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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叙燕园史话

2019-09-02胡炼刚

北京档案 2019年8期
关键词:燕大春园湖心岛

胡炼刚

1952年,全国高等学校进行了较大规模的院系调整,燕京大学的文学院、理学院各系并入北京大学,燕京大学工科方面各系并入清华大学,燕京大学校名撤销;北京大学从城内沙滩红楼搬迁到西郊的燕京大学校园,从此燕园成为了北大校园。此后,学校规模已有了进一步发展,校园面积已远大于燕大旧址,但是“燕园”一名迄今仍然是北大校园最为流行的名称,实际上两者也是互相通用;燕园虽因燕京大学而得名,她也只是燕京大学校园的一部分,泛指校园以内未名湖周围旧日园林分布的地区。[1]司徒雷登在回忆录中写道:“后来许多来访者称赞燕京大学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校园,以至于我们自己也几乎相信了;她确实有助于加深学生对这所学校的感情及其国际理念。”[2]

燕园具有天然的美丽,加上人工的营造,二者相得益彰。燕园的美在于有湖光山色,配上美轮美奂宫殿式建筑,宏伟雅致;园里春夏秋冬四季都有佳景,无论晴阴雨雪都有乐趣,绝不单调;这样美的环境,令人陶醉,在这里读书,令人心旷神怡,怡养性情。[3]谢冰心在燕大念书时,燕大女校尚在北京灯市口佟福夹道,1926年燕大男女两校才搬迁到北京西郊海淀新校址燕园。1926年,谢冰心从美国获得硕士学位后回到燕大教书,她回忆当时刚搬到燕园非常兴奋,未名湖底刚疏浚完毕,前一天晚上她从未名湖底跑过,第二天未名湖就注水了。燕园之美让人流连忘返,不禁让人去追问其历史来源。燕园的核心区主要是淑春园、朗润园、蔚秀园、镜春园和鸣鹤园。

历史悠久的淑春园

燕大在北京西郊海淀修建新校园,最早的一份土地合同的签署时间是1920年11月8日。这份合同中的土地即司徒雷登在回忆录中提到的从陕西督军陈树藩手中购得的地产,北大档案馆保存的这份合同案卷标题是“陈景唐将自置睿亲王中铨园基地一段(海淀北黄影壁对面)永远租给燕京大学办学之合同书”。[4]这里的“陈景唐”即陈树藩,燕京大学地基测绘图显示,“黄影壁”即今天北大校园西侧机动车门外的恩佑寺和恩慕寺两座庙门一带,而淑春园变为“睿亲王中铨园”的历史有点复杂。由于清朝最后一代和硕睿亲王的名字叫“中铨”,所以,合同书中写的是“睿亲王中铨园”。根据侯仁之先生的考证,北大校园本部西南隅一带,是明代晚期勺园故址;到了清朝初年,海淀西北一带低地,包括勺园旧址在内全部为皇室占有,此后百余年这里出现了一个重要的造园时期,在新开辟的园林中,与燕园历史关系最大的是淑春园;乾隆年间,淑春园的北园另作一园,改称春熙院即镜春园的前身,乾隆皇帝将淑春园的本部赐给了和珅,和珅模仿圆明园经营淑春园;至道光年间,淑春园已经荒废,淑春园旧址被赐给了清初摄政王多尔衮的后代睿亲王仁寿,因此,淑春园又有睿王园之称,“睿”字在满语中为“墨尔根”,老百姓管它叫“墨尔根园”。1920年11月15日,燕大土地调查图标明这块地叫“墨利根园”,这可能是音译造成的一字之差。

北大校园未名湖周边以前是圆明园的附属园区,未名湖畔这块地方,清代是和珅在北京西郊的一处别墅。乾隆皇帝比和珅大40岁,据传由于和珅与乾隆皇帝非常宠爱的一位逝去的妃子长得很像,所以深得乾隆皇帝宠信。乾隆皇帝很喜欢圆明园,一年四季经常在那里,为了召见和珅方便,就把这块地赐给了和珅。当年和珅仿照圆明园的蓬岛琼台修建了湖心岛,湖心岛与水面四周的岸边没有任何连接,要过去只能乘船。和珅也时不时坐着小船到湖心岛,湖中石舫就是和珅当年登岸的地方。在未名湖的湖心岛东侧,是一条呈南北走向的大理石船即乾隆年间和珅留在淑春园中的遗物,以前上面是有建筑的,而且是中式建筑。此石船是和珅仿照清漪园的清晏舫建造的,规模稍小一些;清漪园即颐和园的前身,清晏舫不是现在看到的那座石舫,现在颐和园的石舫上是西洋式建筑,以前的清晏舫已经被毁掉了。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之时,未名湖这个石舫上的中式建筑也被毁掉了。和珅于嘉庆四年(1799)革职入狱,被赐自缢。未名湖这座石舫当年也是和珅的罪证之一,原因是只有皇帝才能修建石舫,和珅“逾制”了。民国时期,燕京大学在湖心岛上修建了一座处于燕园东西中轴线上的岛亭,种满了枫树,每至秋季远远望去岛上是一片红,因而湖心岛也被称为“枫岛”。当年,湖心岛已成了燕园学子学习和交流的一个好地方,著名红学专家周汝昌以前在燕京大学上学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到湖心岛看书。

民国初年,北京西郊的昔日皇家园林破坏比较严重,有的园林被军阀占有,其中有一位军阀将西郊一座园林的所有建筑拆毁,把木料全部拉回老家盖房子。国立清华大学很早就在北京西郊园林旧址附近建设了校园,司徒雷登到北京担任燕京大学校长以后,就一直希望为燕京大学找一块土地建设新校园。他有一回到清华大学参加聚会,听到同仁说清华大学校园的西边还有一块空地适合建校园,便在亲自考察以后,骑着毛驴到西安找到了这块土地的主人即陕西督军陈树藩,洽商购地事宜。后来,在燕大档案合同中写明,此项地基“租给燕京大学作为永远租给专为开办学校基址之用”,基地计地380亩,双方议定永租价6万银元,其中2万银元捐资给燕大办学。1931年7月3日,燕大行政执行委员会特别会议议决,授权校务长司徒雷登与陈树藩协商制定奖学金的办法,其中包含以下原则:“授予的奖学金来源于2万银元存款8%的利息收入;应该具有20个学费奖学金名额;陕西籍学生优先授予这些奖学金;这些奖学金归燕京大学奖学金与借贷委员会管理;陈树藩终生享有提名陕西籍候选学生的特权。”[6] 1931年7月9日,燕大行政执行委员会议决:“原则上批准校長吴雷川起草的与陈树藩的建议性合约,并请校务长司徒雷登与会计主任蔡一谔去处理合约的细节。”[7]至此,燕大在永租淑春园旧址上所涉及的问题才算圆满解决。

风貌完好的朗润园

民国时期,朗润园的主人是载涛。载涛是道光皇帝之孙,末代皇帝溥仪的七叔。北大校长办公楼前的一对石麒麟是圆明园旧物,流入市井以后被载涛购得,一直存放在朗润园,后才移到燕园的办公楼前。1923年6月,燕京大学开始租用朗润园,双方在租金与租期上有一个协商过程,最终双方是以1928年12月30日修订的契约为准,之前所订立的契约一律作废,从中可以看出载涛比较仁慈。在最后修订租约的附记中,可以看到从1926年开始燕大在朗润园添造房屋,这可能是由于1926年燕大搬到新校址后教师住宅不够用,所以陆续在朗润园添造新屋。因而最后修订的租约中规定:“燕大经园主同意,可在朗润园内添造新屋或拆改旧屋,添造新屋不必另付地租,添造之新屋在租期满不续租时归园主所有,燕大添造之新屋的时间与间数均须随时附记于租约之后空白处,以备查考;同时,修订的租约对园林保护方面也作了规定:允许燕大使用园内指定区域之水旱地亩,且仅限于打球、泅水、溜冰及种植花木、饲养虫鸟等,以不损害园内风景及不妨碍园内交通为限。”[8]这正是今天燕园中朗润园的古典园林风貌保存比较完好的原因。1953年,朗润园租期满后,北大购买了朗润园及承泽园,共花费205000万元(旧币)。[9]

时局影响下的蔚秀园、镜春园及鸣鹤园

1931年,燕大西门外的蔚秀园才成为燕园的组成部分。1931年11月3日,由载涛介绍,蔚秀园的主人陈德山与燕大代表蔡一谔签订了购买协议,燕大花费21250银元购得蔚秀园的地基、房屋、树木等全部。前文中的淑春园是永租,朗润园是租用,这里蔚秀园是购买。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时局紧张,社会动荡,人心不安,变卖祖产是士族阶层的一种理性选择;而燕大又有扩展校园的需求,这样交易就很容易达成。镜春园和鸣鹤园成为燕园的组成部分,也是因为当时社会时局的影响。1940年6月23日,成府村村民英寿泉等就淀北园的通道问题,给燕大总务处主任蔡一谔写了一封信,希望燕大能将淀北园东西夹道巷口的堵墙拆除。1941年1月20日,燕大对此事的记载为:“镜春园与鸣鹤园俗称淀北园,园主为前总统徐世昌,已荒废,由陈纫轩看管,陈纫轩死后由其子陈大文看管;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因共同之便利,将该园外之东西走道两端堵塞,当时曾得看管人陈某同意;后来该园经燕大买得,买时该园主曾将园外东西走道两旁之树一并卖与燕大。”[10]换言之,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镜春园与鸣鹤园才成为燕园的组成部分,虽然具体时间不能确定,但大致是在1937至1940年间。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1925年燕园兴建之时,翟博主管燕大的基建工作,他带领工人从圆明园拉运了三根华表到燕园;尔后,京师市政公所派人将圆明园的第四根华表运到了天安门前道路上存放;[11]1929年司徒雷登写信给北平市工务局,希望将圆明园的第四根华表也移到燕园,后未获准;1931年,北平图书馆新建馆舍落成,该馆经北平市政府批准将天安门前旧存圆明园的一根华表移置新建馆舍,该馆又函商燕京大学转赠一根华表,燕大同意转赠一根华表并呈请北平市政府发专函,对余存在燕园的两根华表的合法性予以认可。1928年6月,溥侗因债务与人涉讼,其私产治贝子花园被法庭判决拍卖,司徒雷登以45000元向法庭投标承买,计地256亩,作为燕大农学系之用地,改其地名为“燕农园”。

综上所述,在燕园形成的过程中,最早成为燕园组成部分的是淑春园旧址,共计380余亩,此后燕大陆续从私人手中购得了周围地块用于建筑校舍,到1929年燕大校舍基本落成时,校园基地面积共计770余亩,这不包括作为教职员住宅的燕东园70余亩及燕南园40余亩。先前燕大租用了朗润园作为教职员住宅,尔后朗润园的租期满时,北大购买了朗润园及承泽园;燕大从北京城里搬到新校址后,又先后购得了蔚秀园、镜春园及鸣鹤园。在这些古典园林的基础上,加上燕京大学及后来北京大学的营造,最终形成了美丽的人居环境。

注释及参考文献:

[1]侯仁之.燕园史话[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i(前言).

[2]司徒雷登.在华五十年——司徒雷登回忆录(英文版)[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59.

[3]徐兆镛.创校的艰辛,载学府纪闻:私立燕京大学[M].台北:南京出版有限公司,1982:64.

[4]陈景唐将自置睿亲王中铨园基地一段(海淀北黄影壁对面)永远租给燕京大学办学之合同书[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200001-1.

[5]燕大土地调查图表[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200002-9.

[6] Minutes of the Special Meetings of the General Faculty Executive Committee, July 3rd, 1931[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310003.

[7] Minutes of the General Faculty Executive Com? mittee Meeting, July 9th, 1931[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310003.

[8]关于修订朗润园房屋及水旱地亩租期之契约[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230003–6.

[9]王学珍,王效挺,黄文一,等.北京大学纪事(1898–1997)[M].2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573.

[10]成府村民关于淀北园通道问题给燕大的信及燕大对此事的记事[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400010.

[11]北平特别市政府秘书处关于燕京大学运走圆明园石柱事的公函及清理圆明园园产事务所答复详情的呈文[Z].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J021-001-02012.

[12]燕京大學校园图[Z].北京大学档案馆藏,档案号YJ19270011–2.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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