远高于西方人所知的埃菲尔士峰(珠峰)。

此后,贡嘎山的壮丽风光引起国际登山界的关注,但其登顶难度远大于世界上所有8000米级的山峰。至今,贡嘎山只有10次成功登顶记录,多个国家共有27人成功登顶,21人在攀登或下撤途中遇难,其死亡-登顶比率(Death to summit ratio)高达77.8%,远超世界14座8000米级独立高峰。

自然打造的垂直花园

从地理的角度,贡嘎山是一座很特别的雪山,其处于青藏高原与四川盆地的交界处。东亚和南亚两大季风在这里交会,云量大增,降雨频发。贡嘎雪线以上的降雪异常充沛,积雪沉积后形成冰川。贡嘎区域拥有冰川76条,其中海螺沟冰川是规模最大、形态最美的冰川,也是亚洲海拔最低的冰川,其末端更是伸入了由峨眉冷杉组成的针叶林带,形成了独特的冰川森林景观。

海螺沟最末端的冰舌和冰川遗迹(摄影 / 吴永杰)

巨大的垂直落差和复杂的地形地貌,也造就了贡嘎山具有众多的珍稀和特有植物。这其中包含了大量的远古物种:当冰期来临时,生活在较高海拔的植物可以向温暖的低处迁移,北方的植物也可以顺着南北河谷通道向南迁移;当冰期结束气温回暖时,植物又可以往凉爽高处或北方回迁,这样一下一上、一南一北之间,让古老的物种得以延续。

西藏杓蘭(摄影 / 陈雪)

贡嘎山就像自然打造的一个垂直花园。100年前,威尔逊在日记中对贡嘎地区这样描述,“由银莲花、报春花、龙胆、翠雀花、点地梅、兰花、千里光、百合、鸢尾、马先蒿以及其他花卉组成的地毯像色彩华丽的彩虹,高山草甸以其迷人的风光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除了高山草甸,从七八月开始,看似毫无生气的流石滩里,绿绒蒿、雪兔子积聚多年的能量,争相绽放。林线以上低矮的高山杜鹃,还有暗针叶林里众多叫不上名来的杜鹃,或红或白的点缀着森林,呈现出一派生机。

仙女的拖鞋

在贡嘎千差万别的自然环境中,每种植物都各自演化出了自己的生存之道。西藏杓兰,多长在海拔较高的高山草甸和乱石滩中,花期一般在5到6月,它的花朵由3枚花瓣和3枚萼片组成。两枚花瓣容易辨别,还有一枚特化呈兜状,有人说是“仙女的拖鞋”,科学术语叫唇瓣,唇瓣上方由3枚萼片环抱着。西藏杓兰的花期正值贡嘎的雨季,其兜状的唇瓣容易受到积水产生的重力伤害,3枚萼片环列在花的上方,可以为花朵遮风挡雨。西藏杓兰口袋状的唇瓣更是一个巧妙的陷阱:艳丽的紫红色和口袋状的容器让熊蜂误以为里边装满了花蜜,于是一头扎入其中,但西藏杓兰几乎没有花蜜,受骗的熊蜂只能千辛万苦挣扎出来,不过在这过程中,它的花粉早已粘在熊蜂的触毛上了。西藏杓兰便是通过这种骗局来传播花粉,延续生命。

草甸上盛开的管花马先蒿和远处的若隐若现的雪山(摄影 / 陈雪)

高山捕虫堇(摄影 / 陈雪)

吃动物的植物

西藏杓兰为了繁衍生息,只是偶尔撒个小谎,而高山捕虫堇为了获取营养,还演化出了植物捕食动物的机制。高山捕虫堇,顾名思义,它是一种生活在高海拔地区而且吃肉的植物,常分布于中高海拔的阴湿岩壁和杜鹃灌丛下,生活环境大多贫瘠而缺氮,故其根系不发达。高山捕虫堇高不过10厘米,其叶子像花瓣一样肥厚并且向内卷曲,上面密布的腺毛能分泌黏液并散发气味来诱惑猎物,虫子们一旦沾上就插翅难逃,而后被消化液溶解,成为高山捕虫堇的养分来源。

动物大观园

蓝额红尾鸲(摄影 / 陈雪)

血雉(摄影 / 陈雪)

贡嘎山是兽类的大观园,大熊猫、小熊猫、川金丝猴、藏酋猴、雪豹、豹、羚牛、中华鬣羚等大型珍稀野生动物云集于此,小型兽类如纹背鼩鼱、隐纹花鼠、藏鼠兔等,一个比一个独特。贡嘎山更是鸟类的天堂,据本研究团队7年的野外调查统计,其东坡的鸟类多达336种,其中留鸟有204种,横断山-喜马拉雅地区特有鸟类多达53种,在贡嘎山常见的种类有橙翅噪鹛、煤山雀、蓝额红尾鸲、赤胸啄木鸟、血雉等。从河谷到雪山,从森林到草甸,不管是走兽还是飞鸟,均遍布它们的足迹。贡嘎也因此热闹非凡,每天上演着演化、饥饿、死亡的故事。

雪豹与豹的同框

雪豹和豹(图片来源 / 贡嘎山保护区管理局)在贡嘎同域出现

贡嘎山林线以上的高山流石滩和高山草甸,是雪山之王——雪豹的活动区域,雪豹以自身近乎岩石的豹纹保护色,在这片高地上追逐着岩羊;而林线以下,豹漫步在暗针叶林里,伺机偷袭毛冠鹿和小野猪等猎物。雪豹在开阔的高山地带活动,而豹则是典型的森林型封闭生境动物,在我们的科学认知里,它们一般不会碰面,各自在属于自己的领地称王。但大自然总会不期而遇地给我们创造惊奇,雪豹和豹居然在贡嘎同域出现了。

2016年2月28日,贡嘎山保护区管理局在西坡海拔约4000米的高山草甸安放的一个红外相机,在同一地点拍到了雪豹和豹,前后时间仅差2个小时。这次在同一地点拍到雪豹与豹,说明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重叠,这对以往的科学认知是一个突破。也许是它们原本长期就有栖息地重叠,并以一种我们尚未可知的规则来避免冲突;也许是因为全球气候变暖,生活在低海拔森林中的豹开始向更高海拔扩展领域,从而进入了雪豹的活动范围。当两个王者相遇,将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我们期待着!

“鹰鸡”是鸡吗?

绿尾虹雉(摄影 / 张凯)

星鸦(摄影 / 陈雪)

長尾山椒鸟(摄影 / 陈雪)

如果人品爆发,我们还会在贡嘎山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草甸和悬崖绝壁偶遇一种身姿雄健、羽色如彩虹般靓丽的雉类。没错,它就是绿尾虹雉。绿尾虹雉是典型的植食性鸟类,它们在高海拔的高山草甸和灌丛中,用强大的喙挖掘和啄食植物的根、地下茎、球茎等。绿尾虹雉因常取食中药材“川贝母”的球茎而被当地人称为贝母鸡;同时因其嘴呈钩状,坚固而有力,站姿雄健优美,从头到身像极了鹰,所以又名“鹰鸡”。

绿尾虹雉雄鸟的羽色格外华丽醒目,与生活环境的色彩对比鲜明,容易遭受捕食者攻击。为了应对美丽带来的生存威胁,它也演化出了诸多生存策略:如充分利用黎明和傍晚时段进行活动、觅食,从而与高空猛禽错峰出行;通常在有岩石突出的灌丛和悬崖周围的森林里活动,以便于在遇到食肉动物追击时可以纵身一跃,滑翔逃生。

  蛋蛋保卫战

3月份的贡嘎山,当你从山下海拔1600米的磨西台地向上望去,或是一片白茫,大雾紧锁,或是一片冰雪之地,沉寂无声。但是镇上的油菜花已俨然开成一片金黄,当地人庭院种植的桃花也出露枝头,柏油路边蜂斗菜的白色花冠也撑出了一把把饱满的大伞。这时,星鸦和长尾山椒鸟正在镇上的某个角落上演一出争夺与保卫之战。

一棵约18米高的香杉树冠上,8只长尾山椒鸟正在攻击两只星鸦。虽然山椒鸟“鸟多势众”,攻击异常猛烈,一个俯冲又一个回旋,但从星鸦的反应来看,感觉是在给它挠痒痒。进一步用望远镜观察,星鸦往所站的粗枝向末端跳了两步,用嘴试探性地向一团类似鸟巢的内面食取东西。第一次因为身体平衡原因没有成功,第二次因为前一次的失利有了经验,精准地取出一枚玫红色的蛋,衔在嘴里便飞走了,一只雌性山椒鸟箭一样地随后追了去。

原来,星鸦是个偷蛋贼,而这8只山椒鸟是在为自己的后代战斗。这场战斗以星鸦来回四五次强抢完鸟蛋结束,持续了半个小时,每次星鸦的造访,山椒鸟都会全力反击,从尖锐撕裂的叫声就可见一斑。但星鸦仗着自己个头大强取豪夺,为我们展示了自然界弱肉强食的残酷一面。

在国际承认的鸟类分类体系中,山椒鸟和星鸦同属鸦科,可谓同门相残。但细细想来,我们不能站在人类情感的一面去评价星鸦是一个无耻之徒,认为它是鸟类中的强盗、毫无道德感,因为这只是生命演化选择留下来的适应自然的一种生存方式。在自然的法则里,能活下去就是硬道理,在自然界的每一场生命之旅中,我们人类最好的做法就是当一个旁观者。

(责任编辑/岳萌 美术编辑/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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