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瓯江船形村:中国版的“诺亚方舟”

2019-08-28鲁晓敏编辑吴冠宇

中国三峡 2019年7期
关键词:诺亚方舟瓯江航船

◎ 文 | 鲁晓敏 编辑 | 吴冠宇

鸟瞰堰头村 摄影/叶高兴

堰头村文昌阁 摄影/叶高兴

当我走进位于浙西南莲都区的堰头村,远远就看到一座飞檐翘角的文昌阁。这是两百年前堰头人叶嘉谋为护佑堰头读书人广纳功名,举合族之力所修建的。未进村就先见文昌阁,这样的布局,似是蓄意告诉我这是一座文化人的村落。但事实上却不仅仅如此,这暗藏着叶嘉谋的深谋远虑。

此船非彼船,碧湖人的浪漫主义实践

叶氏先祖扎根堰头后,对村落进行了精心打造:村落背山面水,民居坐北朝南,靠山可挡冬季之寒风,临水可迎夏日之凉气,面南可朝阳。大路呈东西走向,朝西期待着招财进宝,向东寓意着兴旺发达。从通济堰进水口到三洞桥,九棵枝繁叶茂的古樟树沿着两岸排列,它们生长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森林,亿万张苍翠欲滴的树叶代表着勃勃生机和旺盛的生命力。这支叶氏期待着像香樟树一样开枝散叶、繁衍生息。

在村落中行走,你会觉得有些诧异,整座村庄被村中的通济渠、村前的松阴溪、村后一条名叫泉坑的山溪夹在中间,开门见溪,低头遇水,漂浮在明晃晃的水流上,仿佛猛地一跺脚,地面也会随之轻微晃动。那么多的水出现在村里,让人隐隐觉得此处大有文章。

当我爬到了村东头的小山上,俯瞰整个村落时,目测堰头村东西长约有一里多,南北宽不到半里,村落中间大,两头逐渐收拢,最东端削成尖锥状,村落形状恰如一艘停泊在溪边的航船。龙庙象征着船首的眺台,一肩高过一肩的马头墙如同林立的风帆,横向的小巷是船的骨架,块状屋宇正好是一块块拼接的船板。这艘航船停泊在松阴溪边,风帆已经扯起,仿佛随着船老大一声号令,便将开拔远航。船尾位于村东,正是叶嘉谋倡议所建的文昌阁。

堰头村老街夜色 摄影/程昌福

堰头村的船形布局并非孤例。松阴溪和龙泉溪在堰头村与大港头之间的三江口交汇,聚成瓯江,合力冲积出了80平方公里的碧湖盆地。沿着瓯江两岸,碧湖盆地中的船形聚落接二连三地进入视野——大港头镇,保定村,碧湖镇,概头村,上赵村,下圳村,苏埠村……

古碧湖镇东西长数里,南北宽不到半里,形状如同一艘船,为了防止这艘想像中的船左右摇摆,南宋庆元四年(1198),当地进士纪邹卿在下街建了一座塔,形同船篙,在上街也建了一座塔,形同船梢。或许,叶嘉谋的灵感来源于此,并进一步拓展开来,以一座多功能的阁楼向先贤致敬。

大港头镇老街一里多长的古驿道是船的龙骨,老街尽头,站立着一棵1300年树龄的古樟树,胸围达到1128厘米,如同码头上的木桩,用于维系这条想象中的船。现实中,大港头是商贾云集的埠头,古樟上系满了来自三江六邑舟绳;保定村沿着通济古道建村,一溜狭长铺排开来,村落中间辟有一条数百米长的窄街,南北地势较高,如同凸起的船首与船尾,中间较低,如同凹下去的船舱,吕氏宗祠座落在船舱上,使得船舱成为村落真正的中心……

瓯江边的船形村布局大同小异,而且我发现一个共同点——将村头村尾昂首的樟树取意竹梢和竹篙,将码头边的挺拔樟树想像成系缆绳的木桩,将村中心葳蕤的樟树比喻成桅杆或者风帆。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有了梢、篙的航船才可以令行禁止,有了船锚的航船才不会漂泊无依,有了风帆才可以扬帆起航……

可以说,这些清晰的格局都在刻意强调,它们是一艘艘既虚拟又现实的航船。

堰头村地处松阴溪沿岸的东西狭长地带,建造船形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说堰头村是地形使然,那么碧湖盆地中众多的船形村地处开阔地带,没有受到群山的挤压,在规划布局和景观设计上,完全可以做到百花齐放,但碧湖先民对于船的依恋和狂热追求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再将目光放大到地形狭长的碧湖盆地,它的形状居然也像一艘溯江而上的航船!

左上:堰头村中的千年古樟群 摄影/王建平

右:堰头村各式各样的门 摄影/叶高兴

左下:堰头村里的九棵古樟树 摄影/叶高兴

我还发现了一个规律,船形村村头一律对准瓯江来水方向,而不会将村落的核心区暴露在迎水面上,这明白无误地向人昭示,船形布局除了风水堪舆的需要,一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

藏而不露,精巧科学的防洪布局

船形村的形状大多是中间大两头尖,街巷布局如同一个“丰”字,一条笔直的街道仿佛木匠弹过的墨线,“啪”的一声将村落分为两半,一条条横平竖直的小巷沿着主街两侧依次排开。一些讲究的船形村甚至依样画瓢,完全按照现实中的船来设计。比如,江西婺源县上晓起村布局相当独特,河南岸村中和上坦均无井,源于江氏先人认为不能在船身上打洞,否则将会漏水沉船;蚱蜢舟的前后梁上有两道木匠师傅留下墨线,船民相信它们是鲁班师傅设下的防护线,可以阻挡水上的厄运,于是浙江松阳县雅溪口村的前后部分各辟有一条横贯的道路……

奇怪的是,碧湖盆地船形村外形似船,内部结构却一反常态:通济古道从堰头村南侧而走,村落建筑全部位于古道北部,村落中没有一条十字路,甚至少有丁字路,多是曲折的巷道;下圳村尽是一些横七竖八、长长短短的巷道,从一个侧面也可以推测,这是一个当年经过规划的村落,由于经过一次次洪水冲击,很多房屋已经垮塌,继而是重建的民居,后人虽然在划定的范围中建房,但位置却有了腾移,于是出现村内建筑不规整的格局;保定村村中倒是沿着通济古道南北而建,古道两侧的巷子有丁字街,也有弯曲伸进村落肌理的通幽小道,但这是一条条歪歪斜斜的古街,甚至出现了转折,如同一条打了结的绳子。

这些村落似乎只是取船的外表而不得神韵,但其实这正是高深奥妙之处。它们不墨守成规,不断章取义,而是取其精华、为我所用,框定出一条适合自己实际的建设规划。丁字街,断头路,不规则路径,曲折的巷道,这一切的真相,最大的可能就是与瓯江对抗。

瓯江是浙江第二大江,发源于浙西南龙泉市与庆元县交界的百山祖锅帽尖,到温州湾入东海,干流全长为388公里。如果拿瓯江与长江黄河或者浙江第一大河钱塘江相比,简直就是轻量级与重量级拳手的同台竞技。可是,瓯江拥有一项记录却远非这些重量级江河可比——瓯江源头海拔约1700米,从源头到上游大港头镇不到200公里的流程,海拔急剧下降了约1600多米,平均每公里下降8米!瓯江几乎是坐着滑梯一路急速俯冲而下。与一条狂放不羁的龙为伴,瓯江沿岸的居民深受其苦,历史上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洪水的肆虐和蹂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村落维修和重建。

碧湖盆地坐落在浙西南万山丛中,四周苍莽的山峰将盆地围成一个“水桶”,沿江村镇成了“水桶”的底板。瓯江中上游除了主干流龙泉溪之外,还有两大支流松阴溪、宣平溪,支流中又有成百上千条支流,这些溪流最终在碧湖汇入瓯江。这些季节性山溪暴涨暴落,在雨季之时,从海拔上千米的山峰上倾泄下来,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点狂灌到这只大“水桶”里。地势低洼,流速过猛,出水不畅,泄洪不力,致使碧湖盆地遭遇水患的几率和程度要远远大于瓯江流域其他任何一个地方。

与水伴生的碧湖先民在一次次遭受到洪水的侵袭之后,发现十字路无法有效抵挡洪水的冲击,当洪水来袭时,恰恰是“丁字街”的布局能避其锋芒。洪水冲毁堤坝后,首先冲垮村边的房舍,再沿着曲折的巷道涌向村落,一条条“丁字街”如同树杈一般布列,它们起到了分洪的作用,从而保护住核心区少受冲击。一些不规则的巷道有的是刻意而为,有的是在后建或者重建时无意而为,这些不规则、甚至是拐弯抹角的路径可以有效地减缓流速,而断头路如同布下的一道道铁闸,阻断了洪流的去向。

堰头村民利用这绿水青山的美好资源发展旅游业,提供竹筏让游客畅游水中。 摄影/叶高兴

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缔造了这些船形村呢?除了信仰,更多的是一种敢于挑战自然的精神!他们心中埋藏着铁一般的信念,坚韧不拔,团结一致,用船形村改变了自己生存的方式,也改造了瓯江的模样。

《圣经·创世纪》中讲述了诺亚方舟的故事:根据上帝的指示,诺亚花了120年的时间建成一艘方舟,为的是诺亚与他的家人以及世界上的各种生物能够躲避一场上帝因故制造的特大洪灾。就在诺亚建好方舟时,滔天的洪水降临了,大地被淹没,只有诺亚方舟上的各种生物得以幸免。

诺亚方舟是传说中一艘救命的船,瓯江船形村是一艘理想照进现实中的船:选村址,定规划,谋布局,修道路,挖渠道,掘湖塘,砌防洪堤,栽防洪林,筑通济堰,建龙王庙、龙子庙、平水大王庙,一艘艘借助想象力和创造力打造的船,拓宽了航船自身的涵义,它们依托现实和精神多个维度护佑着一方乡民。在前赴后继的浪潮中,瓯江船形村完成了一次次自救和一次次渡人。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尽管航道暗礁丛生、险象环生,尽管前路风高浪急、洪水泛滥,船形村的主人们仍然坚信,他们脚下的这艘船,只要挂上云帆,一定会乘风破浪,横渡茫茫沧海,到达理想的彼岸。船形村的主人们对于故土的挚爱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家园垮塌了就重建,耕地摧毁了再开垦,道路损坏了又修复,他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苦痛都不愿离开家乡。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包容频仍的灾难,度尽劫波却少有抱怨。他们伤痕累累,眸子里却透着一股刚强。他们不向命运屈服,利用智慧和坚毅搏击在风口浪尖,与洪水缠斗了千年而屹立不倒。可以说,这是一种永不服输的“碧湖精神”,抑或是永不言败的“丽水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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