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故乡
2019-08-27刘伯翔
刘伯翔
在辽阔的松嫩平原有一条发源于小兴安岭的内陆河,名叫乌裕尔河,河水流入齐齐哈尔和林甸接壤的广阔草原苇丛后,河床消失,失去主河道的河水四溢弥散,形成方圆百里大沼泽,人们称这里为扎龙湿地。
扎龙大湿地辽阔广袤,排名列在亚洲湿地之首,在世界湿地排列第四。这里生长着著名的珍禽丹顶鹤,是鹤的家乡和乐园。
关于“扎龙”地名的含义有很多说法。有人说是达斡尔语“落雁的地方”,有人说是蒙语“野鸭飞过的地方”,还有人说是满语“牛羊放牧的地方”,莫衷一是。我请教当地老辈人,他们说:“瞎掰,扯啥。扎龙就是扎龙,多明白的汉语,这里是有龙扎进来,并住过的地方。龙当年就住在咱的龙湖里。”
我想这才应是扎龙的真正含义。
扎龙很美,在两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里,无数河流纵横交错蜿蜒曲迥,数百个湖泊如银珠玉盘点缀在河流之间。草原丰茂碧绿如毯,苇丛茂密随风摇曳。到处是鹤鸣鹳舞,空中百鸟翱翔,河水清澈,鱼虾肥美。每逢春夏季节,芦苇青青,黄花遍野,湖面上漂浮着莲花菱角,人们进入这美丽的水乡泽国,都会油然产生回归大自然的感觉,陶醉在自然美景中。
我热爱扎龙,不仅仅因为它美丽富饶风景如画,还因为它是我的第二故乡。
20世纪70年伐初,父亲调到边屯乡(扎龙乡前身),我随父亲一起到边屯中学校读书,学校设在扎龙湿地东隅的东官地村。从此,我和这片神奇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
可能因我是从城市来的,也可能因父亲是一乡之长,小伙伴们都愿意接近我,不久大家混熟了,我身边聚集了一群要好的朋友。
在邊屯中学校读书的学生来自扎龙大湿地的十几个村庄。星期天和寒暑假我去他们家串门,很快熟悉了湿地内所有村屯。美丽的大湿地让人心旷神怡。我和善良淳朴的农村孩子交往倍感亲切。
那时的扎龙大湿地是另一番景象,村庄人没有现在多,农田也很少,是真正的鸟兽世界。丹顶鹤凌空飞舞,声震四野,各种鹳类和水鸟漫天飞舞。野兔和野獾在草原上奔跑跳跃屡见不鲜,野鸭和鸟类简直是铺天盖地。可能是年龄小,视觉有差异的原因,也可能是那时丹顶鹤不怕人,飞得低,我感觉丹顶鹤很大,硕壮,它们成双结对在原野行走,我往往会误认为是小牛犊。
美丽而富饶的扎龙大湿地是我们的乐园,我和同学们在绒毯一样的草甸子上奔跑,到湖中游泳,摸鱼,烤着吃。那滋味比现在的烧烤好吃多了。
最让我难忘的是春天到湖中小岛捡鸟蛋和冬天雪后猎捕野兔。
每年四月至五月是扎龙湿地最热闹的季节。那时国家还没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备种候鸟由南方北归,在湿地草原和苇塘里产卵。湿地里的村民便进入芦苇丛和水塘边捡鸟蛋。捡得最多的是野鸭蛋,也有大型禽鸟,如鹳和老埔的蛋。村民从不捡丹顶鹤的蛋。每年这个季节湿地的草原和苇丛里人影晃动,奔跑暄叫,很是热闹。
星期天时我和小伙伴们也加入捡鸟蛋的人群里,一出去就是一天,每次都能捡到小半筐,让同学的母亲给我们炒着吃,吃不了就腌上,留以后吃。
冬天最盼的是下大雪。因为雪后野兔要出来觅食,可以带狗撵野兔。每逢下雪,村里各家的半大小子便兴奋起来,把家里的狗喂饱后,焦急地等待雪晴。大雪一般在午夜或天亮前停止。天刚放亮,各家的半大小子便带狗出村,到野外猎捕野兔。
那时野兔多,雪后白茫茫的原野上一眼就能见到许多奔跑的野兔身影,于是指给猎狗看,然后,放狗去追。雪原上许多兔在跳,许多狗在追,卷起雪雾弥漫,犬吠人叫,喧嚣一片。每当这时我便想起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里的诗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虽然我不是“老夫”,也没有“锦帽貂裘”,但眼前这“野兔急跃,群犬奔袭,狗吠人叫,雪雾弥漫”的狩猎场面绝不亚于诗人的“千骑卷平岗”。
湿地里的孩子们很聪明,他们还发明了一种在雪地里夜捕野兔的办法,十分奇特有趣。
冬天时,每逢月明之夜,我便随要好同学到野外猎捕野兔。上半夜寻找刚跑过去的兔子踪迹,找到踪迹后,在野兔相连的两处,足迹中间设下机关。机关由两块砖头和一根尺余长的尖竹签组成。用一块砖头垫底,把削尖的竹签冲着野兔跑过去方向,尖朝上,四十五度角斜担在砖头边上,再用一块砖头压住签尾,机关就设成了。
野兔有个习性,上半夜出来冲着月亮跳,找到食物吃饱后,下半夜沿原路逆月光返回,返回时还循着来时脚窝足迹,不差分毫地跳跃。经过机关时,竹签便会刺进野兔腹内,而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天亮前我们去把野兔捡回来。每次下三四个捕兔竹签,总能捕到一两只。
扎龙大湿地耕地很少,少得可怜,为补充食物,村民们充分利用丰富的自然资源,除了捕鱼猎兔外,有猎枪的村民也捕食禽类,如野鸭、老鸨、水鸡等。但他们从来不捕捉丹顶鹤。
丹顶鹤在扎龙湿地自古就被誉为神鸟。村民称它仙鹤,是幸福、吉祥、尊贵、长寿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我刚到扎龙湿地时,在草甸子看到头顶红冠,修颈长腿,步履轻盈,优雅多姿的丹顶鹤,兴奋得不得了,不仅奔跑追逐,还把鹤蛋从窝里捧出来玩,被两只成年鹤连啄带叨,追了一百多米远。老师知道后狠狠地批评我一顿,说我不尊重民俗,造成了坏影响。
两年学习时间转眼即逝,扎龙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我把百里大湿地视为第二故乡。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同学们回到城里后,也没忘记在那片留有我足迹的美丽水乡。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我经常去看望那里的同学。他们来市里也必到我家,经常往来的有芍药岗村王大仓、孙洪林,克钦村崔华和,哈拉乌苏村王俊宝,东官地村褚震宇等。
由于我经常回扎龙湿地看望第二故乡的人们,渐渐地我发现故乡在改变,人多了,村庄房屋明显增加了。村庄周围大片草原被开垦变为农田,许多天然湖泊被人承包,变为鱼塘,珍禽异兽的乐园被侵蚀变得狭小。虽然国家在这里成立了扎龙自然保护区,但人鸟争地、争水、争食的现象却日益严重,人类的生产和生活严重破坏了湿地生态环境。
丹顶鹤数量明显减少,在保护区观鹤点之外已很难看到成群的野鸭和鸥鸟了,野兔已没了踪迹。
我为第二故乡担忧啊!
庆幸的是党和国家非常重视扎龙大湿地的发展,有关部门认识到保护湿地是保护珍禽异兽赖以生存的环境,保护生态平衡是考核环境质量的重要标志。近年国家不断投巨资向扎龙湿地补水,同时出台了重磅措施:两年内迁出扎龙自然保护区内十三个自然村屯。为了大湿地生态平衡,一千二百户,五千余村民将告别世代生活的故土,告别丹顶鹤,走向新的生活。
到那时扎龙大湿地将由丹顶鹤与众多珍禽异兽主宰,成为真正鸟的世界,兽的家园。我少年时看到的鹤鹳漫天,鸭鸥成群,兔獾追逐,鱼虾肥美的景色又会呈现。
我的第二故乡会更美!